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迦尔几乎是被人们当成最接近神的地方,在启星的神学历史上和人们的心里,那里都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
主宰这片神秘土地的邱家自然也沾染了神秘。
行事低调神秘的邱家,很少出现在公众面前。但毕竟家族世代世袭着六神位祭司之首,星位祭司。所以必然有人需要代表邱家入仕。
这一代的星位祭司名叫邱瑜,四年前,十八岁刚刚继承这个位置的他,留给世人的印象,除了惊艳还是惊艳。
他的美貌在被所有启星人无论男女老少讨论了整整一年,掩盖了所有出道明星的风头。平静后的人们,每每看见他在公开场合露面,还是都会惊诧于邱家这位二公子宛若天神的容貌。
天色已晚,夜凉更甚。徇晃告别了老妇人,若有所思的走在回旅馆的路上。这座小镇离那着名的降神楼已经不远,斜坡上的血月映衬着降神楼明亮的穹顶塔尖。
现在正是祭祀季,但小镇的街道却寂静的有些诡异。
因为徇晃一直皱眉思索,他身后的小丁和嘉德只能百无聊赖的放慢速度跟着。
小丁叼着微苦的稗草梗,两手插在裤兜里,脖子缩在温暖黑色披风立领里,扫视着街道两旁紧闭的房门。
嘉德嚼着可以替代烟草有些刺激味道的艾果,注意者四周的房顶。他倒没那么冷,晚饭时拼倒了无数当地酒徒,好烈酒的他把枫叶双蒸喝了个够,现在浑身发热,除了衣袖,恨不得把裤脚也卷起来。
一边走路,一边注意周围动静,这是他们两人的习惯,这种任务分配方式几乎成了这一对老搭档骨子里的习惯,他们不需要太多言语,就能明白对方的意图。
“头儿,这里的人休息的好早。而且,这街上也太安静了。”小丁环顾一圈,发现这条白天还车水马龙的街道现在却极不寻常的一个人没有,当然除了他们三人。
“连总是在窗台边看热闹的少妇都户门紧闭。”嘉德补充到。
徇晃突然抬头,三人的队伍突然止步,不是因为随从的提醒,而是坡道前方的暗影里,突然晃动着危险的信号。
忽一动念,数十个带着风帽的人影快速的抢到他们跟前。小丁和嘉德立刻绷紧了神经,只要徇晃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动手。
不过徇晃没有动手的打算。
他平静的看着正对面的神秘人,那人大概就是这十几个黑衣人的带头人,那人虽然离徇晃不过一臂距离,却站在树影里,宽大的风帽和黑漆漆的披风将整个人遮挡的密不透风,好似鬼魅。
徇晃等着对方说话,这个过程中,他没有丝毫动作,连眼珠都没有动一动。
那人藏在帽影里的眼光大概终于结束了打量,问话的声音被刻意压低,仿佛地底钻出的阴气,丝丝缕缕。
“你们是什么人?不知道宵禁的规定么?”
“我们是外地人,想去圣城朝圣。这里为什么会宵禁?”徇晃没当过平民,不知道一般人如果想息事宁人应该是怎样的态度,至少应该谦卑的堆笑,而且绝对不会问第二句话。
但他是徇晃,所以没有如果。
那个带头人肯定在皱眉,或者已经蓄积了怒意,因为他周围的黑衣人已经用晃动的身体表现了怒意。
“问什么问!既然是外乡人,赶紧回住地,这个时间别在街上乱晃。神会将你们的灵魂收割走。”
这些人一直看着徇晃他们回到了旅馆,才离开。那些人走后,徇晃在旅馆的柜台还是因为忍不住笑意而笑出了声。
相对于徇晃的好心情,旅馆的掌柜可是被刚刚的阵仗吓的一直抹冷汗。“东家,您可回来了,我还担心,您这么晚了不回来,怕您出事儿。”
