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走。”萧君默又重复了一遍,拔出随身带的佩剑站到苏澜清的身侧,认真道:“你要我如何舍弃你而去?这一世,再也不会!就算是拼了命,我也会护你周全!”
苏澜清愣住,睁大双眸。
“澜清小心!”萧君默注意到身后的黑衣刺客,揽住身前人的腰将他带离,一剑刺向那名刺客,将他斩于剑下。
而苏澜清目视前方,眼神空茫,脑中不断闪过方才萧君默说的那句话,半晌才回过神来,目露苦涩。
他竟说不会再舍弃他,会护他性命……
兴许又是他幻听了罢……
“别发愣。”解决了刺客,萧君默推了把苏澜清,让他好好应对刺客,正当此时,不远处一名黑衣人手极快地从怀中掏出了甚么东西,往他们的方向掷来,萧君默定睛一瞧,惊愕失色——竟是雷火弹!
“澜清!”萧君默反应极快地抱着苏澜清往旁边躲,好在一旁便是小溪,两人纵身跳入溪中,萧君默将苏澜清紧紧搂在怀中,用自己的后背为他挡去雷火弹的威力。
轰隆一声巨响,一股炙热的气浪冲向萧君默,将他往溪水里推了些许,溪水淹没身体,他感到自己的后背像是被火灼烧一般剧痛,有热流顺着背脊流下来,眼前也一片昏黑,甚么都看不清楚,喉咙中泛上涩涩的苦味,张口,吐出一口温热的鲜血,混合在溪水中,渐渐漫开。
被他护在怀中的苏澜清睁开眼,看到萧君默半眯着的眼睛,他将他带出水面,手指触到了甚么热热的东西,收手一看,竟是满手鲜血,不知何时,萧君默背后的血竟已染红了两人身边的溪水,触目惊心。
苏澜清怔住,又感觉到有甚么滴在了自己手背上,低头一看,是从萧君默嘴角流出的血,倚靠着他的人身体越来越重,最终头一垂,昏倒在他身上。苏澜清忽然开始慌了,不顾浑身湿透,抱紧萧君默的身体往岸上冲去。
挡他者死!
一手抱紧萧君默,一手执剑,苏澜清杀红了眼,妄图近身的刺客都成了剑下魂,他不顾一切地厮杀着,杀出一条血路,冲到雷霆身旁,背着萧君默上马,飞驰而去。
许是马奔跑的震荡吵醒了萧君默,他趴在苏澜清的身上,看到他带着自己狂奔,那着急的神情,是在担心他么?能让澜清这般,就算是死……也值了!萧君默勉力抬手想搂紧身前人的腰却无力放下,嘴角挑起一抹笑,他颤抖着声音,故作轻松道:“澜清,别……担心,我没事的。”
“闭嘴!”苏澜清回头瞪了他一眼,带着他往城中使馆奔去,他不准他死!这一世才刚刚重生,他怎能就这般死去?
终于到了使馆外,苏澜清背着萧君默下马,让留守的侍卫立刻去请大夫过来,自己则扶着他到床上,让他趴好,站在床边,苏澜清这才看清萧君默背上的伤势,背部的衣裳已经破损得十分严重,满眼都是血,部分血已经结块,与衣服黏在一起,伤口皮肉翻卷,鲜血淋漓,十分惨烈。苏澜清不忍地别开眼,急促呼吸着,在等待大夫的过程中,他坐立不安,没有发觉自己竟是心急如焚。
大夫不久便赶到,但因萧君默身份特殊,不敢对他乱用药,好在遇刺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符金皇帝的耳中,他大惊之下,立刻派御医前往使馆为萧君默治伤。
苏澜清退到门外等待,焦急的心情在漫长的等待中渐渐冷静下来,他颓然靠在墙边,低垂着头,手指还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他没有想到,萧君默竟会舍命救他,若不是两人及时的跳进了溪水当中,岂不是……
苏澜清闭眼,不敢去想那可怕的后果,喉咙中发出嘶鸣声,他捂住胸口大力喘息,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血腥味包围着他,脑海中来来回回的回荡着一句话:就算是拼了命,我也会护你周全!
