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鸟记完本[耽美]—— by:江无七
江无七  发于:2016年1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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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鸟记》作者:江无七
内容简介:
兄弟年上,致郁向
秦正语知道自己喜欢上了哥哥的那一天,他就写好了遗书。
遗书里写:我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来,干干净净去,人生不过一场梦。
真·兄弟,年上。
苦恋无果,背德乱伦,梦中梦中梦。
01.
秦正语经常这样说:“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这是一句很装逼的废话,所以无论是他的初中同学还是高中同学,基本都不把他的这句话当回事。他们只知道,大概秦正语又要做一些违反校规的事,比如翻墙逃课,比如染发穿孔,又比如在厕所派烟(自己却不抽)。而这些事其实都不能使秦正语丢掉性命,只能使他又一次被拎着后衣领带到教师办公室,挨一通臭骂。而他的同学又都知道,光骂秦正语是不能让他长记性的,要让这小屁孩长记性,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叫他哥过来。
秦正语没爹没娘,就剩一个大他五岁的哥哥,长兄如父,只有他才是制住这青春期躁动荷尔蒙的有效法宝。这法宝总被秦正语的老师传唤,也不嫌烦,每次还都屁颠颠地到了学校,然后站在秦正语面前冲他好一通吼,拍脑袋拧耳朵,再跟老师哈腰点头地致歉,总算得个机会能把秦正语这倒霉孩子给带回家好好反省。
秦正语的初中教室面朝走廊开了很大的一个窗子,于是秦正语他哥带着他穿过走廊的情景,就能被教室里的人尽收眼底。有的毛孩儿耐不住性子,抻直了脖子往窗外看,就能瞧见秦正语他哥那个高高大大的背影,后边还跟着一个小小的秦正语,蔫头耷脑,左边耳朵整个红通通,跟沸水里烫过似的。于是他们就憋不住发笑,妈的,秦正语这小霸王终于也有能被降住的一天,下次秦正语再抢他们作业本来抄,就直接告他哥那儿去,叫他狂!
秦正语跟在秦正思的后面,脚上一双白色的球鞋是最近才刚买的,今天早上踢球的时候弄脏了一块,他有点郁闷,寻思着回去得把鞋子给洗了,但是最近天气太冷了,他不想手洗,扔洗衣机里也不行,家里那台破玩意儿上次差点没被整散架,不如扔给他哥叫他帮忙洗了吧?但是他哥正跟他生气呢,怎么能去拜托他?秦正语想着就觉得好烦,刚才他哥还在办公室里拧他耳朵,几个科任老师都看过来了,噗嗤噗嗤地偷笑呢,以为他秦正语没看见,其实秦正语都快气炸了——日,他都十四岁了,还要被人拧耳朵!
秦正语越想越生气,越生气就走越快,低着头也没留意,一下子撞前面他哥后背上了。秦正思停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来。秦正思一下子梗直了脖子,视线不知道往哪儿摆了,滴溜溜转了两圈,终于还是落在了他哥的胸前。秦正思的声音在头顶盘旋:“你眼睛长哪儿了?走路不看路,总有一天被车撞飞。”
秦正语不服气:“你在前面带路,我干嘛还要看路?”
秦正思一下子绷不住就笑了:“你这傻逼,多大了,还当自己幼儿园小孩啊?”
秦正语至此就知道他哥已经不生气了,想来也是,他哥从来也不是一个爱生气的人,只是爱摆架子,爱装严肃,其实很容易哄的。一想到这儿,秦正语就起了念头,三下两下黏过去:“哥,你看,我这头发上星期才染的,可贵了,两百多呢,能不能不要染回去……”
秦正思被叫到班主任那儿,就是为了秦正语这头黄毛的破事,也不知道秦正语哪来的钱,毕竟秦正思每个星期只给他早餐和午餐的费用,再多也没了,秦正语从哪儿省下来的钱去造了这头黄毛的?秦正思定了定心神,沉声说道:“不行,你老师说要是不染回黑的,你就别想回去上课了,总之我现在就带你去染回来。”
秦正语拉长了语调,有点凄凉地叫嚷:“哥——!别啊,染回去又得破费,图什么呢你!”
“我才要问你图什么呢,从实招来,你从哪来的钱染的头发?”
秦正语支支吾吾:“我……我从零花钱里省下来的呗。”
“撒谎!我他妈一星期才给你多少?你能不吃不喝省下来这么多?”
