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书案上的文本堆了一大堆，向来认真的狐王此刻却没有批阅，静坐在桌前，执笔作画。 容颜俊秀，神情清冷。 雪肌，黑发形成鲜明的对比，无声的场景仿佛一副极美的画。 景澈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我回来了……”略有些低沉的声音，参杂着点点慵懒，听在耳中说不出的魅惑。 流清抬头，目光静静的，不动声色的将桌上的那张画压在文书底下。 “事情完了吗？” “很快就完了。”景澈邪魅一笑，眉宇间也有些倦意，心中却是喜悦的，总算把那小祖宗气上天了，这下还不哭着找天尊取消婚约。 “在画什么？”上前一看，却是一张空白的宣纸，点墨不染，“咦，还有这么多都未处理啊？狐王最近在干嘛，莫非在想我？”话语带着惯有调侃。 流清伸手，随意的展开了一本文本，准备批阅，景澈则是坐在他的身边，给壶里加满了水，又取过砚台，细细的磨墨声在竹层里响起。 听见声音，流清笔尖一顿，文本上的字迹顿时晕成了一个黑点，抬头映进那双狭长的桃花眼，里面是不做假的关切，“怎么了？” “无事。”淡淡一句话，继续低头开始批阅。 等处理完所有的公文同，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流清站起来，“我要去人间一趟。” “我陪你去吧。”景澈笑言，顺道将手臂搭在他的肩上，敏锐的察觉到流清的身体一僵，已经率先出了门。 走到半途，忽然刮起了风，天色阴沉沉的，景澈抬头看了一眼，“怕是要下雨了吧。” 流清只是不言不语一直往前走。 今日，是七日之期。 小巷子里依旧冷清，彩铃的家却是张灯节彩，到处挂着红绸，门里门外皆贴着喜字。 一对新人站在大厅内看见狐王，连忙迎了上去。 彩铃今日显然是经过了经心的打扮同，穿着凤冠霞衣，美眸灵动，俏丽异常，只是脸色异常苍白，几乎全无血色，纵如此也掩不住高兴，整个人都流露出一股喜意。 “这是要成亲呢？”景澈一看，也就明白了什么事，邪笑道，“今日可是来的正好，吃吃你们的喜酒。” 彩铃白了他一眼，却没有出言说他什么，而是拉着张文清一同走到了流清的面前，展颜一笑，“王，谢谢你来了。” 流清看着她，知道她已经到极限了，动了动嘴道，“恭喜你。” “嗯！”彩铃点了点头，苍白的脸颊飞起红霞一片，流露出少女成亲时特有的娇羞，“今日会是我这辈子里最开心的一天。” 没有鞭炮，没的宾客，却有祝福，这就够了。 一场再简单不过的婚礼。 一对新人在流清和景澈面前相交对拜，天为媒，地为凭。 末了，张文清拿起戒指，仔细的擦了擦，虽是铜制的，指环却是异常光滑，显然保养的很好，牵起彩铃的手，认真而又虔诚的道，“玲儿，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这一世我都会对你好，我一定会努力考上状元的，我会给你一个家，不论贫富，定不离你。” 彩铃死命的点了点头，泪水顺着脸庞滚落下来，一个字也说不出，伸出自己的手指。 张文清将指环轻柔的套在她的手指上。 礼成。 新娘倾身吻新郎。 一阵香风过，张文清已经昏迷倒在地上。 彩铃还是笑着，只是眼中的泪水却怎么止不住，走到流清面前，对着他盈盈一拜，“王，彩铃有事求你。”先前压着的伤势此刻全部都爆发了出来，张口吐了一口血，溅了几滴血到流清的白衣上，仿佛在盛开在雪地里的红梅。 “说吧。”流清的声音淡淡的，很平静。 “去年他考了乡试，我一直存着钱，就是为了他上京赶考，我知道险怪的文采一定能中状元的。”彩铃从袖中取出一个钱袋，里面鼓囔囔的，转身放到了桌子上，又将桌子上的书本拿起来一页一页的翻过去，眼神有不舍有痛苦，最终慢慢的化为淡然，目光定定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张文清。 “如今，我的心愿已经完成了。”彩铃解脱般一笑，忽然冲着景澈叫到，“喂，以后多给我爹带点好酒知道没。” 