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祚轩还想问,李父就叫住了他,只见那边的警员已经打开门,示意他可以进去。
李祚轩心里狂跳起来。几个警员搜了他的身,确定随身没有可疑物品后就带着往里走。
审讯室里昏暗而压抑,铁门打开后李祚轩便看见了背对他坐着的男人,听到了声响也一动不动。
门关上,他走过去轻轻叫了声“泽林”。对方浑身一震,慢慢回过头,看到他时眼眶刹那就红了。
他的表情让李祚轩心慌了,上前抱住这个惶然无措的男人,把他的脑袋按在怀里,抚摸着他的头发:“你的腿做手术了?还疼不疼?什么时候好?身体没有其他问题吧......”
他问着这些有的没的,生怕自己的情绪也暴露,这样就无法安抚对方。
越泽林紧抓着他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压抑着汹涌的情绪,喉咙里发出低沉的、难受的抽泣。
“哭什么,宝贝别哭啊……你羞不羞,三十一岁的男人还这样哭……”他手托着越泽林的脸,吻着对方的泪水,为了逗笑男人,便指着自己的脑门道:“你看我这造型,丑死了,这一个月还怎么见人啊?”
“我……后悔了……”越泽林小声道:“进来的时候……就后悔了……我……我想和你在一起久一点……”
好像有滚烫的流水从脚尖直冲到脑门,满溢的而情绪几乎要从李祚轩的眼眶里溢出来。他捧起男人的脸疯狂地吻着,对方的回应让他激动而怜惜,拼命要将这男人的味道融进自己的身体里、骨髓里、灵魂里。
“没事啊,我会等你,多久都等。”越泽林不说话他就知道对方在不安,拼命地抚着男人的背:“相信我……求求你相信我……”
“不相信又能怎么样?”越泽林低声抱紧他,竭力压制着低哑的哭声:“我也……只能等你了啊……”
听得难受极了,李祚轩抱住他,不停地亲吻这个男人的脸,五味陈杂。
有人已经在敲门了,好像是对他们开始久别的鸣钟。
越泽林瞬间死死地抓住他的背,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揪得李祚轩心里抽痛。
“再几分钟就好。”他朝门口大声道,帮越泽林抹去脸上的泪水,温柔地微笑着、哄着:“好好配合警方,我会在外面帮你争取一个舒服的地方、还有减刑……乖,知道了吗?”
“别说……这些了。”越泽林轻握住他的手,头挨在他怀里,“别说话……这样就好。”
审讯室里静得只能听到两个男人的呼吸声,宛如相濡以沫的交融。
出去的时候李祚轩的脸色是灰白的,但神色异常的冷静。
李父看着自己的儿子,也不多说便带着他出了公安局,重新回到停放在外头的车里。
门关上,狭窄的车内仿佛与世界隔离,李祚轩刚才强撑的平静开始一点点破碎。
驾驶座上的李父长叹一口气:“想哭就哭吧。”
话音刚落李祚轩就哭出了声,几乎是嚎啕、饱含痛楚的。在他记忆里,自从脱离孩童的稚嫩后就从没有这么哭过。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生离比死别更难受。
049.
人证物证齐全,原有的爆料和民众质疑的舆论,加上越泽林的认罪和配合,警方很快对盛天展开调查。
千疮百孔的大集团摇摇欲坠,在新年的第一个月里好像遭受了一场巨大的灾难,摧枯拉朽地倒塌了。虽然还有一部分黑色产业没曝光,但这些罪状足以让曾经不可一世的富商坠下神坛,锒铛入狱,盛天的产业迅速四分五裂,迅速被几个高管瓜分。
经调查,徐芮和越默海并未参与其中,审讯后很快得到释放。而越泽林曾若干次经手跨境洗钱,但鉴于认错态度良好,配合警方其父的调查,戴罪立功,考虑从轻处罚,判以五年有期。
这一切像梦,发生得太快,新年还没过完第一月,越家宅邸就已被列在清理的范围,越坤所欠下的东西都要用名下的全部房产偿还。
李祚轩站在门口,看着警察进进出出,还有越坤的情妇带着儿子狼狈落魄的样子,心里异常平静。
一辆出租车驶来,他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那披着紫色大衣的女人,于是叫了一声:“阿姨。”
徐芮看到他,脸上冷静的面具出现了裂痕,即使在面对警察也干练的气场顿时减了一半,话从苍白的脸上流淌下来:“祚轩,你来这……是有事吗?”
