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莫莫听了出来，这两位青蛙明显不想让黑面神和小呱进入汤屋工作。

也许是因为跟汤婆婆签订了合同，不能直接说什么，但他们透露出的讯息足以说明很多事了。

但黑面神和小呱刚从山窝里出来，平日交往的大多数都是单纯的神明，自然听不出来青蛙们话里面的暗示。他们怕被人类抓到，此时一心只想留在汤屋。

包吃包住！

这对于平时风餐露宿的两位穷神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啊。

看到他们执意如此，青蛙们也只能叹了口气，指点他们去找汤婆婆。

后面的场景如同流水般又开始了变化，唐莫莫没有看到他们跟汤婆婆签订合同的场景。等无脸男回忆的水流再一次凝聚下来的时，出现在唐莫莫眼前的，已经是身穿工作服的黑面神。

“您获得了工作？”唐莫莫问道。

他其实挺想看看汤婆婆跟黑面神签订合约的场景，但这一幕被黑面神直接的忽略过去了。

唐莫莫的采访生涯已经有段时间了，他发现了所谓的回忆采访还是有漏洞的。

也许在回忆中是不能作伪的，但似乎与办法能屏蔽或者快进回忆。

在第一次采访司马迁的时候，一些镜头被他遮盖住了，但是声音却听的很清楚。

后来采访白雪公主的时候，她对自己记忆掌握的似乎更加得心应手，不想让唐莫莫看到的东西，记忆的水流会直接流过唐莫莫的身边，不给他一丝窥视的机会。

如今黑面神也是这样，唐莫莫觉得他和汤婆婆签订合同的场面，一定是有些黑面神不愿意让他看到的事情。

对于唐莫莫的问题，无脸男还是很快地回答了他。



汤婆婆还真是会用人！唐莫莫也觉得这样的安排非常合适。

后面黑面神跟小呱的生活非常安稳。前十年，他们对自己能过上这样平稳的生活非常感激，每天勤勤恳恳工作，在汤屋算是站稳了脚跟。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小呱跟同事们的关系非常好，不仅仅是青蛙，就连汤屋里穿粉色和服的少女们，也非常喜欢跟小呱在一起玩。

相比之下，黑面神似乎显得不合群了很多。

这么多年过去，他唯一的朋友还只有小呱一个。

青蛙们对他还是客客气气的。但是那些在汤屋里工作的女性们，对于黑面神就没什么好脸色。每次看到他，少女们都会三三两两的对他指指点点，如果是落单的少女，则会快步从他身边跑开。

对于这个情况，唐莫莫觉得很不可思议。

难道神明和精怪的审美与人类相反？

黑面神似乎也并没有怎么在意别人的眼光。他每天早早起床去工作，直到日落时分才回去休息。因为工作性质不同，他和大部分员工的作息时间是相反的。他休息的时候，正是其他人起床，汤屋准备开门做生意的时刻。

一年又一年，转眼间几十年过去了。

小呱得到了提升，变成了类似小组长的职务。而黑面神则依旧独来独往，只是偶尔有空，会跟小呱聊几句。唐莫莫发现，黑面神似乎是......类似现代社会的居家暖男。每天晚上大家去工作时，他会细心的帮忙整理乱扔一地的被褥，衣服。每次都叠得整整齐齐的，可似乎没人因为这个感激他。

而且，黑面神对待小动物很很不错。

他经常会拿些果子去喂小鸟和兔子，动物们环绕着他，这是黑面神最常露出笑容的时刻。而且，出乎唐莫莫的意料，黑面神的另一个爱好居然是—做针线活！

没错，就是针线活。

每当在下雨不能出去的时候，他就会在属于自己的小角落，一针一线的缝制晴天娃娃。

用来制作娃娃的布料有各种各样的，有朴素的，有华丽的，颜色更是色彩斑斓，也不知道黑面神从哪里得来的这么多布料。不过，对于这个小爱好，黑面神似乎感到有些羞涩。他缝制娃娃从来都是趁着没人的时刻，而且娃娃们都被他郑重的收藏在一个小木箱里，显然是他的宝物。

