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凛刚落在地上,另一只硬甲虫的虫螯便袭至眼前。他就地一滚躲开攻击,另一只被激怒的硬甲虫已经扑了上来。
这个位置很糟糕,佟凛躲得了前面,避不开后面。就在面前那对虫螯朝他刺来之际,一条雀翎锁链奔雷逐电般自后方挥来,将硬甲虫一对虫螯缠在了一起。
纳休斯喊道:“它背上有个缝隙!”
佟凛立刻反应过来,飞身踏上硬甲虫头部,凌空跃起跳到了虫背上。果然如纳休斯所言,虫背当中有一条极细的缝,下面可能是退化的虫翼。
佟凛手中的双头刀一挥,在空中留下的墨绿色轨迹还尚未消失,便狠狠直插入缝隙当中,力度之大,将整个刀身都没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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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曜石之谷位于奥艾希斯西北部,深谷之中遍布乌黑晶莹的黑曜石,使得山谷深处高高隆起的土丘之上那巨大的风化之岩显得格外突兀。
图蒙坦跪在风化岩下面的法阵中,苍老的面孔也如同被沙漠狂风风蚀了一般,布满了沟壑似的褶皱。他摊开手,口中念念有词,向梦中启示的神灵寻求指引。
三个被选中的少年分别进入了三大虫巢,寻找到祭品活着回来的机会太过渺茫。尤其是神志不清的桑萨兰,恐怕此刻已经命丧虫口。
经年累月的失望让图蒙坦已经逐渐失去了期待,甚至开始对于族人在山谷中苟活的日子感到麻木。
一个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的少年,带着一身斑驳的红印走到他身后,谦卑而恭敬的说:“图蒙坦长老,我从蚁穴回来了,请问下一步历练是什么?”
图蒙坦微微抬了抬厚重的眼皮,浑浊的眼珠动了动,哑声道:“岩泥之潭。”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保持着风度道:“请问长老,这是确认族长继承人赐福仪式的最后一步了吧。”
图蒙坦没有回答,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叹息般的声音。
少年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
岩泥之潭中满是黑色的淤泥,地热将其蒸得翻滚冒泡,如同黑色的岩浆。少年走入其中,直到岩泥没过肩膀。他所要忍受的,不仅是高温。岩泥之中富含某种特殊的矿物质,经过加热之后,异常刺鼻;而少年又刚刚经历过被蚂蚁噬咬全身之苦,皮肤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和红肿,被杀得又痛又痒。
这股又臭又辣的气味令他眼中溢出泪水,一会儿想要捏鼻子,一会儿又想狠狠在身上抓挠一番。可是破损的皮肤轻轻一碰便绽裂开来,泡在岩泥中痛苦不堪。
少年嘶嘶哈哈的抽气吸气,想起只要忍过今晚,族人就要为他举行仪式,他脸上又露出兴奋难耐的神色。他真想看看桑萨兰知道这一切后的反应,可惜那个蠢货再也回不来了。
☆、第20章 沙漠风暴05
硬甲虫的身体急剧震颤,佟凛踩在它背上感到像是在经历一场地震。他拔刀翻身跃下,看着硬甲虫在地上扑腾了一会儿,逐渐失去了力气,身子一歪,虫足弹动几下终于不动了。
有了杀一只的经验,再解决另一只的时候,就轻松了许多。
一众少年目瞪口呆,僵直着身体好像一根根木桩。关于虫巢的传说,由来已久,他们自幼耳濡目染,对这个地方充满了恐惧。被妖魔化了的虫巢在他们心中是无法穿越的炼狱,那些邪恶的虫子便是炼狱里的恶魔,仅凭凡人的躯体,如何能够击败恶魔,全身而退?
可是佟凛就在他们眼前将两只巨大的硬甲虫杀死了,明明是跟他们一样身形还尚未长开,线条略显青涩的少年,却拥有无比的勇气和力量。斩杀硬甲虫时英勇的身姿简直如同古老壁画中带领人类与虫族作战的战神一般。
少年们的心中窜起一股小火苗,为消沉黯然的心底带来一丝光明。既然这些硬甲虫能被杀死,那么活着离开虫巢就不是完全没希望的。
佟凛没有注意那些少年看着他的眼神已经变得充满敬意,若无其事的走到高大少年面前伸出手将他拉起来道:“受伤了吗?”
