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剥开这些符号炫目花哨的外衣，其本质就是一个简单的替换密码。
文章中数学符号的数量明显多于希腊字母的数量，而且希腊字母的分布更符合片假名用于人名、地名或者拟声词的特性。
因此可以推断出，47个数学符号替换了平假名，46个希腊字母替换了片假名，而剩下的符号A全部替换了文章中的汉字。
（注：数量是47、46而不是50的原因是有些假名没出现）
“所以就是数学符号→平假名，希腊字母→片假名，符号A→汉字。”他在纸上胡乱地画出这几个箭头，字迹潦草地跟前面的草稿仿佛不是出自同一人。
“那……数学符号和希腊字母中都有∑这个符号应该怎么归属呢？”
“日和观察的真仔细。”雪音感叹道。
“这个啊，全部按希腊字母算，数学符号那么多，够用。”
通过这初步的分析便可以得知——犯人只是用这些符号替换了假名与汉字。虽然小样本下的替换会让人无法找出破解的方法，但他们现在拥有的是一个网站中几十篇的大量文章。
所有的替换密码都可以用一个固定的方法解决，就是频率分析法。种类有限的文字无论怎样替换，在大量文字中它出现的频率都不会改变。
以平假名为例，它的使用频率表中，排第一位的是い，占平假名使用总量的8%。只要统计出网页中每一个数学符号出现的频率，最接近8%的符号基本就可以确定为い，剩余的平假名以同样的方法结合前后文也可以一一推导出来。
（注：平假名频率表大概是这个样子
第1位 「い」 （8％）　　第2位 「ん」 （6％）
第3位 「か」 （6％）　　第4位 「し」 （6％）
……
第44位 「ー」（長音） （0.6％）第45位 「む」 （0.5％）
第46位 「へ」 （0.5％）　　　 第47位 「ぬ」 （0.1％）
……）
片假名的替换原理和平假名一样，但虽说原理很简单，可实际操作上却存在一个问题，就是这替换了几百个汉字的符号A数量太大难以破解。
再说，汉字也不存在特别固定的频率表，想用同样的方法替换出符号A是不可能的。
事实上，昨天晚上夜斗已经完成了所有假名的破译，在将网页中的所有符号替换后，他从文章中的假名就可以看出——网站中这些符号替换的文章其实是新闻稿。
这些新闻稿全部都与黄泉玫瑰这桩连环杀人案有关，先不去想嫌犯为何要在网站上录入这样的内容，单凭文章是杀人案新闻稿这一条，寻找出替换汉字的符号A，已不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只是这些奇奇怪怪的符号聚集在一起长得实在是太抽象，看得人晕头转向，他实在是不想对着报纸一个个地寻找，眼睛看花了都不一定找得出来。
所以才把这两人叫来加班。
案发现场留下的三封信件中包含的汉字只有四个，他们只需要找到这四个汉字就可以，夜斗从网页中选取了两篇文章，这两篇文章刚好包含了这四个汉字。
“接下来就需要你们的帮助了。”夜斗突然堆出一脸讨好的笑容，这迷一样的表情让两人吓了一跳。
“从所有案件的新闻稿中，根据已经破解的假名，找出这两篇文章。”他在文档中点击了一键替换，所有的数学符号和希腊字母全部变成了令人熟悉的假名。
“这——是我搜集的所有案件新闻，”他把书桌上一摞摞的报纸和文件全部搬下来，堆在几乎被三个人占满的地毯上，发黄受潮的报纸和字迹都快模糊的资料，就这样一一摊开在这小小的客厅中。
“还有这些。”他的眼神突然坚定起来，站起来转过身，面对的是墙壁上用马克笔做过记号的剪贴报。伸出双手，夜斗果断地把这些剪贴报全部撕下。晃眼的阳光中他的举动足以让其他人目瞪口呆，这些被完好撕下的剪贴报在空中飘啊飘，像一只只不成形的纸飞机，最终和灰尘一块落下来，和堆在地上的资料们混在一起。
这些密密麻麻的记号和文字突然间迸发出一种力量，它们将一起揭示出暗号背后隐藏的秘密。
而原本贴满“装饰品”的斑驳墙壁，几秒钟内就变成了一面只剩下胶水痕迹的白墙。
“从这些新闻中，找出这两篇文章吧！”夜斗望着快被纸张埋没的两个人，沾沾自喜地眨着那蓝色的眼睛，手指做出‘V’字，一同传递着胜利的讯号。
“原来还是让我们来当苦力啊。”日和从纸堆中站起来，一脸愤怒准备开启质问模式。
“我们加班，那你做什么啊。”建立好了统一战线，雪音的怒气也一同开启。
“我？我当然是躺在这个沙发上好好休息休息。”他打了个哈欠一秒钟转换成萎靡不振状态，“我也连着几天没有怎么睡觉了。”
“你们在这里，我会休息得安心些。”
准备好的一连串质问在听完这句话后突然卡了壳，日和叹了口气，又回到纸堆中，对照两篇只有假名的文章，寻找着同样的新闻稿。
