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几乎是云集了整个南明界各大势力的代表。
也是没办法的事。
鬼帝白暮鸦破封而出,就是严重到让大家无视了派别、无视了仇恨、无视了正邪,全部凑到一起讨论应对之法的地步。
毕竟那女人的目的要是顺利达成,可能会造成任何人都无法接受的后果。
不过,虽然他们因着共同的恐怖强敌而暂时放下了成见,会议的进度却仍然是不太理想。
……严格来讲,该说是讨论的方向走偏了吗?
“所以说,道脉七玄那群臭道士当年吹嘘无比的仙阵锁魂、青鬼夺魄,结果就连千年的时间都没撑住就完蛋了?真是有趣。”
双脚肆意的伸直搭在一起,面容阴柔邪气的黑衣魔修,嘴角勾着不屑的笑容,言语间尽是挑衅的味道。
兰夕颜,北隅万里妖魔路无二的绝对王者,当年真正参与过鬼帝封印之战的少数幸存者之一。
她清楚的知晓旧时道脉七玄一意孤行的仙阵封印到底牺牲了什么。
这时候突然爆出鬼帝破封而出的消息,便就是她这般随心无情的魔修,也忍不住站出来为当年舍身复义的那些勇士们抱不平喊不屈。
“夕颜尊上此言差矣。鬼帝乃是依靠外界援助才得以摆脱仙阵,若非如此,纵是再过万年,她也别想重获自由。”
道者中正平和的反驳里,藏着数分隐晦的底气不足。
因为太掌门拽着青霜落去参加什么神铸峰剑会,紫髯道尊不得不坐上代表道脉七玄的主导位置已经很怂了,还要跟那修为深不见底性格乖戾的兰夕颜正面呛声。
简直是欲哭无泪啊。
“哦?有差吗?”
修长的双腿自然地调换了上下,投射而来的视线却带着陡然暴涨的威压。
以紫髯道尊那虽然不算太强,但绝对是不差的修为,一时之间竟也如稚嫩的幼童般被彻底的扼住了喉咙,说不出话。
“我佛慈悲。大敌当前,兰前辈还请适可而止。”
金色的佛光耀天而起,替无能为力的紫髯道尊承下了兰夕颜的威压,面色悲悯的佛修语调轻缓地细声劝解道。
“犁叶师。”黑衣的魔修眼一沉,冷暗血光透着不悦,侧着头恶狠狠地说道,“登上众生引首座,是让你的胆子变大了么?”
脾气就是如此,什么情况也不会改变。
一言不合,兰夕颜直接站起身浑身魔气爆发,眼看正是杀心已起。
幸好就在这岌岌可危的联盟产生裂痕之际。
天外乍响缥缈仙乐,一阵清远缥缈的笛声没入人心,悄然化开天人合一的淡雅细腻之感。
无人的云台同时遁入灵力的洪流,翻腾滚湧间,环绕着众人的所在,于凤归台画下一幕巨龙盘旋傲首的道意凛然。
“道音无迹,千朝过往天心葬,明珠无暇,万丈魔劫云尘掩。”
蓝衣翩翩,仙影脱俗,美人雅姿如绘。
明珠掩尘手执玉笛天心,身背尘封道剑,脚踏虚无,几步间落于云龙鼻上,点翘的睫毛一扇,冷眼不怒自威。
意外的搅局者,意外的来人,深不可测的修为,是哪怕飞升成仙也不意外的地步。
这样的惊艳,这样的神秘,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于此地,尽管外表像是正道,可该不会是那个传说中的鬼帝直接打上门了吧?!
除了少数几个人识得引道者的样貌。
更多的人却是如此想着,忍不住心头一惊,各运心法,随时准备好了合力动手。
甚至有那么一人。
就在明珠掩尘落脚的那一瞬间,已是双目露出骇人的幽光,不要命地将浑身功体催至极限,豁尽全力扑杀而来。
滔天的魔气,是不可一世的肆意妄为,破云开浪的浩掌,是魔修王者的威势尽显。
浩瀚无匹的雄劲挟着恐怖如斯的千万重魔影。
是她!
万里妖魔路的魔修,兰夕颜!
果然是很强啊,这个家伙,不过,来者身份未明,直接下这种杀手真的好么?