“出什么事儿?有群忠诚的甲壳虫跟着。”徇晃笑是因为觉得自己刚刚就好像是变成了重要的食物,被那些披着黑皮的甲壳虫簇拥着,一定要确保他们安全入洞。
“唉……,您不知道,这阵子非常不太平。”老掌柜镜片下的八字眉因为一声叹息,显得更愁苦。
“很多家的孩子半夜梦游失踪,过段时间再回来的时候,就好像变了个人。这还不算,前一阵子总是有女尸出现在北面官道。那些女人死的……真惨哪……”
这句话让已经开始上楼的徇晃停住了脚步。这也许就是一宗猎奇杀人事件,跟反叛造反的波塞应该党没什么关系。
但他的直觉准的可以逆天,可能是夹杂在风声中的细小声音,可以让他拥有别人没有的灵感。
那些女人的死,这个奇怪的宵禁制度,梦游的孩子一定和那个波塞党有关。
因为他已经开始关注,自然可以从掌柜的口中了解更多。
但一切还是片面的,除了宵禁这个制度实行以后,半夜的街道总是会有沉重的金属摩擦着红砖地面而发出的那种令人牙酸的声音,第二天的大街还会有很多成块的土疙瘩以外。更多的信息,老掌柜也无法提供了。
曾经,有人比较大胆,在门缝和窗户缝向外偷窥。据说看见了魔鬼,半长脸什么都没有,只有寒光。
有一种人一旦碰上疑问,就会习惯性的死磕。整个启星的政治迷局就是徇晃面临的大谜题,他自然一定要把这道题解开才会善罢甘休。
第二天,三人一兽吃完早饭,按照预定的计划要马上启程向北,这是小雪莉指的路,至少一定要去看看那个带着面纱的圣城布迦尔和城里的那家人。
就在快要抵达布迦尔的官道上,一个满身泥灰的小孩,疯狂的奔跑着,似乎在逃离着比魔鬼还可怕的东西。
小孩只顾逃跑,不停的向后看,根本没注意面前,正好撞到了徇晃所在的飞箱上。
幸亏启星全境都非常普及的这种交通工具,减速非常容易,而且没有轮子,离地一掌的极短距离也不会让人因为速度过快,而冲到箱子下面。
但小孩能够捡回一条命,终究还是因为操纵的嘉德眼疾手快,及时的停了下来。
正在舒适的箱子里闭目养神的徇晃,则差不点儿变成被摇晃零碎的糕点,有些狼狈的踉跄着滚了出来,还好他反应神经是超乎常人的,在所有人都会来个脸朝下的啃地动作着地的情况下,他单手轻拍了一下箱门外的栏杆,旋身十分轻巧的站在了地上。
被撞的鼻子流血,坐在地上的小泥球正是杜尔。
在布勒斯北这么远的地方再遇杜尔,确实令徇晃很惊讶。
杜尔也惊讶的瞪大了依旧惊恐的眼睛盯着徇晃。
“有什么人在追你么?”
“救救奶奶!求求你,救救奶奶!”
不等徇晃的问话说完,杜尔就好像看见了生命中最后的神邸,疯狂的抓着徇晃的衣服,不停的哀求。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杜尔细细的手腕上满是血痕,身上不断散发着恶臭,让包括徇晃在内的三人都不禁皱起了眉头。
徇晃不明白看起来不可能拥有交通工具的祖孙俩是怎么出现在布勒斯城外的。
相遇必然有缘,如果那个曾经跟他聊过天的老婆婆真的遭遇了什么,他是一定要管的。
杜尔咚咚咚喝了一壶水,迅速的消灭了成年人平时两顿饭的干粮,黯淡的小脸才泛出点儿光。
“你这小家伙是沙漠驼马的活法啊,一顿饭顶多少天的?”
不理会嘉德的打趣,杜尔非常专注的看着徇晃,“好人哥哥,你会救救奶奶么?”
杜尔焦黄的头发粘着很多土疙瘩,黑色的大眼睛从来没这么亮过,这种亮说明他已经把自己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面前的徇晃身上。
徇晃很奇怪,是什么让这名不足十岁的孩子对自己露出如此信任的眼神?
“你为什么认为我只要想救人,就一定能做到?也许我好心却办不成事儿呢?”
