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芒果梨子啊。”
谭周还是拒绝：“都不喜欢。”
齐丞琉有些搞不懂，明明昨晚还挺好的，怎么今天就变回去了，但他不气馁，还是温柔地笑问：“那你喜欢吃啥水果？我明天去买。”
谭周低下头，“我吃饭就好了。”
齐丞琉皱着眉瘪着脸地走到外面走廊去。
站在走廊上被风吹了一会儿，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女的端着碗出来洗，看到齐丞琉便喊了一句：“小齐你咋站外面啊，风好大咧。”
齐丞琉笑着摇摇头，看见女人手上盆里的碗，“洗碗啊。”
女人是自己煮饭吃，家里有小孩，吃食堂营养跟不上，2 再加上厂里吃不吃食堂都靠自愿，所以也有挺多夫妻是另开炉灶的。
“是啊！这不刚吃完饭嘛！”女人笑笑，去水池旁洗碗。
齐丞琉百无聊赖地看着她的背影，而后灵光一闪，目光稳狠准地转移到屋里那些新添的家具上，有个念头冒上心头，该……该不会是他逾越了……吧？
齐丞琉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给点阳光就灿烂。
别人对他好一点，他就觉得这人挺不错的，值得交朋友。更何况对象是谭周，昨晚谭周肯吃他的东西，齐丞琉兴奋高兴了好久，以为是有实际性地进步，他更得要抓紧时机再狠狠推动一把。
……哪料到适得其反了。
恐怕让谭周反感了。齐丞琉又想起谭周刚才百般拒绝的样子，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愁绪爬了上来，他怎么就忘了谭周是个……慢热的人呢。
齐丞琉走回屋里，谭周正好出来，迎了个正着。齐丞琉垂眸看着他，张张嘴，刚要说话，谭周已经先开口了：“泡面呢？”
齐丞琉保持着张开嘴的样子，听完怔了一下，“啊？”
谭周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泡面。”
齐丞琉意识过来，眼神闪烁了一下，“我不知道。”
“在哪？”谭周忍着气，不相信他的谎话，依然执着地问。
齐丞琉只觉得口干舌燥，本来买那些就……逾越了，现在又是自作主张地藏了谭周的泡面，承认就罪加一等了，但这谎话说得也实在不让人信服，齐丞琉苦恼地握了握拳，再开口时便有些迟疑：“……吃多了泡面……对身体不好。”
这样无疑是变相承认了泡面被他拿走了。
谭周没再说话，绕过他出去。
谭周坐上自己的位置，低眸看着桌面上肥大的棉袄，做工很复杂，做一件十五块，齐丞琉拿掉他的那些泡面差不多值一件半的衣服。
……他现在已经没有钱买泡面了。
早餐没办法解决了，食堂只负责中晚餐，早餐都是员工自己负责。
谭周咬紧嘴唇，等松开时，下唇已然有一排的牙印。
谭周没有再和齐丞琉说一句话。
齐丞琉昨晚还睡得甜甜蜜蜜的，今晚就冷冷清清，好几次看见谭周想说话，但谭周很明显的态度，看到他过来就转身或者出去，压根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几次下来，齐丞琉特憋屈，睡觉前看到谭周的背影，更加郁闷，他倒是睡得香甜。
齐丞琉睡不着了，失眠到天亮，脑海里都是谭周，想着该咋办怎样缓和现在的局势，就连在早晨六点多迷迷糊糊地睡着，梦里也还是谭周。
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梦见他在和谭周道歉，谭周坚决不原谅他。
谭周一向固执，认定了的事就是认定了，很难改变，但也不是一定不会改变，所以齐丞琉一直抱有着希望，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嘛。
齐丞琉八点四十几被门口吵醒，他一睁开眼发现谭周已经不在房间里，九点就要上班了，齐丞琉蹦了起来，快速穿衣服去洗漱，再去厂门口买了鸡蛋饼，一路啃去车间，终于准时打卡了。