想到萧君默说这话时的坚定神情,苏澜清收紧手指紧握成拳,因用力过度手背青筋暴起,他眼中酸涩,内心更是惶恐不安,心中只余一句话——
他不能有事。
第十四章 .愧疚请罪
第十四章 .愧疚请罪
等待的时间格外的漫长,苏澜清也记不得自己在外面等了多久,眼睁睁看着外头的天色渐渐趋于黑暗,御医终于出来。
“姜御医? 钕碌纳巳绾瘟耍俊逼炔患按赜先ィ绽角寮鄙省?br /> “回苏将军,并不严重,已经上了药,好好养着,假以时日便能痊愈。”姜御医躬身回答,带领几名随行御医下去煎药。
苏澜清如释重负,抬起沉重的步子往屋中迈去,走到床边,萧君默侧躺在床上,为了方便换药上半身没有着衣,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半晌才回神,低声叹息。萧君默贵为北狄太子,何苦豁出性命来救他?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他又该如何是好?
夜色渐深,姜御医送药入屋,随行小厮进来服侍萧君默喝药,苏澜清默默地退出屋中,走到外头的院子里站着,如今正值夏季,夜风倒也凉爽,他仰头望着明月,内心复杂。
都是因为他,若不是他走神,就不会没有注意到刺客的雷火弹,而要萧君默救他,泰和帝派他保护萧君默,他却未能尽职尽责,反倒害萧君默受伤,苏澜清愈想愈愧疚,十指几乎嵌入掌中,他挺直脊背,站在院中一动不动。
既然一切因他而起,那么便让他在此站着请罪罢。
一刻钟后,洛天从外归来,带来查证的结果,那些刺客尽数被剿灭,从他们的身上,竟搜出了符金密制的令牌,苏澜清闻言,联想到今日符金太子赵烨主动邀请他们去惜花谷的事情,莫非……
这些刺客是符金派来的?
然他不能擅作决断,仔细想了想,苏澜清望着紧闭的房门,哑声道:“等殿下醒来再说罢。”
现下的他,心里很乱,站在这儿倒也能好好想想清楚,清风明月相伴,苏澜清闭了闭眼,失神垂眸。脑海里不断地回想着那句话,令他愈发心烦意乱。
屋内萧君默昏睡,屋外的苏澜清却是一夜无眠,他抬起头看着远处天边微微发亮,站了一夜没有挪过位置的两腿酸麻,动一动都如针刺一般。
太阳渐渐升起,如今正值盛夏,未到午时便将整个庭院晒的如同蒸笼一般,苏澜清笔直地站着,阳光落在身上,热得他汗流浃背,然他握紧拳头,依旧是纹丝不动。
又不知站了多久,一向身体不错的苏澜清觉着眼前开始昏花起来,头晕脑胀,抬头甚么都看不清楚,汗水流下来糊了眼睛,耳边嗡嗡作响,胸口有些犯恶心,他甩头定了定神,强逼自己站稳。
时间缓缓而逝,耳边轰鸣声愈发严重,苏澜清索性低着头甚么也不看,浑身被汗湿透,汗如雨下,濡湿的发丝贴在脸颊边,脑中一片空白。
与此同时,昏睡了整整一晚的萧君默终于醒来,他动了动身体,撑着身体靠在床沿,对走过来侍候的小厮道:“我睡了多久?苏将军呢?”