徇晃的疑问,在嘉德和小丁眼里同样荒唐。两人互看一眼什么都没说,但他们同时都在对方的眼中读出了对他们这个头头的信任,心说,“如果您想干的事儿会办不成,我们可真要撞墙磕死了。”在他们眼中,没有他们头办不到的事情。
与小丁和嘉德经年累月和徇晃在一起而磨练出来的信任不同,杜尔回答的很理直气壮:“因为奶奶这么说。”
“奶奶还说,这块羊皮给你。”杜尔从衣服的贴身部位扯出还带着体温的一小块驼羊皮。
徇晃不会天真的认为这是藏宝图之类的,但却因此皱起了眉。他下意识的动作,伸手去接那块羊皮,杜尔却突然把东西抽走,表情极为严肃的说:“帮我救出奶奶,这个才给你。”
因为小孩的严肃和奉为至宝的东西凑在一起看起来那么荒谬,徇晃自嘲笑了笑。他会救人,不过跟那块不明所以的羊皮没什么关系。
进入布迦尔城已经是傍晚,从杜尔那里,徇晃知道了他离开那个小棚屋后来的故事。这么听起来,那位不知姓名的老奶奶和杜尔半夜横遭劫难,跟昨晚他们三个的到访脱不开干系。既然如此,他更不会置身事外。
昨晚,徇晃他们离开后,老奶奶和杜尔就被黑布罩住了头,手上拴住了锁链,不分青红皂白的被推进了一个狭小的箱子。
一路晃荡,从来没坐过飞箱远途跋涉的杜尔,自然吐的一塌糊涂。身体虚弱的老奶奶情况也很糟。
而且,那个载着他们的飞箱,明显是条件最差的囚笼,四面都是冰冷的铁条,夜风中破损的木板不断的颤抖着,丝毫遮挡不了风寒,连他们平日蜷缩的小棚屋都不如。
他们连夜被带到了一个黑暗的房间,四面阴冷潮湿,硕鼠磨牙的声音伴随着呼啸的寒风充斥着整个房间。
吐的都昏过去的杜尔睁眼的时候,正看见奶奶的笑脸,尽管他们被囚禁着,尽管一切看起来那么令人绝望,杜尔的奶奶还是微笑着。
看似虚弱到极致的奶奶在杜尔醒来的时候,也已经摆脱了锁链的束缚了。
杜尔无法解释是他怎么能够挣脱冰冷粗重的锁链的,他只记得奶奶用那块羊皮轻轻一拧他手上的镣铐,那些镣铐就嘎巴一声开了。
后来杜尔的奶奶交代了什么,徇晃在听故事之前已经知道了。接着,杜尔一顿恸哭,在奶奶严肃的教育下,决定担起“男子汉”的责任,才从下水沟,经过恶臭的粪池才成功逃脱的。
“你们因为我们的到访而被抓?”这是徇晃的猜测。
显然这个问题杜尔的奶奶没说过,杜尔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很茫然的摇头。
“你知道你奶奶在哪吗?”
这一次杜尔非常坚定的点头。
本想安排当地的治安署出面解决,使用一下国立治安署顶头上司驻军总司令项景涛给他造的假身份。但杜尔接下来的话让他改变了主意。
“我逃出来之前,偷听到他们说话,说晚上会在降神楼地下进行秘密仪式,而奶奶就是那个仪式的活人祭品。”
降神楼可是启的宗教圣地,什么人主持的仪式居然会选择那里?虽然是在地下,却也无法保证和当地政府能脱开干系。
“活人祭品?”徇晃是在询问这一路上一直恶补启星宗教典籍的小丁。
“这是违法的。几百年前的魔法师叛乱后,就将禁止使用活人做祭品列在法典上了。”小丁十分笃定的说。
既然如此,徇晃披上黑色披风,决定亲自去探一探。
他们三人把杜尔送回旅馆,让雪莉陪着他,但雪莉高贵的小姐脾气,刚到杜尔身边,就皱起了小鼻子,无比迅捷且嫌恶的逃开了,白色的长尾巴成了遮挡口鼻的口罩,所有的表情都在申? 撸骸罢庑∽犹袅耍趺茨苋帽拘〗愫退谝黄穑 ?br /> 无奈,徇晃他们只能把雪莉放在背包里,让杜尔一个人在旅馆等。
…………
想要潜入这个时刻都灯火通明的降神楼对天下所有的贼来说都是不可能的事儿,全方位的电子监控和多达百人的卫队,密密麻麻把这个常年无人的直筒高台围的连最细小的蓝蝇都飞不进去。
但偏偏这种全方位的监控在徇晃和小丁他们眼里毫无用处。小丁手中巴掌大小见方的微型信号干扰设备就足以让所有的电子眼全部变成了“死鱼眼”,保卫处的监控画面再也不会变化。
打翻几个暗角的卫兵而不惊动任何人,那是嘉德早已烂熟的技能。
从二楼玄门跳入这个神秘的降神楼前,徇晃还好像游客一样,抬头看了看多达几十层的高楼上面。
