“这不是我发的。”沈景修冷冷道，生病的体制把他的一言一句都显得特别勉强用力。
“啊？”简嘉又拿回去确认了一下，“没错啊，这……”
沈景修掏出自己的手机又看了一遍才确定真的是自己发出去的，但肯定不是他，是谁用他手机发的。还这么准，一发就能发给简嘉，他从来不给人分组，取外号什么的，简嘉的名字放在通讯录里跟一堆客户或者别的任何人没什么区别。刚好能发给简嘉，肯定是知道他俩的关系很好。
当时就，张临川？
简嘉是眼看着沈景修坐在上低着头身子微微颤抖起来，鼻子堵住了，所以一直靠着微微张开的嘴呼吸，能清楚的听到呼吸突然加重，胸口起伏带动着整个身子都在抖动。
终于理清了自己一直反复走进死胡同的众多疑点以后，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响，沈景修心里窜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连自己的铁哥们儿这种事儿都了解的清楚，知道该找谁，还知道自己的很多事，说话总有时候带着些莫名的讽刺，好像自己在他面前就是透明的，什么都了若指掌，还有千易，对千易的执着……
最关键的是一样的品味，穿着，神态举止，连画出来的图都他妈是一个笔迹，这么明显的疑点，自己怎么从来没去想过这点？
但另一面他也知道自己有多疯狂，这个想法本身就有多疯狂，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人类对未知有着本能的恐惧，又对心中所想充满渴望，不管多么疯狂，违背常理，他都认了，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能相似到笔迹都一样，还有那场让那个人死过一次的手术，一言蔽之的失忆，同样是一年多以前的时间段……
这一切都他妈是巧合吗？谁来给他一巴掌把他打醒，告诉他他有多不正常，竟然想到了那种事情。
沈景修的头垂的越来越低，最后屈起一条腿，双手环抱将脸埋进去，肩膀不时的抽动一下。
张临川，是不是你……
你告诉我，是不是你……
你是不是，宋宸。
是不是你回来了，再不告诉我，我真的快疯了。
简嘉呆愣的站在原地，措手不及，沈景修突发的变化，他再不知状况，也能看出来这是沈景修情绪很不好的样子。站在病前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恰到好处安慰的话，只是一个短信而已，没想到能刺激成这样。
自从宋宸死了以后，沈景修情绪变得真的越来越失控了。现在的模样，怕又是想起什么了，想起宋宸也给他发过这短信？还是宋宸也在这儿住过院？除了宋宸他还真没见过沈景修有过失控的时候。
“那个，就算是他，也睡过你这病，你也，别太钻牛角尖儿，你往好处想想，这也算是你俩同了不是？”简嘉沉默了半晌儿慢吞吞的试探着吐出一句。
沈景修仍旧埋着头全然把他当了空气，简嘉只模模糊糊间好像真听见沈景修喏嗫两个破碎的字，只是混着他嘶哑断断续续的呼吸声含混不清，好像还真的就是叫的“宋宸”。
这人，真的魔怔了。简嘉无力的想。
宋宸自从签合同那天过去以后，果真是好一阵子没见过沈景修了，这样也好，互不相干，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而且有简嘉在，他的病迟早会好。
之前一直什么也不敢去想的时候，沈景修脑子里塞得满满的只有宋宸对他的好，人不在了，就反反复复把自己关在他给的回忆的度日。从来不敢去想自己对宋宸做过的事情。
现在突然人真的可能回来了，自己反而不敢去面对了。他对宋宸偶尔的唠叨不耐烦；对宋宸从来没有在意过，甚至连宋宸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对宋宸的好习惯到近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长久下去有时候明明能看出来宋宸对他不是那么简单的朋友而已，里面可能有多少认命的付出，但都视而不见。不承认也不敢承认，理所应当的享受，整整近五年，却一个像样儿的关心都没给过。
