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奕知道的,他都知道。
可是想对一个人好的心情是不受控制的,即使眼前看起来没什么他可以做的,但是只要有些力所能及的事可以对他好,他什么都想去做。
却又知道有些事不能做的太过,弄不好又变成之前那样。
北堂奕很克制自己。
没办法,谁让奕小世子天生在某些方面不是很灵光,想让他做到什么花前月下那真是太难为他了,于是只能就这么笨笨的眼巴巴的在一边瞅着,别人不能靠近他的猎物,他自己却又踌躇着不敢轻易上前一步。
也不能怪北堂奕小心。
北堂澈兔子似个人儿,风吹草动就立马跑得远远的根本抓不住他。想当初一宗宗大事小情在这摆着都能看做例子,好不容易几经周折才走到现在这种地步,要是再做些什么像以前一样吓到他,说不定这辈子他都甭想再近他的身了。
北堂奕知道北堂澈心里有他,他也知道北堂澈死活也不肯要他。
所以那就这样吧,他既然不愿意在一起那他就陪他慢慢熬,他既然想保持距离那他就站在一边远远的看着他。把那种目光收进眼底,把那份心思藏在心底。他知道一切都要慢慢来,反正不过就是这么慢悠悠的磨下去,一辈子那么长,他有的是时间陪他周旋到底。
总之一切只要北堂澈高兴,他怎么样都好。
你看,只要他做的小心一点、讲方式一点,北堂澈就不会那么大惊小怪的避开他,今天的点心就是个例子,不是么?
可是北堂奕还是太自信了呀。
喜欢一个人,又怎么能隐瞒的了呢?
公主大婚刚过,地上的零星彩带碎屑还没彻底清扫干净呢,众人又热热闹闹的张罗起下一个节日了。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又到了与家人共赏明月的日子。
这一年中秋,北境王邀南义王一家过府上共度佳节。
满府上下又是一片喜气洋洋。
天才蒙蒙亮,家仆们便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布置庭院、张灯结彩。
待到北堂澈起来时,已是满园的秋菊映入眼帘,再看看桌上摆着的那一碟碟新作的月饼,还真有那么点团圆的气氛了。
北堂澈收拾好了就去给父母请安,路过道路两旁摆着的盆栽菊花时,一时心血来潮便蹲在菊花旁边瞅了瞅,还忍不住揪下一朵花半放到眼前端详了一会,最后也没看出什么特殊的美感,为什么会有人喜欢菊花呢。
老王爷雷打不动的在院子里打太极,北堂澈先给父王请过安,又钻进屋子里给母妃请安。
北境王妃今天心情也不错,赶上过节的喜气,还略微施了些粉黛。
“是不是太浓了,还是擦了吧,挺大岁数了。”
“怎么会,母亲一直这么漂亮,”北堂澈捏起黛石凑到王妃面前,“儿子给母亲画。”
黛石描绘着王妃的眉形,只轻轻几下,便如柳叶一般。
王妃满意的照照镜子,转过身又拉着北堂澈的手小声问他,“什么时候能看见澈儿为未来的媳妇画眉?”
“我才不要媳妇,”北堂澈嘟起嘴巴,黑漆漆的眼珠子滴溜乱转,“我只给母亲画。”
“哟,我当你孝顺的,到时候你就不这么说了。”
北堂澈讪讪的笑了一下,怎么会呢。
后来南义王一家到来的时候,北堂澈老老实实的站在父母身后,眼看着那人跟在父母的身后向这边走来。
互相拜见完长辈,北堂奕和北堂澈两个人恭恭敬敬的打了招呼,抬起头免不了多看了彼此一眼,目光内敛有加,既没有过去那种惹人心乱的深意,也未见不该有的柔情蜜意。
北堂澈悄悄的松了口气,把不安分的心塞进肚子里。
你看,一切都没什么的,不是么。
于是不用再像之前那样时刻提着十二万分的精神准备应付“敌人”了,难得旁边坐着从小到大一直“烦的”不得了的人还能吃的这么舒心,这可是第一次,于是进到嘴里的珍馐都比过去多了几分滋味,喝进肚子里的酒水都比过去添了几分香溢。
席间话题万千,北堂澈一门心思扑在吃上也没注意大家都在聊些什么,正准备对面前那碟水晶肘子下筷子呢,胳膊忽然被人轻轻撞了一下。
“你不是也挺喜欢弹琴的,我之前还送你一张古琴来着,你可喜欢?”