看到过去的自己，无脸男感叹道。

唐莫莫在他的回忆中，时而看的清楚，时而记忆变成了水流，让他无法一探究竟。

而出现变故的那天，唐莫莫记得很清楚。

那天黑面神跟往常一样维护着汤屋周围的灌木。也许是因为秋天的缘故，最近汤屋附近小动物们开始拼命吃野果，以便储存渡过冬天的热量。为此，黑面神不得不开始逐颗修复灌木，让他们结出新的小小的果实。

等到这些果实成后，它们会掉落在泥地上，过不了多久，新的灌木就会长出。

黑面神是做熟的，因此动作很快。他一路修复着灌木丛上的伤口，一面往前走去，不知不觉渐渐的远离了汤屋。

突然，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在他前面湿润的泥地上，赫然是一个小小的脚印。

那是人类的脚印！

脚印时深时浅，用一种奇特的步伐往前延伸着，最后拐进了灌木后，消失不见了。

黑面神小心地扒开了灌木。

只见灌木丛被人从中间挖了个洞，洞里柔软的草地上，正躺着一名人类少女。她大概十几岁的年纪，穿着褴褛的衣衫，此时蜷缩着身体睡得正香。

一堆小小的果核堆在她身旁。

黑面神惊讶得后退了两步，他楞了一会儿后，转身就像汤屋的方向跑去。

一转身，却突然看到汤婆婆正站在他的身后！

“嘘！”汤婆婆带满宝石的手指放在了嘴唇上，做出了个噤声的动作。她的声音仿佛一条蛛丝，弱不可闻，“不要吵醒她，她看到了我就回不去了。我会把她带离这里，这里不是人类应该来的地方。至于你，黑面神。”汤婆婆露出了微笑，但绝不是友善的那种，“我已经想找你谈谈很久了。”

地上的野草突然开始疯长起来。

野草先是捂住了人类的眼睛，在她惊醒开始挣扎尖叫的时候，又迅速的缠住了她的四肢。等野草完全覆盖住了人类少女的身体后，汤婆婆的手变得巨大起来，一把抓住了草堆，转身变成了一只巨大的人面鹰，飞向了空中。

唐莫莫眼尖，突然发现人类少女消失的草地上，似乎有个白色的物体隐藏在了草地中。

那形状那材质似乎有点像是......

还没等他看个仔细，周围的景象突然开始液化，无脸男的声音响了起来。



“什么？”

周围的景象开始凝固。

唐莫莫看清楚发生的事情后倒抽了一口冷气。

很明显，黑面神正在被责罚。

他站在汤屋的桥梁上，被困在了一道黑色的轻纱中。那轻纱似乎让他非常的痛苦，他用尽全身的而力量也无法冲出黑纱的包围。他的同事们都一脸严肃的看着他，没有一个人出声，也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

就连小呱，都只是握紧了拳头，双目赤红地盯着他。

汤婆婆举起了镶嵌着华丽宝石的魔杖，对着黑面神大声呵斥道。

“这是你应得的惩罚！”

“啊啊啊啊啊啊！”黑纱开始缩紧，牢牢的把黑面神围住。他痛苦的大声嘶叫起来，浑身流出了绿色的血液体。

黑面神终于被那黑纱完全的包裹住了，他的长发，他英俊的脸全都被黑纱裹了起来。一张惨白的面具出现在了他原本脸孔的地方。

黑面神变成了无脸男。

记忆在这里就中断了。

后面是几百年后，无脸男与千寻相处的片段，大致上跟唐莫莫知道的剧情没有什么出入。

退出了无脸男的回忆后，唐莫莫感到了深深的疑惑。

他的经历是让人同情，但他为什么被汤婆婆惩罚的原因，回忆里却完全没有表述清楚。

对于唐莫莫的疑问，无脸男此时无法说话，只能用笔写下了答案。

“有人告诉汤婆婆我藏匿人类！”无脸男抛出了这个答案，“就是之前你看到的那名人类少女。那少女已经被汤婆婆监视了好几天了，汤婆婆原本是不相信对我的诬告的。但最后的确只有我接触了那个少女。而在汤婆婆看来，我掌管着附近的植物灌木，那个人类大量采摘灌木果实吃，我一定是知情的。”