谭周十点多的时候就饿了，肚子饿得不行，胃部难受，他抽空揉了揉，然后强撑着难受继续做事。
从晚饭后就没再吃什么，又是不停歇地工作，谭周的身体实在受不住，感觉身体内有根筋扭着抽着，挺直身子就一阵抽痛，胃部翻滚，谭周放下手上的活，脸色惨白地跑去楼下厕所。
胃里没有东西，只吐出胃酸，谭周感觉都要把胃给吐出来了。
齐丞琉打着呵欠包装衣服，为了打起精神，他玩耳朵里塞耳塞，听点激烈热血的歌来提提神。
谭周俯下身子，打开水龙头漱口，双手无力地撑在水池边沿，眼睛水汽朦朦，是刚才呕吐时带出来的生理眼泪。
谭周没办法做事了，他提前打卡回宿舍躺着了。
这一闹后反而不想吃东西，脑子里只想躺着，也许躺着睡着了就能好受一点。
下班铃声响起，齐丞琉长舒一口气，摘掉耳塞，又打了个呵欠，睡眠明显不足，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他走回宿舍，发现外面没锁门。
困顿顿时少了一些，谭周就回来了？楼下厂里员工都往食堂走，齐丞琉想了想，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谭周床铺上那凸起的一大团——谭周在睡觉。
齐丞琉放轻了脚步走过去，轻轻扯了下被子，一点动静也没有，并不像上次谭周赶紧扯回被子。
“真睡着了？”齐丞琉低声嘀咕一句。
不应该啊，看这情形，估摸着谭周是提前下班，他不像是会提前下班只为睡觉的人啊。
齐丞琉皱着眉头，想了想，这次直接把被子扯开，露出谭周苍白的脸，和下唇一排清晰的齿印。
齐丞琉眉毛皱得更凶了，他探下/身，大掌盖在谭周的额头上，感受温度。
额头很凉。
齐丞琉慌起来，叫醒谭周。
谭周迷迷糊糊睡着，肚子还是很难受，手一直按着肚子，以为这样就会好受点。他被叫醒，睁不开眼睛，但齐丞琉已察觉到谭周的不对劲，慌张把谭周从床上抱起，发现他一直捂着肚子，心顿时揪起来，“谭周，谭周……去医院。”
谭周很瘦，抱在手上没啥重量。
齐丞琉心疼极了。
顺手拿了外套披在谭周身上，他就这样抱着谭周出了服装厂，来到自己车前，刚要把谭周抱到副驾驶座，想起什么，嗓音轻柔地问谭周：“是不是躺着会舒服一点？”
谭周点点头。
齐丞琉小心翼翼地把谭周放在后座上，又把外套给他盖上，然后坐上驾驶座，平稳又速度地开向医院。

☆、-11-
-11-
一直到医生开完药，看到谭周乖乖吃了药，齐丞琉紧揪的心才稍稍落下一些。
谭周是胃痉挛，空腹再加上劳苦导致的。
齐丞琉把热毛巾递给谭周，让他捂着胃部。
谭周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只是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齐丞琉只觉得口干舌燥，下意识地舔了舔干燥的唇，极其艰难地开口：“……为什么……不吃饭？”
谭周垂下眼眸，一声不吭。
“……是不是没钱？”齐丞琉又问。
谭周点点头，“是。”
齐丞琉又舔了下唇，犹豫迟疑许久，缓缓慢慢地说：“我的钱，你要吗？”
谭周看向他。
齐丞琉被他看得心慌，瞬间改口了，慌乱解释，“我是说，我可以包你吃饭……”话语顿了一下，声音低了好几度，“你别再饿肚子了。”
……真的会心疼，特别心疼。
谭周觉得胃部被热毛巾给捂得有些热，也好受许多，他把毛巾拿出来，齐丞琉看到赶紧接了过来，问了一句：“是不是不热了？”
“不是。”谭周说，“你把泡面还给我就好了。”
齐丞琉摇头：“除了这个其他都依你。泡面真对身体不好，况且你的胃……”
谭周打断他的话：“其他都依我？”
齐丞琉点点头，突然猛地意识到什么，又添了一句，“还有除了叫我走。”
“哦。”
谭周在医院休息了一会儿就要回去，他要上班。
齐丞琉不放心地看了他好几眼，欲言又止的，怕越界会导致谭周离他更远了，但又不能不说，于是斟酌一番后，拐着弯儿劝他不要去上班：“你午饭还没吃，先吃饭吧？”