北堂澈一愣,瞪着眼睛转过头,却见北堂奕正带着笑意看着他,满眼的真诚。
可是这样的北堂奕却让北堂澈感到非常的不舒服,汗毛都快立起来了。
“还有这样的事,都没听澈儿说过,世侄破费了。”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放在我那里也浪费了,”北堂奕笑着说道,转过头又继续看着北堂澈问了一句,“喜欢么?”
一时间,在座众人目光都落在北堂澈身上,北堂澈没办法,只能小声应了一句,“喜、喜欢。”
“那就好。”
北堂奕轻松的笑笑,继续和两位王爷聊起了当朝局势,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闲话家常一样。
只有北堂澈的心里一下子又噗通噗通的跳个不停,这人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可是他不知道的,北堂奕面上继续谈笑风生,手心里却也捏了把冷汗。
怎么又是这么不小心,看着那家伙没有防备、安安稳稳坐在身边的样子便有些得意忘形,于是一下子涌起想要招惹他的念头,还真就那么做了。等再看着那人一瞬间紧张起来的样子才发觉自己又说错话了,这会只想打自己两巴掌,决心以后一定要更加小心点。
只是北堂奕又一次高估了自己,如果远远看着那人的时候、在大庭广众之下与那人有所交集的时候都会偶有不自持,那么私下里只两个人面对面时,他还能做到几分呢?
饭后众人来到后花园赏月,老王爷一句“今日过节,你们孩子便玩你们的去罢。”
北堂澈没办法,只好乖乖的应了一声,领着北堂奕四处逛逛。
两个人信步来到湖边,四下寂静无人,北堂澈上了小桥看着波光如镜的湖面沉默不语,一时间气氛也说不上是尴尬还是不尴尬,或许只是都有点不好意思。
北堂奕怕北堂澈还记怀着刚刚的事不自在,于是故意没话找话,? 跋胧裁茨兀俊?br /> 北堂澈闻言愣了一下,抬起头看了看天上的一轮明月,“在想刚才的鸡腿炖的不够烂。”
说完还眨着眼睛转过头看着他。
“满脑子就想着吃,”北堂奕笑了一下,心知北堂澈或许也在努力想让气氛变得简单一点,于是想了想又继续说道,“那琴你真的没碰过啊?”
北堂澈果然眉眼渐立,只紧紧的注视着北堂奕没说话。
“别多想,我就是随口问问,”北堂奕看北堂澈那样子赶紧摆了摆手,故作轻松的笑了一下,“那可是花了我大价钱的,别浪费了。”
“刚不还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呢么,”北堂澈想了想,松了口气似得笑了笑,,“要不你还是拿回去吧。”
“又来了。”
“放我这也浪费了,挺好的一张琴。”
北堂澈这人天生就喜欢开玩笑,见气氛逐渐缓和下来,随口便玩笑了一句,“送给诗诗姑娘都比放我这强吧。”
然而说完才惊觉自己这话说的怎么听都有点怪怪的,像是在吃醋似得,于是一瞬间便有些不知所措、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可是北堂澈脸红归脸红,旁边的北堂奕却满心欢喜的垂下了眼帘,明明是被调侃了,心里却止不住的涌出一股暖流,一瞬间又有点忘形了。
“小心眼,”北堂奕不着痕迹的往北堂澈身边靠了靠,语气里也多了几分异样的温柔,“那都是胡说八道的,我跟那姑娘什么都没有,你别听人家说几句就往心里去。”
“我有什么可往心里去的,跟我又没关系。”
北堂澈强言镇定,却不知他听完这话脸红的更厉害了。
而北堂奕也没说话,只饶有意味的看着北堂澈。
两个人离得很近,把着栏杆的手指尖挨着指尖,只要再轻轻往旁边挪一点点就能搭在一起了,北堂澈小心翼翼的瞟了北堂奕一眼,却发现即使在这夜色中也无法掩盖住北堂奕看向他那目光中汹涌再起的深邃。
接着一瞬间便像被烫到了似得,原本羞愤的心情瞬间铺上了一层莫名的紧张感,甚至还涌起一丝惧意。
北堂澈忽然转身向远处退去,临了还冷冷的甩了一句,“别跟着我。”
然后北堂奕真就乖乖的留在了原地,不是他不想追,而是他没办法追。
眼看着北堂澈走远了,北堂奕苦笑了一下,然后慢慢伏在桥栏上,把脸深深的埋进自己的臂弯里。
怎么办?
