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生满头问号地盯着荷包蛋。
厉川游吃饭吃得迅速而文雅，见夏生盯着盒饭沉默，就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夏生没说话，将荷包蛋夹起来，放在了厉川游饭堆上：“送你了。”
“谢谢。你怎么有荷包蛋，我都没有。”厉川游疑惑地在自己饭菜里面找。
“别找了。”夏生翻了个白眼，“只有关系户才有。”
“……”关系户？
厉川游筷子一顿，僵硬地瞄了眼夏生。
林导果然在追求夏生！夏生这嘲讽的语气，突破天际了，可见心情有多么糟糕。
厉川游将荷包蛋给扔了。
“喂，你扔蛋做什么啊，不吃给我啊。”夏生气个半死。
厉川游严肃地说：“我们不吃嗟来之食。”
夏生一个弹脑门砸在厉川游天灵盖上：“嗟来之食你妹啊！浪费粮食最可耻好不好！开大奔了不起啊！可以随便扔荷包蛋啊！我特么最喜欢吃荷包蛋了，送你吃你居然给我扔了！”
这角落两个人打打闹闹吃得开心，林舍黑着脸，想到上午的拍戏过程越发的生气，把盒饭一放，站起来，踱步到夏生面前，居高临下：“夏生，我有事找你。”
夏生挑眼瞥他，不当回事，厉川游却紧张的要命。
“什么事？”
“你过来单独聊。”林舍眼睛飘到远处的摄影机上。
夏生翻白眼：“我在吃饭呢。”
“现在就跟我过去！”林舍怒气直接冲到脑门，吼道。
夏生手一抖，盒饭吧嗒砸在桌子上，幸好没洒出来，直面林舍疯狗一般的怒火，夏生还是第一次，开了工作模式的林舍真不是一般的可怕。夏生虽然不满，但还是小声嘟囔：“过去就过去嘛，那么凶做什么。”说罢起身还扭头叮嘱厉川游：“我还没吃完呢，帮我看着，过十分钟没回来帮我热一下。”
厉川游点点头，满眼的担心。
夏生跟林舍一走。片场顿时炸开了锅。
“卧槽，林导跟夏生是有仇啊！这么凶。”
“不是说夏生是关系户吗？怎么对他这么凶！”
“林导不一直这样吗，正常，上次不还把一线小生林白给说哭了。”
“夏生上午表现也的确气人，林导生气应该的。”
……
厉川游盯着夏生笔挺细瘦的背影，总觉得这中间很多东西是他们看不明白的。
但是，他很感兴趣。
“你故意的吧。”林舍压着怒火问道。
杂物间挺逼仄的，夏生不喜欢跟别人在这么狭窄的斗室相处，浑身都有些躁，抿了抿唇：“是有怎样？”
“你就是想气我对吧。气我让你演戏。”林舍说道。
夏生抬起下巴：“愿赌服输，戏我也演了，可是谁让我是个编剧，又不是专业演员，演得不好你也不能这么生气吧~”夏生说着，笑了。
或许包括夏生的父母在内的人都不清楚夏生的实力，但是林舍最清楚不过夏生的能力了。
林舍从立志当导演开始，就一直将夏生当演员，用手机拍了很多微电影。他一直觉得，夏生天生就是混娱乐圈的料，他的长相或许不适合高深的文艺片，但是他的演技，足以秒杀现在当红的一票小鲜肉，毕竟，这也是林舍一手培养出来的人。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初夏生明明专业分第一，却偏偏放弃了中戏的表演系，去读了北电的编剧系。林舍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问到这个问题，夏生都是无辜的表情：“喜欢啊，就这样做啦。”
夏生明明也很喜欢表演的。只是现在他更喜欢编剧而已。林舍这样安慰自己。
“林舍，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有天赋，适合演戏。我现在也给你机会了，圆你我们合作的梦。你想把我捧红，让我以后的路更好走，我很感谢你。但是……”夏生知道林舍的想法，咬咬牙，将内心的话说出来，说的一点不留情面，“我不喜欢表演。”
“一点都不喜欢演戏。我从来没有喜欢过演戏。”夏生表情坚毅地看着林舍，“比起演戏，我觉得我的使命，就是写剧本，写故事。”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打破林舍的幻想。
