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你已经抽了第三根了。”
“该回去了。”
“那么早?还不到七点呢。”
李祚轩坐起身,掀开被子下床开始穿衣服,平静道:“还有些事要做。”
Rex也走下床,赤裸地从后面抱住他柔声道:“那些衣服在你那里么?我想去拿。”
“顺道去家里取,然后送你回去。”李祚轩把外套披上,轻轻拍了拍Rex的脸:“快换衣服吧。”
“不能去你那里看看吗?”Rex有些失望。
李祚轩轻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别人来家里。”
Rex闷闷不乐地穿好衣服,看着他平静地收拾东西,问:“祚轩,你心情不好啊。”
李祚轩一顿,笑了:“是吗。”
他的表现有那么明显吗?
看着烟灰缸里烟头,李祚轩眉头锁紧了,立即拿起东西,在Rex惊愕的目光中快步走出去。
北京还在下雨,雷声沉闷,早晨的天是浅灰色的,压抑而厚重。李祚轩开着车,没开音乐,也没有和一旁的Rex说话。
他心情不好吗?也许吧。
心里像压了一块石,闷得喘不过气。李祚轩很清楚是因为什么,只是不相信,也觉得不可思议。
从现在的利益形势来看,这场兽猎应该结束了。他和越泽林不该再往来,也不应该有任何眷恋。他不应该总是去想对方,也不应该在和其他床伴做爱的时候,脑子里会浮现越泽林在身下的样子,导致心猿意马,做得勉勉强强。
他从来都是玩得起、放得下的人。
大雨如帘,雨刷高频地摆动,眼前的景物时糊时清,家附近熟悉的景致浮现眼前。
“咦,那是不是有个人啊?”
李祚轩一愣,果真远远看见有个人坐在门口,在大雨中像个雕像。那人一身黑衣,由于低着头,在朦胧的晨雾中看不清脸,但那身形熟悉的轮廓让他握方向盘的手抖了一下。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就突然站起来冲到车子面前,眼见的就要撞上去——
“天啊!!”Rex高声叫起来。
李祚轩猛地一踩刹车,愕然看着那张被雨水浸湿的脸,心跳在刚才那一瞬间几乎骤然停止。
他用力拉扯掉安全带,打开门冲进雨里,一把扯过落汤鸡似的越泽林,对方磕磕绊绊的站都站不稳,一下子撞进他怀里,冰冷的身体让李祚轩脑袋一空。
“你想死吗?!发什么疯?!”
越泽林挨着他的肩,轻轻抬起头,发红的眼睛看得李祚轩心里一紧。
那双黑色的眼睛像漩涡一样,决绝而无助地看着他,有种惊心动魄的美,让李祚轩动弹不得。
“李祚轩,”那苍白的嘴唇一开一合,声音含混着雨水的声音:“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周围的声音都模糊了,李祚轩抬手按住他的肩膀,闭上眼压抑着翻滚的情绪,不受控制地低头在栗色的发上印下一吻。
“祚轩,祚轩!”
Rex的声音瞬间让他清醒,立即往后退了一步,越泽林也一愣,差点失去平衡。
只见Rex撑着伞为他挡雨,一脸错愕地看着越泽林,用法语结巴地道:“他……他怎么在这……”
李祚轩逐渐冷静下来,飞快扫了一眼四周,道:“先上车。”
他尽量不去看坐在后座的越泽林,努力深呼吸平复心情,将车开入库。
从来不喜欢被打扰的李祚轩,现在家里客厅一下子进来了两个男人。
“Rex你在这里等等,我去拿衣服给你。”李祚轩道,然后快步向房里走去。
Rex欲言又止,看着李祚轩走进房间后,又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浑身湿透的越泽林,索性咬咬牙站起身往里走去。
李祚轩拿着衣服出来就看见Rex站在楼梯下,蓝色的眼睛担忧无比:“祚轩你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把他带进来?现在警察都在找他,万一……”
“我知道。”李祚轩把衣服塞给他。
“我是担心你!”Rex抬高了声音,他知道越泽林听不懂法语,因此无所顾忌:“你之前和他一起住在这里对不对?你从来不喜欢别人进屋子里的,可是……我怕你对他心软,万一警察找到这里,来找你谈话怎么办?你和他有过接触,警察肯定会找到你……”
李祚轩僵直地站在楼梯上,墨绿色的眼睛仿佛失了焦距,定定地看着地面。
“你没有义务救他!”Rex急了:“这一切都是他们家自作自受,反而把你连累了,还被你爸爸骂,你这样会被判同谋罪的!”
他说着冲回客厅,一把拉起沙发上的越泽林,用英语道:“对不起请你出去!你这样会连累他的,他没有义务帮你,因为你的事他已经被连累的够惨了!因为和你们合作,Lupe的股值大跌,祚轩也被他爸爸……”
“别说了。”
李祚轩打断他,缓缓走过来,在越泽林茫然无措的注视下开口:
“Rex,先到车库等我,一会儿就送你回去。”
Rex不甘心地咬着嘴唇,但还是听话地离开。
房间里的气氛凝固下来,站着的越泽林脸色苍白,手被冻得发青,眼睛却不敢看他,似乎被刚才Rex的话震住了。
“泽林……”
“警察来找过你了?”越泽林突然抬头问,黑色的眼睛里有焦急和担忧。
“还没。”
“噢……”他木然地点头。
“你为什么会来这?你爸呢?”