气凝于身,隐而未动的众人,心头才刚刚升起这样一个的念头,就被接下来的一幕震惊地目瞪口呆。
深邃剔透的茶色眼眸,迎着兰夕颜公认强悍的魔掌,犹是如静水止渊般掀不起半丝涟漪。
明珠掩尘擎笛的右手负至背后,莹白的左手缥缈无迹地翻掌向前。
无上道元澎湃而出。
洗濯人心的阴阳太极图,瞬间道光大放如笼天地,转而又尽缩凝于轻柔无骨的一掌。
轰!
双掌初接,万千云台如崩亦如毁,淑世之道、霸世之狂,截然不同的道,截然不同的意志,在这一刹那彻底引爆,毁灭余韵横扫奇境四野。
毁天灭地的层层气浪排开,只见————
冷眼观世的仙者,面不改色道姿绝艳,擅自挑衅上门的魔修,口呕朱红落回云台。
那个恐怖的夕颜尊上,竟然是败得毫无还手之力!
这一下在场众人可就真的坐不住了。
连兰夕颜都被秒败的话,那要是杀他们可也就是眨个眼的事啊,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然而,比起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结阵的各派修士,引发一切的当事人,却反而是抹去嘴角血迹放松下来,腻笑着开口了。
“咳……小明珠啊,知道你修炼是很勤快,可那么久没见,你就不知道给老人家留点面子嘛?”
“是尊上谦让,未出全力。”
明珠掩尘眼神漠然地扫过腻笑的兰夕颜,用假到不能再假的语调,低缓地说着根本没人相信的托词。
紧接着,如仙含道的俏脸初露表情,言锋陡然一转。
“引·道·者·惭·愧,万万不敢言胜。”
重点之处是重而缓的一字一句,听起来是对某个称呼不太满意的样子……
“哎呀,还是我们小明珠乖,来来来来来,快让姐姐抱一个。”
兰夕颜娇笑着脚尖一点,身形飘飘落在明珠掩尘身边,张开双臂作势就是猥琐虎扑之行。
三步倒退,手中天心笛倒悬划弧落在兰夕颜肩头,点点仙光莹如白月。
动手制住了自来熟的魔修老女人,明珠掩尘板着一张脸冷冷说道:“尊上还请自重,否则,引·道·者不介意助尊上回忆起某些事。”
“她就是传闻中那个开天榜的引道者?击败鬼帝的那个人?”
“嗯?她为何仍未飞升……”
“说起来有个传言是说引道者本来就不是此界的人,只是承接仙令来为人世平祸劫的。”
听得兰夕颜与明珠掩尘的对话,更加上几个认识她样子的修士说明,众人总算是放下了戒心聊起关于她的传说。
这时。
被某人的突袭给打乱了的耍帅开场,也终于该歪歪曲曲地回到正轨上了。
一脚将封住嘴的兰夕颜踹回云台。
明珠掩尘再度踏回巨龙鼻尖,饱提元功,挥袖扬起无尽的仙风,寂天地了无声,引得众修士仰首朝望。
环视着四周心思各异,却多少有着几分期待的修士。
隐在背后的手,渐渐握地有些发紧。
当年道剑无情覆魔劫,一滴泪,遗憾数百载,今朝天道不悔挽狂澜,一声叹,蹉跎又几世?
然而。
灭世的魔,只是单单的魔,人间引道者……也只是引道者。
深吸一口气。
几近模糊的眼眸,倏然大睁,只剩下清澈通透的死寂。
“鬼帝复苏,魔劫乱起,又是天下齐心时,今,引道者得天授命,再领万教各派众人,一剑……封魔护生!”
仙子道姿凛然脱俗,百世大愿出尘无垢。
傲然出口的神音断言,象征着承接天命的许诺不改。
压下了私心,断绝了情缘,一双入道无我的眼,埋葬了多少纠结难放的过往。
未来战场若再相会。
引道者,唯有,以杀相向,只剩————
你活我死!
“轰隆……!!!!!”
