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恨地看着刘燕铭，对方坐在对面，眼里全是算计。

刘燕铭那一副势利的表情她见过了几百几千遍，每一次她都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对方耀武扬威。

这表情重复了一百来遍，后面接着的剧情各不一致。有时候刘燕铭小人得志，万宜宁被扳倒之后白手起家，辛苦的不得了；更多时候万宜宁绝地反击，不仅成功地解决危机，还为NIX开疆拓土。

不管怎样的后续，万韵程始终跟在万宜宁身后，像小时候一样仰望着对方。

就算她已经手握生杀大权，就算公司里很多人更敬畏她，但在她自己眼里，她始终是万宜宁的妹妹。

有这样的姐姐，是幸运，也是不幸。

回到当下。

刘燕铭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办公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对万宜宁说：“你的人我就接管了，有什么安排快一点弄，他们还急着为我管事呢。”

在不要脸的程度上，万韵程还挺佩服刘燕铭的。这么多次的重复，刘燕铭耍贱的台词竟然都没有什么重复。

贱人。

万韵程冷着一张脸，在心里想。

万宜宁毕竟好涵养，听到这样的挑衅也只是皱了皱眉头，说：“公司有公司的制度，提交离职申请之后也还有一个月交接期。也怪刘总好手段，一出手就是这些重量级的人物，不然我也能早些放人不是。不过刘总这一手也太绝了，明摆着把人往绝路上逼。”

“可惜，万总身边那个姓白的秘书没法挖过来，不然我还可以介绍我舅舅给她呢。”刘燕铭呵呵地笑了两声，笑声仿若在黑板上刮丝，刺耳的很。万宜宁只想伸手撕烂这个人的嘴。

可就算撕烂了也没用，接下来她自己会被身陷民事案件，没办法给万宜宁带来一点点的帮助，从而导致NIX易主，更加得不偿失。

她要忍。

刘燕铭转头看向万韵程，道：“副总有没有兴趣过来？半年后我接手NIX，我可以把石砚玺绑到你床上啊，以解副总相思之苦嘛，嘿嘿嘿……”

万韵程气急攻心，几乎立刻就要站起来打人了。

万宜宁却立刻严厉道：“请刘总道歉，对我的妹妹、艺人，还有秘书！”

之前就算不爽也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可是在这个时候万宜宁却忍不住发火了，语气严肃，带着一些天生的上位者威压。

刘燕铭说：“哟，万总这到底在为谁出头？我可是看不懂，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万宜宁没说话，直接拨通了内线，道：“保安派几个人过来。”

一句话就挂了电话。

刘燕铭脸色明显不太好，道：“万总这是什么意思？”

万宜宁没有再理他，而是走到办公室自带的洗手池那里洗手。

刘燕铭站起来，作势要走向万宜宁。这时候保安队已经推门而入，万宜宁淡淡吩咐：“把这几个外人扔出公司去。”

刘燕铭：“你！”他怒气冲冲，甚至还挥起了拳头，可惜这时候他已经被保安架住了。

一个整天呆在办公室里算计人的小肚鸡肠的男人，又怎么比得过五大三粗的专职保安呢？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提了起来，脚在空中瞎鼓捣着，看上去特别滑稽。“你个臭□□，竟然敢这样对我，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万宜宁转过身子，手里拿着一块白毛巾，好整以暇地擦着手，慢条斯理道：“作为竞争对手，随便刘总如何尽全力，我接下来也不会留力。不过就凭您这张嘴，还不够成为我的对手。”

万宜宁说话的声音不大，甚至没有看刘燕铭一眼。擦手的动作十分好看，像是漫不经心的神祇，连碾死一只蝼蚁都嫌脏。

万韵程近乎病态地迷恋万宜宁的一切，可她一点也不敢叫万宜宁知晓，只能遮遮掩掩地藏着。

她也曾隐晦地对万宜宁表达过爱意，可万宜宁只是一身不吭地把执行权全部转给了自己，然后靠着股份盈利环游世界去了，连过年也躲着她，专挑她不在的时候回家族。

万韵程以为万宜宁是害怕家族的压力，也曾经大逆不道地跟家族摊牌了，可那一次结果更惨，她被家族长辈关在了山里，从此再也没有见过万宜宁。

不管是哪种方法，只要被人知道了这段畸形的恋情，万韵程似乎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万宜宁。发现这一点之后，万宜宁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

说来也奇怪，万家在性向这事上相当开放，可对于伦理问题却相当保守。万韵程有时候又很恨自己是万家的人。

——她从来没有想过，身为妹妹的自己，其实是不能爱上表姐的。

刘燕铭被架出了公司，想必现在正在公司楼下骂街。万宜宁擦完了手，终于显露出一丝疲态来，她重重地摔进老板椅中转了一圈，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叹了一口气说：“希望这事儿快点过去……”

面对刘燕铭的时候能大度，能狠绝，但面对亲近的人便脱下了面具，把脆弱、柔软的一面展示出来。“好累啊……”

万韵程说：“你为什么不把洛洛调回来？洛洛在付左笙那边太浪费了。”