“……”林舍冷冰冰地看着夏生，面无表情。
夏生长长叹了口气：“上午跟你赌气，很抱歉，我向你保证，以后的过程，我会滴水不漏，不出任何岔子地演好每一场戏，争取不做第一个cut的人。好吗？”
“……”林舍将视线移到夏生身后的木板上，“你这么讨厌演戏吗？”
“也不是……”夏生挠挠脸，“也挺好玩的，以前跟在你屁股后面拍小电影，嘻嘻，感觉也不错。就是我觉得，我的本命还是编剧啊。”
“那是微电影，什么小电影。”提到以前的事情，林舍脸色有所缓和，将原本的真实情感隐藏下来，“你也别自作多情了，我没想让你以后一直演戏，就你那半吊子水平，谁敢一直用你。你没看你那点演技，被厉川游压制得死死的。还不是想弄点噱头，你以后写剧本，有个粉丝群基础嘛。”
“说白了就是卖脸咯。”夏生摸摸自己的脸，“也对，我这么英俊，的确应该卖一卖。”
林舍想一巴掌拍在夏生脸上。
两人姑且算是达成和解。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夏生支支吾吾，总算是忍不住，向林舍说了谢谢：“荷包蛋挺好吃的，多谢了。”
“得了吧，别以为我没看见，厉川游都帮你扔了。鬼知道你们在干嘛。”林舍一句话将夏生的谎言戳穿。
夏生耍赖：“哎呀，好尴尬呀好尴尬啊，你来打我啊。”
等回到盒饭所在地，夏生往盒饭上一摸，居然还是热乎乎的，夏生顿时感动地看向厉川游：“你真的帮我加热了啊？”
厉川游皱了皱眉头：“不是你说冷了帮你热的吗？”
“唔……谢谢。”
夏生说不出什么感觉。他明明只是顺口一说，没想别人真的记住的。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一般也没人会真的去在意。没想到厉川游真的盯着这盒4 饭，还帮忙加热了。
这一刻起，夏生决定，厉川游这个朋友，他交定了。
☆、戛纳
夏生跟林舍聊清楚之后，总算是乐意配合了。于是，当天下午，所有人都见证了夏生“特训”之后的成果。
一条过！
夏生的动作，表情，仿佛打开了任督二脉一样，整个人顾真上身，一颦一笑都是为这个角色而生。偷瞄夏凛的眼神处理的让人心惊肉跳，看着都想捂脸羞涩。
反倒是搭戏的，科班出身的妹子，开始慌手慌脚了。
“杜慧，你怎么回事？”林舍没好气地吼道。
杜慧浑身一个激灵，这是她下午cut第五次了，上午的时候还有夏生对比，她cut多倒没怎么表现出来，结果夏生表现一好，她没在状态的问题就凸显出来了。
林舍嘴巴特别毒：“别以为上午夏生表现突出我就没看到你！你怎么回事！再眼神游移忘词的我给你换了去演龙套！”
杜慧被骂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杜慧这角色柳荫是夏生演的顾真的青梅竹马，夏生这人最喜欢跟林舍对着干，加上写剧本的时候就是喜欢柳荫，才给了柳荫唯一一个好结局的。
他当即维护杜慧：“人家新人，第一天不在状态也不至于这么骂吧。”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这么敢跟总导演抬杠，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就算是编剧，也太牛气哄哄了吧。
选角副导妹子一直挺喜欢夏生的，为夏生捏了把冷汗，在林舍身后挤眉弄眼的，给夏生使眼色让他闭嘴。
只有厉川游一个人是这样想的：这个时候，在林舍眼里，夏生是不是那个，哇，这个青年好单纯好不做作，跟外面那些妖艳贱货好不一样哦，果然是我看上的男人。
厉川游觉得夏生这样的行为等于把自己往火坑里推。或者他就是在恃宠而骄。
林舍也被气得差点语塞：“你！别以为我今天下午夸了你一句你就有资格英雄救美了。你那点演技也就跟她比起来好一点！跟厉川游一搭戏你就是个渣！”
林舍把夏生骂的再差再狗血淋头，也说不出那一个“弃用”二字，这个对别人绝对是威胁的词汇，在夏生眼里简直是个解脱，林舍才不会让自己轻易说出这个词。
