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领头怎么会认识你?”
酆都笑笑,手掌在脸上一晃,下一秒,英俊的脸庞被一张刀疤脸替代:“我顶替了他的老伙计,原主估计已经被我那帮朋友打昏了,正在家躺着呢。”
郁律实在想不到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情不自禁竖了个大拇指:“服。”
酆都高兴了,又开始嬉皮笑脸:“喜欢吗?”
“呵呵。”
这时候司机回头道:“大哥,您要去玟山的话,可别往树林那边走,听说那儿可是有吃人的妖怪啊,哎您别不信,真的,您知道两千年前这里是谁的地界吗?”
酆都懒得理他,司机以为他在听,自顾自地继续道:“好像是叫什么燕候,而且听说啊,这燕候是个断袖,断袖您懂吗,就是男的跟男的……哎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后来这位燕候啊,爱上了一个叫伯矩的贵族,伯矩是个有才能的,胸怀大志,老早就有到秦国舒展大志的想法,结果谁知道,还没去呢,燕候他突然嘎嘣儿死了!”
“死之前人家说了,要让伯矩跟着陪葬,圣旨难违,伯矩不同意也不行啊,结果就这么死了。”
“听说不止是伯矩,还跟着几百个童男童女都跟着一块陪葬了,哎呀听着就惨啊,从那以后,这块地方就成了不毛之地,过去连那些贬值的官都不敢来,怨气就跟着越来越重,反正那些敢往那边走的人,十有**都没出来,我不是故意吓唬您,就是给您提个醒。”
酆都闭上眼睛,燕候?好像是听过这么一号人,不过以前陪葬的多了,也没见过哪块地方怨气重的能吃人,如果真有,那他倒要看看,是哪个鬼那么大胆。
郁律飘在小司机背后,也没当回事,想这小司机要知道酆都是谁,估计吓得直接能把这车开抛锚了吧。
越靠近大山,道路越是坑坑洼洼的崎岖,汽车一路颠簸着,郁律的头几次砸在顶上,差点把昨晚上吃的那堆彼岸花饼给吐出来。不过这小司机倒是个愣头青,答应载他们后,居然一句怨言没有,使出浑身解数和这条小路猛磕,出了一身大汗,最后还真让他开到目的地了。
酆都往他手里豪迈地塞了五百块钱,司机咧开嘴笑得十分甜美,抬头却见酆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把什么往他面前一推,一道阴凉的气息顺着那股力道灌进他体内,下一秒,他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知道了。
五百块钱买的当然不只是这一个小时的车程。
再睁开眼的时候,小司机怨念地看着酆都:“你怎么都不打声招呼?”
酆都笑道:“你不觉得他很合适吗?”
司机——郁律翻了个白眼:“合适是合适,不过咱们这一趟进去,万一磕了碰了,把他身体刮伤了是不是不大好?”
酆都定睛看着他道:“放心,我会护住你的。”
郁律平静道:“你是指他?”
“我是指你。”
“……哦。”
“哦是什么意思?”
“……嗯。”
“……”
随后,刀疤男——酆都单手拎起大黑包往背上一甩,小司机也把脸揉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地势崎岖,一脚就是一个土坑,为了凸显出盗墓贼的气势,俩人愣是在这条大土路上走出了模特的画风,远远的能看见山底下是一片原始小森林,很小的一片,然而那传说中的西周古墓就藏在这不起眼的森林与山脚之间。
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森林,刀疤男和小司13 机依稀听见了人声,天很黑,只能隐约看见几道手电光线在前方闪过,又往前走了几步,一个靠在树上的光头男听到脚步声警觉地转过身,手电的光在刀疤脸一晃:“谁?!”
“我。”刀疤男酆都迎着手电的光往前走。
“小武?”光头男紧绷的脸瞬间松了下来,嘴里叼着的烟本来差点要掉,这会儿也徐徐吐出了一圈白烟:“怎么现在才到?路上不好走?”