他只记得昨日两人在惜花谷遇刺,他拼命救了澜清,澜清带着他狂奔回使馆,接着便人事不知。背后的伤口在隐隐作痛着,提醒着他昨日那场刺杀并不是梦。
“回殿下,您睡了整整一日。”小厮说完顿住,面露犹豫,“苏将军他……”
“他怎么了?”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萧君默急声问。
小厮动了动嘴角,答:“苏将军从昨夜开始,就一直在院子里站着,到现在都没走。”
萧君默闻言大骇,外头的阳光多毒他是知道的,一直这么在外头晒着,岂不是要中暑?他当即对小厮道:“去把他请进来,快!”声音中含着急切。
小厮领命出去,不多时又苦着脸回来,“殿下,苏将军说殿下受伤是他失职,该罚,不愿进来。”
“荒唐!”萧君默不顾背后伤处,掀被下床,他走到门边推开门,一眼望见庭院中挺直背脊站着的苏澜清,他疾步往外走去,来到他的面前。
“澜清,跟我进去。”萧君默低头,瞧见苏澜清面色惨白,心疼万分,伸手便去抓他手腕。
苏澜清勉力睁开眼,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隐约听到萧君默在他耳边说话,但是说的甚么一个字也听不清,脑中眩晕感愈发强烈,黑暗漫上他的眼睛,将仅有的光芒彻底吞噬,忽然身体被碰了一下,苏澜清失去重心,猛然往前倒去,竟是不省人事。
萧君默接住晕过去的苏澜清,顾不得身后伤口,将他一把抱起走回屋中,让小厮速速去请大夫过来。
姜御医急忙赶到,查看了一番,退到一步远,“苏将军是暑气入体,不碍事,喝两服药便能痊愈,这两日切忌再劳累,得好好歇着。”
“好。”萧君默坐在床边,低头凝视床上苏澜清惨白的面色,澜清这是为何,救他,分明是自己心甘情愿的。
他说过这一世不会再丢下他一人,更不会为了自己的安危舍弃他,就算是豁出性命,也要护他周全,这些,并不是说说而已。
萧君默心疼地帮床上人掖了掖被角,待御医送药进来,便亲自给他喂药,这次他记住了上次的教训,细心地吹凉后才送到苏澜清的嘴边,一碗药被尽数喝下,萧君默也觉着略为疲惫,靠在床沿休息。
苏澜清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久到仿佛已经过了一辈子,头晕脑胀犯恶心的感觉渐渐消失,他动了动手指,良久才徐徐睁开眼睛。
入眼是素色的床帐,苏澜清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里是甚么地方,转头一看,萧君默坐在床边,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你……”
“觉得好些了么?”萧君默看着他醒来,心里舒了口气,“澜清,这分明不是你的错,你这么做是为何?”他若病倒,心疼的还不是他?
“是臣害殿下受伤。”沉默很久,苏澜清哑声回答,若不是他,萧君默怎会被雷火弹炸伤?
“我说了不是你的错,你为何总是爱钻牛角尖。”没发觉自己宠溺的语气,萧君默想了想,继续道:“若真觉得愧疚,不如留在这里陪我,如何?”
苏澜清一愣,本想拒绝,但是一想到萧君默为救自己受了伤,他又欠了他一次人情,便将拒绝的话语咽回肚中,倒不如依他所言,留下来陪一会儿,还了这情分,便能两清了。这样想着,苏澜清轻轻点头,撑着床想要起来。
刚醒过来的身体虚软没有力气,苏澜清险些倒回床上,一双健臂搭在他的腰上,扶着他坐起,苏澜清大惊,猛然想起他这是躺在萧君默的床上,连忙起身想要下床,腿一软,往萧君默身上栽去。
“小心。”萧君默伸手拉了他一把,用力过度两人一同栽倒在床上,他压在苏澜清的身上,两人眼对眼看着,鼻息交织在一处。
萧君默睁大了眼,凝视苏澜清近在咫尺的面容,着了魔般低下头去,攥住那温软的双唇,轻轻厮磨起来,他含住他的唇瓣辗转亲吻,却没有深入。
苏澜清瞪眼,眼看着萧君默的吻落在他的唇上,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一把推开他,顾不得衣裳微微凌乱,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靠在树下喘气,苏澜清捂住砰砰乱跳的心口,明明已经对他没感情了,为何这里还是有悸动的感觉,萧君默吻下来的那一刻,他紧张得竟然不知道要推开!
苏澜清闭眼,脑海中满是萧君默坚毅的神情,怎么也甩不掉。正在这时,屋内小厮跑出来,面露急色。
“怎么了,发生甚么事?”苏澜清平复情绪,走过去问。
“回苏将军,是殿下的伤裂开了,也不知撞到了哪儿,他……”话还没说完,便见眼前人没了踪影。
萧君默被推开,苦笑着摇头,方才亲吻的感觉仿佛还留在唇上,他伸手抚了抚嘴唇,留恋那一丝温度。脑中猝然闪过一个好主意,萧君默招招手,让候在外头的小厮进来。
“你……没事罢?”苏澜清进门,瞧见萧君默一脸痛苦地靠在床上,心知是因为自己他才裂了伤口,他愧疚地走过去,想要查看一番却又停住脚步,面露纠结之色。
“无事。”口上这么说,面上却露出疼痛万分的表情,苏澜清知道萧君默不是疼痛会表现在脸上的人,往往伤的很严重了,都是一笑了之,但这次竟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莫非背后伤口全裂开了?
“让我看看。”苏澜清犹豫良久,还是走过去触碰萧君默的背后,衣裳干爽并没有血渗出,难道已经换过药了?余光瞄见萧君默嘴角的一丝笑容,苏澜清恍然大悟,又被骗了!
