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的突然出现,那种仿佛成群的蓝蝇愤怒攻击时,所发出的嗡嗡声戛然停止了。
那些人的情绪也很快从惊恐转为愤怒,毕竟他们百十来人只看见徇晃一个人。
企图阻挡他的人确实在以卵击石,但没试过谁也不知道这位突然出现的人是多恐怖。
当攻击徇晃身侧的人好像婚礼喜童手里飘洒满天的血色花瓣,纷纷高高飞起再飘飘落下时。怯懦恐惧终于让那些人找到了理智,自动让开了道路。
徇晃微眯起眼睛,看着台上黑袍包裹的面具人,愤怒让他恨不得将这里所有的一切打烂。
他现在异常愤怒,因为他想救的人看起来就像个血人,被挂在一个木桩上。
老奶奶的头歪着,徇晃完全判断不了她的死活。
老奶奶赤着脚,双脚浸在已经变成血色湖泊的水池里,青白的身体蒙上了一层灰冷,即使在红光的照射下,都不会虚假的染上一丝暖意。颈部、腿部的血口已经没有血在流,粘稠的最后血滴不想离开主人的身体,最后叹息着跳入了血水里。
带着精致银面具的男人,与徇晃只有几步的距离,不知道他是吓傻了,还是拥有着绝对的自信,瀑布一般的黑发一丝不颤,冰冷的蓝色眼眸毫无温度的看着步步紧逼的徇晃。
“你是谁?”在徇晃横切了高台上仿佛猛兽一般存在的高头大汉后,一丝寒颤意味的问话终于从面具下面传来。
“治安署这个名头怎么样?我是谁其实都跟你无关,你死了之后问你们的波塞神吧。”
“治安署?不可能!”在面具男身后的所有护法都变成好切的豆腐之后,男人终于有了战斗的意思。
手中的金色圆头杖让徇晃不禁皱起了眉头,那个手杖的形状怎么看起来如此眼熟?
当手杖上面的紫色光点越来越大,瞬间变成人一样高的巨大圆盘时,被身前奇异的灼烧感炙烤的徇晃终于想起一些重要的片段。这种手杖不是跟那个短命的大祭司手上的那根一样么?
没有宗教信仰的徇晃对启星的神教一直十分厌恶,到现在他总算有了名正言顺揍人的借口了。
但他的手似乎被什么看不见的力束缚住了,缠绕着他手臂的紫色光链没有重量,却强横的让他动弹不得。微一动,他的衣服和皮肤还会因此被灼烧出丝丝烟雾。
那些先前怕的恨不得匍伏在他脚下的人们又打起了背后攻击的念头,却在他回头一瞪之间,全部放弃了斗志。
他是被困住的神邸,目光若星带着绝对的强大,凛冽的目光一瞬就抹杀了那些人所有的歪念。
“你们愣着干什么?不能让他走出这里!”面具男人显然为了制住徇晃的动作已经费了很大力气,能在不断凌厉劈来的风刀之下用紫色光幕保护自身已经竭尽全力。
他微蹲着身体,因为不断下劈的风刀狠力的撞击,他脚下的石板已经被杂碎,他很快就会变成不断锤入地面的人肉钉。
焦急的嘶喊之声自然用上了全部音量,声音不协调的高亢,跟刚刚故意压低的声音完全不一样。
面具男的喊声终于让那些胆小鬼惊醒了过来,有的拿出了身后手杖,有的拿起匕首,狠辣的朝徇晃的后背扑来。
情急之下组织起来的风盾只能挡住人体的猛扑,但锋利的刀锋却可以刺破风盾直逼徇晃后心。
眼见着,他们这些人又可以猎杀一个突然的闯入者,嗜血的兴奋不正常的闪过眼底。那人的脖子却在巨大的力道之下折断。而那人则还不明白为什么前一秒自己盯着刀锋,眼见着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下一秒却看着身边人惊恐的眼睛,堕入了冰冷黑暗。
小丁和嘉德终于及时赶到,三人肩倚着肩,形成了战无不胜的铁三角。
他们当然不相信他们的头儿会打不赢。小丁一边踹翻身前的人,一边目不斜视的询问:“头儿,撤不?”