谭周盯着车窗外，嘴唇一动，说：“好。”
齐丞琉对烹饪没啥天赋，又把这门子学问想得太简单，愉快毫无压力地上手，打算给谭周熬锅清淡的小米粥，外加炖个排骨汤，简单又营养。
可水放少了，小米粥熬成了饭，排骨放多了盐，又没掌握火候，总之……白白浪费了时间和食材。
齐丞琉苦恼地挠了挠头，信心全无，挫败极了。他回头看了眼在床上躺着的谭周，迟疑一会儿，问，“你会做饭吗？”
没等谭周回答，他又自问自答地喃喃：“算了，你休息好了……点外卖吧。”
齐丞琉问谭周：“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谭周看了眼桌上的闹钟，下床去盛饭，说：“我吃这个就好了。”
“哎，很难吃啊！”齐丞琉制止他，抢过他的碗。
谭周低垂着眼眸，掩盖住眼神深处的反感，“再等就要下班了。”
谭周只吃了一点儿排骨，其他都在吃白米饭，没吃几口就放下碗匆匆赶去上班。
齐丞琉盯着桌子上的空碗，许久才长叹一口气。
他上班倒随意极了，一旦有啥事，不去就不去了，不请假直接旷班，也不怕被骂。
齐丞琉出厂去买了许多食材，他倒是和煮菜耗上了。
忙活了几小时，到了吃晚饭的时间，齐丞琉叹了一声，起身去订外卖。
谭周吃了饭回到宿舍，就看到乱七八糟的一堆，锅碗都没洗，就那样放在那儿，锅里还有烧糊了的牛肉。
谭周走了过去，把牛肉盛出来倒掉。
齐丞琉正闭目养神，听见动静睁开眼睛就看到谭周的背影，想都没想，条件反射地叫住他，“去哪啊？”
谭周头也不回地说：“洗锅。”
齐丞琉看向那边的电磁炉，锅被谭周拿走了。
齐丞琉的心情说不清楚，就是抑制不住地嘴角上扬，想笑又不知道是因为啥想笑。
谭周洗好锅回来，看着新买的厨柜里的食材，问了一句：“你吃了么？”
他这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齐丞琉没听清楚，“啊？”
“你吃饭了吗？”谭周重复了一遍，依然没回头看他。
“没、没呢！”齐丞琉内心的狂喜如海浪一样咻地打过来，他坐正身躯，顿了一秒，又迅速下床，三步两步地，就到了谭周身后，离他两尺的距离，又添了一句，“没吃饭呢。”
“哦。”
哦？
齐丞琉懵了，狂喜的海浪退回去了，这是自个儿想多了？
谭周微微弯下腰，去拿食材，认真地看了一会儿，挑了西红柿和鸡蛋还有土豆。他拿着土豆回头看了齐丞琉一眼，又别开视线，问：“会削土豆皮吗？”
海浪一波又一波地打过来，打得齐丞琉快找不着北了，他大声应了一下：“会！”不会也要说会！
谭周有点被他吓到，然后把土豆放在摆放电磁炉的桌子上，“你剥吧。”
齐丞琉兴高采烈地拿起土豆，找了菜刀就要一刀一刀地削土豆。
谭周拿了两个西红柿，放在洗菜盆里，刚转身就被齐丞琉这动静给吓一跳，他忙叫住他，“你别……这里有小刀。”
谭周拿来自己的小刀，又放在桌子旁，然后开始打鸡蛋，淘米煮饭。
等齐丞琉好不容易削好土豆，把削得惨不忍睹的土豆递给谭周。谭周看了土豆几秒，有点无语，但也没说什么，把土豆也放进洗菜盆，一起拿去水池里洗干净。
这两个菜很简单，不一会儿就炒好了，没花谭周多久时间。
齐丞琉小心地把菜端到桌子上，极为虔诚地看着这两个谭周第一次亲手给他做的菜——西红柿炒鸡蛋、酸辣土豆丝。他叫住要早去上班的谭周，语气轻快，“你要不要再吃一点？”
谭周说：“不用了。”
出门就碰见了提着几个饭盒的陌生人，那人看到谭周是从这屋出来的，于是笑着把外卖盒交给谭周，“是齐先生吗？您的外卖！”
谭周看了眼手上沉沉的外卖盒，有点不知所措。
齐丞琉听到这声音就暗道坏了，赶紧出来把钱塞给外卖小哥，颇为急切地说，“不用找了，谢了走吧走吧！”
谭周回过神，一声不吭地把外卖递给齐丞琉，然后说：“我去上班了。”
“谭周！”齐丞琉慌张叫住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懊恼地扶了扶额，“我不知道你会给我……做饭，外卖是你没回来之前订的。”
