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就嫌重?那以后可有你受的了。”
酆都听了半天,才消化了其中的言外之意,仰面朝天地倒在草坪上,毫不优雅的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
谁给他的自信,让他认为自己能当上面那个?
郁律从没见过他这种笑法,一脸莫名其妙,给了他一脚:“哎,你还笑个没完了?”
酆都肩膀还在疯狂抖动,还没笑完,郁律低头瞪着他,等脸快贴到他的脸上时,酆都忽然收敛笑容:“律律,结婚吧。”
郁律整个人一呆,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可酆都的眼色沉沉的,浮着一层深不可测的暗红色,一点都不像在说笑,他忽然就不知所措了,怔了好一会儿,居然傻愣愣地问了一句:“怎么结?”
“去鬼界。”
“……然后呢?”
“登记。”
“这就完了?”
“不然呢?”
“呃,我以为还要准备彩礼,嫁妆什么的……”
鬼帝的嫁妆,肯定十分丰厚,他忍不住向往了一下。
“放心,彩礼少不了你的。”
“你这话我怎么听着不对啊,准备彩礼的不该是我吗?”
酆都拍了拍他的屁股,抬手往天上一指:“看星星。”
就这么被不咸不淡地转移了话题,郁律郁闷地翻了个身,和酆都头挨头地躺在地上,漆黑的天幕里,一片灿烂星河横亘所有视野,夏季的大三角悠远地闪烁着,夜风清爽中带了点凉,吹散了天空里最后的一点暗霜沉浮,整片星空,此时此刻,都在不遗余力地向凝视着它们的一对恋人微笑着。
“……原来如此。”
“嗯?”
郁律闭上眼睛,这莫名其妙的主线任务,莫名其妙的进度条,还有怎么突然前进这么多?他可不承认。
“酆都,说说以前的事吧。”
“好,想从哪段开始听?”
“都行,最想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很帅气很威风?”
“……”酆都无奈轻笑。
“其实我自己心里也想象过,为什么我会不记得你,还想了好几种可能性,你看,既然大家都说我是掌事大人……”
“等等,掌事大人是谁说的?”
“百鬼夜游的那群老鬼们……”
听到酆都握拳的咯咯声,郁律忙道:“也不能怪他们,怪也只能怪我以前太厉害,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余威,又是突然现身,他们一时抑制不住心中激动……刚才我说到哪儿了?哦对,既然大家都说我是掌事大人,虽然不知道掌事大人具体是做什么的,不过放到古代,起码也是个丞相的位置吧?反正是大官就对了,既然会失忆,那我猜,八成是我执行公务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让我不小心喝了孟婆汤,坠入了轮回井,变成了现在的杜郁律。”
“怎么样,我猜的准不准?”
酆都沉默了许久,久到郁律以为他睡着了,歪过头一看,却见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我是猜对了还是没猜对,说话。”
酆都笑了一下,忽然泄气似的道:“如果不是知道没人有那么大胆子,我几乎以为是谁偷偷向你泄了密。”
郁律哈的一笑:“也就是说我猜对了?”
“猜对了一大半。”
酆都闭上眼睛,几乎一闭眼就能感到忘川河边的潮湿气息,微风卷着彼岸花馥郁的香气扑到脸上。他那时候还是世子,骄傲的不可一世,见到谁都恨不得横着走。
所以看到那个清雅的俊美少年走到自己面前时,也只是低头扫了一眼,下巴依旧高高昂着。
少年对他笑,也不恼,顺势把手里的信也跟着举高了,几乎快要贴住他的眼睛。
酆都猛地退后一大步,青涩的眉间缭绕着上位者的凶气:“干什么?”
少年还捏着信,桃花眼里有一点天生的湿润温和,但他很爱笑,此时更是几乎把眼睛弯成月牙:“世子殿下,有封信想让请你过目。”
酆都垂眸扫过他近在咫尺的玉白手指,又抬头看了看他乌黑的睫毛:“你是谁?”