这话语说的一点也不客气，活脱脱的娇蛮大小姐。 景澈展开扇子，回的也颇为潇洒，“放心吧，要多少有多少。” 彩铃扑哧一笑，嘀咕道，“这还差不多，终于看你有一点点顺眼了！”深呼了一口气，转而面对流清，方才的俏皮的表情紧于平静“王，我不敢求爹爹原谅我这个不考女，只愿他保重身体，但愿来生报他的恩情，还有……” 苍白妍丽的脸上露出明媚微笑，“帮我消了文清的记忆吧，可惜我不能陪在他的身边了……我不愿让爹爹和文清看见我最后的样子，所以……” 察觉到她将要做什么，景澈连忙出声阻止，流清却是拉住了他。 红焰自身体燃起，彩铃对着流清掀起红唇，“王，谢谢你……” 然后目光自始至终都看着倒在地上的张文清，直到身子化为灰烬。 轰隆——轰隆—— 屋外打起了雷。 狂风从窗户中吹了进来，地上的灰烬顷刻间便消失，四散在空气中，大红的喜字吹落在彩铃消失的地方。 叮咚—— 小小的指环发出极轻的脆响，掉在地上，流清怔怔的看着，说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心里堵得慌。 景澈捡起指环，放到流清手中，却见他目光失神，罕见的有些脆弱的情绪，脸色看起来更加的冷，让人不敢接近。 流清握着指环，越握越紧。 “王——” “王，彩铃要去找自己的幸福——” “王，自那日起，我就告诉自己要嫁给他——” “王，我绝不后悔——” “若是王有了喜欢的人就知道了，是不会后悔的——” “王，谢谢你——” 耳边的声音重叠起来，一声一声的，提醒着流清，那个任性的，总爱一口一个叫着自己王的女孩，那个狐族无数人喜欢着的古灵精怪的女孩，真的，不在了。 云袖一挥，屋内的喜字红绸消失不见，张文清眉间光印一闪，然后沉寂下去。 他忘了她。 醒来后，会带着桌上的银子进京赶考，或许能金榜题名，然后娶一个美貌的妻子过一辈子。 再也想不起彩铃。 “流清——”景澈见他神色有些恍惚，出场轻唤。 然而，流清恍若未觉，人影一闪，便出了门。 天色暗沉，屋外是轰隆轰隆的雷声，不一会儿下起了瓢泼大雨，街上是四处奔走的人。 所有人都在跑，都在逃。 只有那袭白衣，在雨中慢慢的走，雨水顺着他的绝美的脸颊流了下来，一种麻木的冷在心意蔓延。 直到，不知道何时，头顶撑起了一把竹骨伞。 景澈拥着通体冰冷的狐王，柔声道，“我们回家吧。” 流清点头，隔着衣衫的温暖一路传到了心间，让人舍不得推开。 两人到家的时候都淋了不少的雨，大红的灯笼映入眼帘，莫名的就添了几分暖意。 流清走到桌边呆坐着，手掌中还握着那枚铜制的戒指，也不顾自己浑身湿透，表情一贯淡漠冰冷。 景澈无奈，也知道他心里不好受，总是这样什么也不肯说，转身取出了两坛酒，回头轻笑，“我陪你喝几杯吧。” 流清也不言语，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桃色的约衣，那把标志性的紫扇，还有邪魅慵懒的容颜，多情又无情。 然后开始自斟自饮，他喝的很优雅却很快，一杯接着一杯，景澈也不劝他，陪着他一起喝，很快两坛酒就见了底。 手指在去拿酒杯的时候，却不小心打翻，酒杯发出咔的一声，。落在地上碎了一地，那枚指环也随之叮咚一声落在地上。 景澈摇了摇头，侧目去看他。 清丽的脸庞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却分明有了醉意。 弯腰将指环捡起，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再深的感情，封了他的记忆，就忘记了一切。” 听起来有些自嘲，景澈不知缘由，将指环放在桌子上，对着流清认真道，“对于有些人是这样的，可是我保证我不会忘了你，永远也不会。” “呵呵……”流清轻笑一声，陡然抬起眼，映进景澈的眸子，幽深的眼瞳如星子一般亮的摄人，又渗透出丝丝冷意，“你可要记得自己说的话。” “我不会忘记的。”景澈邪魅一笑，摸了摸他的脸庞，将他打横抱起放在床上，“你醉了，好了，睡会吧。” 流清微熏，躺在床上闭着眼，透湿的衣服贴在身边，勾勒出一条条触目惊心的曲线。 