“在汤屋，藏匿人类是重罪。”

写到后面，无脸男的字迹变得潦草而凌乱，显然他回想起那段往事，依旧不能平静。

“那您知道是谁诬告您的吗？”

这一次，面具上的表情似乎扭曲在了一起，唐莫莫肉眼都能看到丝丝怨气从无脸男身后冒了出来。他用力的在纸上写道。

“是小呱！”

☆、呼呼，背叛者

“小呱？”唐莫莫问道：“他不是跟您关系一直很好吗？而且我在回忆中发现，您跟他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利益关系。”

无脸男猛然站了起来，茶几上的茶水洒了半桌子。提起小呱的背叛，像是触动了无脸男的伤心事，他直接走出了茶室，干脆站在了庭院中盯着流水开始发呆。

唐莫莫跟了出来，站在无脸男身后不远处，也沉默了下来。

许久后，无脸男才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歉意的对唐莫莫点点头，回到茶室后，立刻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想必你已经注意到了，汤屋的人对我都非常冷淡。直到后来我变成无脸男，像是游魂一般被困在汤屋外，任何人都无法看到我时，我才发现了原来不曾注意到的事情。”

“原来从一开始，小呱就在汤屋里散布关于我的谣言。他说我......私人作风有问题，这让汤屋里的女性都对我避之若浼，谣言越传越猛，我那时候还不会写字根本无从辩解。你说我们没有利益关系，其实错了，汤婆婆对于我们这两个低级神明还是很看重的，在签合同的时候，她曾经提过，如果我们谁能在头五十年内让汤屋的大多数人信服的话，就会升那个人当汤屋员工的主管！”

唐莫莫看完无脸男写出的话，略一思索，便有了新的疑惑，“可是，我在您记忆中看到的，小呱先生的人缘已经很好了，如果是为了当主管的话，他实在是不用陷害你。”

无脸男摇摇头。

“斩草除根！”

唐莫莫看着这四个字，一时也没了语言。他想了想，便换了个话题问道：“这次您是想在我们报社征婚的，看完了您的生平我已经知道了您之前的事情，那么我可以问问广大女性最关心的几个问题吗？”

无脸男点了点头。

“咳咳，首先，请问您现在是做什么职业养活自己的呢？”

对于这个问题，无脸男写得也很快，“我现在是自由设计师，专门负责园林设计。工作时间比较自由，而且经常能去各个世界旅行。个人爱好方面，我喜欢没事看书练字，也喜欢整理自己的家，算是你们人类说的宅男。我对于另一半的要求，希望她是个富有爱心的人，能够容忍我不能说话的缺点。”

唐莫莫觉得无脸男条件不错，虽然不是高富帅，但也是居家好男人一枚。看他老老实实的样子，也不像婚后会劈腿的样子，更何况如果嫁给他能有机会环游世界，见识到不同的风土人情。相信会有很多适龄少女对无脸男感兴趣的。

两人又说了一些无脸男的基本情况，唐莫莫了解到无脸男之所以会征婚，是因为那个诅咒的时限已经快到了。无脸男之前一直单身，是觉得自己鬼怪的形象容易吓到人，如今诅咒破除后，他就会恢复到原本的样子，也是时候考虑下终身大事了。

