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景:“啊?难道你不喜欢他?”
“不不不,我是喜欢他的。”
他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我一定是喜欢他才会在意他的点点滴滴,也一定是喜欢他才会惦记他过得好不好,时时刻刻都想要得到他的消息,得到了便满心欢喜,得不到又坐立难安。”
“这便是喜欢吗,这种无处安放,无法适从,又无处宣泄的感情,便是喜欢?我喜欢他,陆昜喜欢严谡,这一句,多好。”
生景听得牙都快酸掉了,“你最近是不是又看了什么奇怪的小说或者电视剧?”
陆昜“咦”,将膝盖上那本书举起来给他看封皮:“这本书奇怪吗?”
生景一看,《滚开啊,你这个老流氓!》,“呵呵,你说呢?”
他走的时候雪差不多已经停了,但风势不减,迎面吹上来,依旧像刀削般得疼。生景站在空旷的阔地上打了两个寒颤,陆昜又重新坐下身继续看小说了,不知道等严谡见到他时,被他满嘴的奇怪话调戏会是个什么样子。生景甚至还有些期待他们见面的场景,“如果能亲眼见一下该多好啊。”
他再次回过头打量房子的方向,氤氲的落地窗阻隔住人影,瞧得并不算清晰。勉勉强强能够辨认出陆昜的姿势,他看到他停下来甚至还冲他招了招手,生景也跟着回了回手。他想起来他刚才临走时陆昜专注的目光,他盯着他的脸瞧了许久,眼中流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关心,他说:“生景,你应该注意休息了,你看起来好像一个死人。”
是啊,我确实死掉了。
我终于捂化了一块冰,可我不能再陪着他继续了。
“再见,我亲爱的男孩,希望我下次还能来见你。”
他从管辖区出来其实时间尚早,毕竟他活着时已经来过一趟,所以这一次并没什么特殊要观察的。生景站在路口想要打车回家,他非常后悔这么冷的天居然没开车出来,去他娘的梦魇,谁冷谁知道!
他站的地方其实离客运站很近,下一个街角拐个弯儿便是短途客运站了。有一对母子不知是落了什么,妈妈一直在唠叨儿子,儿子则背着大包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着,走得快了,又会不耐烦地停下来,等他妈跟上了,又继续快走。
“你这个死孩子,走那么快想累死我啊。”
“还有不到十五分钟就发车了,你再不快点咱们就赶不上了。”
生景盯着两个人离去的身影微微出了神,他妈已经离开他快十年了,这十年中,他一个人摸爬滚打,总算把日子撑了起来。有的时候熬不住了,便回他妈坟前哭一场,那个可怜的女人除了他,估计连个给她扫墓的人都没有。生景抿着嘴角笑了笑,算了,反正我都要死了,回趟家看看吧。
他去了短途客运站,他家在C城的周边,1个小时的车程,很快就到了。生景买了票坐在人潮涌动的大厅里,听冷硬的女声宣读着检票车次。自己买的票还有二十分钟发车,他就这样盯着这份蓝色票根,又出起了神。
其实当年的事还挺让人寒心的,他妈癌症,晚期,治疗的两个月花销巨大。家里本来就没什么钱,他妈坚持要出院,生景不干,能借的亲戚几乎都借遍了,收获甚微。他爸给拿了两万块钱,最大之力了,可这么点钱怎么能够呢,最后生景还是不得不撤药了,刚想第二天回家,当天晚上他妈就去了。
最后他也只能把房子卖了还债,然后继续一声不吭地去上学。
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没在别人面前哭过。
可是其实,他还是挺想那个家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虐!了!
注意避雷。
另外放陆昜和严谡见面后的小日常:
1:
陆昜迅速地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然后掏出手机很认真地对严谡说,“我还没有你的电话。”
严谡:“……”
“你之前不是给我打过电话么,还告诉了我案件极其关键的信息。”
陆昜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很懊恼地将电话收了起来,声音听起来很沮丧,“好吧,我是骗你的。”
严谡:“……”
2:
严谡将厚被子抱过来,然后又给陆昜找了件宽松的T恤,“这件是我妈买的,她实在太高估了我的身高,所以你应该能穿。”陆昜便接了过来,当他面将衣服换了上去。严谡在他换衣服的时候瞅了一眼,嗯,八块肌,范丽娟那个小丫头看到了又该尖叫了吧,陆昜这时候停下来看他,将穿好的衣服又往上拉了拉。
严谡:“?”