没方清哲的时候，俩个人能好的像简嘉说的一样穿一条裤子，可有了方清哲，宋宸退的比谁都快，他怕了宋宸这样的恰如其分。明明跟宋宸之间没有发生过什么，却总是能因此跟方清哲吵起来。
对方清哲的放纵，亲眼看着宋宸被当众为难甚至是辱骂没有却站出来为宋宸说过一句。甚至在当时看见宋宸脸上带着新鲜的掌印，听着清脆的声响，还有过一丝就这样划清界限吧，让两个人都不再越来越有些**的相处。
方清哲不管怎么样，做了什么事儿，自己也都还跟他有关系，自己这样做没错，对三个人都是种了断，连自己也没多想，宋宸怎么就被自己算进了感情里，只想着别这样总感觉黏黏糊糊的。
就连出意外那天，宋宸被自己逼着告了白，也是一盆冷水浇下去，明明拒绝他的是自己，后来反倒还是他装作轻松不在意不让自己有一丁点儿的负担。可出了事却还是义无反顾的豁出了命保护自己。
一桩桩一件件铺天盖地翻腾回来，沈景修被压的喘不过气，终于日思夜想的人好像真的回来了，自己却连面对他的勇气都没了。
第二十八章
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周，沈景修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气色越发的差劲。简嘉每次过来都带上一堆合适的食物，最后全都进了自己肚子。
“你这都快成仙儿了。”简嘉搅了搅保温桶里的粥递过去。
沈景修接过来随意放在头柜上，简嘉又重新拿起来塞进他手里，“你一放着粥到最后还是得我吃，我这么帅在7 胖一丁点儿就有损气质了。”
徐徐热气熏在脸上，沈景修手里抱着粥突然抬头问道，“你说，如果宋宸活着，他会瞒着我吗？”
“啊？”简嘉抿抿嘴，“这不会吧，你们关系那么好。”
“要是会呢，要是他就是瞒着我不让我找到他呢。”
“这个就不好说了。”揉了揉头发，简嘉有些为难的开口，“其实他要是真不搭理你，瞒着你，也是正常的，你想想，人当初那么对你，谁都能看出来都快把你捧到天上去了，你又是那么个不咸不淡的态度……我虽然吧，不知道你俩有什么事儿，但要是我，搭你这么个不咸不淡没心没肺的身上，我是肯定不愿意再见你的。”
说完还补了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啊，我何必吊死在……呃”简嘉转过头暗骂自己嘴贱。
只是这样，就不愿见了么，可没这么简单啊，我做的比这要多得多了，多的我都没勇气去求证了。沈景修垂着头，看不出表情。
简嘉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支支吾吾的，“不是说你没心没肺，那个事儿也不是你的错。知道你在乎他，不然也不会躺在这儿了。但都过去这么久了，再想这些也没用了，总还是要往前看。”
过了会儿，“简嘉，要是很想一个人，特别想的话，是不是就该去见他。”
“你想见谁啊，难道你！”简嘉顿住一惊，没能念出那个名字，不可能吧，“你这样，对不起你爸妈啊我告诉你，叔叔阿姨怎么办？我怎么办？”
沈景修脸色阴沉的看了他一眼，“我不会死，我要活着把宋宸找回来。”
简嘉好一阵子也没理清这话的因果顺序，反正不死就好，但看样子不死也傻了。
“宋宸还活着。”沈景修语调平稳却又是一记重锤。
“你幻想症复发了，还是升级了，直接晋级到臆想了。”简嘉感觉脸上的五官都快扭曲了，不知道该给出个什么表情，沈景修比他见过每一次都要严重，至少他从前不会这样正常清醒的说出这么骇人的话。
“我这次没病，我是认真的，你可能不信，我也觉得我是不是疯了，但这是真的”沈景修拿着勺子舀了一勺粥，粥太稀，谷物也没熬透，没有宋宸做的好。