景澈怕他着凉，将他衣服褪去了一半，却不想自己竟然移不开目光了。 裸露出的肌肤仿佛是最上等的玉石一般，让人爱不释手，自己的手指是滚烫的，在流清身上带起一道道火花，这般安静的躺在床上，可是没有过的，罕见的乖巧模样更是让人按捺不住。 景澈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现在不是时候，强压下欲火，虽然平日爱占流清的便宜，对此流清也并不是十分介意，但是绝对不允许做到最后一步，流清有自己的底线，景澈也不忍迫他，更何况此时，他不愿趁人之危。 胡乱的将流清衣服脱了下来，甚至看都不敢看一眼，直接将被子盖在他的身上，景澈站起身，准备去椅子上歇息。 “这可不像你……”景澈回头一看，原本闭着眼睛的狐王，正淡淡的看着他，眼中清明一片。 不由的苦笑一声，因为忍耐声音染上几分暗哑，“我也不想当柳下惠。” “那就来吧。”幽深的眼瞳不在波澜不起，也许因为醉意，情深如此，甚至带着几分意乱情迷。 拿着扇子的手一顿，景澈一步一步的走到床前，双目含情又带些不确定，“当真？” 随后的疑问和话语都消失在流清主动欺上来的唇中。 屋外，一阵一阵的响雷，凄厉心惊，雨滴打在屋檐上，然后滑落。 屋内，两人已经拥吻在一起，口齿相缠，带着谁也说不清的迫切跟欲望，衣衫散落了一地。 春宵。 第一百零七章 “呀，王，我不知道景公子在……”送饭的小厮小心翼翼的开口，总觉得景澈是许久没来这地方了。 “无妨，你下去吧”。流清挥手示意来人退下。 “是。” 将精致的饭盒拿进屋内，从里面端出两道菜，一碗白米饭，流清在桌前坐了下来，兀自吃了起来，完全忽略旁边那张眼巴巴的脸。 “狐王就这么把我忘了啊？我辛苦了一夜，你也不给我补充点营养。”景澈无耻道。 “啪——”流清面色冷淡又带点羞愤，直接将筷子狠狠的摔在桌子上。 “好好好，我错了，还不成么？”景澈连忙道歉，心里跟明镜是的，这人平时淡漠的要命，有时候又特别的害羞，惹急了准没好果子吃，可怜兮兮的道，“我只是有点饿。” 流清重新拿起筷子，优雅的夹了菜放到碗里，然后斜睨景澈一眼，“那也是你自找的，这么多日子不见，谁会给你准备。” 景澈灿烂一笑，也不敢在这话题上多做纠缠，凤族公主的事流清不知道总归利大于弊的，以懒洋洋的用扇子支着头，“也成，你吃吧，我看着就行。” 一双邪魅的桃花眼，死死的盯着眼前人，一寸一寸的打量，透着衣服隐约看见个红印就乐个不停，目光暧昧又情色，仿佛在品尝什么美味一般。 流清脸皮显然不能跟景澈相比，在这种目光下怎么可能吃的下去。 漂亮的眉头轻轻皱起，“啪——”的一声，再次放下筷子，“狐王，这是吃饱了？”景澈也不在意，继续笑问。 “饱了。”带点不悦的口气。 “可是真的很饿……”景澈继续装可怜，眼睛眨了眨的，这番模样要是让姑娘们看见，芳心都要冒泡，撒起娇来都是这么的魅惑人心。 而流清只是恨不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懒得跟他纠缠，“饿了，你就吃吧。” 话一说完，景澈蹭一声，站起来，邪笑道，“这可是你说的。” 下一刻流清就发现自己的腰被景澈按住，然后直接被他拉到房内，身子一倾便倒在了床上，滚烫的舌扫过自己的唇，加深力道吻了下去。 反应过来的时候，顿时一股怒气上涌，折腾了一晚上这才起床呢又开始胡闹，毫不留情的一裳打开景澈，目光冷冷的瞪着他。 景澈被迫从他身上起来，十分委屈，“方才不是还说让我吃吗？” “你！”流清一怒，冷冷开口，“无耻！” “我可不觉得我无耻！”景澈展开扇子闲闲的摇了摇，“不过狐王说话不作数倒是真的。” “哼。”流清冷哼一声，懒得理他，直接出了竹屋。 景澈有些惋惜的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又笑了起来，像一只偷了腥的猫“算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的狐王。” 