“喜欢你所看到的么?”
……
“从哪学的这些乱七八糟!”
3:
“不,等我会儿。”
陆昜在他站起来的同时拽住了他一只手,严谡垂下头看他,陆昜还在快速地敲着键盘,并没有因为分出一只手而减速。“怎么了?”严谡又再次坐下来,因为离得有一段距离看不清他究竟在弄着什么,所以严谡又将凳子搬近了一些。
然后他便注意到陆昜因为他这一个动作愉悦地翘起了一边嘴角,“很快了,”他轻声地吐了出来,声音听起来很愉悦,“我在给你准备惊喜。”
严谡:“……”
至于那本《滚开啊,你这个老流氓!》,我就不告诉你是我下本想写的,233~
☆、第五天
生景挺小的时候他爸妈就离婚了,他爸又找了一个,他归他妈。
娘俩日子过得非常苦,婆家那边一点赡养费都不给,他妈又拉不下脸去跟他爸要,所以这么些年,一直是他妈一个人养他。
他当年年纪小,人事不懂,虚荣心倒是挺强。那时候男孩子之间就攀起了穿戴,尤其是拼鞋。生景当时特别想要一款篮球鞋,大好几百块钱,顶他妈大半个月的工资。
生景妈就跟他商量,“不行咱们去东市场批发那边转转吧,我看那边的鞋也挺好的。”生景不干,赌气好几天没跟他妈说话,就是不松口。最后他妈到底还是咬牙给他买了,买的新款,一折不打。
生景记得当时他老高兴了,晚上睡觉都恨不得抱着那鞋。第二天早上早早就醒了,睡不着,做梦都是今天去学校的光景。
他妈那个时候已经出去了,生景一直知道他妈早上要早走的,饭都给他留锅里,他自己吃完了上学。
他记得当时才4点多钟,也是冬天,外面天都没亮呢。他推开窗看看,寒冷的空气冻得他直打哆嗦。外面太暗了根本瞧不见他妈的自行车还在没,生景穿衣服下楼,去车棚那一瞅,果然,没有,“这么早?”
不过那时他太兴奋了,也没细想他妈为啥要这么早走,穿着崭新的球鞋的感觉太好了,他连饭都没好好吃,随便扒拉两口就上学去了。
“我靠,生景,你这鞋不错啊。”
进学校才刚一进教室球鞋就立即吸引了同学的注意,一帮男孩子呼啦啦围上来,绕着他的球鞋打转,好几个还直眼馋。
“这可是新款啊,我前两天刚在广告里看了。”
“嗳那不得老贵了啊,不打折吧。”
“打折像什么话啊,来来来,给我穿个试试,我还没穿过这么好的鞋呢。”
一帮人唧唧喳喳地围着他,说的都是恭维的话,就为了能挨个试试他的球鞋。
生景的虚荣心得到了空前的满足,他像个大爷似的光脚翘着二郎腿,昂着脑袋从鼻孔里面喷气,“行行行,都试,随便试。”
他平时玩得好的哥们从外面跑进来,拽着他就往要跑,“快走,我刚来时看见阿姨在路口好像被车撞了,人还没散呢,快去看看。”
生景脑袋当时“嗡”地一下就炸了,鞋都没来得及穿,跟着人家就下楼了。
幸好,出事的地点离得并不远。
他们去的时候人都没散呢,生景将自行车往边上一扔,扒拉开人群,看见他妈正跪地上拾散落的报纸,手都磕破皮了正快速地渗着血,他妈便在衣服上蹭了蹭,继续拾。
“妈!你咋样啊,咋回事啊!”
生景扑过去将他妈手捧住,上下看了一圈,“有没有事啊?撞哪了?哪疼?你咋搞的啊!!”
他妈一看是他,一愣:“嗳?小景,你咋来了?”随即注意到他没穿鞋,“你鞋呢?败家玩意儿,新买的鞋啊,哪去啦?”