最后，无脸男在离开前，递给了唐莫莫一大块金子。那金子形状并不规则，但大小喜人，足足有一个高尔夫球那么大。

“这是给我的？”唐莫莫没有接过来，以往他收到的礼物都是些有意思的纪念品，这真金白银当场送他还是头一回。

无脸男点点头，把金子塞进了唐莫莫手中，便开门回到了他自己的世界。

从采访室出来后，宁先生一眼就看到了唐莫莫手中的金子，拿到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后，又还给了唐莫莫。

“成色不错，你自己留着玩吧。”

“哦，好！”唐莫莫觉得宁先生真是财大器粗，看到这么大一坨金子，居然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果然是该烧死的人生赢家。

宁先生看着唐莫莫奋笔疾书的背景则想道，一块金子，又不能量产赚钱，又不像司马迁话本里提到的一些古代配方的内容，根本没啥价值。还是留着安抚人心，让唐莫莫拿着高兴一会儿吧。

这次的报道因为是征婚，唐莫莫写的非常认真客观。宁先生看完后，却陷入了沉思，他敲着桌子说道：“有些关键地方完全不详细，无脸男先生为什么受到刑罚的原因，十分牵强。他和小呱先生是多年的朋友，而且当时小呱先生占据了完全的上风，用斩草除根这个理由陷害无脸男先生完全说不过去，冒的风险太大 。”

看了看唐莫莫，宁先生发现对方今天很自觉的系上了公司统一的豹纹领带，觉得很满意，“这样吧，既然无脸男先生的报道里多次提到了小呱先生，那最近我们这边就去联系下小呱先生，争取让他也过来接受采访。事情要从两面讲述，才更加真实。”

“可是，”唐莫莫说道：“我觉得小呱先生不会来的。他陷害无脸男先生的事一传出去，对他的名誉会很有影响。如果他的来采访证明了陷害的事是真的，那影响就更恶劣了。他八成是不会来的。”

“哦？你是在教我怎么做吗？”宁先生松了松领带，转了转眼珠子，“你去采访之前，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记得。”什么宠爱惩罚之类的，这么肉麻的话怎么会不记得！唐莫莫觉得鸡皮疙瘩又有冒出来的冲动。

混蛋，难道真的要被罚钱吗？

“呵呵，让本宫主，咳咳，我是说本老板告诉你，为什么小呱肯定回来！”在唐莫莫辛勤采访的时候，宁先生已经看到《魔宫宫主的叛逆爱人》的下集了，魔宫宫主已经进入了跟他叛逆爱人相爱相杀的阶段！两人一会儿一个误会，魔宫宫主一气之下把他的叛逆爱人投入了地牢。

想到这里，宁先生看了眼唐莫莫，有点跃跃欲试。

唐莫莫虽然不是他的叛逆爱人，但也能勉强算是叛逆下属了，就他话最多，平时还经常对自己这个老板的话提出质疑。有几次，特别是当自己说出书里经典台词的时候，宁先生似乎还看到了唐莫莫眼里的同情！

以为在我背后翻白眼我就不知道了吗？总裁室内全方位无死角的摄像头可是在我电脑上随时能看到！

“像他们这种神明，虽然在人类的崇拜中诞生的，但他们诞生后的存在就不依靠人类的信仰了。换句话说，什么声誉啊名声啊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你觉得青蛙神会在意人类的闲言碎语吗？”宁先生看着唐莫莫受教的表情，觉得有丝丝的成就感。

他心情一好，就打算直接让唐莫莫放假回去。

唐莫莫趁机谢恩，到自己办公桌前关电脑时，却发现收到了新的邮件。

邮件的标题是“鸿运六一员工福利内部通知，秦秘书请安排人员择优采购。”发信人是宁先生。

唐莫莫有点好奇鸿运六一会发什么礼物，便偷偷点开了文件。

只见第一排第一行，就是自己的名字。

上面写着：

唐莫莫六一礼物建议如下：二院肛肠科医疗年卡一张（可与家属合同），润滑剂一箱，保险套一箱。下面还有宁先生的个人提议：简直购买男男专用（如果有的话），包装时注意保密，以保护员工个人隐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