狐族内，大长老正坐在水亭中发着呆，白发白须，平日素来严肃的脸略有些伤感，宛如一个迟暮老人一般。 流清走过去，将一枚指环放在石桌上，大长老才抬眼，“王——” “这是彩铃最后留下的东西。” 大长老略犹豫了一下，才伸手去拿起那枚指环，苍老的脸上忽然柔和了几分，“彩铃小时候就调皮，在族里惹下不少祸事，我记得有一年打碎了王后留下的琉璃镜半天不敢在我们面前露面，最后还是王你把这事给压了下去，才化成人形就天天闹着要去人间，说要看看人间的情爱是什么东西，如今是知道了，人也没人。”说到最后，声音也带上了嘶哑，显然心中也是极痛苦的。 “她说她不后悔。”流清听完了大长老的话，丧女的伤痛也无从安慰，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亦是彩铃的选择。 “那个傻孩子啊……”大长老叹了一口气，锐利的眼中尽是悲痛。 “大长老，我跟流清近日会去人间一段日子，族里的事你可以帮忙照料下吗？”站在后面的景澈忽然开口。 大长老看了看一脸懒惰之色的景澈，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没有说出口，只是摆了摆手，“你们去吧，族里我会看着的。” 流清也不拒绝，知道景澈的做法也是为了大长老好，人悲痛的时候总该多做些事才好，只不过竟然未提前跟自己商议！ 得到了大长老的应允，景澈显然是颇为心喜，拉着流清一路出了狐族。 “你整天就这么爱跑么？”流清看着他道。 景澈嘿嘿一笑，“反正也无事啊，再说了，我们以前不是说了的，要去人间过段凡间的日子么？” 流清虽未说答应他，倒也没出声拒绝，景澈直当他是默认了。 “我们要去看一处房子，平日生活也需要开支啊，开什么好呢？茶楼？不行那不是跟王无他们抢生意吗？他们还要养丫头的，要不开青楼吧？”社个提议刚说出口，立刻在流清似笑非笑的目光下打消了。 景澈自言自语道，“开青楼是不对的！有伤风化，那种烟花之地越少越好。”忽然用扇子一击手掌，“我想到了，流清你会一手好字画，不如我们就开字画馆，我每日就负责卖！”也不待流清认可，兴奋的说，“就这么决定了，咱们赶紧去找地方吧。” 流清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由得他去。 两人很快便在热闹的街市寻了一处地方，然后花大价钱盘了下来。 这地方在街尾，周围并不嘈杂，听说是以前文人雅客们吟诗作对的地方，布局十分清雅精致，整个屋了都是以翠竹做成的，而景澈之所以会盘下来，更因为里面竟然有一小片桃林，此刻二月之时，里面的桃花也是开了一片，清香袭人。 付了钱，景澈边走边打量着周围，“虽然比不上你那，也算是个好地方，笔墨纸砚齐备，平日你在此地作些字画，我便去外面摆个摊子卖，估计解决温饱是完全没问题，你看如何？” 此地流清也是满意，不多做考究，点了点头。 “你说这里叫什么呢？”景澈摇了摇扇子，陷入了沉思。 “叫什么都行。”流清倒不在意。 景澈白了他一眼，“这如何行呢！怎么说也是咱们两的小地方，名字可不能马虎。”说着走到门外，一个漂亮的空翻将原本悬挂在外面的牌匾取了下来。 虽然此刻这地方人不多，景澈这一动作还是被人给看见了，顿时有女子发出惊艳的叫声，目光倾慕的看着那抹潇洒的桃红色身影。 景澈回身对她们邪魅一笑，一眼勾走了无数的芳心，方才抱着牌匾回到了屋内。 将褐色的牌匾平放在桌上，取过纸重新装裱了一番，弄完后，忽然提议道，“不如叫桃源居如何？” 桃源，世外桃源。 对于这里的名字，流清并不十分看重，见他想出来了，便轻恩了一声，取过了笔，一笔一笔的在牌匾上写下三个大字。 铁画如风，风骨嶙峋，尾锋渗透出几分惨烈。 桃花居。 景澈盯着牌匾咧嘴一笑，然后比目鱼针它挂了上去。 当日，桃源居便开了起来，流清在屋内作画写字，景澈则在外面招摇过市，举着个扇子在周围晃来晃去，一路吸引了不少目光，然后顶着众多的目光泰然自若的走进桃花居，而在他进去后，立刻有不少人跟着他进去，也不知道是看人还是字画。 