“您打算怎么处理宅子里的东西?”
徐芮一愣,僵笑道:“值钱的东西警察都会拿走,剩下的私人物品我自然会取走。”
“那泽林的东西,我可以带走吗?”
徐芮愣了。她不是没看到媒体曝光二人的关系,但也不会想到李祚轩会这么做,更从没想过自己的儿子真的会爱上男人:“可以的......可以的,你都拿走吧......”
她自言自语似地朝宅子里走,在看到越坤的情妇和私生子后狠狠地呸了一口唾沫,似乎是对婚姻了结后的发泄。
李祚轩又来到了那个房间了,里面还和上次一样整齐,刻满了越泽林少年时光的记忆。他把墙上的照片都拿下来,拉开书桌的抽屉把里面的书都拿出来,一本本翻开,这都是越泽林的笔记,字清秀隽逸,被训练得棱角分明,赏心悦目。第二层还有几幅山水画和毛笔字贴,第三层是那把老旧的小提琴。徐芮站在门口看着,忍不住走了进来,站在李祚轩身后,已身为人母多年的她现在看到这些,眼眶不一会儿就红了,但要强的个性还是驱使她绷着脸,在他人面前尽量从容。
她走过去,从书桌最里面的位置把一本厚厚的册子拿出来,递到李祚轩手上,小声道:“泽林小时候的照片都在这里。”
像接过圣物一样,李祚轩小心翼翼地把相册捧在怀里打开,第一页是日期,从出生到十八岁,翻开第一面都是婴儿的照片,不断往后翻,小小的越泽林就开始长大。对方有一张天生就很漂亮动人的脸,即使有时看起来太过倨傲,显得吝啬刻薄,但在李祚轩眼里反而可爱无比。
现在在他心里,那个男人的地位已经超越了一切。
越泽林的东西,他全部都要——墙上的每一张照片、用了差不多十年已经坏掉的钢笔、字迹和封面一样精致好看的记事本、徐芮说对方小时候最爱玩的傻瓜相机、还有那把小提琴......
警察早就走了,他还在这大房子里游荡,在徐芮的带领下走过越泽林儿时的世界。
“啊,那个秋千,他们没有收走......”徐芮缓缓的、甚至有些蹒跚地迈进草地,手发抖地握住那藤条秋千:“他们俩以前最爱玩的......”
“阿姨,”李祚轩突然问:“您是更宠默海一些吗?”
徐芮一怔:“怎么问这个?我......有时是会比较偏向默海,毕竟比泽林小了五岁,更需要照顾,所以平时忙起来也不可能都照顾得了......”
“那越叔叔呢。”
提到自己的丈夫徐芮脸色白了:“他这个冷血的人,根本不会对儿子有什么宠爱,谁比较听话、聪明,他就会偏向谁、重点栽培谁,”她说着眼眶就红了:“泽林虽然也很聪明,但比不上默海的资质,再加上有时候很不听话,常常被他骂啊、打啊的......”
李祚轩看着阳光照在这母亲身上,那眼眶里的血丝,有种憎恨却有无可奈何的悲哀。
“后来他得抑郁症,也不敢告诉越坤,发作起来摔东西、捶墙壁,我根本不敢拦他,每次都是默海在才能控制住......”徐芮用凸起的指节轻轻擦过眼泪:“现在这样......我都不知道他在里面会怎么样......”
