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记得艾尔敏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
“艾伦,你失控暴走,咬掉了试图劝说你的兵长的手臂,然后折断了他的身体。”
……
“艾伦,很抱歉,在你看着我的那些年,没能回应你。”利威尔捧起我的脸,手指却穿过了我的身体。
阳光照射在日记本上,上面他的影像正在渐渐变得模糊,透明。
“我记得,我还欠你一个微笑。”利威尔站起来,像以往那样随意地理了理领巾,穿过他身体的阳光却灼伤了我的眼睛。
“那么,看好了,只有一次。”
那双狭长的灰色眸子缓缓弯起,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往常清冷绷起的薄唇也随之上扬,那么冷淡的人,居然会拥有这样温暖的笑容。
足以温暖之后每一个我独自度过的日夜的笑容。
利威尔站在窗前,保持着微笑的表情,身体慢慢融在清澄温和的阳光中。
……
“艾伦前辈又在独自对着窗户发呆了吧,每天他总会这样坐在窗前很久,听说就一直这样过了许多年,还总是说着些自言自语的话。”
“不过话说回来,别看他现在这副模样,从前可是名战功显赫的英雄,听说全调查兵团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嗯,据说当时宪兵团的援军前去支援时北方发生了雪崩,本以为没有人幸存,救援犬却在一处山崖背风处闻到了很淡的血腥味道。宪兵团把那里挖开,发现两个人正紧紧拥抱在一起,上面的那个尸体都僵硬了,下面那个却还有微弱生命迹象。经过抢救之后他奇迹般地活了下来,都说是他死去爱人的尸体替他挡住了风雪,才得以撑到宪兵团到来……可是得救之后,艾伦前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是致幻剂的作用?”
“他现在再也没办法变成巨人了,所以只能是……”少女为难地皱了眉头,眼眶微微泛红,“他走不出爱人死去的现实,所以为自己构造了一个他认为应该出现的世界……也许在那里,活下来的,是他最爱的那些人……”
两名护士的窃窃私语全然引不起静坐窗前那人的注意。那是名看去二十多岁的成年男人,生着一头柔软的棕色短发,看去手感很好,不知道他从前的爱人会不会很喜欢揉他的头发。他面朝着阳光照来的方向,双眸闭着,唇角漾着一抹幸福的笑容。
不知他是否在虚构的幻梦中,见到了死去多年的爱人。
La nuit 夜(利威尔番外)
Je suis passé pour être présent dans ton futur.
我此刻谢幕,是为参演你的未来。
……
利威尔这个名字的含义,是走向联合,或者是在一起。
艾维斯说我母亲应该不会想到那么深沉的民族大义,那么就应该是第二个意思了。
兵团的同僚们总开玩笑说,利威尔,名字已经注定了你会成为英雄的哦。
可是精致美好的背后又隐藏着什么?像是古埃及人铸造的纯金人像,奢华耀眼的外壳下藏着的不过是一副腐朽风干的皮囊。然而人们多半热爱这种浮华的假象,正如同童年时总在炫耀新衣服的隔壁小孩,或者那些恨不得将金子镶嵌在脸上看人的贵族,或是涂着厚重妆容的女人。真实,在这个随时都可能面临生离死别的乱世中渺小得仿佛尘埃。
而真心,更是最廉价的东西。一个深爱你的人,甚至连内城的一张床都比不上。
最近一直沉湎在莫名其妙的梦境之中,总想着假如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我还在黑街那家会有迷离的粉红色灯光的酒吧里喝着酒,一转过身来就能看到生着温暖的棕色短发的少年对我微笑。简单的喜欢,不掺任何杂质的幸福,一起得过且过一起老一起死,倒也不错。
可艾伦的呼唤却总让我意识到面对的是怎样的现实。
记性差了,就总是要别人来叫醒。
艾伦是个很纯粹的小鬼,即使已经得知致幻药剂的秘密,还总是在旁人面前强颜欢笑,只有夜深之时,才会在睡梦中呜咽出声。每当这个时候我会轻轻抚摸他的头发,他就变本加厉,紧紧抱住我把眼泪全弄在我衣服上,真是脏死了。他并不知道我每晚这个时候都会来看他,而我也很小心,连一点脚步声都不敢发出,这辈子都没这样狼狈过。
因为我们早就分开了。
我又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邪气的笑容,威胁又带点讨好的口气,死活要我加入地下街。明明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却要假装成老练的流氓地痞,那模样真不知道多滑稽。而现在,他就那么安静地躺在我怀里,这么多年来容貌一点都没变。
“哎,利威尔,你有没有听过那个可以巨人化的少年?好像是叫什么艾伦耶格尔的……”韩吉装作不经意地拦住正走出办公室的我,我微微侧过头,没有理她。我还记得方才埃尔文将这件事说给我时那犹豫的表情,见证当年事情的,不止我一个人。
“闭嘴。”韩吉还想说什么却被我打断,埃尔文的手轻轻落在我肩上,“去牢房看看那个新兵吧,现在他应该醒了。”
“总之……就是想把巨人一个不留地驱逐出去!”他的表情很是激动,我没注意到自己的眼神有刹那恍惚。
真像。
“还不赖。”我冷冷回答。
身为巨人却憎恨巨人,就像是从前身为贵族却厌恶贵族的腐朽堕落。如果这一点都那么相似的话……
审判法庭上为救他性命那一场必要的演出,他伤痕累累却居然丝毫不生气。之后我经常对他说如果他不在我身边,一定死得很难看。他好像听不懂,还傻傻说什么要尽快使自己变得强大,能够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
并不是你不够强大,以后该学学不要随便让别人欺负了,挨打要记得还手,知道吗小鬼。
这小鬼和以前相比几乎没什么变化,被任意使唤还是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虽然清洁做得很差,但努力的样子让人不好再责怪他什么,我只压抑住情绪说了句全部重做。
那天韩吉拖住他聊了半夜,从没见那家伙这么健谈过,但我明白她只有在见到谁才会有这么多话要说。后来,她到办公室来找我。
“你早就知道他回来了,为什么还是那副模样?”
“那我该怎么做?”我从文件堆中抬起视线,韩吉的表情很气愤,打量怪物一般望定我。我随手把文件放在一边,语气淡然,“亲吻他,拥抱他,还是二话不说直接把他上了?韩吉,当年的事情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搞清楚你自己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