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这样吧,洛洛在那边把控好事件,犯人一定要抓住。”万宜宁捏了捏鼻梁,说:“希希挂电话出去,给我把人事叫过来。”
随着话语出口,万宜宁的邪念终于被压了下去。做出了看上去理智而正确的决定。
她说服自己:没事儿,笙笙一定没事的。等这一个月过去,笙笙想干什么我都随她。
可暗示并没有用处,万宜宁的脑子里还是想着各种各样的最坏的情况,连拿鼠标的手都有些颤抖。
☆、53、晋江独家发表 ...
佛教八识,眼、耳、鼻、舌、触、意、末那、阿赖耶。
眼、耳、鼻、舌、触,各占其一。此五识受外界刺激,同外物产生联系,将对外物的“认识”反馈给第六识。
第六识基于前五识,故称之为意识,为人的心理状态的总和。
第七识名为末那识,如果说前六识是对客观外界的反映与折射,那么这一识则掺杂了主观的成分,前六识归集于此,个体唯一性得以展现,有了人,有了你,有了我。第七识又称“我识”,起“我执”,生众烦恼。
第八识名为阿赖耶识,催一切善恶。无相无动,恒常不变,藏一切缘起,空寂太虚,既是空,也万有。
……
如果付左笙了解过上述最为粗浅的佛理,那么她也就知道了,自己现在失去了前六识,而第七识回归到第八识中,重归于寂。
因此现在付左笙目力所及之处空无一物,周遭虽然是黑暗,但并不是因为没有光,她还能看到自己。她飘在黑暗里,如浮萍一样无所依——这种说法很怪异,似乎把“黑暗”也当成了物质。
她张口发声,把手放在脖子上,能感受到声带振动,但耳边仍是一片静寂。
因为没有空气吗?她把手指放在鼻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呼吸,鼻翼没有动过。她忐忑而试探地吸入黑暗,结果——毫无不适,就跟往常的任何一次呼吸一样。既不觉得别扭,也不觉得是必须的。
她在黑暗里奔跑,脚无法触到任何实体,可动作毫无凝滞,脚下踏着的虚空就是支点。
她改跑为游,这片空间也一视同仁——随她跑随她游,既不给予支点,也不会阻碍。
付左笙做了许多无谓的举动,可远处的光源没有丝毫变化,付左笙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移动过位置,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不是徒劳。
就连时间感也都消失了,付左笙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是过了一秒,还是一年。
她突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和尝试,孤独地飘在那里。
“笙笙什么时候能醒过来?”白洛莉既然已经被指派坐镇这边,自然尽心尽力。
医生皱着眉头,表情为难道:“按道理来说,病人病情已经稳定,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的。可是做完手术到现在,病人没有任何主观动作,可能是心理上的问题。”
白洛莉沉默了一秒,总结道:“您的意思,是接下来要看笙笙的求生意志吗?”
这是电视剧里常见的一句台词,白洛莉会联想到也不奇怪。
谁知医生连忙摆了摆手,说:“不不不,病人现在没有生命危险,谈不上求生意志。要说的话,似乎是病人并不‘想’醒过来。大脑皮层的细胞处于活跃状态,但身体却一直沉寂着。有一点像我们做梦的时候。我没见过这种情况,不知道是不是我医术不精……如果可以的话,希望病人能够转到更好的医院去检查看看。”
医生叹了一口气,说:“不敢误人性命啊!”
白洛莉又问:“那这方面的医院,您有什么推荐的吗?钱不是问题,医疗资源最重要。”
经过这几天的接触,医生早就看出这位病人经济基础不错,因此也不绕圈子了,直接道:“北京XX医院,首都的医院还是实力强啊……”
白洛莉沉吟,道:“麻烦给我一些时间去协调,可以吗?”
医生自然没什么不可以的,他也只是提出一个建议而已,不可能病人不同意就把病人扔出医院去。
白洛莉先去问了问柳江源拍摄进度。她虽然顶着一个付左笙助理的名头,但是由于本人能力的关系,分量比《春》的项目经理还要重。
说到这里还得提一句,在白洛莉和焦希希的交叉参与中,付左笙的经纪人梁秉彦早已退出了历史舞台,现在只是一个挂名经纪人而已。付左笙做的再好,也没有他的绩效。不过这一次他还是扔下业务跑过来了。
柳江源当然是知道这些的,虽然他在作品上很清高,但是对于作品之外的人际党争等事情却是深谙此道,因此白洛莉找他接洽的时候,他并没有因为对方是个小小的助理就缄默不言,而是好声好气地跟白洛莉商量着,这个项目到底怎么进行比较好。
柳江源对于付左笙这个女主角还是比较满意的,但付左笙迟迟不醒过来,烧的就是剧组的钱——剧组的钱可不止是NIX投资的,这种烧法的确让他有点为难。
白洛莉则是认为,付左笙一定会醒过来的,如果没有意外,NIX也愿意负担这些天来剧组的损失,所以最妥善的做法是暂时不要提更换女主的方案。
可柳江源紧接着反驳:“据我所知,NIX现在不能算常规状态吧。”
两家娱乐公司高层斗法,像柳江源这样的位高权重者自然是一清二楚了。跟白洛莉细聊,也有探底的意思。
白洛莉沉默了一下,说:“抱歉,我的权限还不够开这个口,我跟上头沟通一下再跟您联系,您看可以吗?”