高大少年握着他的手,脸上泛起一团红晕,摇头道:“我没事,就是被虫子后腿蹬了一下。”
佟凛点点头:“你叫什么?”
高大少年好像有点羞涩,看着佟凛的眼神闪闪发亮:“拉美尼。”
佟凛在拉美尼手臂上拍了一下道:“好,帮我把虫壳扒了。”
拉美尼不解道:“你要做什么?”
佟凛把刀往地上一插,理所当然道:“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一众少年均骇然,虫族身上被赋予了一定的神话色彩,还从来没有人产生过将其当作食物这种大胆的想法。
拉美尼却完全没有异议,跟佟凛一起去拆虫壳。其他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不禁感到羞愧万分。他们都是同龄人,在沙坑里决定跟佟凛一起进入虫巢,面临险境时却没有勇气上去帮忙。要是继续这样毫无作为的旁观,之后还有什么脸面跟佟凛一起走下去。
想到这里,众人围了上来,七手八脚的开始用刀子撬开虫壳。
佟凛见状只是笑了一下,绕到前面将缠住虫螯的雀翎锁链解了下来,走到纳休斯面前道:“刚才,谢谢你了。”
纳休斯淡淡的点了点头,刚要伸手去接,佟凛的手往回一收,挑起一侧嘴角,笑得不怎么正经:“我帮你。这条锁链是缠在腰上的吧。”
之前佟凛还以为纳休斯腰上系的只是一条华而不实的腰带,没想到竟还是个挺有意思的武器。他拿着雀翎锁链,双手环到纳休斯身后,两手抓着锁链的两端,将人几乎拉到自己怀里。
二人贴得很近,彼此的呼吸都扑到了对方脸上,佟凛完全不似在与硬甲虫战斗时那般迅捷,手中动作极为缓慢,眼神黏着在纳休斯的嘴唇上。
随着他手中一收一紧的动作,两人的腰胯时不时撞在一起,赤裸的皮肤掀起了一层热浪,将暧昧的气氛变得蒸腾氤氲。
纳休斯冷淡的看着佟凛的动作,一开口语气像是裹了一层冰渣:“你又想干什么?”
佟凛迷恋的看着纳休斯即便冷酷也美得灼眼炫目的脸,沉醉在他散发出的气息中迷迷糊糊道:“我想干……什么都不想干!”
佟凛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钻心的疼痛及时把他从心醉神迷的状态里唤醒。他敛起痴迷的神情,正色道:“你不要误会,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
纳休斯失笑讽刺道:“那你刚才是在干吗?”
佟凛绷着脸,继续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其实我患了一种叫做‘皮肤饥渴症’的病,会忍不住想要触碰别人的身体。就算在我面前站着一个奇丑无比的人,我也会克制不住的要贴近他。”
纳休斯半信半疑:“我怎么没听说过这种病?”
佟凛扶额道:“这是一种罕见的绝症,一旦得了就无法治好,我自己也很痛苦。”
他现在确实很痛苦,每当靠近纳休斯,他就心神恍惚,内心虔敬又充满*,既想要献上自己诚挚的心,又想要掏出自己炽热的棍。
简而言之,这种深刻的感觉可以用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来概括。不论如何,佟凛觉得还是先骗过少年再说,免得他把自己当成变态神经病。
“所以,”纳休斯再次确认道,“你真的不是对我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佟凛嘴角抽搐:“你放心吧,我只是有病而已。”
纳休斯:“……”
那些费了很大力气终于把虫壳拆掉的少年们招呼道:“桑萨兰,接下来怎么处理?”