少年惊讶道:“世子殿下连我也不认识了吗?先生的课上,我便坐在你右侧,昨日,我还向你借了狼毫。”
“没印象。”酆都硬声硬气地道。
少年毫不在意地摇摇头:“没印象也没关系,我再自我介绍一次便是,我叫郁律,郁郁葱葱的郁,金科玉律的律,来,殿下跟我念一遍,郁——”
“行了行了。”酆都不耐烦地一挥手,默默在心里把那两个字念了几遍,目光又扫过那封信:“这是什么东西?”
“情书。”郁律笑眯眯地道:“世子殿下,我心悦你。”
“哈?”酆都猛地挑高眉头:“你在说什么鬼话?”
说着一把拂开郁律的手,也不管那信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绕开他就走了开去,留下郁律一人有点僵硬地站在桥上,过了许久才弯腰把那信拾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酆都先生现在装的逼,都是未来将要流的泪←←
☆、第53章 39.38.36.1.1
“是不是我告白的方式不太对?”郁律认真地想着。
一个银发的小白脸子不知从哪飘了过来:“如何如何?他答应了?”
郁律有点懊恼地笑了笑:“没有,他看着似乎有点生气。”
“生气?你这么好看的人喜欢他,他居然生气?呿!没事没事,你莫要伤心,走,我带你去孟婆姐姐那儿吃酒去,再叫几个漂亮的狱司姐姐一起,看到美人,你就不难过了。”
“谁说我难过了?”
“还装?当咱们这么多年的友谊是混过来的?”
桥外,五殿阎王似笑非笑地朝年轻的世子瞥了一眼:“脖子红了。”
酆都一个眼刀朝他横过去,五殿阎王连忙摆手笑道:“你凶什么,我只是觉得,既然你也不是对人家毫无感觉,何必把话说得那么绝呢,我看啊,人家这回八成要把心伤透了。”
年轻的世子殿下眼高于顶,何时为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鬼劳心伤神过,冷哼道:“孤何时说过对他有感觉,你不要会错了意。”
说罢拂袖便走。
“行行行,”同样年轻的五殿阎王一阵龇牙咧嘴,想起那个叫郁律的小鬼的花容月貌,不禁一阵心痒。
酆都没想到郁律越挫越勇。
这日,郁律春风满面地走到他桌前,把什么东西往上一放,酆都垂眼一看,又是一封信,上面居然还游龙走凤地写了六个大字——世子殿下亲启。
眉心猛地一跳,酆都还未发出嘲讽之语,郁律搬了凳子坐在他面前,两手托腮,圆溜溜的眼睛很期待地朝他眨了两下。
他离得太近了,酆都忽然觉得喉咙一阵燥热,本欲脱口而出的驱赶的话,也含在嘴边说不出来。
郁律趁机挤出来一个灿烂笑容:“世子殿下,看看呗。”
酆都这回没冲动到把信再次摔到地上,而是两根手指将那信夹起,甩手往郁律那边一扔:“拿走!”
的确是没有摔信,但这扔却也有点……在远处观望的五殿阎王摇了摇头。
郁律怔愣了一下,酆都甚至在某个瞬间从他脸上发现了一丝失落,可等他再一眨眼,郁律已经收好了信,笑眯眯地从背后变出一个食盒:“不看就不看,这个是我做的,殿下要不要尝尝?”
酆都眉间的刻痕越来越深,不懂这个小鬼怎么会嬉皮赖脸到这种地步,眼里几乎锐利了起来:“你烦不烦?”
然而郁律已经从食盒里拿出了一块点心,并且已经胆大包天地伸到了他嘴边:“你尝尝,就尝一口,我专为你做的。”
酆都愤怒地一扬下巴,躲过了那块香气扑鼻的点心。
他一躲,郁律的手就也跟着动,中间无论酆都如何恶语相向,他都好风度地不发脾气,世子急了,霍然起身,霎时间一阵地动山摇——竟然是因为他起身的动作太大,把桌子掀翻了。
精致小巧的点心一颗颗地滚落在地上,甫一沾地就碎了,郁律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手一松,连最后一颗点心也不保,啪地掉在地上碎成一块块。
与此同时,酆都也有点怔愣。
他只是想躲开郁律的手,并没想到会把桌子掀倒。
眼看郁律低垂了头,心里猛地一绞,手僵在半空中想拉住他说些什么,然而郁律已经默默地蹲下身,将那些碎掉的点心捡回了盒子里。
几个凑热闹的同窗往盒子里探头看了一眼:“呀,这这这,这不是彼岸花吗?”