柳江源点了点头说好,送客。
在白洛莉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柳江源突然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们确定,付左笙一定会醒过来吗?”
白洛莉顿了顿,没有说话,走出了房门。
两件事情堆在一块儿,白洛莉自然必须得给万宜宁报告了。一来是否将付左笙转移到北京的医院,二来是否加大对《春》的投资,作为保留女主角位置的交换。
这些都是要钱的事情,若是以前,说不定白洛莉就可以代替万宜宁开这个口。但正如柳江源所怀疑的,她不敢私自下决定。
上次报告给万韵程被万韵程拦下来了,而这并不是万宜宁愿意看到的。白洛莉拎得清,于是这次直接打电话给万宜宁了。
万宜宁财大气粗,一锤定音:不就是钱么,我有的是。
于是一天之后,付左笙就出现在了北京。白洛莉也跟着一块儿回去了。
白洛莉在医院里守着付左笙,凌晨才把人运进加护病房,下午就看到万宜宁了。
万宜宁神色有些憔悴,打扮却还是得体的。她问白洛莉:“笙笙怎么样,醒了吗?”
白洛莉指了指病房,摇了摇头。
北京方面的医生进行过初步的检查,得出来的结论跟之前差不多:生理上不存在阻止病人醒过来的因素,因此问题只可能是心理上的。
白洛莉一直很疑惑:付左笙的求生意志这么弱吗?还是她有什么不想面对的东西?
万宜宁隔着监护玻璃,深情款款地看向付左笙。从最开始知道付左笙受伤开始,她就迫不及待要见到对方,可惜碍于刘燕铭做的手脚,并不能随心所欲地选择儿女情长。现在付左笙已经来了北京,那她就算少睡五个小时,也是一定要来看望对方的。就算对方什么都不知道。
病房里的那个人表情平静安宁,像是在睡觉一样,并且还做了一个香甜的梦境。
就这几分钟的时间,白洛莉已经把付左笙的情况详细地跟万宜宁说明了,万宜宁看着那句稍显柔弱的身体,忍不住产生了跟白洛莉同样的疑惑:“笙笙是自己不想醒过来吗?她在怕什么?”
万宜宁没有等到任何一个人的答案,只是默默地看着。
看了一会儿,她突然开口问:“笙笙受伤的事情,你是不是禀告过韵程?”
白洛莉下意识回答:“是的。”
回答完之后,她觉出不对劲了。
付左笙甫一出事,自己就把事情禀报给了万韵程。万韵程说万宜宁焦头烂额,把消息先压一压。白洛莉觉得这也有道理,于是隐而不报。
后来焦希希开着免提给自己打电话,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万宜宁大发雷霆,指责自己逾矩,这也是说得通的。
在白洛莉看来,这只是一次简单的判断失误:对于付左笙在万宜宁心中的地位,万韵程跟自己都低估了。之后将有关付左笙的事情的优先级再提高一些就好。
可现在,万宜宁特地问了自己这么一个问题,这说明万宜宁在琢磨传话出错这件事。
是在确认什么吗?是在怀疑什么吗?难道这不仅仅是失误,而是……故意的?
白洛莉想得多,顿时背后冷汗就下来了。可她又不敢问,只能偷偷看着万宜宁的背影。
万宜宁不动如山,听到答案之后跟没听到一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高深莫测地有些诡异。
白洛莉不敢再深想,指甲盖掐着自己的手心,暗示自己:公司都到这个关头了,不能多想不能多想不能多想。
不能多想。
正在白洛莉思绪纷乱地自我怀疑的时候,万宜宁突然懂了起来。
万宜宁紧紧扒着玻璃窗口,说:“笙笙刚刚是不是动了?!你看她手指!”
白洛莉依言看过去,道:“手指偶尔抽搐,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并不是付小姐醒过来了。”
她之前也被惊喜了一番,后来才知道不是这样的。
万宜宁脸上惊喜的表情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太外露的失望:“笙笙为什么不愿意醒过来呢?要怎么样才能让她醒过来呢?”
☆、54、晋江独家发表 ...
如果人生是一场游戏,有一个更高维度的生物将你的一生刻录起来,供你随时复盘,事情会变得怎么样呢?
你可以回看人生,也许会看出一点儿你曾经不知道的东西,和“可能”到达的未来。
付左笙觉得自己身处走马灯剧场。
一个成功登顶娱乐圈顶端的她,坐在保姆车里,眼里满是疲倦,正在对梁秉彦抱怨:“通告好多啊,你就不能少接两个吗?”
