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晴明说完这句话,左脚的鞋子已经穿好,顿了顿,他说:“晴明,我想过没有你的人生。”
晴明,我想过没有你的人生。
那又是谁,当初一句句不厌其烦地说着心悦自己?
那又是谁,雨夜中满腔愤怒说要将这份羞辱十倍奉还?
那又是谁,气势汹汹面对众多敌人只想杀了自己?
如今他说累了,如今他说两不相欠,再也不见。
如今他说我想过没有你的人生。
他当初在这个家伙刚刚有声音的时候就该杀了他!
不该给他一点喘息的机会!
不该给他任何……
像如今这样伤他的机会。
黑晴明将最后一只靴子穿好,他站起身,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灵魂完整肉体犹在,他虚弱地微笑着对晴明
说:“晴明,再也不见,后会无期。”
然后那个身影便从檀香木门中穿行过去,再也没有回来。
一弯惨糊糊的月挂在天上,光芒黯淡,被阴云半遮半掩着,飒飒的风从黑晴明的耳边穿过,扬起了他的白色狩衣。他顺着夜风走,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的庭院,走着走着,脸上湿润一片。他也并不去擦,脑海中是一股终于了绝的如释重负,和再也不见的悲哀。
走到庭院时,院子里的管芒花还开着,空荡荡的似乎一个人也没有。黑晴明立在庭院中,突然感到非常疲惫,那种由内到外,自心底而生的疲惫,甚至想要就此永远睡下去,再不醒来。
平安京的日子,似乎与安宁这两个字遥遥无期。
木质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一股冷风顺着黑晴明的白色狩衣,一直刮到门里去。黑晴明的视线顺着冷风看过去,他觉得眼睛里的人太过明亮、太过温暖、太过耀眼,一下子灼痛了他的眼。
那个人踩着二指木屐,一步一步朝他走来,琦年玉貌、姿容胜雪,巨大有力的双翅温暖如苗圃。
他甚至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用双臂和翅膀将他紧紧搂在怀里,胸口、心口顿时被滚烫的热度填满。
“大人,您回来了……”
黑晴明以前听一个酒鬼说过,他很喜欢喝酒,甚至每晚都和他的朋友在酒馆里喝到半夜。夜半多情伤,狐朋狗友们喝着喝着就开始流起眼泪来,唯独他一个人笑哈哈。那些人问他为什么还笑得出来,他说已经到了回家的点了。
他家里还有人在等他。
他家里还有人为他温一口热饭,烧一壶热水,备一杯好酒。
流浪汉们顿时羡慕得落下泪来。
千求万求,不论是活在平安京,还是活在其他年代,不都求个安宁日子,暖心之人,长相厮守?
了纷繁杂乱,断情伤苦楚,一人足够。
“您终于回来了。”那声音低低地道,翅膀暖融将他裹得越发地紧了。黑晴明趴在他肩头,压抑几十年的情感如洪水般爆发,眼泪浇湿了他的肩衣。
大天狗的眸垂了垂,想要为他擦干眼泪,黑晴明只是将他抱紧了道:“不,别看……”
别看我这幅软弱的样子。
“没关系,以后都有我。”大天狗道。
黑晴明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他离开大天狗的怀抱,低声道:“抱歉,我失态了。”
大天狗怀抱顿时空了,冷风灌了进来,让他有点迷茫地眨了眨眼。
“大人?”
“你为什么没有走?”
“……”
“您不愿在下陪着您吗?”
“我记得,幻境里你掐断了我的脖子。”
“那不是假象吗,我杀了他之后,幻象就消失了。”
“……那其中有我灵魂的一部分。”
“……在下非常惭愧。”
“但是,原谅你了。”
“哎,大人?”
“以后,我们一起过安宁的日子吧。”
“大人……”
“什么?”
“请将您的衣服脱下来吧。”
“???”
“白色的狩衣,实在不适合您。”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要看的狗黑,催我写肉感觉像是在赶狼。
我知道啦,炖肉。
然后肉发群里,晋江不发。
应小伙伴们的要求,分结局。
因为晋江尺度小。
那么,诸君,黑晴明总受就到了结尾了。
我们鬼使黑鬼使白见,德国骨科大家吃吗?