“别告诉宋哥，我今天说的话。”但凡是涉及到他的健康，尤其是跟宋宸有关的，宋潜都帮上了不少忙，但现在他几乎已经肯定，宋潜肯定有事情没有告诉他，张临川那儿到底查出了什么，包括那个房子突然易主了。
当时没有多想，现在冷静下来，才发现有这么多的漏洞。就算是远房亲戚，也不至于住一个死人的房子，关系既然这么好，就算市面上没有中意的房子，也完全可以买一套同小区的重新装修一套一样的。就算是再新，毕竟还是没了人了，说难听点儿从心理上，也不用去撞这个晦气，宋家不缺这几个钱，办事儿也没这么办的。
沈景修想着就再也等不下去，拔了针头就要下，简嘉劝了几句完全拦不住，穿回自己的衣服，随手拿上外套套上就要走。
“交给你了。”沈景修把病号服扔给简嘉。
“你还回不回来，你去哪啊，这是出院还是怎么？”操，那手续办不办。
“打完了吗？”一个娇小的护士拿着点滴药袋进来。
简嘉眼前一亮，将手里的病号服随手塞进被子里，“那个，病人上厕所去了。”
“那按铃干嘛，影响我们工作效率知道吗？”护士没好气的看了眼简嘉。
简嘉就差没流哈喇子了，他就喜欢这种娇小可人的，有点儿脾气也好，可以哄啊，想着脸上就已经贱兮兮的笑出来。
虽然他也是学设计的，可他出来就成了写程序的。这年头专业跟工作对口的太少了，他一设计专业的在游戏公司都没混上个设计方面儿的活，要不是因为公司名气大，待遇好，这种二次专业学习的事儿他才不愿意干，学编程把他脑子都快烧了。天天对着电脑，代码都快刻在脑子里了，能看见的除了扫地的阿姨，几乎都是雄性动物。
眼看着护士就要走了，直接跟过去问长问短。
沈景修刚出医院就给宋潜打了电话，“宋哥”。
“怎么了？”宋潜正跟宋宸商量下个周一家人赶在年前去度个假。
原本宋宸是过来咨询一些合同条款的事情，说完离下班时间还早，俩人都没什么事情了，正在办公室里计划度假去哪更合适。接了电话宋潜就示意宋宸别出声。
“我有个项目遇到些麻烦，想找宋哥给我看看。”沈景修刚出医院门口，就在旁边的停车场看到自己的车，停在这儿还是简嘉说的自己才知道。车当时是在签合同的时候停在千易楼下的，后来是谁开回来的也不知道，但八成是张临川干的，他能把自己送进医院，就肯定也能把车安顿好。
“这样”微微停顿了一下，宋潜抬眼看了看宋宸，“你明天过来吧，我现在不在事务所。”
“好，谢谢宋哥。”挂了电话，沈景修直接上路将车开往宋潜的事务所。
“是沈景修？”宋宸喝了口茶，看着宋潜放下的手机。
“嗯，他说有个项目出问题了，法律上的纠纷吧。”宋潜虽然能看出来宋宸对沈景修刻意回避的举动，但是自己跟爸妈这么久也都是看着他有多不容易，沈景修还没必要成为众矢之的，自己也算是公事。
“嗯，有你帮他肯定没问题。”宋宸轻描淡写，转到别的话题上面了。
沈景修刚停好车还没上楼就看见程助理拿着一堆资料从事务所出来，这个人给宋潜打了很多年的下手，处事稳妥，配合得当，经常看见他跟着宋潜出案子，突然想起什么只一愣就迎上去。
“程助理，好久不见。”
“沈总，你怎么来了？”沈景修从去年就跟宋潜经常来往，之前转手千易的股份，也是经他的手打理过的，对这人印象还不错，没什么大脾气，就是有些沉默寡言。
听说了前一阵子又了之前费劲买来的股份，挣了一大笔，虽然没了千易，但现在也是家财万贯，工作室的名气照样摆在那，还是沈总。他不明白这里面折腾过来折腾过去的弯弯道道，但是肯定没那么简单。
“我过来找宋哥有点儿事儿。”沈景修不经意问道，“我看你跟宋哥好些年了吧，平时他都怎么叫你的啊。”
程殷笑了笑，下意识接口，“都快八年了，就叫程殷啊，那还能怎么叫。”
“怎么了？”程殷发现沈景修好半天都没什么反应，垂着头整个人都呆了的状态。
“没事儿”沈景修抬起头勉强的笑也扯不出来，“那我先进去找宋哥了。”强忍的声音还是有些异样。
沈景修转过身进了事务所，整个胸腔都在颤抖。
第二十九章
上楼的时候，沈景修头脑一片空白，汹涌而来的情愫和悲呛将他淹没，直到站在办公室门口，他连呼吸都开始颤抖。