最顶层的十二层果然跟传说的一样,是有天文意味的十二层。游客在面对血月的方位,根据银月的位置,可以判定时间。现在银月的中心正在十二层里最后两个格中间,而现在时间正好是半夜十一点半。
启星有这么高智慧的古人为什么现在科技这么落后?据说这降神楼因波塞神的降临而得名。
除了顶层十二层以外,降神楼基座的每一层都很高,由非常巨大的不规则白色石头堆砌而成。因为经年累月的风吹雨淋,就算人们把它呵护的再好,白色的楼体还是禁不起近看,处处坑坑洼洼。还好人们能仔细看的下面两层外墙,爬满了藤蔓植物。
楼里很黑,玄门是一扇小的可怜的没有门板的窟窿。这个名词还是从旅游手册上查到的。
小丁和嘉德也蹑手蹑脚的爬进来后,拧开手中的冷光手电,黄绿色的光正好可以照亮他们面前一步的距离,虽然光线微弱,但已经足够。
一扇铁篱之后是旋转向下深不见底的无栏杆楼梯,上面满是尘土,显然经年都无人从这里走过。
楼梯沿着墙壁蜿蜒深入黑暗,中间的空洞漆黑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恶魔的嘴。徇晃只稍微停留了一下,没有去征询谁的意见,直接推开铁篱,沿着楼梯开始下楼。
这楼很妙,徇晃在心里评估着。外面看起来是方形的直筒,里面却是螺旋圆形的楼梯,相信很多走过这狭窄楼梯的人们,因为受不了眩晕而堕了下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深入到地下,但永无止境的感觉,确实让人心里荡起无尽的眩晕感。徇晃可以飞,他当然无所谓,有些担心小丁和嘉德,便回头看了看。
这种爬楼梯的事对于他们俩来说果然有些费劲,两人慢吞吞的摸着墙,一步一步挪着,嘉德最夸张,明显已经有些晕头的他,是坐在地上,一点一点的用腿和屁股在爬楼。
徇晃无奈摇摇头,还真是小小楼梯难倒英雄汉。
“你们慢慢来。”徇晃一人先走了,如果等小丁他们跟上,估计人就救不出来了。
他直接朝黑洞跳了下去,黑色的披风被自下而上的强风吹的立了起来。待他落地的时候,轻轻的好像羽毛,满是尘土的地面只荡起了仿佛涟漪一样的烟尘。
冷光手电再拧一下就被调成了远光模式,在手电的黄绿光芒一扫下,徇晃看清楚了周围的环境。
还是个死胡同。周围除了墙什么都没有,偶有几只硕鼠在光线下慌忙逃窜。暗角下一处铁笼空空荡荡,看来杜尔的奶奶被转移了。
墙上有一些深褐色的痕迹,狰狞的泼洒在墙上、地上。如果他估计的不错,这里一定死过很多人,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大屠杀,让现在的空气里仍然弥撒着淡淡的血腥味。
当他觉得可能找错地方,打算再飞上去的时候,风中传来了另外的细微声响,铁链的脆响和人语声。
很多人在说话,即使都是极小声的低语,汇在一起也是非常大的声音,即使这声音距离他非常远,也躲不过他灵敏的耳朵。
沿着声响的方向摸过去,那些声音就在墙的后方。面前的石墙难道是暗门?徇晃仔细看了看,严丝合缝的墙壁丝毫找不到门的痕迹。
隔着墙壁一声声非常痛苦的嘶叫和哀鸣,让徇晃突然僵硬的愣在那里。因为那声音很熟悉,是那个缓缓讲故事的老奶奶。
不好!难道那个杀人仪式开始了?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顾不得那么多,根本没有时间细想该如何寻找暗门机关,一记狠狠的风刀已经在徇晃抬手一挥之下飞了出去。
手起刀落,坚硬石墙顿时变成脆弱纸板,被风刀劈开一个巨大的口子。石块在徇晃蕴藏了巨大力道的一脚下劈之下四处飞溅,石墙被他强横的手段硬生生扯开了一道可以畅通无阻的大口子。
墙后密密麻麻跪着很多人,身着黑色袍服,头脸被两指宽的布条包裹的严严实实。
昏暗的光线下,徇晃仅能看见不远处的高台上的情况,他通过风能感受到,跪在他脚边的人不断散发着愤怒和惊惧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