时间缓慢地过去，屋里的光线变得昏暗了些，安静的只剩下呼吸。
有我们在，就会更安心些吗。
***
他闭着眼躺在沙发上，虽然很困但有两个手下正在旁边加班，他是怎么也睡不着的。只能竖着耳朵听那窸窸窣窣的纸张摩擦着，还有那两个人不时的叹气声。
“夜斗，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刚刚还闭着眼睛的他从沙发底下掏出一个易拉罐，前些天自己总是一个人工作到很晚，无论是案件的梳理还是暗号的破译，现在终于来了两个人陪着，总要喝点酒安抚下激动的心情。
“兆麻警官为什么也在调查这个案件呢。”一歧日和想起来上次在警视厅时自己产生的某些疑惑。
“哦，这个事啊。”圆环拉开的瞬间伴随了轻轻的声响，“这是我提议的。”
“诶？”
“我觉得，这不一定就真是所谓的连环杀人案，于是提议分开调查。”啤酒下肚的瞬间觉得整个人清爽很多，“这不是挺好，他以一岐将臣为重点嫌犯展开调查，我呢，就以凶手至少两个人为线索来调查，各不干扰，还能交换情报。”
“好久没喝酒了，感觉真不错！”他感叹着啤酒的魅力，“你们要不要也来点？”
“至少两个人？”这种结论日和可是第一次听到。
“恩，我估计他们还有过一定程度上的合作。”
夜斗的思路其实很简单，为什么罪犯要以‘在死者胸前刻在玫瑰图案并留下带有暗号的信笺’这种犯罪方式？玫瑰刻得很有美感，也许他对死者根本没有恨意。
这样多余的做法对他或者他们到底有什么意义？
想来想去就只有两个可能。第一，犯人有很强烈的自我表现意识，想以这种方式来博得社会的关注。第二种，犯人需要通过这种多余的手段让所有人误以为这是一件彻头彻尾的连环杀人案，从而掩盖自己的犯罪真相。
如果是第一种，犯人只有一个并且他想通过这种方式博取关注，那他根本不会如此心思缜密的谋划每一起案件并做的不留痕迹，他应该想炫耀，还会期待着案件被侦破，自己出现在世人面前好声名大噪。
但现在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而且前两个案件和第三个案件相比，刻下的玫瑰图案好像并不是同一人所为，虽然也不能排除图案变丑是凶手手残，可他更愿意相信这不是同一个人刻下的，这大概就是直觉。
所以夜斗只能推断——犯人想让所有人误以为这是单独作案的连环杀人。
一定不止一个犯人。
这种情况下，不在场证明就毫无意义了，更何况，这心思缜密的罪犯，应该根本不会留下什么不利于自己的线索吧。
“说起来，‘黄泉玫瑰’这个署名真是中二爆了，”夜斗止不住地吐槽着，“这些犯人年龄应该也不小了啊，怎么就还喜欢这种幼稚的名字呢。”
“反社会还爱装X，跟某些人倒是挺像。”雪音瞥了他一眼，小声念叨着。
“你这个小鬼，说谁呢。”
一旁的日和看到两个人斗嘴不由得笑起来，其实做特别案件搜查组的临时工也不错，可以知道这么多案件的细节，还能近距离看看夜斗身为警官被下属吐槽奚落的样子，挺有乐趣。
“不过……这个网站的存在是怎么回事？如果只是为了假装成连环杀人，何必要大费周章去建立这样一个主页，难道是为了被他人顶礼膜拜？”日和始终都很在意这个网站存在的理由，它的出现似乎十分意外，还捆绑着关于哥哥难以解开的失踪秘密。
“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夜斗先前忘记把这个环节也考虑进去，这个网页的存在，似乎就是今后为罪犯招揽信徒而存在。如果是这样，罪犯应该还是想要博取关注的。
思来想去，整个案件又陷入了一个不可解的境地。这样的推导到底在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还是缺少了什么尚未获取的线索呢。
算了，还是休息一会儿再考虑这个问题。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午饭还没有吃，三个人应该都很饿了。
“呐呐，我们喝酒来庆祝日和的加入吧！”夜斗从沙发上跳起来，拖出放在底下的啤酒，庆祝新人加入本应该是今天的真正任务嘛。
他们两个人也正好可以休息下。
然而事实上只有夜斗一个人喝着酒，一瓶接一瓶，他喋喋不休地讲着：“哎呀外卖怎么还不来啊，要不日和你出去买点吃的吧，便利店在楼下左转200米过了第一个红绿灯后直走100米。”
“我不去。”要去自己去，她坐在沙发上拿起一本资料翻阅，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我也不去。”看到夜斗的目光注视到自己，雪音别过脸不理他。
?