就是这扇门，推开了，就能改变一切了，他日思夜想的人，也是他最无颜面对的人，可能就在这里。
深吸口气，紧握住门把手一把打开。深邃的眼里全是悲哀和眷恋，还有愤怒。
宋宸跟宋潜正悠闲坐着喝茶聊天，看见闯进来的人，两人皆是一愣，宋宸最先反应过来，心跳漏了一拍，掩饰性的低头放下茶杯。
“沈景修，真巧。”
“景修，你怎么现在过来了，不是说……”宋潜看出气氛的不对，赶紧搭腔转移话题。
沈景修定定的看着两个人相交熟稔的样子，暗里紧捏了拳头，“张临川，你跟宋哥，很熟。”
“嗯，还好。”宋宸起身打算先走一步，沈景修的状态不对，加上上次两人签合同的时候不欢而散，沈景修问了太多让他失去常态的话。
“我不想问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也不会再问你到底是谁，我知道，不管问多少遍，都无济于事，你根本不会跟我说实话。”沈景修眼眶发红，尽力让自己去平静的对待这件事，但他没办法去压抑日日夜夜让他深陷泥沼的重重情绪，终于破冰而出，大声问道，“我就问你，为什么会送我去医院？”
宋宸停下脚步，正对着他，又是那种想要看进他内心的眼神，步步紧逼，偏过头开口，“是我跟人送你去医院的，你在我的地方出了事情，换做是任何一个人，我也会第一时间合理安排。”
又是这种看起来滴水不漏，其实却漏洞百出的接借口，沈景修不紧不慢的接着问，都能感觉到自己声音颤抖的厉害，“那你告诉我，是谁给简嘉发的消息，张临川，你是怎么知道简嘉的，你告诉我。”
宋宸哑口无言，当时就该想到这一点，但沈景修烧的太严重，实在不放心放他一个人在医院，原本以为沈景修不至于这么小题大做，“我让人随便给你手机人发了短信。”
“那怎么不是最近人，不是我排在第一的人，刚好就是简嘉。”沈景修从来没有过这种明知道痛苦，却偏要迎上去的坚持。感觉就像一层层拨开皮肉，一点点剜开胸口，离一直追求的真相越近，却越来越恐慌，害怕，悲伤，无尽的后悔……
“随便发的而已。”宋宸拿起外套，准备先走。
沈景修站在门口前面伸手拦住了宋宸，宋宸皱眉推了推，沈景修横在面前的手臂捏紧了他外侧的肩膀衣料，宋宸能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手背上刚拔了针头溢了一点儿血出来。他想沈景修来的时候，一定很着急。可能也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才这么记着过来求证。
沈景修没有看宋宸，只是喉头滚动了几下，咽下了好几口深呼吸，才颤颤巍巍的开口，“小宸，宋哥，我刚刚遇到程殷了，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吧，你帮着……帮着他瞒着我，是不是？”
一直没作声的宋潜，本想着这俩人的事，不好插手，也没处插手，没想到突然矛头就指向自己，看样子都问过了。大家都是明白人，可是事情走到这一步，宋宸也没松口，自己就继续跟着，“景修，你说什么呢。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这事情要是他不说，你也不会瞒着我，我现在就想当面确认一下。”
沈景修垂下头，眼睛已经湿润的不像话，“宋宸。你是宋宸吧……嗯？”
宋宸浑身一震，他想过各种各样逃避迂回的借口和说辞，因为沈景修是个没有把握不会得出结论的人，他总是很自信，总是周全，总是抱有该有的迟疑，他想过可能有一天他会像上次一样，想从自己这儿知道些什么线索。没想过会这么直白都说出这种违反常理的话。
一直以来从来没想过再跟沈景修有什么瓜葛，更没想过会有这个局面，一时惊慌。
“你要千易，你跟我对着干，你知道我这么多，你会做出来一样口味的饭，你跟他什么都一样，你骗我……”沈景修的脸被流出的热泪溢满，梗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