“等我把眼前这个死人妖收拾了再撤。”密密的汗珠从徇晃的额头渗出,他今天已经使用了很多的异能,心脏好似被割了无数刀,血淋淋的痛。
但他必须坚持,而且必须战胜,否则不但他会被仿佛毒虫一般聚集起来的兽性人们吃的骨头都不剩,还会连累小丁和嘉德。
小丁和嘉德的驰援,加上台下的众人们确实实力很糟糕,局面陷入了僵持。
“紧束”这项魔法马上就要因为面具男魔力不足而失效,情急之下他抽出身边石台上,刚刚用于行刑的宝剑,全力掷出。
锋利的剑锋唳啸着破空而来,然而忍受着炙烤痛苦的徇晃,最后一咬牙抬手,气势足以劈山的风刀重重横档。
坚硬的宝剑只能发出凄惨的颤抖声,哀鸣着被对折了过来。
嘣!一声巨响,宝剑被应声劈断,剑尖下落,悄无声息的没入泥土,足见其锋利。
与剑尖着地同时,徇晃终于即将挣脱那些忽明忽暗,隐隐的紫色光链,一个翻手,仿佛可以斩断一切的风刃迅速的变成拳头,握起那半支断剑,直直的向光幕后的人刺去。
蕴含无尽力道的一剑却仿佛敲在了砖墙上,钢花飞溅。在断剑的不断攻击之下本就已经显出脆弱疲态的光幕终于经受不住。在徇晃挣脱紫色光链的同时,剑锋直直朝面具男的咽喉刺了过去。
面具男险之又险的躲过了要害部位,却让极速飞驰的断剑刺中了肩头。黑袍上渗出湿润的液体,红色的血滴沿着修长玉指滴落,在地上描绘出他狼狈逃跑的痕迹。
徇晃飞扑而上,眼看着就要掀掉那个恼人的银质面具。面具男后退的步子却突然一顿,地上红光犹如火苗般喷出,刺眼的红光让徇晃下意识的遮挡双眼,却最终眼睁睁看着那人消失在一片红光之中。
待徇晃低头看脚下时才发现,这里之前就绘制了一个奇怪花纹构成的图案。他虽然不明白那个面具男是怎么消失的,但那个图案眼见着慢慢变成灼烧的痕迹,用猜的也知道,这可能就是所谓的魔法。而地上这个究竟是什么魔法,他一窍不通,当然也不打算理会。
能力最强的面具男败走后,昏暗的聚会大厅里顿时变成了逃亡现场。
看着那些黑衣身影你争我抢,完全没有风度,完全忘记谦让的涌向所有出口,包括被徇晃踹开的那个大洞时,徇晃完全没有了杀人的欲望,那些比蓝蝇幼虫黑蛆还可悲的生物,根本不值得他耗费体力。
徇晃有些胆怯的走上高台,他胆怯不是因为还有什么可怕的敌人要面对,而是他不敢去确认老奶奶的生死。
尽管老奶奶看起来已经殡天多时,血水里突然窜起星蓝光点渐渐的汇聚在老奶奶的额前。
光点越汇越多,光团越来越大,而血水变的异常狂躁,沸腾的上跳,就像是要去抓获那些逃跑的蓝点。
突然蓝光大涨,缠住老奶奶的锁链因为光亮而卡啦卡啦的颤抖。
蓝光消失于垂直天地的一线时,光团也不见了。一声叹息和锁链碎裂的声音同时响起。
老奶奶的身体从锁链的束缚中解放,倒向血池里。
在她倒到血池之前,一只有力臂膀托住了她的身体。
血色慢慢的回到了老奶奶的脸上。徇晃赶紧把自己的披风除了,为老奶奶披上,包裹住她赤裸的身体。
太好了!徇晃差点激动的控制不了自己的泪水。
用异能杀过很多人的他,今天终于产生了对这异能的好感,他能及时赶到,多亏了御风的异能。
经过一夜的休息,老奶奶悠悠醒来。
她疲惫至极的脸上在迎接第一缕阳光的时候,露出了那个无论多么艰辛都乐观面对的温暖笑容。
这笑容让杜尔一直忍着的眼泪决堤,这笑容让小丁和嘉德舒了口气,这笑容让徇晃得到了些许救赎。
“奶奶……,奶奶……,我……,我以后再也不淘气,我要快点长大……”杜尔一边哭一边在他奶奶的胸前埋头说。
“嗯。好……,好……”老人声音依旧虚弱沙哑,她似乎感觉到房间里除了杜尔还有别的人,于是赶紧四下寻找。
她的手很快就摸到了主动让她发现的徇晃。
“是太阳一样温暖的人,谢谢你来救我。”老奶奶表情诚恳,还要行礼,被徇晃赶紧阻止了。
“能救到您真是太好了。”这句话是他发自真心的想法。