我能保证这对儿全是糖。
☆、结局二:半身合一
二鬼使将恢复过来的晴明与黑晴明送至人间,深夜中晴明的庭院非常安静,神乐已经睡下了,尽管她在睡梦中都还在想念着晴明。
黑晴明醒来时,看着晴明坐在床侧,闭着眼似乎在假寐,神色有股说不出的哀伤。
他每间一道浅浅皱仄,形成一个小小的“川”字。
黑晴明的努力撑着让自己半坐在床上,轻轻一动浑身疼如刀割,刚刚被塞入身体的灵魂,两者还不是很契合。他的视线挪过去,晴明睁开眼了。
四目相对,一股尴尬的气息顿时蔓延。
黑晴明体内晴明的灵魂在不断翻涌,一下一下撞击着心脏,某种回音在耳膜中回荡。
“呃……晴明,好久不见?”他道。
如果把黑晴明失去意识的那些日子算进去,确实算是好久不见。
晴明也微微愣了几秒,而后有些僵冷的神情,如同春天来了,河面破冰般舒展开来,嘴角露出一个微笑:“好久不见。”
“那你还好吗?”黑晴明问,体内的灵魂四处逃窜,融合两个人灵魂的灵魂,无论如何都抓不住。
他有些懊恼,面对晴明,他怎么问出这种鬼问题。
就好像……
就好像……
他也说不出那是什么,气氛顿时更加尴尬。
“看到你醒来了,我便很好。”晴明道。
“呃……晴明,我……”黑晴明顿了顿,突然发觉自己竟然什么也没穿,刚刚到嘴边的话也不知道溜到哪去了,只好尴尬地问,“我的衣服呢……”
那件深色的狩衣,一穿上整个人就透出一股极端邪恶的气息。看上去就好像在对正义人士说,你他妈的快来打我啊我是坏人。
晴明揉了揉手腕,道:“你的衣服上都是血,我拿去让蜜虫洗了。”
“蜜虫?”
“我庭院里的那颗垂枝樱。”
“它不是树吗,怎么还会洗衣服?”
“它只在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的时候化作人形。”
话题到这里戛然而止,两个人之间又陷入了无边的寂静。
四目相对又觉尴尬,撤开眼神又觉微妙,心中那股复杂的感觉无法言说。
面对另一个自己,面对自己的半身,原本就同为一体的自己。
黑晴明动了动唇,困难地道:“那我穿什么……”总不能这样,虽然有被子遮着,但是一直光着身子吧?
“啊,等等!”晴明立马站起身,因为好几夜守在床前没有睡,起身是身子微微晃了晃。
“晴明!”黑晴明喊道。
“无事。”晴明道,一秒后他又补充道,“不怕。”
上一次他说这句话,还是在赤灾刚刚到来时。他的话一下子将黑晴明的记忆拉到那个时候。黑晴明抿紧了嘴。
晴明在床头柜下拿出一件白色狩衣,洗的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狩衣。
“不嫌弃的话,请穿这个吧。”他说,将狩衣递向黑晴明。
黑晴明微微歪头看他,黑色长发散落在白玉般的光裸肩头,绿幽幽的如冰一样的眼眸盯着晴明,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笑容。在他的眼里,晴明长发流冰瀑雪,姿容更是矜贵冷傲,此刻却透出一股温吞如水的柔情来。
他伸出双手接住了狩衣,看着眼前一片素白的衣服,浆洗过的散发着皂角的香气,肯定是晴明穿过的。他的意识有点模糊,而后低下头,将整张脸埋在衣服中,深深闻着衣服。
晴明愣在当场,有什么东西快速地从心底冲到脸上,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黑晴明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开始穿狩衣,看见一脸冰冻的晴明,问:“怎么了?”
“没……不!”晴明一个大步向前,用双手将刚搭了一个袖子的黑晴明按在床上。他的长发垂落下来,双手按在黑晴明的两旁,整个人用身体困住了他。
黑晴明被迫躺回床上,双眼大张着看着他上方的晴明,阴阳师的容颜还是那么俊美,只是清冷的眸里隐隐有火星燃烧。
银白和漆黑的长发缠绕在一起,像一幅清幽的水笔画。
晴明的呼吸隐隐的有些沉。
黑晴明本能地觉得目前这个人看自己的眼神,太过危险,本能地朝被子里又缩了一下,双腿间却隔着被子被压入了一条腿。
“晴……晴明?”他问,突然之间很想逃跑,但是身体非常虚弱,动一动都很疼。
“还走吗?”晴明睁着清冷的眸问他,雪白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声音隐隐地抖。
“晴明……”
一滴冰凉的泪从晴明冰蓝的眸子里流出,而后掉在黑晴明的脸颊上。黑晴明完完全全震住了,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晴明。
“你一次次地死去,每次醒来都毫不犹豫地离开。我们原本是一体的啊,这一次,你还要走吗?”