刀疤男睁着眼睛说瞎话:“车坏了。”
“什么破车?早说让你换辆越野的你不听,又不是没钱!”光头男走过来,显然是和这位刀疤小武关系不错,“来了就好,你胆子大,也有点看家本领,前一波人下去半天了都没上来,你赶紧准备准备,收拾好了我跟你一块儿下——哎?你身边这位是?”
光头男眯着眼看向刀疤身边的小司机。
“我朋友,”刀疤男把小司机往身边扯了扯,言简意赅道:“也有点本事,没准能用上。”
光头男怀疑地看着小司机:“可信吗这人?”
“当然,”刀疤男拍拍小司机,“我看上的,没问题。”
“行行行,我就信你这么一回。”光头男虽然还是有点狐疑,估且还是点点头,然而郁律却是脖子一哽,小司机脸白,所以红得是格外明显,酆都将他这一变化尽收眼底,插兜在后面猛乐。
盗洞是几天前就打好的,光头男的其他手下已经陆陆续续下去打了头阵,刀疤男和小司机带上头灯,趴在盗洞前望了一眼,洞内漆黑,花花绿绿的阴魂在洞底一闪而逝,阴气浓重得让人直皱眉头。
光头男倒是无知无觉,率先一头扎了进去,后面刀疤男和小司机对望一眼,也跟上了他的脚步。
洞口围坐着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白天看着好看,可夜里黑,那炯炯有神的蓝眼珠子亮得诡异,像是藏了两把大刀片,弯腰进洞的时候,郁律明显感到脖子一凉,好像是被那几个外国人狠狠地瞪了一眼。
光头男的声音在前方传来:“小武,一会儿下去以后别乱走,这次咱们可是奔着那伯矩鬲去的,其他的东西,那些人要拿就让他们去拿。”
下这趟斗的其实有两拨人,一拨是光头男带来的,另一拨是个在中国待了十多年的德国人带来的,光头男有人,德国男有钱又有人,但他的人只是学术造诣高,论本领,却是远远不如光头的手下,所以两人表面上是合作,内地里却勾心斗角咬得死紧。
怪不得呢。郁律想起刚才那几个老外眼神,摸了摸后脖子。
至于光头刚才提到的伯矩鬲,则是一件极有名的西周青铜器,成个鼎型,传说是一个西周燕候赐给一个叫伯矩的贵族的,价值高到无法估计。
酆都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怎么了?”郁律问。
“没事,走吧。”酆都摇摇头,笑得有点冷。
郁律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脑内一闪,一下子明白过来——身为鬼帝,鬼界的统领,怎么可能对这种盗墓贼的行为不忌讳?没当场翻脸就不错了。
现在居然为了他的胖丫和大鱼……
郁律不由自主地拉了他一下。
“怎么了?”酆都立刻回头。
郁律忽的又不知道说什么了:“没有,就让你走的时候小心点,路挺滑的。”
因为头灯的缘故,彼此都看不到表情,酆都的脸隐在刺目的白光下,声音很轻柔地回道:“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盗墓,呼好紧张啊,希望能写的有意思一点,前面燕候和伯矩都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人物,但断袖是蠢作者自己捏造的,所以大家请当架空看,不要结合史实哈,墓都来了,何清山还会远吗,不过好多宝贝儿都喜欢看虐何清山的情节,虐是肯定会有的,怎么虐我需要再想想。。\(^o^)/
☆、第42章 39.38.36.1.1
西周的墓不像后来明清时期的墓穴构造恢弘,大多都是土坑墓,光头他们能挖出这么一条不坍塌又坚实的墓道,的确是有两下子。郁律四周看了一下,墓道曲里拐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底。路两旁时不时钻出一个一脸血的小脑袋,穿着西周贵族盛行的窄袖织纹衣,冲他嘻嘻嘻的笑。
郁律也不咸不淡地回了他们一个笑,死了一遭后,这些凶神恶煞的小鬼倒变成最亲近的了,人反而成了敌人。
“那个何清山,已经下去了?”酆都紧跟着带队的光头,忽然问。
“小何?第一个下去的就是他,我说他可真是一把好手,挥起洛阳铲来一点儿都不含糊,这几天出力最多的就是他了。”
酆都和郁律不约而同地握紧了拳,郁律想了想,凑到酆都跟前,压低声音道:“对了,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清楚。”
“嗯。”
郁律嗓子咕咚一下,咬牙道:“那我就直说了,我觉得何清山,很可能,就是贺致因……你先别激动!我现在还不确定,只是很模糊的有个感觉……”
酆都忽然回头,灯太亮了,郁律还是看不清他的表情,等了半天都不见他回答,他就当对方已经听见了,正要继续往前走,酆都略显沙哑的声音响在盗洞里:“为什么跟我说?”