生景说,学校呢,忘穿了。“你咋回事?我同学说你被撞了,可吓死我了。”
他妈说没事,怕啥。这时候人群已经散了,撞他的那个自行车车主也将剩下的报纸都捡了起来,摞好递给她:“大姐你没事吧?”生景他妈说怎么没事,你看看我这报纸今天早上新上的,还没送完呢,现在倒好,全脏了,你让我咋送给人家?男人说对不起对不起大姐,我赶时间,再说要不是你逆着骑……
“我逆着骑咋了,我逆着骑那么多人没撞上,偏偏你把我撞了,我不管,反正你得赔,我这一天的工资呢全让你撞坏了,你得赔我。”
那时候全民工资水平都不高,生景眼看着他妈为了多跟人家要两毛钱在那呛呛了半个多小时。到最后男人到底还是给了,他妈这才心满意足地揣进了兜里,一回头看到他:“你咋还给我愣在这,不上课啦?大冬天的鞋也不穿,你等冻感冒的,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就要赶他走,自己也拍了拍全是土的裤子,扶起车上班去了。
全程没管她流着血的手。
“你说你这个人啊,一辈子都享不着福。年轻时为我爸,后来又为了我。好不容易我快上大学了吧,又查出了那个病。你也是,早知道有病了为什么不早看,非要一个人在那硬挺,我就说你半夜总偷偷起来躲厕所里干嘛呢,那得多疼啊,你怎么忍的?”
他坐在他妈墓旁。天冷,呼呼的北风打着旋的往脸上刮,逮着机会就钻衣服里。生景来得时候匆忙也没带什么东西,就在临进来时买了两张煎饼,玉米面的,小心地放在他妈墓前面。
“吃了一辈子了,居然还吃不够。”
他就这么呆呆地坐着,背靠着他妈的墓碑,眼睛直直地望向天空,也说不上想啥,就这么望着。
“我那时候那么不懂事你咋不说我呢,我现在回想起来都想抽自己一顿,你却还惯着我。人家妈碰见不顺心了抓起孩子就打一顿,你倒好,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我,一天天尽给我买书了,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你那参考书买的都没用,还没我们练习册难呢。”
“还有我那帮同学,现在也不知干啥呢,上大学后就没怎么联系了。我前一阵碰见了小胖,小胖你记得不,高一时总来找我玩那个,一弄还在咱家混顿饭吃。哎我去,人家现在可不胖了,瘦高瘦高的,还开一辆路虎,老霸气了,说啥要请我吃饭,我一想成啊,黑了他顿好的。”
“我现在那个室友啊,总在跟他男朋友吵架,天天吵,一句话不合就干仗,偏偏两个人还分不了,你说烦人不。”
“还有我那只猫,以前抱过来给你看过,你猜现在怎么着,老胖了,一天天比我还能吃,我都快养不起了。”
“还有我爸,前些天给我打了个电话,我也不知道他要干嘛,就问了我两句 ,然后就挂了。他也没来看你吧,他儿子马上要高考了,应该挺忙的。”
生景将身子转过来,正面对上他妈的墓碑,墓碑已经有些年头了,上面的字都不像刚刻上的那般清晰。
他来来回回用手擦着他妈的名字,“一个人在那头寂寞吧,这么多年了,也就我偶尔过来陪你说个话。你也是,走那么早干嘛,再多陪我几年啊,至少也等我有了工作攒够钱,享几年清福再走。现在好了,一个人躺这这么多年,多亏。不过也没关系,过几天我就来陪你了,到时候就葬你旁边怎么样,这样没事咱俩还能说说话。”
他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又抬手在墓碑上擦了两遍。
“一会儿可能要下雪了吧,我来时,C城雪已经下挺大了。最近天冷,我有听你的话多穿衣服,所以你也不用担心我总感冒了,就在这好好躺着吧,等我过来。”
“我走了。如果有下辈子,就再做母子吧。”
让我好好孝敬你一回。
生景站起来,最后瞅了他妈墓碑一眼,出了园陵。天空果然飘起了雪花,稀稀疏疏地落着,细小的冰晶落到脸上带了些微的凉意,转瞬间就化了,他伸手抹了一把,竟摸到一脸湿意。
到底还是舍不得。
临走时没忍住,又拐回了他家的老房子。
现在这家人已经不是当初买他房子的那家,换了一对儿年老的夫妻,常年老两口自己,很少能看见儿女们回来。
生景没有靠近,他就坐在他常去的那个小公园里,小公园前几年已经翻了新,现在扩建不少,修了个大广场,还新放了不少运动器材,晚上会有好几拨广场舞,还挺热闹的。
不过现在这个点,基本上没什么人。
他就坐在当初捡七宝的地方,默默地注视着他家的老房子。翻了新,政府出钱做了保暖,新刷了一层外墙。有年幼的小娃在楼前颤颤巍巍地跑着,他妈在后面跟着,跌倒了就给扶起来,也不阻拦。还有在楼前面闲说话的老人,两三个坐在一起,不知道在聊啥,时不时爆发一阵笑声。生景其实并不是个有烟瘾的人,平时烟都很少碰,不过在此时此刻,就着这样的光景,他实在很想来上一颗。
“小……景?”