“竟然用彼岸花做点心!”
“得快点去告诉先生!”
酆都变了脸色:“站住!”
已经晚了,那几个同窗跑得飞快,不过片刻,不苟言笑的前任首殿阎王已经走了来,正是他们的先生,老头子比当时的鬼帝辈分还要高出一点,酆都对谁甩脸色,也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任何不满。
此刻就见那先生负手走来,将郁律盒子里的点心看清楚了,道:“大叫唤地狱……”
旁边几个平日里和郁律相熟的鬼忙道:“先生,这责罚也太重了些!”
老头子横了他们一眼,几个鬼瞬间不吭声了,先生重新看向垂头不语的郁律:“大叫唤地狱里有房间,你坐在那,把鬼界律典抄十遍。”
几个鬼摸摸胸脯,这先生怎么还带大喘气的呢……
不过大叫唤地狱的油锅烧得最热,平日里从那里路过都能热出一身汗,何况坐在那抄书呢?那还不得热化了?
“是。”郁律道。
同窗们向郁律投以同情的目光,酆都盯着郁律,盯着他垂下去的额发,想他抬头看一眼,可直到他随着先生走出去了,也没有再回头,更没有再去看他。
年轻的世子殿下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胸中闷闷地难受。
当天晚些时候,他被一个银发少年横冲直撞地揪住了前襟。
“他花了一个晚上做给你吃的,你不吃就算了,何必非要摔到地上,你还有没有良心!”
酆都也带着火,一把将他攘开,少年红着眼睛又往上冲,这回不等酆都动手,年轻的首殿阎王一个箭步过去,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动作,眨眼间已将那少年的手擒住了。
银发少年正欲大骂,忽然对上了首殿阎王冷峻得如同天神下凡的面容,浅淡的眸子里带着疏离,哪怕他一句话不说,却也因那不怒自威的气势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少年愣了一下,匆忙从他冰凉的指尖抽出了手,耳尖有些红。
忽然想起自己的目的,他狠狠朝酆都喷了一脸唾沫星:“你等着,咱们没完!我是西方来的,他们怕你,我可不怕,我告诉你,郁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管你是世子殿下还是什么殿下,我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大不了我回西方继续溜我的三头犬!”
首殿阎王微微侧目,少年气哼哼地一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一路撞翻桌椅无数。
酆都脸色阴沉的往外走。
“世子?”首殿阎王道。
“没事,你不要管。”酆都道。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因为忙更的都比较短小QAQ大家别嫌弃,我明天尽量更粗长啊~~
☆、第54章 39.38.36.1.1
大叫唤地狱遍布烈火,四处都是恶鬼被处刑的嘶叫声,郁律就在这滞闷的炎热和起此彼伏的吼声里,把刚抄好的第五份鬼界律典放在一旁,开始抄第六份。
脚步声由远及近。
此刻正是狱司的公务时间,时不常就会有人扛着一串恶鬼经过,郁律以为这次也是狱司,头也不回,继续抄他的律典。
直到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按在了他罚抄的纸上。
猛地抬头,一张妖冶的俊脸冲他微微一笑:“真辛苦啊。”
郁律动了动嘴唇,皱着眉头看他,五殿阎王噗嗤笑起来:“看见是我,失望了?”
郁律垂下眼睛,继续抄写:“没有。”
“我给你带了点喝的东西。”五殿阎王自来熟地紧挨他坐下,将一杯加了冰山地狱冰块的果子酒放到他面前,“来,尝尝。”
郁律稳稳拿着笔:“多谢大人,不用。”
五殿阎王拖着下巴叹了口气:“唉,世子不尝你的点心,所以你也不肯尝我的酒吗?”