名为晴明的牢困着黑晴明,黑晴明却发现他撑在床上的双臂在微微地抖。雪白的长发也轻轻摇撼着,似乎是想起过去而生出极大的痛苦。
黑晴明觉得自己的脊椎骨,随着自己的动作,在一寸寸地响,整个身体就如同不是自己的一般。他耗尽全身力气让上半身微微立起,而后一个冰凉的吻落在晴明的唇上。轻轻一碰,旋即离去。
“不走了。”
“晴明,你也是我的半身,永远陪伴着我吧。你我都已经记起过去了,不是吗?”黑晴明道,墨绿的眸闪着幽幽的光。
晴明将一个吻落在他唇上,黑晴明被重新压回了床铺。唇齿被轻而易举地撬开,黑晴明从善如流地迎合着晴明的攻势,只觉得晴明的吻像是要吃掉自己一般凶狠。
“我们合二为一吧。”被子不知什么时候被撤去,一句低低的话语从床上流了出来。
灵与肉、心与爱,在那晚黑晴明彻底明白了这六个字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啊第二个结局,都是HE呢。
床咚23333
其实想写BE的。
鞠躬。
那么彻底结束了??我知道没人想看番外的,因为番外没肉。
☆、鬼王娶亲(一)
地府的三生石旁,奈何脚下,黑色的忘川水静静流淌,红色的曼珠沙华大片大片的绽放。小鬼们在花田中放了软布铺开,摆上些酒食饭菜,聚齐在一起嚼着舌根。
“哎,你们听说了吗,最近鬼王要娶亲的消息。”带着人面风筝的天青邪鬼道,她说话时风筝上的人脸便咧开嘴呵呵直笑。
“鬼王娶亲,哪个鬼王?”黄色灯笼鬼道,大舌头哧溜一下。
“贼恶心,赶紧收回去。你们这舌头和脸。”天邪鬼赤埋怨。
“你自己还是个拍屁股的呢!”天邪鬼青反驳。
“据说是人间的茨木童子鬼王,要迎娶鬼女红叶作为妻子。”提灯小僧道。
“等等,你是说茨木童子鬼王?确定不是酒吞童子鬼王吗?而且红叶女鬼不是一直痴情于阴阳师晴明大人吗?怎么又会答应嫁给茨木童子鬼王?更何况,茨木童子原本就因酒吞童子的事对红叶女鬼怀有恶意,他们又怎么可能在一起?”赤舌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舌头不停地颤。
“消息是这样的,大人物之间总发生我们不了解的事,到时候我们能溜去宴席喝两口酒就够了。”提灯小僧道,而后吃了一块地府的曼珠沙华糕。
入口香甜绵软,清淡温和,好吃。
其他小鬼立刻纷纷抢了起来。
“我也要吃!”
“留点给我!”
正争夺间,突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插了进来:“哟,各位又在聚会呢。说什么话题呢?”