夏生一点都没把他的话放心上，嘴上应付道：“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努力加油的，谢谢林老师。杜慧我们一起努力加油！”
夏生这话说得一点情感起伏都没有，听的人想揍他。偏偏杜慧因为夏生刚才顶嘴，觉得夏生特别man，一脸钦慕感激地看着他，认为他是实实在在地帮助她。
林舍看得头都要大了。
等这一段戏拍完了下来的时候，杜慧捏着小手，感激地对夏生表示感谢。
夏生摆摆手，留给她一个伟岸的身影，嘴上漫不经心地说道：“林舍骂你也是希望你加油。没事的，别觉得下不了台，听说他连影后王昕影都敢指着批评，更何况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了。就他工作时候的脾气，早晚妻离子散。”
最后一句纯粹是夏生不挤兑林舍不开心而说的，杜慧听着却感觉怪怪的：“林导结婚了？”
“哎呀，我打个比方嘛。小姑娘别往心里去呀。”夏生摇摇头，笑道。
杜慧一听夏生少年音，调笑着喊自己“小姑娘”，整个人都红的像龙虾一样，快要冒烟了。前面一直强调，夏生有张娃娃脸，显的很嫩。所有工作人员和演员其实都知道他都27了，但是饶是如此，杜慧一见他青春的，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脸，带着调侃的笑，少年音软糯调皮地喊自己小姑娘……
杜慧觉得……自己可能坠入爱河了。
夏生从高中就清楚自己的性向，因此很少跟女生有什么暧昧，都是勾肩搭背的好哥们。也没怎么接触过娇滴滴的小姑娘，就算是在日本，他跟外界接触也很少，没认识几个女生。再加上杜慧才19岁，夏生完全把她当小孩子看待。因此对于杜慧热烈看着自己的眼神，浑然不觉。
顶着骄阳般灼热的视线，夏生跑到厉川游身边，倒了杯可乐一饮而尽。
“哈，爽。”夏生长长呼出一口气。
下午已经没他们俩的戏份了，夏生懒得动弹，就瘫坐在椅子上玩手机。厉川游也看着pad。夏生听见隔壁pad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听不清是什么。夏生歪着身子凑过去。
“你放什么呢？”
夏生说话的气息轻轻呼在厉川游的脖颈间，厉川游浑身一个激灵，后背的寒毛全竖了起来，不知怎么的整个人都要战栗起来，连带着某个地方都有些怪怪的。他急忙克制住自己，回头看了一眼夏生。
夏生聚精会神地盯着厉川游的pad屏幕看，长而浓密的睫毛耷拉着，在眼下投射出一个阴影，脸上表情似乎都被掩盖了一样。
他声音里面没什么感情起伏：“哦，戛纳啊。”
“嗯……我朋友去玩了。拍给我看的。”厉川游平复心情，解释。
夏生来了好奇心：“我们今年有片子入围吗？”
“……”厉川游挠挠脸，明白这是夏生刚从国外回来，不太了解国内形势，又该怎么委婉地表示我国正在低谷中高速崛起呢？
“嗯，暂时还没有，但是去了很多的演员。”厉川游如是说。
夏生抽抽嘴角：“没有就没有呗。那一堆演员去蹭什么红毯，丢人。”
厉川游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夏生在厉川游屏幕上划了几下，惊讶地啧啧称叹：“哟，王昕影也去了啊。影后都没影片入围？”
厉川游看到王昕影，脸上满是尴尬：“呃……她今年没拍电影。是欧莱雅请去的代言人。”
夏生对王昕影一直都是很尊敬的，听这样说才算松了口气：“没跟别的小明星小鲜肉一样跑过去蹭红毯就好。”
国内的电影事业已经发展到瓶颈，不，可以说是畸形了。真正的有质量和内涵的电影越来越少，浮躁的商业气息充斥着整个圈子，导致近十年，颗粒无出。林舍也是正儿八经拍商业片的那一员，只是比其它青年导演水平略高一点而已。
而戛纳又是偏爱文艺片。近七八年颗粒无收了。连前年，业界最牛的季文旭老师筹备了八年的抗战题材影片《钟声》，都没有入围。夏生看过《钟声》，色彩明媚，情节紧凑，每一个镜头都跟水彩画似的，堪称视觉的享受，是部难得的好电影。但是跟国内唯一一部获得过金棕榈奖的《霸王别姬》还是差太多了。