佟凛赶快结束了荒谬的对话,沉下脸来看了看一旁已经烧焦的尸体和满地鲜血淋漓的惨状,带着少年们把虫肉切下来,又找了个干净的虫室,生起火把肉烤了。
少年们围着火堆坐了一圈,一边吃烤虫肉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天来。虫肉还算汁多肉嫩,口感不错,虽然没有佐料,但众人早已饥肠辘辘,吃什么都觉得很香。
在佟凛杀掉巨型硬甲虫后,少年们都看到了希望,无神的双眼重新明亮起来,神情也不再如当初那般萎靡不振。
佟凛默默听着少年们聊起关于奥艾希斯的传说,感觉这是一片充满了神秘色彩的土地。
传说创世之初,统治奥艾希斯的生灵,就是三大虫巢中的虫族。之后信仰月神的人类与虫族之间发生了战争,漫长的争斗过后,两个种族逐渐达成协议,相安无事的和平共处了几百年后,折戟之战爆发了。
由于那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太过久远,当时的情形已经很少有人知道,这些少年更是知之甚少,大部分都是各个部族中的长者以讲故事的形式诉说的,而这些长者也都是从他们的长辈那里听来的。
讲故事的人添油加醋,听故事的人参杂了个人感情,再转述的时候难免有失偏颇,及至今日,各部落间所讲述的折戟之战差异之大,简直不像是在描述同一件事。
总的来说,大概就是某个堕落的邪神,想要让黑暗侵蚀这片土地,率领虫族的圣甲虫之神和率领人族的月神大祭司联手与邪神的军队抗衡。
这场死伤无数的战争,结局谁胜谁败,竟没有人记得。因为紧接着大祭司便因为某件事而狂怒的令奥艾希斯变成了沙漠。
少年们只知道是狂风部落惹怒了大祭司,至于具体的原因,就说不清了。
佟凛听过之后问道:“战争结束之后,那位圣甲虫之神去了哪里?”
少年们也不清楚,他们只在描绘虫族和人类战争的壁画里见过这位传说中的神祇,折戟之战后关于圣甲虫之神的传说便从这片沙漠上销声匿迹了,很少有人谈论起他。
“死了……传说他死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后面幽幽响起。
纳休斯没有跟众人坐在一起,独自靠坐在火光范围之外的洞壁边上。佟凛转头看他,阴影如同一层面纱,遮住了他的眉眼,鼻子和嘴唇如同画在脸上的一样,精致完美得几乎没有人情味儿。
圣甲虫之神死没死这件事,对其他人并没有产生什么影响。他们依旧在谈论着大祭司拥有的无人可以匹敌的美貌和神力,以及曾经带领人类与虫族作战的神迹。
言辞之中,少年们流露出了对大祭司无上的仰慕和畏惧,想必沙漠中各个部族对纳伊索斯都怀有如此矛盾的感情。
让佟凛想不明白的是,纳伊索斯代表月神,是人族的精神领袖和保护神,他设下的“神之试练”为什么是必须活着通过虫巢?
而折戟之战中,狂风部落到底做了什么,令这位受人族尊崇的半神,把整个奥艾希斯都毁了?
吃饱之后,众人决定在这里度过夜晚,休息之后再继续探索虫巢。佟凛安排好轮班站岗的次序,自己站过第一班岗后便睡下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佟凛突然直挺挺的坐了起来。虫室很大,少年们睡得很分散,守在出入口附近的两人看了他一眼,以为他起夜而已,便没再留意他。
佟凛走到纳休斯休息的黑暗角落,跪在他身前俯视他沉睡的面容。
少年的头发如上好的锦缎一般,乌黑顺滑泛着光泽。与其他在沙漠中生活的人不同,他肌肤白皙剔透,仿佛晶莹的玉石。轮廓鲜明的脸上,五官完美毫无瑕疵。他纤长微卷的睫毛微微颤动,像脆弱不堪一击的蝉翼一般美得惊心动魄。
佟凛干渴的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的俯下身去,吻住了纳休斯颜色浅淡的嘴唇。最初只是浅尝辄止般在他唇上轻轻吸吮舔舐,很快就不满足的将舌头探进了他口中舔吻翻搅,攻城略地般向他口腔深处的敏感处袭去。
纳休斯在睡梦中感到心中? 露丫芫妹挥刑寤峁游堑淖涛叮庵质蟮摹⑽屡摹⒉嘤帧酢醯母芯酰て鹆怂迥诘?。他迎合着对方的舌头缠搅上去,在口中与对方交换着津液,仿佛干渴已久的人终于等来了甘霖般狂热。