还未等明珠掩尘缅怀过最后的念想,还未等总算有人顶下鬼帝之责而让各派代主事松下一口气。
惊雷陡然炸响。
碧朗的晴空万里,也同时在这黑压压的乌云掩盖下,刷得一瞬暗如漆夜。
这当然不是因为古人口中的装X遭雷劈。
再怎么说她一个承接天道意志的,都甘愿入这残酷之局了还会被老天雷劈那也不太可能。
更何况。
这笼罩苍穹的恐怖沉重,这残留心间的痛苦阴影,这弥散天地的至道古韵。
相信是在座的任何一个修真者,也绝对不会认错的必经之途,是自元婴期开始,突破每一个大境界都要接受的挑战。
用她的理解,应当称之为天道的洗礼。
而对于广大修士来说,有另外一个更容易接受,更生动形象符合现实的称呼,那就是————
雷劫!
☆、65.碎丹成婴
第67章碎丹成婴
漫天的滚滚黑云,不绝于耳的阵阵雷音。
所有身处于道脉七玄两条主脉附近的修士,几乎都在同时感受到了,恐怖的天道气息镇压在识海的厚重压迫感。
啊,附近又有道友在渡劫了。
会心的一笑,带着些许不含坏心的恶趣味。
或是执棋或是捧书,亦或是舞琴弄剑的修真者们,一一放下了手上的闲时兴致,抬头仰望着浓黑的天空。
渡劫这种事对于大部分修士来说,都不是什么轻松愉快的游戏。
不管修为多强手段多神秘,无聊的天道意志似乎总会根据渡劫者的实力对天劫的强度作出调整。
所以,往往雷劫过后,大家都会是个被雷劈的灰头土脸,形象尽无的模样。
平时仙风道骨的老前辈,弄到变成一脸黑的头发竖立的野人,想想就很有意思不是吗?
说起来,这次又会是什么劫呢。
化神左右的样子?反正肯定没有合体期的吧?太轻了。
以切身体会过的天道气息做为参考,想要看热闹的修真者推开了窗子,向着外面的劫云望去。
这是什么鬼?!
屋外的世界已是彻底的暗无天日,堆积的云层深厚广博,就像是无限扩散般延绵至神识探测的极限也望不到头。
百里?千里?还是万里?
没人知道,反正是已经超出了大家想象的遮天盖地。
化神期会有这么庞大的规模么……
不可能!
古书上有所记载的那位百年飞升的超级天才前辈,化神期时的劫云也就只有不足千里,那已经是无人可以望其项背的神话了。
是说又要有新的神话在这一代诞生?
应该是不会的,大抵是自己太久没有突破渡劫感觉不准了吧。
自我否定地摇了摇头,修真者伸出手便要关上窗子时,突然间又想起了一点奇怪的地方。
“咦?为什么沉闷的雷声不停,到现在也没有雷劫落下呢?怪事,怪事。”
当然,事实上并不是他的感觉出了差错。
就在这难得一见的天地异象之中,诸如此类的疑问,应该是劫云范围内渡过劫的修士们共有的不解。
到底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奇人在渡什么劫呢?
有些好奇心比较强的修士,要不是碍于不好搅和别人渡劫,恐怕都想要冲到雷劫中心把人揪出来看看了呢。
然而。
作为掀起热议的某位罪魁祸首大小姐,却是丝毫没有出名的自觉,甚至就连自己在渡劫也不知道。
雪与血的意识之境中。
雪,白得纯净,是生命尽头的颜色。血,红得艳美,是伤者最后的喘息。
红衣的少女静静地躺在雪原荒火之上,嗯,严格来说应该是被钉在那里才对,被一只贯穿了胸口的火红古剑钉在那里。
灼魂洗罪。
慕#DУ慕#塘松糖搴晏宓囊豢诮#彩羌唇崛∷∶囊槐!?br />为了重新掌握这把魔之剑的力量,寂雪又一次把她丢进意识之境后,出现的就是这么一幕奇葩场景。
体验过多次不同的意识之境,南思弦已经能初步察觉出有危险与没危险的不同之处。
就比如这次,她可以肯定就是与击杀剑魔那次同样的生死场,一旦在这里死了便是真正要死。
而她现在正是,要死的时候马上到了!
心口的血无法抑制地渐渐淌出,身体的热度不可挽留地渐渐冷却。
幸好,不会疼算是优点吗?