蘸满了墨的狼毫笔在纸上啪地落下一块黑渍。
郁律犹豫了一下,还是端起果子酒喝了一口,清甜的梅子香在舌尖绽开。
“好喝吧?”五殿阎王凝着他微微发亮的双眼。
“……”
郁律不好意思了——长这么大,他还没喝过这么美味的果子酒,想起自己刚才的态度,他惭愧起来,放下笔冲五殿阎王笑了一下:“刚才失礼了,望大人海涵。”
“没事,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世子就是这样,你莫要跟他一般见识。”五殿阎王唇角勾起一抹笑,边说边朝郁律那边又挪了挪,指尖从他额上蹭下一滴汗珠:“看你,出了这么多汗。”
郁律不自在起来,不管怎么说,这个动作也太过亲密了,想要别开头,身子却莫名其妙一软,脑袋晕晕乎乎地感觉要腾云驾雾,明明要躲开的,脑袋竟然不听话地往五殿阎王肩膀上一砸。
五殿阎王顺势搂住了他:“乖,抄累了吧。”
郁律越发感到不对劲,挣扎了起来,可视线穿过对方肩头的一瞬间,忽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影。
酆都站在那里沉默地盯着他,刀削剑刻的五官绷得很紧,冲天的地狱火光下,那双猩红的瞳孔也仿佛燃了火。郁律一怔,四周明明这么热,他在那一刹那间却如坠冰窟。
“世子殿下。”他哑着嗓子叫道。
闻言,五殿阎王挑了挑眉毛,从容地转过身,笑道:“世子,你怎么来了?”
酆都缓步走了过来,眼瞳深深地凝着郁律,笑得有点诡异:“孤不能来吗?”
“还是,嫌孤打扰你们了?”
郁律眉尖蹙了起来,五殿阎王侧目看了他一眼,笑道:“我的世子,你这样说可就不对了。”
酆都这才将落在郁律身上的目光移向他,眼色霎时阴沉下来:“如何不对?”
五殿阎王朝郁律努了努下巴:“殿下怀疑谁,也不该怀疑他。可莫要忘了,他是为了谁才会坐在这里,抄这劳什子律典的?”
“小可怜,”五殿阎王拍拍郁律的肩膀,“人家仿佛不领你的情呢。”
郁律脸上有点不自然,想让他把手拿开,可是舌头打结,一时说不出话。
两人紧靠的肩膀近在咫尺。酆都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郁律霎时感到一股阴寒之气,心跳一下乱了。
等回过神时,他已被疾步走来的酆都一把拉住了手腕。
郁律唇齿间有淡淡的果子酒香气,酆都脸色愈加难看,郁律离得近了,几乎能听见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世子殿下?”郁律试图甩掉箍在腕子上的手,奈何徒劳,看着上面深深勒出的红印,他皱了皱眉。
酆都头也不回地扯着他离开大叫唤地狱,五殿阎王在后面默默地看着,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了,才略显遗憾地道:“差一点就能到手的……”
“那个,世子殿下,我律典还没抄完呐?”郁律想起自己那已经抄了二分之一的书,十分心疼——眼看都快要上奈何桥了,世子殿下这是要把他带到哪儿去啊?
鬼帝保佑,可千万别让油锅下的火舌舔上他的罚抄纸。
潺潺的忘川河水声在背后响起,酆都忽然停住脚步,郁律险些撞上了他。
映着彼岸花的水光上,酆都旋过身,眼色十分不善:“酒醒了吗?”
河风一吹,郁律晃了晃脑袋,确认了一番,道:“差不多醒了。”
兴许是水光的缘故,他望过来的眼睛也是湿润的,脸颊上还有几丝酒醉的绯红,一想起他这副样子被五殿阎王看过了,酆都心中一阵火起,冷冷道:“你倒是会攀高结贵,这才几日,就搭上五殿阎王的高枝了?”
犹如兜头一盆冷水泼下,郁律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他的意思。
刚才一路上被世子牵着,教他心里浮起了许多旖旎的遐想,他甚至想会不会世子殿下也会有一点点的喜欢他,不想满心期待地等到这一刻,竟等来这么一句话。
忘川河的河风何时变得这么冷了。
“世子殿下的意思是,我先前的诸般举动,皆是在攀高枝?”
酆都蹙了眉,仿佛也觉出了自己话的不对劲,
然而他看郁律捏紧了拳,单薄的身板挺直了看他,竟是个要据理力争的意思。本来之前被那个银发小子喷了一脸唾沫本就已够窝火,没想到连这个一向对他轻言慢语一脸迷恋的小鬼也敢骑到他头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