“杜尔,羊皮呢?”老奶奶摸着杜尔的头发问。
“这里。”杜尔把羊皮从口袋里翻出来,塞到奶奶手里。
“请收下!”老奶奶把羊皮塞在徇晃手里。
徇晃很奇怪老奶奶为何纠结于一定要他收下一块乌漆墨黑的羊皮。
“这个我不能收,还是您留着吧。”徇晃根本不缺这种东西,而且相对于他,老奶奶和杜尔应该更缺这块羊皮,再说了,若说这是为了答谢,就更加不必了,毕竟他本来就不可能袖手旁观。
“不,我不能留。这个东西是蓝将军托给我儿子保管的,我儿子失踪前托人特意送回给我。这东西大概有什么重大秘密,我一个老人竟然可以用它掰断锁链。之前抓我的那些人是不是为这羊皮,我不知道,但这个东西对于我是只能招来祸端的东西。请您帮我们消除这祸端吧。”
老奶奶看似利己主义的说辞其实满站不住脚的。徇晃明白她的意思,因为是跟蓝家有关的东西,他决定接受这羊皮,也许就像老奶奶说的,这东西藏着什么秘密。
挥别杜尔和老奶奶,徇晃几人决定去拜访一下布迦尔省的执政官官邸。
可能因为面具男异常坚决的“不可能”三个字,也可能因为那恼人的面具,徇晃异常敏锐的直觉让他觉得,在夜幕下的布迦尔北部红璧山中,那个比王宫神秘许多的邱家宅邸里,他一定能遇上那个面具人。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邱家的豪宅,名叫“枫凉秋馆”。夕阳下的枫凉秋馆,好像是被红色玉盘盛放着的“金线酥”,身边围满了火红的枫林。
在这个秋意阑珊的祭祀季,枫凉秋馆的美景绝对不比降神楼差。无数游客慕名而来,却因为整个红璧山是邱家私地,只能在山脚下远远眺望那火红中的一抹明艳的金。
徇晃站在枫凉秋馆院外大门口,这里已经是人迹罕至,在山脚的山门外,他已经等了许久,现在还要他等。
其实他可以不等,亮出他徇晃的身份,整个启星估计没人敢让他等。但他不想亮那个身份,他就用项司令给假造的“驻军副司令兼任治安署特聘稽查官”这个身份就可以了。
而且,这个身份已经不小,虽然只是中校,但足以让那些个眼高于顶的六大世家开门迎客了。
他要隐藏身份其实比彦熙晨还要难,就在前两天他带着舰队来送礼,政府当然把这件事儿当成了一件非常大的事情,全岛电视信号直播是一定的。
而且,后来还不断轮回播放他穿着军装从迦南号上走出来那一幕,本就样貌出色的他,最近自然成了全岛少女迷恋的对象。
对于皇家婚姻有的人呲之以鼻,有的人酸溜溜的开始说王室四王子的坏话。
因为他形象太好,对政治本就不感兴趣的启星人集体忘记了这可能不过是一宗政治婚姻,集体开始祈祷这位帅气的年轻军官和他们的王子之间的爱情能够开花结果。
因为启星人黑发又黑瞳的人很少,为了不被认出来,徇晃特意把非常显眼的黑发染成了棕色,脸上带着黑框眼镜。
徇斐确实质疑过这么简单的伪装能否骗过人们的眼睛,但徇晃想按照戏剧大师金汤的作品里的方法试一试。
金汤的传奇作品《超级英雄》里,男主就是靠着一副黑框眼镜,变成默默无闻的小记者,骗过了所有人,包括女主,而女主还因为被称为“全宇宙最笨的女人”而郁闷了好长时间。
“啪!”一声响,面前的黑色院门终于开了。
一个非常彬彬有礼又很苍老的声音说:“凌先生,请随我来。”
徇晃自然要给自己起个假名,据说他家古人姓凌,后来才改姓,所以他给自己起了个假名叫“凌博思”,这是迈尔斯历史上一位传奇名将的名字。
穿过茂密的枫林,沿着由各色鹅卵石铺就的林间小路,来到一片开阔的天地。徇晃这才看清楚,这个金色的建筑其实是在一片碧蓝的湖泊之上的。
建筑风格跟王宫完全不一样,不是平面的,而是几栋几层楼高的城堡建筑群。这种建筑风格让徇晃很惊讶,让他仿佛看见了迈尔斯的历史建筑。难道启星的人真的是迈尔斯人移民的?