万韵程想到白洛莉在付左笙那边，她就嫉妒地发狂。除却自己，白洛莉是万宜宁最贴心的下属，这种时候是绝对不可或缺的。在万韵程的记忆中，只要是成功打败了刘燕铭的，就没有几次是缺少了白洛莉的——白洛莉沟通效率和执行能力惊人，在这种争分夺秒的时刻，节约下来的每一秒钟都是筹码。

万韵程看不惯付左笙，或者说，看不惯万宜宁包养过的任何一个女人。在这一次的条件下，万宜宁这时候都不愿意把白洛莉叫回来，叫万韵程更加看不顺眼付左笙。

不过说来奇怪，这段事业危机万韵程经历了一百多次，这是第一次看见付左笙的身影。万宜宁身边很少空挡，这段时期有过各种各样的人，甚至上一次还是石砚玺，可从来没见过付左笙。

万韵程没兴趣去深究为什么，对她来说，只是又一个需要防范的女明星而已。并且付左笙行为奇诡，万韵程看她比看其他的女明星更加不爽。

听到付左笙的名字，万宜宁愣了愣神——为了处理刘燕铭的事情，她已经三天没有合过眼了，也几乎要忘记了儿女情长。

此刻万韵程提起了这个名字，万宜宁咂了咂嘴，竟然回味出一点温存和想念来。想到付左笙的样子，她竟然觉得早先付左笙提出终止合约的事情也不那么令人生气了。

她想把付左笙叫到身边，好好地跟她谈一谈。就算提出终止合约是为了加价也没有关系，哪个女人没有一点小算计。

可是想到付左笙以往的表现，她又并没有自信，可以光凭着砸钱把人拿下来……

万宜宁眯着眼睛想了想，说：“笙笙啊……笙笙最近怎么样了？竟然也没联系我。”

说完之后她就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恍然大悟道：“我私人手机砸坏了，笙笙没办法联系我吧。”

万韵程几乎恨得咬牙切齿：就算自己明确地提出了建议，可万宜宁第一个关心的竟然是付左笙没有联系她？！

万韵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有眼里露出一些狠绝的光芒。

可没想到，万宜宁却突然转头看向她，表情莫名：“韵15
在公司存亡关头想起来了小情人，万宜宁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联系。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心神一动，还是没忍住，打电话把焦希希叫了进来。

焦希希从未经历过这么忙碌的工作强度，进来的时候连报告都没打，一进来就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坐下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逾矩了，忙站起来道歉：“抱歉万总……”

万宜宁和万韵程都不是在意这些细节的人，万宜宁包容地笑了笑，问焦希希：“笙笙最近怎么样？拍戏忙不忙？”

焦希希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变了，混杂着一些羞愧和一些局促，因为自己工作失职而涨红了脸。并且因为为人老实，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这三天忙得焦头烂额，完全忘了跟白洛莉对接付左笙的情况。她困窘不安，小声说：“我……我忘了问……”

万宜宁说：“没事，那你现在打电话给洛洛，让她把电话给笙笙，开免提就好。”

焦希希在两个大boss的目睹之下，胆战心惊地拨通了白洛莉的电话。

那边响了好一会儿才接起来，声音很有一些疲惫“喂？”

焦希希瞟了万宜宁一眼，道：“洛洛姐，付小姐现在在你身边吗？方便接下万总的电话吗？”

没想到那边白洛莉语气急切道：“当然不可以，她现在还昏迷着。”

“啊？”焦希希震惊道。

白洛莉说：“怎么，你不知道吗？三天前她被脑残粉刺伤了心脏，现在情况有些危险。”
☆、52、晋江独家发表 ...
目光转回到三天前，付左笙这边。

墨水扬着小刀拼尽全力刺下去，千钧一发之际，付左笙失神地愣住了，还好石砚玺冲了过来，徒手迎上匕首，以手掌做缓冲，将刀子拦了下来。

墨水冲劲很大，就算有了缓冲，但还是捅到了付左笙身上。伤口并非如白洛莉所说的伤在心脏，而是要更偏一些，勉强能算作皮肉伤。

可付左笙一晕不醒却是事实。

刺中石砚玺之后，墨水基本上已经处于呆滞的状态了，接着刺中付左笙全凭惯性。见血之后她便慌了神，拔出刀子向空中一抛，人却癫狂着朝后退去，一边退一边“啊啊啊”地乱叫。

石砚玺心里很苦，为了防止墨水真的杀死付左笙，她并不敢将手拿开，只能死死地攥着刀刃。而墨水精神失常拔出刀子，给她的手掌造成了二次伤害，血液汩汩而流，疼得不行。

可现在更重要的是付左笙的伤势，石砚玺怕付左笙流血过多，只能忍着疼痛死命地摁着付左笙的胸口。

她对墨水大叫：“打120啊！”

可墨水跌坐在沙发上，神志不清地呵呵笑着，完全没有协助的意思。

石砚玺看向付左笙的胸口，指缝不断涌出血液来。她也有些慌乱了，问付左笙：“你还好吗，笙笙你还好吗？”