谭周顿了顿，没回头，目光落在远方某处，“哦，没事挺好的。”
齐丞琉摸不准谭周的心思，这顿原本开开心心的晚饭因为外卖的到来变得食之无味。
他赶去上晚班，被包装部组长骂了几句，齐丞琉心不在焉地听着，然后没等做多久，忍不住去楼上看谭周。
在门口做事的大婶早就眼熟齐丞琉了，“小伙子你又来啦？”
“是啊。”齐丞琉眼睛一直盯着谭周的方向，然后又幽幽地啧了一声。
大妈看到他这模样，起了兴趣，问：“咋啦？你是不是看上这儿哪个姑娘了，一直跑过来偷看。”
齐丞琉收回视线，身子倚着墙，漫不经心地应着：“做错事了，怕他生气，忐忑纠结一晚上了。”
大妈缝纫机踩得灵活极了，一边做事还能一心二用地和齐丞琉聊天，“做错啥事啊？”
齐丞琉也愁，完全不知道谭周这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呢，于是病急乱投医，把事情改了一下，“我之前和朋友约好了去玩，然后他来约我，他第一次约我呢！我这不特高兴嘛，就忘记自己有约了，就答应了和他去玩，结果我那朋友过来叫我赶紧出门一起去玩，正好被他撞见，然后我赶紧解释了，然后他也没啥表情，就说了一句‘哦没事挺好的’。姨，你说他这句没事挺好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反话啊？”
“反话。”大妈一锤定音。
齐丞琉更愁了，长长地叹了口气，看向谭周，那人还在认真工作呢。
大妈想起什么，又说了一句：“不过那姑娘这句话很像是咱厂里小谭的口头禅啊。”
“我操？”齐丞琉怔住了，跟被电到了一样下意识地爆了句粗话。
“对啊，小谭经常说没事挺好的啊，被人欺负被人占了便宜了，都是这一句，啧啧，老好人一个，太软了……”大妈也不管齐丞琉认不认识谭周，就感慨了一大堆。
“被人欺负？被人占便宜？”
“是啊。都看他老实好欺负呗。”
齐丞琉眯起了眼，状似无意，像是顺嘴问了一句：“他在厂里经常被欺负？”
“也不是经常，就偶尔吧。”
“哦。”齐丞琉没话了，静静地倚着墙，再看谭周，眼神有些复杂。
以后不会了。齐丞琉在心底说。
大妈笑了笑，没太在意猛地被冷淡对待，而后好奇地问齐丞琉：“告诉姨，你喜欢的那个姑娘是谁啊？”
齐丞琉赶紧拒绝，摆摆手，“别，不说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下楼时，齐丞琉心底五味杂陈，更加郁闷了——那谭周这句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还是口头禅啊？

☆、-12-
-12-
齐丞琉十一点就下班了，被组长追着打。
组长气得胡子都飞上天了：“下午翘班，晚上还这么早下班，你是不想挣钱了还是怎样？”
“挣！钱还是要挣的。”齐丞琉嘿嘿笑了一声，又说了一句，“但是饭也是要吃的。叔，我这不饿得慌吗，没力气怎么做事啊，还不如提早下班呢，要不然我在这又做不了多少事，不就白拿工资了吗？”
做包装的工资与做衣服的不同，他是按小时算的，每小时八块五，不管做的货是多是少。
组长一想，说得也是，于是板着脸让齐丞琉提早下班了。
齐丞琉回到宿舍，一进屋就打开厨柜，小心翼翼地拿出西红柿炒鸡蛋和酸辣土豆丝，他下午因着那事食欲都不好了，不想浪费谭周给他做的食物，于是就留着没吃。
他又把下午的剩饭炒热了一下，就这样热饭拌冷菜，慢悠悠地品尝起来。
齐丞琉一边吃着一边感叹——“咱谭周厨艺咋这么好呢”、“他咋什么都厉害啊”、“冷了也好吃”……
活脱脱的一个痴汉。
齐丞琉吃好了美味的夜宵，边哼着小曲边去洗碗，回来看时间还早，寻思着再研究一下厨艺，礼尚往来，给谭周做份香喷喷的夜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