可本来就不大的胸还被戳了个透心的洞,下辈子该不会彻底就不长了吧……
用尽最后的力气,握上宛如燃烧的火焰般的灼魂洗罪,仍旧是如最初时同样沉重的怎么努力也拔不出。
惨白的手放弃的落下。
南思弦大概能够明白这个场面的意思,无非就是想利用死亡的阴影来压迫她突破心障么。
可惜恐怕是谁也没想到。
懦弱如她居然死都没法再度拿起那把残留着商清寒血味的剑吧。
真是没用……
***
位于漫天劫云异象的最中央,九天之顶最高的雪峰。
抬头便是恐怖的黑,仿佛风雨欲来,低头则是无边的白,洗尽千年尘埃,侧目却是分不清黑白的人,端坐冰台之上。
“轰隆……”
又是一声雷劫将落的震天玄音。
沉闷的巨响比之初时要恐怖上许多许多,仿佛凝结着久久不能爆发的天地之怒,尽含大道威仪。
无数道幽紫电光亦紧跟着天意的步伐,出现在看不尽边际的劫云之中。
奔流,游走,盘旋着汇聚……
冥冥之中,勾勒出一种让人不觉仰望又引人挑战的至道气息。
这就是,修真者的天道洗礼。
可惜————
“太吵了。”
清冷如歌的轻吟,掩住了雷声,压住了天地的怒火。
一个眼神,透彻刺骨,一指轻扬,剑光破空!
比黑云更暗的浓墨,自指尖倾洒而出,乘着轻舞的碎雪飘摇直上,以无上剑意破开大道倾轧,傲然刺穿万里劫云,碎尽聚拢的雷光。
不是第一次了。
十回,百回,又或者是千万回?
记不清了。
总之在南思弦突破试炼,醒过来准备好应对之前,过去雷劫凝聚了多少次,寂雪便将之打散了多少次。
未来也将是一样。
再度平息了翻涌不停的雷云。
眼底紧锁着赤红倩影,寂雪收回的手指,轻柔地落在枕着她大腿的南思弦脸颊上。
怜爱地缓缓顺着她侧脸精致的弧度摩挲滑下。
指腹处清晰地传来滑腻娇嫩的触感,将一股挪不开手指的留恋渗入心尖,化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虚浮涟漪。
闭上眼,慢慢地回味。
是更甚于抚剑的欲罢不能,是超越了舞剑的极致享受,不,大概……还是不相上下的吧。
可若是更加神秘、更加诱人的部位呢。
比如……
不知不觉已经推开了唇瓣的手指蓦然僵住,诱人的绯红色从玉白的肌肤上透出,心脏剧烈地跳动声推着挂上羞色的视线闪躲起来。
怎么能去想这种事!
肯定都是商清寒留下的记忆害得!
忙着将一切的过错都推给无辜的某个人,寂雪突然感觉到大腿上传来晶莹垂落的冰冷触感。
是眼泪。
真是……感觉总是看到你哭的样子呢。
“你又错了。”
右手将散乱的碎发挽至耳后,以剑芒凝做雪色的发夹卡住。
如雪的女人俯下身子,如幼猫般伸出舌尖勾去南思弦眼角的泪珠,然后落下冰冷又火热的一个吻。
转瞬即分,拇指一分一分按压着,擦拭过残留着温热的唇弯,低垂的紫眸缱绻潋滟。
“吾,怎么会舍得,让你有万分之一危险的可能呢。”
她的灼魂洗罪之所以忽然沉重的无法使用,确实是有心障的因素在里面,但更多的是因为商清寒的散魂封印。
剑魔的本质,非人非魔,是特殊的生灵,是剑中的执妄。
之前隐藏在南思弦心底的人格,也只不过是剑魔成长到一定程度后确立出的一面。
纵使斩去了她。
只要还拿着那把灼魂洗罪,只要还是修得这剑之大道,持有者仍旧会一点点融合觉醒为剑魔。
所以,察觉到这点的商清寒,临终前选择用自己的魂去压制住那把剑,以护南思弦不会再度失去自我变成别的什么。
本来寂雪对于她这个行为也还算是勉强赞成的。
合心的剑虽然难寻,但也并不是绝对找不到,而真正再度被剑魔意志吞噬可就不是大家想看到的了。
但,在与明珠掩尘交流一晚之后,却得知是根本行不通的。
南思弦并不是这具肉身的原主,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公开秘密。
她不像是之前的转世宿主那般相当于剑魔的另一个人格,而是通过某些连引道者也看不透的手段与灼魂洗罪连系在一起的独立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