☆、噩梦

?　　从这布满报纸堆的客厅中寻找到需要的两则新闻稿时，已经是晚上八点。日和和雪音两个人都累的快站不起来，夜斗却自顾自地喝了一瓶又一瓶的啤酒。他从之前手舞足蹈的状态变成了现在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只用了两个易拉罐。
明明说的是庆祝日和加入搜查小组呢……现在怎么变成他一个人的狂欢了。电视新闻开始播报第二遍，月亮在天上晃晃悠悠。日和眨着眼睛望向夜斗身边排成一堆的易拉罐，她把那些瓶子装进垃圾袋里，轻轻地放在门边上。
“这个酒鬼，酒品真差。”雪音又开始了对他的抱怨，伸出手恨不得揪他耳朵把他弄醒。再看看这睡梦中的警官，面色发红还止不住地傻笑，让别人加班自己却做着美梦。
“算啦算啦，夜斗也是前些天太累了吧。”她弯下腰开始收拾这一片狼藉的客厅，把这些飘落在地的报纸资料全部拾起整理好，又用回形针固定住那两篇辛苦找到的新闻，在上面附了一张便签，写上‘这是你要的东西哦。’
剪贴好的新闻和便签一起被放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为了以防万一，日和还给它们拍了清晰的照片，万一喝醉酒的夜斗迷迷糊糊把这些东西扔掉可就麻烦了。
“日和，你对他真是太好了。”雪音帮着她拾起散落在地的报纸，冲着沉睡中毫无知觉的夜斗摇摇头。
“好像是呢，我以后一定得改改。”看到睡着后流着口水的男人她突然笑起来——这模样真是太糟糕了，应该拍张照片留下来发给他，让他看看自己作为警察威严全无的样子。
夜斗今天说有她在就会安心些，所以才会睡得这么沉吧。这么想想她有些小得意，只是喝醉了酒，有别人照顾他吗，如果有会是谁呢，他生病的时候谁陪着去医院，家人还是朋友？
她突然觉得很多事情自己依然是一无所知，即使现在成了伙伴，却也看不懂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夜斗……在东京有家人嘛？”这个问题脱口而出。
“家人？”雪音停下手中的事，“我听兆麻警官说好像是没有了呢。”
“诶？他的父母都在别的城市？”
“不，他们不在人世了。”
“不在人世？”她重复念了遍雪音说的话，心中出现了无数种猜想。
“恩，好像是非正常死亡，七八年前的事情了吧。”
七八年前？关于这个时间夜斗好像提起过，当时在日和的家里，他们是说到什么话题……
“那个时候我受过一些刺激，后来就这样了。”她努力去搜索脑海中还存在的画面，终于回忆出当时的场景，夜斗云淡风轻地说他晕血是因为八年前受过刺激。
这刺激，该不会就是他父母的非正常死亡吧。
“日和怎么问起这个？”
“唔，我是在想夜斗这喝醉酒了没人照顾会不会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啊，以后你就习惯了。”他同情又痛惜地靠在书桌旁，双手交叉放在脑后，“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
日和和雪音走后没多久，夜斗就做起了噩梦。他梦见自己被困在一个牢笼里，这生锈的铁笼有一股令他恶心的血腥味，铁锈在黑暗中疯狂滋生，久了就变成鲜红的血，缠绕着笔直的铁杆像弯曲的藤蔓，一滴一滴蔓延到他身边开成流血的玫瑰。
他在笼子里光着脚奔跑，却怎么也甩不掉这些另他恐惧的东西。流着血的玫瑰刺痛他，它们像一片突然涌入的红色海洋，惊涛骇浪间吞噬着渺小的自己。
而海洋中渺小无助的少年，是十六岁的自己，在冰冷的雨夜里，独自忍受着最寒冷的冬季。
八年前……
那个夜晚雨下的很大，没有月光没有星星，夜斗忘记带伞，放学后淋着雨跑回家。家里的门没有反锁，开门的瞬间闻到很重的血腥味。
他慌忙地打开整个屋子的灯，寻找味道的来源，身上的雨水滴了一路，潮湿混合血腥味让他胸口发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