把徇晃他们三人带到了一处休息茶厅,那位老管家就躬身退了出去。
“这城堡好奢华,这些家居装潢一点儿也不比王宫差啊。”嘉德站在宽大的门厅中感慨。
过了一会儿,邱家当家邱侍天请徇晃一起共进晚餐。
小丁和嘉德就不能上桌了,跟邱府的下人一起去用餐了。
徇晃被管家带到了一扇气派的双开大门前,老管家退后侧身开门,伸手让徇晃一个人进去。
徇晃进去后发现他正站在邱家的餐厅里,而邱家人已经在吃饭了,他就像是个不知道该做什么的侍者,没人等他服务,也没人请他吃饭。
徇晃默默站在门边,直到有一位侍女将桌子边上的一个座位挪开,让徇晃坐在那里为止。
餐厅的气氛因为没有一句言语而显得有些沉闷。
还好饭桌上的菜色非常丰盛。
徇晃虽然知道自己应该进入角色,毕竟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个中校,只是个有兵权的小人物,但他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儿,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诠释这个角色。
不会表演那就不演,顶多被当成傲慢无礼的人,但如果演过了,反倒还会砸锅,所以邱家人不说话,他也不说话。饭桌上安静极了,只有刀叉相碰,杯碗叮当和人们品尝食物的细小声音。
按照座位分尊卑,是启星人的传统,坐在首位上的中年人,身材不高却很魁梧,浓密的头发,浓密的胡须,一脸的不可一世。就算餐盘里的甜瓜烧枫叶茶熏肉吃起来爽滑可口,鲜嫩多汁,他依然狠狠的切,拧着眉头品尝,就好像再好的厨师也无法讨好他的胃。
这位一定就是邱家当家邱侍天。
邱侍天对面的贵妇人吃的很少,吃了两口就托说身体不适,先离开了。估计是在这种憋闷的气氛下,再好吃的东西也让人无法下咽。
邱侍天下手第一个位置坐着一位青年,不是很显眼。在徇晃看来这人的身体里蓄满了骇人的力量,却很好的掩盖在了宽大衣袖里。
那人也很敏锐,很快就发现徇晃打量的目光,对着徇晃微微一笑,举杯以示敬意。
这人是谁?疑问袭上心头。坐在那个位置,应该是邱家的嫡子,但看起来也不像传说中的具有天神一般的美貌,应该不是那个很出名的二公子。
“父亲、大哥,我来晚了。”就在徇晃寻思的时候,餐厅门口飘来一个极好听的声音。虽然是男人的声音,却足以掳获所有人的心。
循着声音望去,徇晃一下子就知道来人是谁了,这位具有非凡美貌的男子一定就是传说中的邱二公子,邱瑜。
“坐吧。”邱侍天根本没抬眼。
邱瑜坐到了那个青年的下首位子,并没有注意到桌子的对面平时无人的位置,多了徇晃。
刚刚敬过徇晃的男子看见邱瑜马上露出一抹极为温暖的笑容,眼神中却也难掩担心。
那抹极速到根本不可能有人注意到的担心当然不会逃过徇晃的目光。
徇晃在等着邱瑜注意到自己。
与邱瑜的目光在餐桌上隔着景观花卉不期而遇的时候,徇晃很满意自己看见的。那双蓝色的美目里明显闪过惊慌的波澜,虽然敛去的极快,但那丝惊慌确实存在。
如果惊慌可以解释为不喜生人的突然出现,但自邱瑜走进餐厅之后就随之飘进来的飘渺不可察的血腥味又怎么解释?
那一头瀑布一样的黑发虽然被邱瑜随意的束在了背后,却是泄露他身份的直接证明。黑发蓝瞳的面具男,就坐在徇晃对面,尽管现在没有带面具。
即使别人不可能知道,即使邱瑜可以欺骗所有人,他的肩膀依旧好像没有受伤的做着动作,但只有徇晃可以知道的淡淡血腥味让他露了馅。
知道了猎物所在,徇晃决定静观其变。对邱瑜微微一笑,举杯以示敬意。
一顿无声的晚餐很快吃完,邱侍天没有请他单独喝茶,大概是觉得他这个中校还太小,没有必要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