付左笙一脸虚弱，嘴唇微张说了几个字，便昏了过去。可石砚玺六神无主，并没有听清楚。她满脑子只有一件事情：要止血！

她不敢把手移开，因此也没有办法报警。目光偶尔移向墨水的时候，她又觉得瘆人，不知道这个本就荒唐的狂热粉丝精神失常后会做出一些什么来。

好在墨水闯进房间来的时候没有关门，三个人的争执和叫喊很快引来了保安。付左笙这才在晕迷状态下被顺利送到医院。



这一场事故闹得两个剧组都没办法全速拍戏，都是半搁置的状态。

《长安往事》这边，石砚玺伤的不深，但双手缠上了厚厚的绷带，连个特写都没法给。

《春》这边损失惨重，付左笙躺在监护病房里，连睁眼都成困难。

《春》剧组里气氛凝重，甚至有人觉得付左笙醒不过来了，就算醒过来也没法继续拍武打戏。于是纷纷给柳江源进言：不如考虑一下换女主的事情？

这一次，《春》剧组经历了上辈子《长安往事》的抉择。

在付左笙的记忆中，石砚玺香消玉殒之后，网上的确传出了八卦，说是《长安往事》已经确定换女主了。后来石砚玺的粉丝们闹了一出，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营销热度考虑，《长安往事》最终没有换掉原女主，而是找了个小姑娘当替身。

女主角戏份被大幅度删减，几乎成为了一个活在台词里的角色。实在没法用侧面描写表现的情节，就搬出替身演员来。最终成就了一部女主角出场最少的奇葩商业片。

昏迷中的付左笙死也想不到，自己也会给《春》出这样的难题。当然就算知道的话，她也是没法做出任何举动的。

她的意识正被封存在身体某处，感受不到外界的刺激，也没法像外界传达信息。

但却的确是“醒着”的。能疼痛，能思考，能恐惧，却不能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若不能与外界互动，时间就是没有意义的。只有一两缕思绪在无尽的意识之海里漂浮着，无论朝着哪个方向看过去都是一片漆黑，而黑暗的尽头似乎还有光。

付左笙隐约知道，如果自己能游到光那处就能醒过来，可是她游啊游，与光的剧里却没有丝毫地拉近。

而这片意识之海里，除了她自己以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付左笙猛地回身，背后仍然是满目的黑暗与似乎永远也触摸不到的光明。

那光明像是假的，也不知道这黑暗是不是真实的。

更甚者，自我意识这东西是不是真实的。



万宜宁通过焦希希知道了付左笙的情况，脸色立刻一变。

万韵程看在眼里，心里一惊。白洛莉熟悉万宜宁的每一个微表情，万韵程轮回了那么多次，加上爱慕的加成，这方面绝对不会比白洛莉弱。

这个表情一出来，万韵程就知道万宜宁想要离开北京。

NIX刚刚经历重创，万韵程又怎么能让万宜宁做出这种任性的决定？于是在万宜宁的吩咐还没出口的时候抢先道：“你不能过去，公司很缺人。”

万宜宁看向万韵程，沉默了一秒。

万韵程接着道：“你过去也没用，付左笙该醒自然会醒，难道你想当吻醒公主的王子？”

就算万宜宁愿意称呼自己为王子，可付左笙也不见得有资格当公主。万韵程想，但没有说出口。

万宜宁眼里的急切消散了些，她毕竟还是万宜宁，而不是别的什么人，等稍微冷静一些之后便回到了那一副冷静到有些绝情的样子。

她去不去看望付左笙，的确影响不了什么；而她是否留守北京，肯定会对局势造成逆转式的影响。

她咬了咬下唇，罕见地动摇了起来。

——两边的情况完全不可类比，傻子也知道应该留在哪边。

万宜宁想了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对焦希希道：“问洛洛，具体情况是怎么样的，是不是危及生命。”

电话开着免提，白洛莉在那头听到了两位大老板的争执，早已经耳明心快地理清了局势，于是如实道：“虽然还在昏迷，但是医生说醒过来的可能性很大，这个用不着担心，只不过后期调理可能需要花些功夫。”

她不在北京，但是也隐约听到了总部的变动。她把付左笙的情况上报给了万韵程（情况特殊，不敢直接打扰万宜宁），万韵程表示知道了，并且嘱咐白洛莉不要告诉万宜宁。是以万宜宁忙碌了三天，却对付左笙的情况一无所知。

只不过她一开始不知道电话这头开着免提，听见焦希希问付左笙的事情，以为焦希希情报滞后，一时有些焦急，语气才重了些。后来听到万宜宁突然发声，这才知道自己冲动了。

既然现在事情已经捅到万宜宁面前了，白洛莉便顾不上万韵程之前的嘱咐，只得把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剩下的全部交给老板自己拿捏。

万宜宁听完沉默了片刻，这勉强算是个好消息，可心却仍然沉甸甸的。想到付左笙可能承受的疼痛，她竟然有些感同身受，心脏也揪了起来。

万韵程道：“我没办法一个人对付刘燕铭。”

万宜宁看向万韵程，看到自家妹妹以一种非常罕见的可怜表情望着自己。万宜宁想到NIX的分量，想到那么多年来的奋斗，想到冷脸表妹的性格……终于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