他没想到郁律会发现,更没想到他发现后,会跟自己说。
“为什么?”郁律摸了摸鼻子,承认是被酆都问住了。
原因他当然知道,因为自己不愿对他有任何隐瞒,但这话怎么听怎么露骨,他张嘴迎着洞里阴风支吾了半天,最后嘴角弯了弯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让你多留个心,你也知道上辈子贺致因都干了哪些糟心事,虽然说他现在投胎成何清山了,但保不准还遗留了点心理变态的成分……当然我不是说你打不过他,我知道你厉害,特别厉害,天下第一,但不是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么,小心点儿总没什么错。”
很简单的一点道理,被他生拉硬拽一大堆理由,自己说着都虚,然而酆都却听得脚步越来越慢,慢到和他并排,被前面光头拉开好大一段距离。
“如果他真是贺致因,你打算怎么办?”他轻声问。
郁律忽然笑了一下,心头浮上一阵茫然。
随后眼中绿光陡然一晃,一字字地说:“我杀了他。”
酆都的声音柔和得像一只夜曲:“好,那咱们就杀了他。”
余光见郁律没跟上来,他回过头:“怎么了?”
郁律哭笑不得地道:“你怎么那么配合我?我说杀就杀?”
“怎么,现在才知道你在我心里的地位?”
郁律脚步顿了顿,明明挨了会心一击,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想笑:“噗。”
酆都也笑了,听着又跟往常一样有点飘有点坏:“是不是有点儿来电了?”
“怕把你电死。”郁律半开玩笑地道。
下一秒,他的笑容忽然凝固了:“其实我也没想好。”
酆都微微偏过头。
郁律抬手拍了拍一个冲他卖萌的小鬼的脑袋,声音听着有点飘:“何清山那种人,与其说杀了让他做鬼,整天在眼前晃来晃去地心烦,倒不如让他继续做人,佛家不都讲究因果吗,上辈子的因这辈子的果,他上辈子造了那么大的孽,这辈子也别想过舒坦了,六道轮回六道皆苦,就算在人间,也是地狱。”
“所以说永世不得超生这句话,也不一定非要在阴曹地府才能实现,是不是?”
郁律歪头笑了一下,一股雾似的妖气在眼中一闪而过,嘴角也跟着轻轻翘起来,不仔细听好像是在为何清山开脱,可其实,再也没有比这更大度的残忍了。
公平苛正,杀伐果决,和当年一模一样。
酆都的眸色缓缓加深,手指在看不见的地方掐进手掌,郁律看了他一会儿,往前凑了一步,虽然在光照下一切都是模糊,可他能感觉到,酆都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眼神看着他,不是轻佻,或者也说不上温柔,而是一种沉淀了几百上千年的滞涩。
仿佛像是,怀念。
作为一个称职的疑心病,郁律迟疑了一下。
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呼之欲出,他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比如第一次见面时酆都那种莫名其妙的亲近,比如在那之后他因为自己一句话大发雷霆,再比如小白脸,孟太爷和百鬼夜游上那些老鬼看他的眼神,那种眼神,绝不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掌事大人。
那些鬼,是这么叫他的。
事到如今,郁律已经排除了因为自己和那位前任长得太像而被别人认错的可能性,长得再像,气息和性格总是不一样的,如果是熟悉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又不是傻子。
而且如果真的只是因为相像,酆都之前也没必要发那么大脾气了。
这样的话,就只有一个可能……
虽然这个可能性十分荒谬,荒谬得他到现在都不能完全相信。
“小武!”光头忽然在前面喊了一声,“怎么停下了?赶紧的,大家伙都在这儿呢!”