那家伙真的好可爱。
他真怕他要是就那么追上去了,一定会忍不住对他做一些这样那样的事。
北堂奕攥紧了拳头。
糟了,他知道他可能又搞糟了,可是他却没办法。
他真的好想抱他。
☆、第 22 章
后来那天南义王一家离开时,北堂澈推脱喝醉了酒没有出门相送,只是一个人远远的躲在角落里看着一行人走远,然后独自来到小桥上轻轻摸了摸北堂奕呆过的地方,久久不曾离去。
北堂澈想了想之前北堂奕的眼神,现在心里还有点毛毛的。
那感觉一下子就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第一次输给北堂奕时的感觉,那时他也是用那样的目光居高临下紧紧的盯着他,吓得他满心只想着要逃开他。
北堂澈叹了口气,不应该是这样的。
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公“做美”,没过多久就听说北堂奕奉了父命外出办事去了。
如今他们都已渐渐成人,朝中虽然并未予以重任,但是或多或少还是会被家里安排做一些事情。
得知这个消息的北堂澈着实在心里松了口气,听说北堂奕此次是去南方办事,一来一回至少月余,这段时间足够他们两个都能好好喘口气,从纠缠不清的事情里解脱出来,好好冷静冷静。
只是那人走的还真是挺匆忙的,临走时都没能“赶巧”好好见一面,说几句话。
其实按照北堂奕的长久以来的作风来看,他是一定会去见北堂澈一面的。
他也确实去了。
去了三次,三次都“赶巧”北堂澈不在家中。
谁也不是傻子。
后来北堂奕走出北境王府时,眼里尽是挥之不去的落寞。
接着此去经年,转眼已是白发苍苍...
怎么可能。
北堂奕真的走了很久。
有时候北堂澈都会有种错觉,可能北堂奕回不来了,就在南方安家生子了,再见面的时候说不定孩子都会叫人了。听说南方的姑娘比北方的姑娘温柔,各个都是出水的芙蓉,光是想想都忍不住想要拥入怀里,更何况每天置身其中呢。
也不是总想着姑娘,有时候也会好好感受一下身边的气氛,原来没有北堂奕的京城是这个样子的。他再也不需要想着南边有一个碍眼的家伙,他也再也不需要担心走在哪一处会不会不小心遇见他。
该说是好呢还是不好呢,这样的感觉,北堂澈还是第一次体会到了无牵无挂的无拘无束。
自由的有些亢奋,亢奋到最后又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他都有些感觉不到他到底有没有想念过北堂奕。
后来等到再见到北堂奕时,冬雪都下了第二场。
才刚随着同伴踏进醉仙楼的门槛,正巧北堂奕同友人从里面出来。
许久不见的两个人就这么冷不丁的迎面遇上了,看见对方都先是一愣,接着四目相对,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喝完酒,另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外面的天气太冷,面上都泛着些红。
后来还是北堂澈先眨巴眨巴眼睛低下头去,互相点了点头就擦身而过了。
旁边一干人都眼巴巴不是等着看乐子就是着急走呢,无论是气氛还是场合,看起来谁都不是太方便。
还好,再见时心里竟然没有什么波澜,果然之前的一切都是因为闹得太久了,如今再见面,北堂澈心里也不乱了,再想想之前北堂奕望过来的眼神也挺纯净的、再没那种灼的人心惊肉跳的深邃了,或许一切都已经被时间冲淡了。
可是就因为这不巧的相遇,北堂澈整顿饭都吃的有点没滋味,心里说不上来怎么的,就是有点空落落的,莫名的就有点心不在焉。不过他觉得这一定是因为一切都来的太过突然了吧,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也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竟然就这么大刺刺的出现在他面前,任谁都难免有些忐忑。