梁秉彦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你正处于上升期,我敢给你少接?再说了,我少接你又该跟我抱怨你过气了。”
另一个付左笙笑了笑,说:“也对,宁愿忙啊……”
这是……自己的另一个未来吗?
……
画面一转,是还在读书的她。
她捏着电话,眼眶红红的,语气却很倔强:“我就是想进娱乐圈。”
电话那头是熟悉的父母的声音,憔悴又沧桑,无奈又悲愤:“你想当明星,初中毕业就可以当了,我们辛辛苦苦送你去读大学,你最后就说你想干这个?”
付左笙语带哭腔,道:“可是为什么不可以呢?”
付左笙眨了眨眼睛,睫毛扇掉了两滴豆大的泪珠。
付左笙记得,这是她跟父母闹掰的时候的事情。
……
铺天盖地的黑暗劈头盖脸砸了下来,是一片绵绵的细雨。
司仪以平静到诡异的语气读着悼词,付左笙短暂的一生就被概括了进去。
有很多人在哭,梁秉彦、父母,还有一群不认识的小姑娘小伙子。
付左笙渐渐回味过来:哦这是我的葬礼,上辈子。
她又环视了一圈,果不其然,没有看见万宜宁。
司仪说:“……有请粉丝代表发言……”
一个身穿黑色裙子的女生撑着伞走上台,没有拿演讲稿,站到台上的第一秒就哭地泣不成声,好一会儿才平复情绪继续道:“谢谢大家,我是左姐姐的忠实粉丝,我喜欢她已经十年了,我以为我一辈子总可以见她一次,却没想到是以这样的形式……”
说着便又哭了出来。
付左笙一呆,这是我的粉丝吗?原来我竟是真的有粉丝的?
这疑问持续了没几秒,眼前再度一黑。
……
付左笙睁开眼睛,重新面对这空无一物的阿赖耶识。
她还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只知道仍被那一团说不清是什么东西的黑暗包裹着。她与这黑暗相处了不知多少个日夜,往常只觉得这东西让人倦怠地沉迷,从头到脚都被一种异样的舒适感充盈着,并不是那么急切地想要奔向光芒。
这一次睁眼之后情况却有所不同。那种深入骨髓的黑甜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急躁与悲切。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光源使她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这样一个事实:她身体的边缘已经不那么明显了,似乎就快跟黑暗融为一体。
可我明明是一个封闭且完整的个体啊!付左笙张了张嘴巴,向着空旷的黑暗喊了一句——当然,没有声音。
她不想继续呆在这里了。
万宜宁短暂地探望过付左笙之后便回了公司。
刘燕铭这人阴鸷狠绝,行事作风总让人感到不适。好比之前,他一口气大规模地挖走了大约三分之一的骨干,这样雷霆手段本身已经足够具有威慑力,可他偏偏还要来画蛇添足地挑衅万宜宁。
这或许是他性格上的缺点,但并不影响他在商场上的难缠。
在对付这样一个对手的时候,任何一个失神都可能是不可饶恕的失误。因此抽时间来探望付左笙已经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了。
所以万宜宁绝对想不到,自己刚刚离开医院,付左笙就悠悠转醒了。
付左笙哼了一声,感受到全身都疼得不行。
这种疼痛剧烈地有些熟悉,骨头缝里传来刺痛,就想所有的神经都放在辣椒水里泡过一般。
正如她刚刚重生的时候。
付左笙才刚刚发出微弱的声音,白洛莉便立刻推开作者犯蠢设置的无菌病房的房门,同时叫来了医生。
付左笙一睁眼,看到的就是白洛莉焦急的脸。
白洛莉问:“笙笙,你还好吗?”
付左笙心想:让你从威亚上掉下来试试?才不好,好不好。
她有心想翻个白眼,没想到眼球一动,反而扯动了不知道哪里的肌肉。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整个人都疼得不行。
白眼是自己要翻的,付左笙心里有苦说不出,只好把苦痛往肚子里咽。咽完之后才回过神:自己这次并不是从威亚上掉下来的,自己这次是被捅了心脏……
说来自己也在鬼门关前走了两次了啊……付左笙心想,竟然还有淡淡的优越感:往后这事儿可得拿出来多吹几次牛,否则现在的疼痛不都白费了么。
付左笙的心思七弯八拐地漫游着,这当口医生已经过来了。医生把不能动弹的付左笙颠来倒去地检查一番,最后得出结论:多静养。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付左笙一听又想翻白眼,不过到底忍住了。
医生走了之后,付左笙终于能虚弱地发声了。她问白洛莉:“剧组怎么样了?”
白洛莉没想到付左笙开口第一句话不是喊疼,不是要水,甚至不是问凶手。
而是问工作。
白洛莉愣了愣,竟然脱口而出:“你是不是被魂穿了?”
付左笙醒了的消息立刻喜大普奔地传遍了朋友圈。她好歹也在娱乐圈沉浮了那么多年,认识几个朋友并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