“就是能!”秦正语犟起来,“你管我怎么省的!”
“秦正语我跟你说啊,我最讨厌小孩子撒谎。”
“我没撒谎……真的是省下来的钱!”
秦正思看他气得有点脸热眼红,双拳都握在了一起,心想自己大概是挫伤他的自尊心了,于是也不忍再去说他,然而还没等调整好心绪呢,秦正语这厢就又来了一句气势汹汹的:“还有,哥,我不是小孩子了!”
“你不是小孩子?我怎么看你都像个小孩子。”秦正思嗤之以鼻,把手掌摁在他的脑袋上使劲儿往下压,“你说你哪点像个大人?总是给我惹是生非。”
秦正语从他的手掌下矮身躲过,然后梗着脖子自顾自走了。秦正思哪能放他跑路?忙追上去拉住,“哎哎想去哪儿?发廊在那边。”
秦正语当天即便是哀求撒娇再多遍,也没能挽救自己的新发型。眼见着那黄色的毛发又变回了乌沉沉的黑色,然后还被剃了几刀,变得又短又扎手,别提心里有多烦闷了,偏生那理发师还要夸他(实则是在吹捧自己手艺):“瞧,这下变得多精神啊,小伙子就该这样干净利落嘛!”他哥秦正思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点头,秦正语在镜子里冲理发师露齿一笑:“那你自己干嘛不留这个发型,还染得五颜六色的。”理发师被这小子噎住了,脸色有点不好看,就只能说:“这个嘛,人跟人是不一样的,我就适合这种发色。”秦正语嘁了一声,没搭理他。
完事后秦正思拉着他出了发廊的门,见他没什么精神,却还要教育他:“你现在看起来就像个正常的初中生了,别成天整那些有的没的,给我好好读书准备中考,听见没有?”
秦正语不答他,情绪还沉浸在那两百多块打水漂了的悲戚之中,心尖都在发颤,于是也没听到秦正思在一旁唠叨,秦正思还能跟他讲什么,不就是讲中考的事,成天念也不嫌烦。他秦正语天生不是读书的料,也不指望上什么重点中学,能上区里的普通中学就不错了,何必强求那么多,莫非他哥到今天也没看清?秦正语和秦正思不一样,秦正思是个会念书的聪明人,秦正语只是个身无长处的小王八蛋。
回家的路并不长,绕过大马路,再穿几条小巷就到了。光线在迅速昏暗下去,梧桐叶的影子在地面上变得越来越模糊,然后和地砖融为一体,像被吸进去了一般。秦正语有点懒洋洋地打个哈欠:“哥,你最近没什么课吗?怎么这么有空?”
秦正思在本市的一所重点高校上大二,读的是计算机相关的专业,按说课业应该不算轻松,平时也还有兼职,忙起来能好久不见一次面,但总能腾出时间来给这不听话的弟弟擦屁股。秦正语想,所谓大学,应该就是一个怎么逃课老师也不管的场所,这太他妈幸福了,这一点觉悟让他原本的人生规划有点了偏差:那么不如还是上个大学吧?他正寻思着,秦正思就回答他了,“谁说的,我课多得要命,你最好还是给我乖一点,别总给我找麻烦,听见没?”
秦正语还在想自己的事,没答他,秦正思就逼迫似的再问了一遍:“秦正语!你听见没有?!”秦正语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点了几下脑袋,“听见了,知道了。”
他们正在走的这条小道隔开了两个同属于一个地产商的小区,西边是别墅区,东边是高层区,两道都种了高大的梧桐树,天色渐晚的时候它们就把自己的影子压得极低,极广,只留下中间一线黯淡的橘黄。秦正语走在这道橘黄之上,感觉空气中有一股非常绵长而安静的味道,就像睡饱了缓缓睁开眼睛时能嗅到的那种,他的心因此而变得沉寂祥和了,不再那么闹腾不休。秦正思走在他的前面,头发剃得很短,大概就是刚才发型师所说的那种“小伙子最适合留的发型”,上身穿了一件长袖的T恤,右手上搭了秦正语的校服外套,外套的袖子在空气中甩动,留下一道道小弧线。秦正语拿手比划了一下,发现他哥还是比他高大,在他印象中,他哥一直比他高大很多,在很久之前,他就想或许有一天,他能比他哥高,但似乎这念想没有成真的一天了。但秦正语也没有为此感到不高兴,有什么好不高兴的,他巴不得永远被他哥护着呢。
秦正语快步上前拽住他哥衣服的后摆,秦正思拍掉了他的手:“别拽,衣角都被你拽松了。”
秦正语就改了动作,拉住了他的手臂,面不改色地走着,秦正思笑他:“还敢说自己不是小孩子。”
“本来就不是。”
“哎,秦正语,你什么时候真正长大了,我就轻松了。”
“我已经长大了。”
“哦,是吗?”秦正思也不嘲讽他,“那你想好将来要做什么人了吗?”
