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我甩出立体机动装置的钩子,“我走了,你自己要小心。”
芬里厄,邪神洛基之子,北欧神话中诸神的黄昏的缔造者。
奥汀看出了芬里厄颠倒世界的力量,便对他进行压制,可平常的锁链根本制不住他。众神请侏儒造了一条魔法的锁链,虽然他们向芬里厄保证如果挣脱不开,会帮他松绑,但芬里厄已知诸神们心怀不轨,因此不肯轻易就范。这时提尔以自己的右手作为保证,放入魔狼的口中,芬里厄因此相信诸神才甘愿被缚。但当他发现自己上当后,便咬断了提尔的手臂,给了他致命一击,并咬死诸神之王奥汀,亲手缔造了诸神的黄昏,将神界送向终结。
“我是很清楚的。无论用怎样的力量压制,无论关进多么坚固的牢笼,也不可能有人让他的意志屈服。”
我仍然记得利威尔在说出这句话时的眼神,在所有人对我刀剑相向之时的挺身而出,正如提尔以自己象征力量与荣耀的右手作赌注,信任那头成为全神界众矢之的的邪狼。
而最后的结果,芬里厄却因自己的愤怒,伤害了唯一信任他的人。
巨人在低温下变得异常暴躁,尽管行动受限,攻击力却丝毫没有减弱,反倒是人类渺小的生命在极端低温下变得更加脆弱。我看到萨沙被一头巨人抓在手里,康尼正在奋力逃脱,却被巨人一脚踩在腿上。埃尔文团长也受了伤,折断的左臂没办法再拿起刀,他把信号枪用牙齿咬住,将红色信号弹放向天空。后列一波波红色信号弹不断外延,援军应该很快就可以赶到吧。
不能再让信任我的人死去了。
皮靴踩在松软的积雪上,立刻陷到双膝处。在我将手举到唇边的一刻,在苍茫的如同记忆碎片的雪中,我忽然看到了利威尔。
战神一般英勇而神圣的浴血身影。
……
眼前模糊的景物渐渐清晰,我看到那间熟悉的办公室,桌上还摆着萨沙不经意间拍下的我和利威尔的合照,因时间的洗礼有些泛黄。阳光温柔地洒落在男子轮廓俊美的面庞上,如同细细描摹的淡金色素描线,精致而温暖。
我终于又回到他身边,尽管他没在看着我。
但我还是像身处那些逝去的时光中一般,只是简单地看着他,就会觉得人生被填满,满到无暇去思考幸福的本义。
他低着头,视线还落在那个日记本上面,而这样的凝视和沉默的守候,我已经习惯。
日记本并没写多少,很快便看完了,我试着靠近他,才发现他是在看一张照片。后来重组的利威尔班合照,团长和韩吉也包括其中。而当我的视线扫过他们的脸时,每个人温暖的笑颜都开始变得模糊、透明,直至完全消失,直到,只剩下我和利威尔。
那张合照上我们并没有紧挨着,而现在那张画面却发生了变化。我的身体变成了半透明,我们的手,却慢慢靠拢,直至紧紧牵在一起。
“艾伦。”
他又在下意识地叫我了,像是一切都没发生之前。
“诶?兵长,有什么事吗?”
回答他,似乎也是出于本能。
“你一直都在我身边看着我,为什么不说话?”他的视线依然锁定那张合照,而现在,上面只剩下我们两个。
我张了张嘴,却没有回答。
没有任何回答。
“因为……我们不在同一个世界了,利威尔。”
许久,我抬起头,我仍然记得他在看到我凭空出现那一刻惊愕的表情,但从他的神情中可以读出,他并不想见到我,甚至连语气都透出责备。
“所以以后别再出现了,好吧,小鬼。”
“可是……为什么?”
利威尔终于合上那个本子,深灰的眸子在阳光粉刷下,融化了明亮的淡金。穿越重重禁忌的时空,穿越生死的隔阂,穿越时光与思念的阻隔,与我相望。
“因为,我不许你再想我。”
一些记忆的碎片浮现在脑海,拼凑在一起,就如同童年喜欢的拼图,当终于欣喜若狂地寻找到最后一块碎片,完成拼接时,却发现它并不是想象中美好的画面。
巨人的身躯在不远处腾起蒸汽,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茫茫雪原,飘飞的雪片铺天盖地将世界染成苍白。调查兵团的墨绿色斗篷被雪掩埋只露出一角,在快要撕裂骨血的狂风中无力飘动。
我看到巨人尸骸旁,艾尔敏抱着埃尔文的尸体撕心裂肺地哭喊。
我看到树干旁克里斯塔的尸体。
康尼被巨人咬去了双腿,垂死挣扎越来越微弱。
可他们都不是我想找的人。
“艾伦,利威尔兵长……在……那边……”
艾尔敏的双腿已经被巨人拍扁,那无力的声音在风雪中很快被湮没。
刺眼的鲜红扎入视网膜,我蹲下身子,将失去右臂的重伤男人背起来。利威尔已经失去意识,可身体仍然是温热的。我的方向感很差,可那天我竟毫无偏差地走向了正南。
有血迹在脚下蔓延,虽然雪下得很大模糊了视线,却怎么也覆盖不住那刺眼的鲜红,就像是有生命一样,源源不断地从地底涌出。
我在漫天风雪中向前走去,身后是断断续续的血迹。
红色那么耀眼,扎得眼睛快要流出泪来。
有人喊着我的名字,声音却戛然而止只留下空洞的回音。身边躺着垂死挣扎的萨沙,她颤抖的手指染满鲜血就要抓住我的脚踝,可我没有停下,甚至没有迟疑。
不能停,不能停……
背上的重量越来越沉,我几乎没有力气,却仍旧步履艰难地前行。睫毛结了细小的冰晶颗粒,上下眼皮几乎黏连在一起,可我不能停下。
“艾伦,没用的,兵长他……已经没救了啊……”艾尔敏带着哭腔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很快又被风声淹没再没有下句。我没有回头,面部表情被冻结,张开双唇的时候皮肤像是撕裂了一样,但我还是勉强侧过头作出一个微笑,“里维,再坚持一下,我们就快要出去了。”
脚下的鲜血变得稀少,像是一条跨越无数岁月的抖动的红线。
风声应答,我接着道,“你答应过我,我们都要活到最后的。”
“里维,你不能死。”
再没有其他的声音,目之所及是纯白得没有一丝瑕疵的雪原,男人漆黑如夜的发丝垂在我的脸侧,夹杂着雪花变得病态妖娆。那冰冷僵硬的脸庞却失去了生机,像是冰雪雕成,就要融化在这寒冷彻骨的绝望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