然现在躲开已经晚了,苏澜清被萧君默搂住腰,伸手抱了个满怀,他双手抵在他的胸口,使力想要推开他。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好么?”萧君默低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苏澜清动作僵住,温热的气息喷在脖颈处,他僵硬着身体,半晌听到萧君默低低叹息,在他耳边说:“澜清,以后别如此惩罚自己,我看着心疼,况且我说过会护你周全,所以保护你,是我情愿的。”
苏澜清胸口方才因被骗而郁结之气突然消散,他靠在萧君默怀中一动不动,直视前方眼神闪烁,脑中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萧君默说的话。
——保护你,是我情愿的。
第十五章 .栽赃嫁祸
第十五章 .栽赃嫁祸
萧君默等人在惜花谷遇刺,符金皇帝听闻后当即派了御医前去医治,御医带回无碍的消息,令他松了口气,同时心里也产生新的疑问。
这不是他们做的,符金皇帝心知肚明,那么究竟是谁,栽赃嫁祸他们?偏偏时机又选在他们与北狄签订合约的时候,分明是想挑拨两国之间的关系,引起两国的纷争。
最冤的当属太子赵烨,他前脚刚介绍了惜花谷给两人,便因有事而离开,后脚萧君默等人便遭遇了刺杀,时机何等契合,让人想不怀疑他都难。
然赵烨心里同样清楚这并非他所做,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去破坏两国关系,听闻刺客使用雷火弹炸伤了萧君默,故他带了些补品,前去探望。
此时萧君默正在屋中休息,听闻赵烨前来,他与苏澜清对视一眼,面露狐疑,萧君默在床榻上坐好,让人请赵烨进来。苏澜清则退出门外,不打扰他们二人谈话。
“萧太子,伤好些了么?”虽然这个节骨点上来探望引人怀疑,然若是不来,反倒让人觉得心虚,故赵烨还是来了。
“无事。”萧君默态度稍显冷淡,他一直注意着赵烨的表情,见他神色紧张,似乎真的是在担心他,更是心中怀疑,莫不是在做给他瞧?
他遇刺之后,两国之间的关系突然变得十分紧张,暂停一切来往,若是此刻的符金有一点点妄图加害他们的痕迹,那签下的合约定然作废。
赵烨离开后,萧君默命人下去严查,一定要将事情的真相查的水落石出,若不是符金做的,他不会冤枉他们,若真是他们,那合约也必将成为一张废纸。
夜晚,萧君默躺在床上,心思重重,辗转难眠,他不得已起身走到门外,见苏澜清不在,便出了门,耳边传来簌簌风声,不远处苏澜清身形翻飞,手中挽出繁复的剑花。
澜清的武功很好,这点他是十分清楚的,萧君默停住脚步,站在原处欣赏起来,小时候和他一起习武的回忆历历在目,透过苏澜清潇洒的身影,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两个幼小的孩童,一人拿着一把木剑在庭院里玩耍得开心。
“呀,殿下!”苏澜清手中的木剑不慎打到萧君默的手背,将柔嫩的皮肤上击出一个红印,他迈着小短腿跑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紧张地看着,声音委屈:“殿下疼不疼?”
小时候的苏澜清,因长相文静秀美像个女童,故当他睁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他的时候,萧君默便没了脾气,正想开口说没事,紧接着只听哇的一声大哭,小澜清竟然哭了!萧君默无力,明明是他被打到手背,结果却是他来哄幼小的澜清。
小澜清哭得满脸泪花如同小花猫,许久都没停下来,萧君默无奈了,只好一把将他搂到胸前,拍了拍他稚嫩的背脊,低头亲上他柔软的小脸,将泪水吮去,哭声戛然而止,他深刻地记得那时候的澜清脸倏地就红了,愣愣地瞧着他,别提多惹人怜爱。
“小哭包,别哭了,走,我们去玩。”萧君默小心翼翼地牵住小澜清的手,和他一起蹦蹦跳跳地往御花园跑去。
回忆骤然转到城门处,萧君默去送苏澜清离开,今日开始他便要跟随他的父亲前去边关,何时回来难以预料,他记得澜清一向淡然的脸上出现了不舍的表情,两人拥抱的时候,他紧抓着他后背的衣裳,手指收的极紧,将他的衣服揪出深深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