电话响了,她接起来支支吾吾的说了几声又挂掉了,呆望着秋千。
不一会儿越默海来了,看见李祚轩点点头,道;“事我托人办妥了,在延庆监狱,那儿除了老不死的多一点,其他条件都是最好的。”
“钱给了吗?......那就好......那就好,那的官就认这个......”
越默海看向李祚轩,塞给他了一张名片:“想去看他的话,就联系这个人。”
李祚轩把名片攥在手心,看着自己的拳头,突然想起越泽林揍自己的时候,手都是握得紧紧的,上面的筋脉好像下一秒就要爆出来。
“这么多照片?”越默海帮他把箱子拿上车,顺手翻出一张:“不给我一张?再怎么说合影也有我吧。”
“拿吧。”
越默海也没挑,拿着那张就放进了口袋。
回到家时已是下午,李祚轩下了车,看着这一个月前被烧得不成样的别墅,现在正一点点地复原。他走到里面,视察了一圈装修的情况,又坐上车离开。
他来到工作室,这个回国后刚成立的地方,正在凶猛的投资下快速成长,几年后就会在时尚领域创造出一个响当当的品牌。
员工们看到他都惊讶了,他们看着平时优哉游哉的富二代老板在周末来到这里,微笑地审问了每个人的工作情况。
李祚轩知道他们在讶异什么,只是微笑地布置下了任务,然后走进自己的设计间。
他看着那些散落的布料,想起和越泽林呆在家里试衣服的那天,自己的那些心血镌刻在心爱的男人身上的样子,不禁由衷地莞尔一笑,傻气地自言自语:
“你可一定要乖乖的等我。”
还有好多、好多的礼物给他,多到不知道对方是否承受得住。
他拿起设计纸,笔尖流淌下一往情深。
050.
延庆监狱第四分监区的保卫看着那个男人很久了,他甚至还记得对方三年前进来时的样子——全身散发着一种贵族的气质,俊美的脸上有拒人千里的倨傲,即使身在牢狱,站起来也修长挺直,让人震撼。
保卫上了年纪,不常看什么新闻,但凭阅历多年一看就知道此人来头不小。由于是关押老年犯的地方,第四分监区条件很好,每个监舍有张六床铺和一个独立卫浴,还有起居室、活动室甚至供犯人学习园艺的生态园区,能进来的非老年犯绝对非富即贵,而且眼前的人还因为表现良好减了近两年的刑,绝对是受到了狱长的特殊照顾。
眼前这个即将出狱的男人,那股傲气未被消磨殆尽,看人的眼神里仍有股说不出的气场——保卫很奇怪,到底是什么能让这种气质在三年后还没有被磨灭。
也许是这里条件太好了?保卫悄悄打量着男人眉目精致的脸,皮肤光滑紧致,看起来似乎不到三十岁,心想若是到了其他监狱,这样漂亮的人搞不好还会遭到什么样的浩劫。
“您好,”男人突然开口,不知道是因为冷漠还是紧张,表情显得十分僵硬:“请问,接我的人,来了吗。”
保卫突然想起刚才门外有个气喘吁吁跑来的混血男人,一进来就“泽林、泽林”地问个不停,看了一下名册,好像就是找他的。
“是不是那个绿眼睛的?早来了,也不知是跑的还是什么,喘得特别厉害,在那边坐着歇呢。”
还没说完男人就急匆匆地走了,像一只久居囚笼的鸟刹那飞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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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泽林奔出大门,眼前是郊外的景象,路两旁春草丛生,敞亮的门前连一辆车也没有,让他顿时有种刚才的喜悦全是梦境的冰冷。
三年了,虽不至于让外面的世界全然物是人非,但时过境迁、心随境转已经足够了。
可他在里面,除了瘦下来的身体和苍白了的皮肤,却一点没变。
如果没有李祚轩的承诺,他也许一年都呆不下去。他还记得对方上次来看自己是三个月前,那时刚过新年,还给了他一本最新的作品集,里面李祚轩亲自坐阵当模特,每一件作品的设计理念都写得像情诗一样肉麻。
“喂那个!来接你的人呢?”狱警追出来气势汹汹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