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从手术费到住院费、再到身体调养至少三十几万的巨资，光靠借的无论如何凑不齐！偏偏金铃二姐那边递了个信儿过来，说一家人靠体力过活，恐怕移植骨髓对身体有害处，所以二姐夫反对二姐提供骨髓。贺永亮生怕金铃知道了伤心，自己赶去山里，好说歹说，二姐夫提出让贺永亮拿三万块钱出来，给二姐事后调理身体用，贺永亮也只能应承。


   从山里出来，贺永亮就开始四处打听要把房子卖掉。可是农村的房子没有那么好卖，有几家来问的，给的价钱都太低。正好同村另外一家人正准备在老屋基上拆了老房盖新房，贺永亮去跟人家一商量，说了多少好话，最终以十二万的价钱，把他才盖了没几年的二层楼跟人家换掉。他们一家人转去住人家二十多年前建设新农村时盖的红瓦土砖老房子，人家一家则搬进了他们家的二层小楼房。不过这样一来，一家人倒不至于流落街头。以后儿子大了再想盖房的时候，也还有个老屋基。


   但是还差了二十多万。贺永亮东挪西借，只凑到了五万多。大姐夫出面帮他想办法在银行又贷了十万块钱。做手术的费用是差不多了，但住院费医药费仍然没有着落。贺永亮焦头烂额无计可施，正想着先让金铃住进医院，安排好动手术的日期，其他费用慢慢再凑，忽然这天上午九点多钟，董铁柱从中山赶了回来！估计也是坐的汽车，因为火车到小县城只有一趟，是晚上才能到家的。


   “叔，这里有八万块钱，你赶紧让姐去动手术吧！”张口他就说，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纸袋子递到贺永亮手上。


   贺永亮没理会董铁柱一“叔”一“姐”，打开纸包看，只见里边包着一扎一扎整整齐齐的百元大钞，不由得狐疑地瞅着董铁柱看！


   “你从哪儿弄的钱？”他问。董铁柱虽然有一个伯伯，但是凭当初董铁柱奶奶去世的时候这个伯伯做的那些事情也能知道，这个伯伯就算有钱，也不可能借给董铁柱用。


   “跟我同事……借了一点儿，主要是跟我老板借的！”董铁柱回答，尽量显出一脸轻松。


   “老板？人家怎么可能借给你？”贺永亮一点儿也不信。因为在外打工的，随时都有可能一走了之，所以无论老板有多重视他，都不可能借这么多钱给他。


   事实上他就跟老板张过口。以他跟随老板五六年的资历，老板本来对他是很信任的，然而，老板却没有借钱，而是发动几个管理人员捐钱，凑了两万块钱给他。他知道这两万块其实有一大半还是老板掏的腰包，估计老板是怕借给他太多他还不起，干脆直接资助他一点儿比较好，为此他已经对老板充满感激！


   而董铁柱进那家公司仅仅一年，人家又怎么可能一下子借给他八万块？


   “我跟老板签了十年的合同啊！老板生怕我跑，把我的身份证都押在他那儿了，所以我还是坐汽车回来的！”董铁柱说得煞有介事。


   “你算多了不起的一个人才，人家为了跟你签十年合同就愿意借这么多钱给你？”贺永亮还是不相信，“何况……就算是老板借给你，你用得着回来吗？为什么不直接给我汇回来？而且……你就算要回来，用得着带这么多现金在路上走吗？为什么不先把钱存起来，等回来再到银行取？”


   “叔你咋这么多问题嘛？我回来，是因为姐对我好，她病了我能不回来看看吗？我带现金回来，是因为反正我要回来，所以不想浪费那个手续费！”可能贺永亮几句话说得有点儿不客气，董铁柱脸上有点儿涨红起来，“我是没什么了不起，可是老板就愿意借钱给我！你 不信，要不要我把手机号码给你你自己打电话问问？”他越说越激动，干脆丢下贺永亮转身走向屋里，“姐，我借了几万块钱给你动手术用，姐夫一个劲儿地盘问我，好像我的钱是偷的一样，我就想偷，还不知道往哪儿偷呢！”


   贺永亮听见金铃在屋里张口接了一句话，语音哽咽，大概是对董铁柱感激得不行！贺永亮只好将心里的疑虑与不安按压下来，这八万块几乎就是天上掉下来的救命钱，无论董铁柱是怎么弄来的，他都只能先用上。等以后挣了钱，先还董铁柱这八万块。


   ※※※


   董铁柱连一口气也没在家歇，直接坐下午的火车回广东。照他的话说借了老板的钱，不早点儿回去老板会不放心。


   既然钱凑得差不多了，贺永亮带着金铃去到市里的医院，请医生安排了手术时间，之后贺永亮悄悄给金二姐夫送了三万块钱过去。金二姐明知妹夫为了妹妹的病已经到了砸锅卖铁的地步，但是她生性软弱，在夫家没什么地位，跟着贺永亮坐上去市里的车子，一路哭个不停，只说对不起妹妹对不起妹夫。贺永亮只得软语安慰，一再请求她千万不要把这事告诉给金铃知道，以免她气恼之下，加重病情。


   数日以后，金玲跟二姐一同上了手术台，还好手术进行得很顺利。而在手术后的两个多星期，金铃并没有出现太大的排斥反应，医生这才告诉贺永亮，手术算是很成功的，不过在相当长的一个时间段，都要注意身体保养，以免因感染引起并发症。