小鬼们悚然一惊,齐齐回头发觉鬼使黑正抱着双臂看着他们,巨大的镰刀被他背在身后,即便如此,想起他那勾魂使的名头,小鬼们也是抖了抖。
鬼使黑笑眯眯的,略微锋利的虎牙露出,明明俊美得有些邪气的容貌,却莫名让人有些害怕。
“回大人,我们在说鬼王娶亲之事。”提灯小僧道。
“哦?鬼王娶亲,哪个鬼王,要娶哪门亲?”他眉尾微微一挑,看起来是极有兴趣的模样。
“茨木童子鬼王迎娶鬼女红叶一事。”提灯小僧道。
阎魔将二鬼使叫去,她高高在上,丹凤眼斜斜上挑,一副威严模样。判官静立她身侧,神情严肃。
“鬼使黑,鬼黑白,想必平安京鬼王娶亲一事你们都已知晓。”阎魔道,嗓音中一丝感情也无。
“是,殿下。”二鬼使同时回答。
“届时酒吞童子、荒川之主与晴明之流都会参与,但吾与判官有事要去一趟蓬莱岛,你们俩代替我去参加宴席,并且将我准备好的礼物送过去。”阎魔答道,修长大腿在高坐上一览无遗,但她容颜绝美霸气,气度雍容,让人不敢心生丝毫邪念。
“是。”二鬼使低头答道。
一个浑身漆黑、纹有复杂纹路的盒子出现在判官手上,他到殿下将盒子递向二鬼使,鬼使白自然而然地接了过去。
鬼使黑微微苦笑。
“退下吧。”阎魔道。
“是。”
二鬼使一同在路上走着,鬼使黑本能地觉得整件事的不同寻常,鬼王娶亲整件事本来听起来就像个笑话,而阎魔要求蓬莱岛一事……哪哪都透着诡异,包括鬼使白现在手里的这个盒子,都让他有股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但愿不要发生什么别的事好……
他抱着双臂思考,鬼使白沉静地走在他前面,突然鬼使白停下了。
鬼使黑撞到他后背,茫然地问:“阿白,怎么了?”
鬼使白精致的眉微微一皱道:“请不要再这么喊我。”
“那我便喊你亲爱的弟弟咯。”鬼使黑痞笑道。
“在下已经说过很多遍,在下没有哥哥。”鬼使白道,眉眼间很是冷淡。
“……没有就没有呗,但我在就有了,阿白~”鬼使黑说,眉眼间笑意盈盈。
“我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了。”鬼使白说,声音有些空茫。
“不必担心,都有我。”鬼使黑说。
鬼使白不再理他,向前走去。
鬼王娶亲前,是百鬼夜行的日子。那一天平安京彩灯高挂,霓虹闪烁,大街小巷妖来鬼往,热闹非凡,各式小玩意儿也如雨后春笋冒了出来,还有那花楼上的鬼妓遥遥地朝着满大街的妖鬼招手,笑容媚入骨髓。
二鬼使作为自然也是前去参加,鬼使白步伐极稳,只是专注地看着四周,以防意外。
鬼使黑则是抱着双臂这里看看,那里看看,甚至还分了几个眼神给花楼上的鬼妓,眉眼唇角弯弯,他本来就俊得有些邪气,这么一勾引,更是撩拨得那女鬼脸直红到耳根子里去。
鬼使白见了,冷清的嗓音道:“身为鬼差,却不检点。”
鬼使黑知道他是在挖苦,但仍旧笑眯眯地道:“几个眼神就是不检点了,那我天天看着我心爱的弟弟,恨不得把他勾到我心底去,是不是更不检点?”
鬼使白面上一红,不再说话,大步朝前走去。
鬼使黑嘿嘿嘿地笑。
两人路过那制作人偶的摊子,鬼使白微微驻足,看了会儿不知在想什么又旋即离开。鬼使黑立马掏出一把勾玉,将几个看起来不错的小人偶全买了。
他上下抛着其中一个小人偶问:“这东西是做什么的?”
“啊,这个是替身傀儡。在危急时刻可以用作替身,也有说法,如果将妖鬼身体的一部分放在人偶中,两个人偶再用红线相连,就能永远在一起呢。”那卖东西的小鬼笑眯眯的说道。
鬼使黑笑道:“我看你这人偶也多半在骗人,若是这么轻易两个人就能在一起,那这世上也没有那么多痴男怨女,情难所愿的男鬼女妖了。”
“大人您说的是,但在下这里是小本生意。若您看着听着高兴,就买下吧。”小鬼道,笑意盈盈。
“成。”
鬼使黑拿了两个小人偶,面上笑眯眯的不知在想什么,很快跟上了鬼使白的脚步。
突然之间,花色町城内发出一阵剧烈的鼓声,咚咚咚咚极有节奏,鬼使黑便看见大大小小的鬼随着那鼓声排成长队,慢慢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那鼓声中似乎含着某种力量,鬼使黑看到鬼使白走向自己,微笑着说:“哥哥,我们永远在一起吧。永远不要分开,这就是我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