“来了。”酆都捏着嗓子答。
郁律一把抓住他:“酆都。”
再开口是他都想象不到的沙哑:“还有一件事。”
酆都笑了一下:“等会儿再说,先跟上去。”
“就一句话!说完就走!”可能是因为太急,郁律嗓音里带了种诡异的哭腔,他隐隐地生出一种毫无根据的预感,觉得如果现在不说,就来不及了。
酆都果然不再动了,半边身子侧过来,脸孔对着他,是个沉默的侧耳倾听的表情。
盗洞阴冷,小司机的身子又不强健,郁律喝出一口白气,听着倒像是一道叹息。
“你跟我说实话,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声音回荡在狭□□仄的盗洞里,伴着小鬼的嘻嘻声,幽远得仿佛来源于前世。
竹竿似的站在那里等了三秒,都没等来酆都的回答,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对方是不是化成了一座蜡像,沉默得几乎要生出自己是在对着空气说话的错觉,他忽然就有点想要放弃了:“我只是猜测,其实什么都没想起来,你不用……”
酆都吸了口气,好像是极失望,又好像是极高兴,千言万语汇成了一个字:
“是。”
似乎是不想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机会,他拉着郁律就往前走:“等出去了,我就把全部事情都告诉你。”
他的五根手指紧紧地攥着郁律的手掌,是天生的力大无穷,郁律跟着他迈大步,明明用的是人的身体,脚步却跟鬼魂似的有点飘。
原来他真的没有猜错。
对于背后的真相,他其实反而不是很在意了,他隐约觉得那肯定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所有的事情,不知道的时候往往还能嬉皮笑脸,可等知道了,大概连笑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了。
“快着点儿啊你们两个,怎么还拉起手来了?”光头一个劲地在前面招手,除了他的声音,还有几道稀稀拉拉别人的喊声,其中还夹带了几句字正腔圆的外语,不像英语,那就只能是德语了。
声音很浑厚,一听就知道那人是个孔武有力的,两人加快脚步摸索过去,前方忽的霍然开朗,提前下斗的人都聚集在了这里,一道怀疑的目光在郁律脸上一闪,郁律回望过去,就见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靠墙站着,看上去也就三十岁出头,肩宽腿长的大个子,而且良好地继承了德国人刀削剑刻般的英俊脸孔,远远看过去,十分英武。
光头一把将两位手下扯过去,看似礼貌实则炫耀地道:“史蒂芬先生,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我那位懂得循气辨道的高人了。”
他指着刀疤男说。
史蒂芬很不客气地看了刀疤男一眼,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他的翻译——一位年轻貌美的短发女人听了,对光头道:“我们老板说,你们那个何清山已经在右边那条岔道里呆了半个小时了,到现在都没出来,八成是凶多吉少,当时你们明确的跟我们说他很厉害,现在看来,这个厉害还要打上折扣。”
郁律一听,立刻扫视了一圈,果然没看见何清山的身影,然而在这些坐在地上休息的人里,他意外地发现了另一张熟悉的面孔。
还是那身熟悉的黄袍子,还是那张欠抽的脸,一脸菜色地歪在前方的岔道中央,仿佛随时都要嗝屁——正是最开始陆老板抢房子的时候,请来的那个神棍天师。
郁律挑挑眉毛,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光头居然把这种货色也请来了。
光头朝史蒂芬摆摆手,又冲旁边的翻译小姐眨眨眼睛:“怎么会怎么会,小何一向都喜欢单独行动的,他嘛,的确是特立独行了一点,但本事还是有的,咱们这是还没有碰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等碰上了,你们就知道他的厉害了。”
“至于辨道,我们小武是专家,有他在,也不用担心走冤枉路了,小武,还愣着干嘛,赶紧把你那罗盘拿出来看看。”
众目睽睽之下,酆都掏出了一个临时变出来的生锈罗盘,郁律靠墙站在旁边,就见酆都食指中指并在一起,一会儿指天,一会儿指地,口中振振有词,还真像是那么回事,连神棍都被这一串神秘的口令震惊了,扶着墙走过来,看得很认真,似乎是想偷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