有苍老的男音在背后试探性地叫他,生景不用回头都知道,这声音太熟了,是他爸。
“嗯,是我。”
男人从最初的不确定,到得到肯定,不敢置信地来到他跟前。
“你怎么回来了?”
生景慢慢地抬起头看他,手伸到他跟前:“来,给我根烟。”
男人到现在还在抽五块钱的红河,他将烟递给他,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要不,我去给你买一盒?”
“不用。”
他将烟点上,辛辣的气体一下子进到胸腔让他着实咳嗽了好一阵子,他爸挺担心地看着他,生景缓了一会儿,才问:“你怎么在这?”
“啊?”
男人看着他,神色有些了踌躇,过了好一阵才跟他说:“那什么,我下岗了。”
“?”
“这不是效益不好嘛,40岁以上的职工都买断了,就给了几万块钱,也不好干啥的,我就寻思出来再找份工作。”
“哦,找着了吗?”
“没,年纪太大,人家都不爱用。再说我干了一辈子车床,别的什么都不会,连应聘个水电工都不行,人家不爱要也是正常。”他说完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让你见笑了。”
“没有。”
生景叼着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继续拿眼睛瞪着远方。他爸看他不出声,嘴又张了两次,最后还是选择坐在了他身边。
他算起来已经差不多有两年没见着他爸,上回见也是回来上坟时无意中撞见的,不过那时候他爸没看见他,他正跟他后找的媳妇儿在一起,带他儿子买自行车。
生景站在马路对面看着,看那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挑着车子。年轻小伙子个头蹿得高,已经比他爸高了,骑着车子在马路上绕了两圈,还冲他们比了个“耶”,他爸便在儿子点头后,乐颠颠地去交了款。
那时候男人还是很有精神的,衣服整洁,脸始终笑呵呵的,不见一丝愁容。
而现在,短短两年,两鬓已经明显白了,不知道今天出来了多久,一脸的疲倦,生景看着不忍,招呼了一声:“爸。”
“啊?我听着呢。”
男人挺惊喜地看他,然而他叫完这一声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说些什么。于是缓了两缓只好干巴巴的问:“你家里,最近还好吧。”
“哦,你阿姨啊,她现在在食堂帮忙,挺累的,腰疼病总犯。还有你小弟小风,他马上要高考啦,下半年的事,成绩还不错,到时候你给留意留意哪所学校好,我们也不懂这个,帮不上什么忙。”
生景说不了,我那时候就直接报的医大,其他都没考虑。你还是问问他自己喜欢学什么。“再说我马上就要走了,也挺不到那时候。”
他爸说啥,你要走了?去哪啊,出国?
生景说算是吧,反正以后再也回不来了。他爸连连说可惜,“小风还一直嚷嚷着考完了去找你呢,他一直挺想见你的。”
生景说是吗,那让他好好考。他站起来,从钱包里把卡抽出来给他爸,“就两万多,我这两年攒的,你留着用吧,密码是我妈生日。”他爸急忙说不要,我拿你钱干嘛,你自己留着使呗。生景不用,“反正以后也用不上了。”他爸这才收了,又露出了那种不好意思的表情:“那什么,要不晚上你上我那,我让你阿姨多做两个菜,咱俩个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