秦正语心不在焉地,“反正……就做个能赚钱的人呗。”
秦正思笑了,“就这么点追求?”
“嗯,对啊。”
“也是,”秦正思像自言自语一般,“你看起来也不像什么有远大志向的人,哥早就知道。”
“知道就好。”
“秦正语。”
“嗯?”
“我总有一天是照顾不了你的,你依赖性这么强,怎么办?”
秦正语无端地就觉得很烦躁,心底有个地方在噼啪地乱炸一通,他也不想驳斥他哥了,就自己松开了拽着对方的那只手,有点寥落地抓了抓背包垂落下来的带子。秦正思察觉到了他的失意,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儿,被短短的头发扎了一手,他笑了,“怎么,这么怕离开你哥啊?”
“没有啊。”
“别想太多了,在你能独立之前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过你是男孩子,还是得早点学会自力更生为才行。”他面上露出一个完整的、慈柔的神情,嘴角是微暗的笑意,却也十分有力地击中了秦正语的心。
“将来呢,你想要继续在咱家这套房子住着是没问题的,虽然之前才转到我名下,但如果你想卖了分钱,也没有问题。或者咱俩都娶老婆生孩子了,各自分开供两套房吧。”秦正思缓缓地说着。“过去苦是苦了点,但只要组建了新家庭,新的人生也就到来了。”
秦正语觉得他哥所描绘的这种未来实在一点吸引力也没有,一千一万一亿个人也是这么寻常过着的,真不知道他哥从哪里看出来的所谓幸福人生。但既然他哥觉得是,那便是了吧。他呼出一口温热的气息,小步地跑起来,把他哥秦正思甩在了后头。秦正思的声音在背后越来越小:“喂——!你跑什么——!”
秦正语回头冲他一笑,层层叠起的暮色之中只有牙齿的白色光亮在闪动。
02.
一九九九年的时候,秦正语七岁,秦正思十二岁。千禧年来临前,全世界都要传递着人类末日的谣言。秦正思那时候上初一,就听见班里同学交头接耳地说:在九九年末尾的时候,地球要毁灭于一场巨大灾难。秦正思和其他同学一样,对这个说法深信不疑,心怀不安,悚然地等着这末日向他袭来,也许是一颗天外流星,也许是地底火山喷发,但他没想到的是,迎接他的是双亲的意外身亡。
世纪之交的夜晚,秦家父母携二子出外游玩,开车来到了一处市外的山顶,在这高寒之处鸟瞰全城。下山的时候与另一车相撞,那车打了个急转弯,撞上了一旁的山壁,然而秦家的车子却从盘山公路上跌落,坠入山下的无边密林之中。秦母彼时怀中正抱着七岁的小儿子,替他抵抗了大部分的冲击,至死也将儿子紧紧抱着,像要揉进骨肉之中那般,而后座的长子因为身形较小,在跌落过程之中滚入了前后排座椅间的夹缝中,也幸运地逃离了死亡的捕捉。
秦正思以前老是去回忆当天的情景,他记得山顶上的桌椅是白色塑料制的,记得桌上的烤鸭被片成了薄薄的形状,记得连成一长串的彩虹色的灯泡,记得远处闪耀着的城市灯火还有天空中炸开的烟花,记得回去的路上秦正语想吃奶糕,于是从中间爬过去,坐进了他妈的双腿之间,嘻嘻笑着伸手。再然后的事情他再也记不得了。他问秦正语,秦正语也避谈这个话题,嘟嘟囔囔:“你那时候比我大多了,你都不记得,我怎么会记得?”然后再补一句:“我只记得很晕,很痛,没了。”
秦正思就想,对,很晕,很痛,没了。醒来以后什么都没了。
其实那时他已上初中,不是不记事的年纪,但对于那段时间的回忆总是特别模糊,似乎是大脑得了潜意识中的避害指令,启动了保护机制,自作主张地把那段回忆给擦得一塌糊涂,所以秦正思再看过去的时候,就只能看到一片灰黑状的痕迹。