提起越坤,越泽林浑身一震。他沉默了半晌,从沙发上站起来,全身湿漉漉的一股寒气朝李祚轩扑面而来:
“他要把我送到美国,叫人看着我,住在一个地方,像坐牢一样……”
越泽林身上的那股寒气刺得李祚轩都起了冷意,他想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抱抱他,却又仿佛又巨石重压,始终没有动作。
“明明是他主使做的事,为什么要让我当替罪羊?但告发他我也会坐牢的……我不想坐牢,但去美国又和坐牢有什么区别?”越泽林挪动着脚步,走到床边看着外面的雨,嘴唇几乎要贴到玻璃上,喝出一道湿热的气流,“你说的对,他有私生子,那个小鬼,现在就住在我家,成为下一个我……”
向来善于言辞的李祚轩仿佛哑了,看着他缄默着。
“刚才他说得对,你没有义务帮我,而且要不是因为盛天,Lupe也不会受到重创……”
“泽林,”李祚轩开口,声音像被什么撕扯着:“去洗个澡吧,你都冻僵了。”
越泽林一愣,眼里燃起了希望:“你不怕我呆在这里拖累你?”
李祚轩抓过他的手腕,凝住的表情停顿了一秒,墨绿色的眼睛没有看他:
“洗完澡后就回家吧,去国外是最好的选择。”
越泽林又是一愣,黑色的眼睛望着他,里面盛满愕然、恐惧和失望。
他呆了半晌,然后嘴角扯出一丝笑容。
“好。”
雨依旧在下,似乎要把北京一年的雨都下尽了一般。
把Rex送回去后李祚轩一路加速,在红灯路口异常焦躁地用指甲敲着方向盘。看着天边的阴云,眼皮跳得厉害。
将车倒入库,李祚轩撑着伞,拿着钥匙开了门。
“……泽林?”
一片安静。
他心脏开始被揪紧,快步走到浴室拉开,墨绿色的眼睛僵硬地扫过空荡荡的一切,只见给对方准备的换洗的新衣服依旧摆在上面,一丝动过的痕迹也没有。
李祚轩冲出浴室,叫着对方的名字,回答他的只有窗外的雨声。
“已经自己回去了吗……”他喃喃自语,仿佛是说给自己听。
越泽林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037.
北京近郊再往市中心走一点,就出了富人住宅区,到了市区边缘的地方。
“默海,我好累啊。”
副驾驶座上的杨欢一脸困意,周末两天的小旅行让他尽兴又疲惫,现在只能软绵绵地靠在越默海身上蹭着撒娇。对方摸摸他的头安抚道:“还得一小时才到家,先睡会儿吧。”
“那我要挨着你睡。”杨欢笑嘻嘻地靠过来倚在爱人身上,刚要闭上眼睛突然又想起什么,道:“对了默海,盛天的事我今天又看新闻了,好像很严重啊,会不会对你……”
“瞎想什么,”越默海低下头啄了下小巧的嘴唇:“我的生意和他们没有关系了,根本不会影响。”
杨欢松了一口气,又问:“可……那些事真的都是越泽林一个人做的?”
越默海不语,眉间微微锁紧,半晌后道:“当然不可能。”
“那……”
“黑道上的生意从我爷爷那时就有了,盛天产业背后到处都是脏的,这洗钱的事如果要追究起来,我父亲才是罪魁祸首。”越默海轻声道:“越泽林只是……他用来挡箭的盾牌而已。”
杨欢抬眼:“那他会进监狱?”
“不知道,”越默海敲敲他的额头:“你想这些做什么,快睡觉。”
“知道啦。”杨欢转过脑袋靠在他肩上,换了个舒服的位置。
车正好在十字路口停下来,杨欢正要闭眼,就看见人行道那头走来一路男女,边撑着伞边说说笑笑,立即惊讶地一把扯住越默海的衣角:
“那个,不是小沐吗?”
“夏小沐?”越默海皱起眉,看着那在一群男人中风骚的女人。
他大学时和这个叫夏小沐的女人发生过关系,还让对方怀孕了。然后夏小沐挺着大肚子找到越泽林谈条件,结果对方直接命令把她拖去做人流,在阴森的私人诊所里折腾了很久。后来她还不死心,越泽林就把她往死里整,叫道上的人把她一个肾割了,还用毒品控制了她。夏小沐也是因此退学,现在沦为脏模。
“我上次见到她,都是年初的时候了……”杨欢看着一群人远去喃喃自语。
现在回想起这些事,不单是胆小的杨欢,连越默海都存有余悸。
四年前的越泽林,比现在嚣张跋扈得多,如果不是越默海的阻止,他也会同样把杨欢往死里整。
越默海摇摇头,强迫自己把思绪扯回来,一脚踩下油门往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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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区边缘建筑稀稀疏疏,在绵绵不绝的雨中朦胧了。
越泽林在街角的一个自动贩卖机停下,抬起虚软的手投币,买了一盒饼干。将近一天没吃饭的胃几乎受不了,即使这种廉价饼干粗糙而难吃,他也狼吞虎咽地倒进了嘴里。
来往的行人都撑着伞,越泽林全身湿得不成样,本来因为饥饿就没太察觉,但吃了东西后就愈发鲜明。
他一个激灵,双臂抬起环着身体,似乎在取暖。过了一会儿仿佛实在受不住了,快步走到一家药店门前的屋檐下蹲着,浑身抖得厉害。
“先生你好,请不要在门口挡着行吗??”店员在里面喊。
越泽林立即起身,生怕对方看见自己的脸,赶紧重新冲进雨里。
骨头都冷得开始疼了,他木然看着前面的道路,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无比讽刺——他就像一个无处可归的丧家之犬,在街头惶然游荡。
他能去哪里?
前面颜色鲜艳的电话亭让越泽林眼前一亮,几乎是找到救命稻草一样狂奔过去,躲进狭小温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