他一手沿着佟凛的腿温柔的向上抚摸,口中含混不轻的叫到:“艾依西斯,是你吗……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佟凛胸口剧烈起伏,沉醉在这个奢望已久的吻中神魂颠倒,如痴如醉。心里好像有一种压抑隐藏了无数岁月的不为人知的心思,在这一刻如发芽一般拱破土壤,得见天日。他听不清纳休斯说了什么,只想吻得更深,得到更多……
纳休斯微微睁开眼睛,在看清自己吻着的人后,瞳孔骤然紧缩,猛的伸手扼住了佟凛的咽喉。
佟凛一瞬间被他的滔天怒火裹挟住,连皮肤都感到刺痛,终于清醒过来,抓着纳西斯的手腕试图挣脱。但没想到对方的力量竟然如此强悍,在他的掰扯下纹丝不动。
“你先放手……”佟凛咬牙说出这几个字,随即被纳休斯的变化震惊了。
少年的头发变成了银白色,就连瞳孔里也渗出星星点点的银色亮光。他本就冷漠的面容此刻更如冰冻万年的寒冰,周身也散发出骇人的冷意。
纳休斯的杀气激得地上浮起一层沙尘,整个虫室开始摇晃,地面震颤不已,从头顶落下沙石碎屑,仿佛虫巢即将倾塌。
就在纳休斯将扼在佟凛颈上的手用力收拢的时候,那些被地震惊醒的少年们尖叫着从地上跳了起来。
只见虫室入口处出现黑压压一片小型硬甲虫,似乎因这场地震受到了惊吓,如黑色的潮水一般疯狂涌来。
☆、第21章 沙漠风暴06
深夜,从岩泥之潭中爬出来的康菲忒拖着残破的疲惫之躯,回到了住处,将身体清洗干净,研磨草药覆在大大小小的伤口上。
忍过了重重磨难,即便身体感觉到痛苦非常,康菲忒却十分兴奋。他终于挺过了各种考验,即将迎来改变命运的赐福仪式,正式成为族长的继承人。他夺得了属于桑萨兰的一切,却并不可怜他的哥哥,因为他始终认为,自己比桑萨兰更有资格成为族长。
处理好伤口后,康菲忒正要躺下,长老派人来将他叫了过去。
康菲忒来到长老的住处,发现族长和巫医也在,且都神情肃穆,端坐不语。
康菲忒以为是赐福仪式之前三人要交代一些需注意的地方,便并未在意,想不到长老一开口,就令他如遭雷击。
图蒙坦道:“其实你并不是族长亲生的。”
康菲忒深感骇然,转头看向族长求证,他的父亲垂着眼睛,显然是默认了长老的话。康菲忒几乎快要晕厥,他等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解决掉了桑萨兰这个绊脚石,经历了种种考验,现在却横生枝节,且是身世这种无法扭转的根结,这么一来,他的计划岂不是要落空?
可是为什么不在他经历考验之前告诉他?
图蒙坦接着道:“桑萨兰也不是族长亲生的。”
康菲忒:“……”长老年岁大了,每说一句话之间要喘很长的气。刚才那段间隔,简直快要了康菲忒的命。
既然桑萨兰也不是族长亲生的儿子,而他生下来后就被当作族长继承人,那么自己也一样可以,否则也不会在考验通过之后才告诉他。
想到这里,康菲忒稍微安下心来,静静的等着长老诉说叫他来的目的。
图蒙坦讲述了关于狂风部落的历史,不过大部分都是族人耳熟能详的事情。等到康菲忒几乎要睁不开眼睛时,图蒙坦才进入正题。
狂风部落的族长之位并非历来就由其子嗣传承。部族最开始的规矩是族长在任满二十年后,将权力交给族人一致选出的最勇敢的战士。然而某一任族长受到了权欲的蛊惑,篡改了部族刻在岩石上的法典,不仅将族长一职改为了终身制,还在最后将族长之位传给了自己的长子。
后来的长老为了避免之后再出现类似的情形,命令巫医研制了一种药物,喝下去之后便会失去生育能力。这就是继承族长之位的代价。
康菲忒还以为自己将要听到的可能是跟身世有关的事情,想不到竟然是部族的秘史。想要成为族长就必须割舍掉自然赋予每一个人的权利,这是莫大的牺牲。不过他既不在乎自己是谁的儿子,也不在乎能不能生育后代,只要能成为族长,他并不稀罕自己日后有没有子嗣。再说他本就喜欢男人,这么一来就不必担心将来不得不娶妻生子的事了。
康菲忒毅然决然的接受了,看着族长沉痛的表情,他心中讽刺的想到,这点事情算得了什么,值得那么难过吗?
接过巫医准备好的药剂,还没等长老问他是否考虑清楚了,便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