秦正思觉得自己是在一夜之间成熟起来的,在那之前,他也没什么本事,普普通通的一个男孩子,爱好是组装赛车和弹弹珠,喜欢看小人书和漫画,拒绝世界名著。然而在那一夜之后,他似乎在瞬间就质变了,这种变化不在于他的骨骼或血肉,而在于精神。促进他这种质变的,是他那瘦小的幼弟在他面前连哭闹也省下的表现——他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微微地抽搐着,全身上下都像套在了一层苍白的纱袋里。秦正思过去牵住他的手:“没事,哥哥还在……”然后秦正语才开始肆无忌惮地哭起来。
秦家父母双亡后,有几个亲戚主动来照顾这两个小孩,并且表示愿意领养。秦正思那时已经通晓人事,知道他家这些平日里都见不着几次的亲戚是在图他们家的财产,于是分外地警惕。他那时拉着秦正语的手,就问:“你们不可能同时收养我和我弟,而且我和他也不会离开这个家的。”秦正思在这件事情上极为执拗强硬,显出了不符于本身年龄的成熟。
这事也没闹多久,这些个亲戚们本想把他们送去福利院,但秦家的奶奶从乡下赶来城里与他们同住,才使他们有了一些着落。老人家天性刚硬,老而弥坚,见两孙子可怜可爱,自己另外的一些子女天天如豺狼一般窥伺着这个破碎的家庭,恨不得把他们全都用棍子打了出去才好。
秦家父母生前是从乡下来城里的务工者,打拼了十几年留下一笔不算薄的资产,在亲戚当中不仅有近亲在成天想着分他们家的钱,连一些莫名的远方亲戚也打起了这样的念头,频繁几次上门打听他们父母到底留下了多少钱,在这两三个亲戚当中有这样一个远房姑父,说是生前借了秦父一大笔钱,现在要来讨还了。秦正思叫他把借条拿出来,他拿出来以后秦正思一眼就看出来那玩意是假的。这姑父的伎俩简单粗陋得一眼便被识破,后恼羞成怒,与秦正思大闹起来,秦正思要报警,他又变了脸色,下跪求秦正思借点钱给他——原来是好赌成性,欠了一大笔钱,听说人家父母死了,于是把算盘打到他们头上来了。
秦正思那时在客厅里与他对质,两厢无话之时,秦正语从里屋睡完午觉出来,被那面目狰狞的男人吓了一大跳,忙往他哥身后躲,秦正思一把把他揽到身后,然后继续跟那姑父说:“我们不可能借你钱的,你这样无赖,小心我真的报警!而且,”他说着就抬头看墙上的钟表,“我奶奶快回来了,你还不快点滚!”
秦正语从秦正思的身后探出个脑袋去看对方,他那时年纪尚小,细瘦伶仃的身板,天真谨慎的眼神,一下子就使那男人的目标转移了。他从地上起来,朝秦正语走去,盯着他的眼睛嘴里念叨:“弟弟啊,帮我劝劝你哥哥,借点钱给姑父吧,姑父欠了好大一笔钱,他们说再还不上就要剁掉我的手,可怜可怜姑父吧……”他的手瘦而长,像一截乌黑的枯木般杵到了秦正语的面前,着实骇了他一大跳,他忙抓住秦正思的衣角,把脸往里头埋,一边叫道:“哥!”
秦正思毛了,推了那男的一把,男人跌坐在地上,大哭大闹起来,秦正语从背后偷偷探头看,心想,这人说他的手要被人剁掉了?哼,剁掉才好,那手刚才还想着来抓他哩。
那天是秦正思的奶奶回来了才使这事突然终结的。秦家奶奶买菜回来,拿了根擀面杖就把人给轰出去了。秦奶奶跟两个孙子说那是个坏人,拐跑了她的侄女,以后要是再见他上门,正思,你就要负责把他赶出去,听见没有?秦正思点头说听见了,奶奶说你要好好保护你弟弟,听见没有?秦正思把头点得更厉害了,活像啄米的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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