夏生看到此番情景也觉得扼腕痛惜。
夏生就着厉川游拿着的pad又划了几下，看到了日本单元。
“日本今年带了两部电影去，一部很日式小清新，讲亲情的，另一部比较另类，班底很厉害。”厉川游看夏生停在了这个页面，就开始介绍，顿了顿，“呃，你刚从日本回来，应该比较熟悉吧。”
夏生抬头看他：“没，不懂。”才怪。
厉川游也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仔细想想，夏生这种宅男体质，的确可能对外界并不敏感，于是就翻了几张照片，指着照片上，夏生再熟悉不过的人说道：“宫藤西你很熟吧。”
听这句话，夏生整个人都快吓呆了。
“堪称日本奥斯卡的日本学院奖的影帝。去年还拍了好莱坞电影。很厉害。这次冲金棕榈的影片的主演。”厉川游将话说全。夏生才暗自松了口气。
妈的，还以为他知道什么呢。夏生唾弃自己这么胆小怕事。
“这部《六层半》真的很强，看预告就觉得，奥斯卡最佳外语片都不为过。”厉川游赞叹道，“一之赖未生每次写电影剧本，都能让人惊叹地哭出来。”
夏生冷眼看他激动的表情：那你现在演这部剧，怎么一点要哭的感觉都没有。
《六层半》是夏生根据曾经做过的一个梦写出来的，题目取自《成为马尔科维奇》里七楼的梗。讲述的是内向孤僻的女孩，家庭亲情单薄，搬到新家之后，在家里阁楼上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本子，能跟十五年前的一个小男孩笔聊的故事。通过聊天得到的信息，女孩去调查了小男孩的身世，一点点剥丝抽茧得出了小男孩的身份，最后，当调查出小男孩已经去世的时候，她的家人通过医生了解到，小女孩已经精神分裂了。而那个小男孩，当年则说他是人格分裂。
到底是真的穿越了时间，通过一个本子一支笔聊天，互相慰藉，还是他们真的是得了病。故事结局并没有将真相讲述出来。夏生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哪种是真相，或者，都有。就留了这样一个开放式的结局给观众。
宫藤西在里面的戏份其实并不重，演的是掀开整个故事面纱的线索人物，但是他牌大，所以排上了主演的位子。事实上，真正的主役是那两个童星。提到这里，夏生也要感叹一句——日本的童星真的都是人精，天才。他甚至觉得他们演技比宫藤西要好。
《六层半》还没有正式上映，宫藤西都不一定看过正片。厉川游也就是看了预告，就各种感叹。
“如果不是要拍戏，好想去看看这部神作啊。”厉川游遗憾道。
有人喜欢自己写的电影，对夏生来说是最大的赞扬。他问厉川游：“你喜欢宫藤西？”
那只是一个试探。
厉川游当机立断地摇头：“不喜欢。虽然是影帝，但是他总给我一种很虚伪的感觉。还不如跟他争影帝的那个偶像，啥名字来着，一张娃娃脸，很可爱，他演技其实比宫藤西好，而且为人处世很好。只是因为是偶像出身，不是专业演员，可惜了。”
“Nano，安藤智。”夏生将他说的偶像的艺名和本名说出来。
厉川游点点头：“对，他才应该是这届的影帝。”
夏生抿嘴，没说话。Nano他接触过，是个很有礼貌的人，年纪比夏生还要大了，但是因为公司的性质，仍旧是偶像身份，他所在的组合在日本很红，属于国民级别的偶像天团了，上到八十八岁的老人，下到八岁的小孩，都会唱他们的歌。宫藤西得到这个影帝……夏生明白，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写的剧本的关系。
“那你喜欢这电影什么？”夏生问厉川游。
“剧本。”厉川游脸上带了点不好意思，“我很喜欢一之赖未生。他是我最喜欢的编剧。我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跟他合作。但是……”
他脸上带了点遗憾。
“《六层半》是他的封笔之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