   贺永亮稍微松了一口气，决定暂时不再去广东打工，要留在家里照顾金铃衣食住行。金铃为这还大哭一场，只说自己怎么能够这么好命，嫁了这么好的一个男人。


   可是贺永亮不出门打工可以，总不能不赚钱养家，正想托人找关系进县里几家企业做工，忽然有一天，村干部找到他，说派出所叫他去调查一点情况。


   贺永亮心里“咯噔”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霎那间从心里升腾而起，赶紧骑了自行车去到派出所。


第一卷 爱上你 赖上你 第三十一章


   派出所一个中年民警神情严肃，等贺永亮坐下了，示意一个年轻的民警做记录，就好像审讯一样，开始对贺永亮进行盘问。


   “认识一个叫董铁柱的年轻人吗？”中年民警张口就问。


   “认识！他是我外甥的同学，在广东……也是跟我在一起住！”贺永亮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一边回答，紧接着追问一句，“是不是……他出了什么事？”


   “他在广州拦路抢劫，将一个女出纳打晕之后，抢走了女出纳从银行提出来发工资的八万多块钱！”中年民警说，贺永亮“啊呀”一声跳了起来。


   “这……这……这……”


   “坐下坐下！”中年民警按按手让他坐下，才接着往下说，“前几天广州警方已经将董铁柱抓捕归案，但是董铁柱承认抢劫，却不肯说出赃款在哪儿。警方查到他在抢到赃款之后，曾经坐汽车回过一次老家，所以要求我们协助调查，我听说你爱人刚得了一场大病……”


   “是！他把那笔钱拿给我了。”贺永亮马上接口。他一向性子平淡，但是这句话一出口，他已经哽咽出来，“我问他……哪儿来的钱，他说是……老板借给他的！”


   “他说你就信？他才二十来岁，哪个老板那么大方？”


   “我不信，可是……可是我实在是等钱救命，顾不得……仔细问他！”贺永亮按捺不住，忽然伏在桌子上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你哭有什么用？”中年民警叹了一声，“这小孩儿倒是蛮讲义气，可是……不能为这个就犯法呀！你赶紧把钱凑出来还上，看看能不能减一点儿他的刑！”


   “是！我现在就回去借钱，如果不行，我……我替他去坐牢！”


   “这可不是能代替的事！”中年民警稍微考虑一下，“我相信你说的是实话，所以……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以后不管这个钱你凑不凑得出来，都要到派出所来听我们的处理结果！”


   “是！我一定来！我现在就回去借钱。”


   贺永亮抬起头来，已经是满脸泪痕。可是他顾不得这些，赶紧出了派出所，一边骑着自行车猛力蹬踏，眼泪却泉涌而出，顺着他的脸颊一个劲儿地往下淌。他怕现在这个样子回去会把金铃吓坏，直接骑车去了大姐家里。正好大姐在家，他跳下车把自行车往大姐家门口随手一放，走进去刚叫了一声“大姐”，忽然就抱住头放声哭了出来。


   这几乎是大姐从小到大第一回看见他哭成这样，只把大姐一颗心惊得凉了半截！


   “亮子你……你哭啥呢？是不是金铃……你别哭了好不好？”一边说，大姐自己也哭起来。


   贺永亮不说话，只是哭。好不容易将满腹的情绪发泄出来，他一边抽泣，一边将事情诉说一遍。


   “这……这……你可把我吓死了！我还以为金铃……”大姐倒松了一口气，伸手把脸擦了一擦，替他拿了主意，“不过这孩子对你这样，咱们不能丢下他不管！你先别急，我把你二姐三姐一起叫过来商量一下吧！”


   大姐马上去拨打电话。就这么一个弟，其他两个姐姐听说他出了事，都赶紧往大姐家里赶。贺永亮怕金铃担心，先打个电话回去，告诉她晚上在大姐这儿吃过饭再回去。


   三个姐姐到齐，商量着凑钱补赃款的事。


   “亮子为了金铃的病，实在已是倾家荡产了，这八万块钱只能我们三个去帮他借。要不然……就不说能不能让那孩子减刑，恐怕亮子也要受到牵连！”


   二姐三姐听了面面相觑，一时都没开口。她们几个家里现在都有孩子正在上学，手头并不宽裕。几年前为了贺永亮盖房子，三个姐姐竭尽所能，能拿多少拿多少出来！所以这一次金铃生病，贺永亮就没开口跟她们借钱，倒是几个姐姐主动凑了一万块钱给他。现在突然要凑八万块，确实是非常困难。


   “姐们能凑多少凑多少吧！我自己还是再想想办法。真要不行，我就……陪他坐牢去！”贺永亮一说又哭，从小淡定的他，今天就是没办法止住眼泪。


   “先别说得这么灰心，这两天都各自尽力去借吧！”大姐最后下了决断。


   ※※※


   董铁柱从贺永亮赶回老家给金铃治病开始，就知道贺永亮这一回去，必定最操心的就是看病的费用问题，所以每天挖空心思想着该从哪儿弄钱以帮贺永亮分忧解难。


   可是他才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进公司上班也才一年，跟同事们的交情并不深厚，急切间能到哪儿弄钱？直到贺永亮回家半个月之后，董铁柱从跟贺永亮的通话中获悉金铃要做骨髓移植，虽然贺永亮没提费用问题，董铁柱却知道，那肯定不会是小数目，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有一个狂妄的想法，在他脑海里逐渐形成。


   就算抢，他都要替他爱的人分忧解困！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去打听几家客户的出薪时间、以及出薪方式。因为现在很多公司都采取直接从银行汇款的方式出薪，他想抢也抢不到手！直到整整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他终于确定了一家客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