北堂澈抿着嘴巴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玩着筷子,脸上也有些闷闷的。
等到好不容易挨过了饭局,北堂澈回到王府大门前下了轿子,地上的雪都堆了薄薄的一层。
有下人匆匆撑了伞从王府的门房里赶出来,为北堂澈遮挡着稀稀落落的雪花。
北堂澈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大氅,抬起头隔着伞沿看了看顺着天空静静落下的雪花,想伸手接住几朵,却在落入掌心的一瞬间消失殆尽,最后还是有些落寞的走进了王府。
可是就在这时,王府那边的巷口忽然传来了一声马儿的嘶鸣声。
北堂澈吓了一下,身边的管家赶紧冲小厮说了一句,“看看是哪里来的赶紧轰走,大半夜的,敢在王府跟前扰人清静。”
正说着,远处又飘来一阵嘶鸣,嘹亮又高亢。
北堂澈心下一动,只觉得心里算不准似得、却又跳的异常的厉害。明知道不可能的,却又还是鬼使神差的制止了下人的动作,接着又支走了跟着的管家,一个人撑着伞寻着马鸣声的方向走去。
等听着马蹄原地踏来踏去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再抬起头,才发现这眼前的地方似乎有些眼熟。
想要再像上次、上上次、像从小到大一直以来的那样翻身上去,此时却又莫名的没了那份勇气。他只能走到墙根前,隔着围墙听着那边模模糊糊传来的声响,似乎隔着这墙的另一端,确实有人等在那里。
也不知道心里的猜测对不对,落雪的夜里,四处安静的除了能听到墙那边的马儿喘气的声音,再剩下的就是他胸腔里的心跳声了。
犹豫了一会,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拾起了地上的一颗石子,沉吟了一下,顺着墙头丢了过去。
挺傻的是吧?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那么做了。
石子落地有声,墙那边安静了一下,忽然又传来稀稀落落的一阵响动,似乎是有人从马上跳了下来,可是再就又没了动静,或许也在和墙这边的北堂澈一样,正犹豫着墙那面的人是谁。
就在这功夫,来回巡视的护院远远的冲这边喊了一声,“什么人?”
北堂澈下意识就应了一句,“是我。”
护院的侍卫赶紧行了礼,应了北堂澈的吩咐继续到别处巡视去了。
可就这一声落下,一个黑底绣着金线纹路的织锦袋子忽然隔着墙头飞了进来,正好落在了北堂澈的脚下。
然后也不等北堂澈反应过来,那边的马蹄声又起,渐渐远去了。
北堂澈心里又是一阵乱跳,眼前都有些恍恍惚惚的。蹲下去捡起脚下的袋子打开来看看,里面装着的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尽是些南边特有的糖果。每一块都由不一样颜色的油纸包着,挑一块剥开了放嘴里,琥珀色的糖里裹着梅肉做成的芯,惹的嘴里清甜清甜的。
也是奇了,堂堂北境王府家的小世子竟然就捡起了这么一个不知来路的东西,也没怀疑这糖里面是不是加了料就这么直接塞嘴里了。
这人在这里等多久了?是碰巧还是故意的?这又是几个意思?
北堂澈含着嘴里的糖默默的吐着槽,就说那小子从小就不太正常吧,真是一点都没看错他。
所以才得离他越远越好。
北堂澈吸了吸鼻子,眨了眨有些泛红的眼睛,之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心事此刻功亏一篑。
谁让那人是个傻子呢。
永远都是一副冷颜冷眼的面孔,却会对着他流露出万千神色,好的、坏的、情深义重的、百转柔肠的;永远都是那么笨,既不会说话也不会做事,却总是想来招惹他,好的、坏的、多余的、尽心尽意的。
你说北堂奕到底有多笨呢?
就好像很久之前送来的那盒点心,小心翼翼的塞了个字条在俩面,打开一看白纸黑墨龙飞凤舞写着四个大字,爱吃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