不到一天的时间，几乎南州大半的人都知道了，有个名为桃源居的字画馆开业了，且老板还是两个神仙般的少年。 夜幕降临，桃源居里两个少年尚未歇息，围在桌边，一人作画一人研磨，宁静详和，又流露出淡淡的温馨。 “夕阳，流水，桃林！”待流清画好了以后，景澈忽然抽走他的画直接叠了起来放进了自己的怀中。 流清放下笔，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景澈理直气壮的道，“那副画太好看，卖给别人太划不来了，我自己收着就行了！” 流清抚额，“我画一副你拿走一副，明白拿什么赚钱？” 景澈摇着扇子的手一顿，灿烂笑道：“有么？”虽然不想承认，最后还是在流清清冷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换上一副委屈的神色，“画的这么好，我舍不得给别人！” 流清不为所动，淡然道，“你若是在拿走，明日开门，我们就得喝西北风！” “好好！”景澈连忙信誓旦旦的保证，“我一定不抽走了，你快画吧。” 随即暧昧的一笑，“画完了，我们要早点休息！” 第一百零八章 桃源居，室内垂挂白纱，分为里外两层，偶尔风扬起白纱的时候，众人可看见纱帘内静坐着一个白衣少年，垂目作画，清冷恬寂，优雅的不似凡人。 外面挂着十数幅山水字画，皆是出版纱帘后少年的手笔，数量不多，每一幅的字画前停留的人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几乎塞满半个内室，时不时有啧啧稀奇声响起。 “各拉有看中的尽管说，不过先说明，价钱可不便宜。”说话的声音带着三分慵懒三分魅惑，仿佛能蛊惑人心，说不出的惑人，原本停留在字画上的声音倏然转移，眼前这人的魅力可是丝毫不比这些尊贵的字画低。 景澈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紫金骨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邪魅的样子迷死人不偿命，偶尔对着室内的某个女子勾唇一笑，顿时引起尖叫一片。 “不知道这幅画多少钱？”忽然响起来一个十分悦耳的女声，景澈随意一扫，信口开价，“一千两。” “一千两。”大厅为之一静，一千两可不是小数目，足够普通的老百姓生活无忧的过几辈子。 “好，我要了。”女子微微一笑，直接唤过身旁的小厮，命人取出了十张百两的银票，递与景澈，景澈却未伸手接过而是摇了摇头，淡淡开口，“我指的是一千两黄金而非白银。” “什么？——”有人惊讶出声，大家都知道桃源居的字画不便宜，却未曾想到竟这么般珍贵，纵然是宫廷的字画也抬不到这个价。 景澈对于众人的反应却是颇不以为然，稍懂字画的话都能知道这里的每一幅字画都是千金难求。 方才说话十分干脆的小姐，面色也有些犹豫，毕竟一千两黄金和一千两白银根本不能相比，一般的富贵大家都难以支付。 景澈忽然站起身，贴近女子，在她耳边轻声道，“小姐，若是慧眼，应知我所说的价格并不贵。”说完后，以扇掩面对她眨了眨眼睛，方才重新坐了下来。 方才面色犹豫的女子霎间脸上红霞一片，呐呐的开口，“来人，将这幅字画帮我取下来，我要了……” “小姐，花这大价格买字画如何跟老爸交代？”旁边的小厮看着自家入了魔般的小姐，出声提醒道。 “闭嘴，我说要就要！”女子恨恨的一瞪身边的小厮，行为娇蛮，拿过了银票递于景澈，一转眼就换上了一副娇羞的面容，“小女子对公子这里的字画颇有兴趣，下次不如可否跟公子探讨一二。” 景澈合起扇子，懒懒的饮了一口茶，邪魅一笑，“乐意之极。” 买画的女子，听的他这么爽快的答应，又是兴奋又有了几分羞意，急急离开，只恨自己今日怎么就没画最美的妆，穿最美的服饰，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给眼前的尊贵公子，心想着下次一定要好好打扮再来。 从女子犹豫到买画再离开，不过短短数分钟的事情，室内的众人目瞪口呆，一笔千金的生意就这么做成了，这钱也来的太容易了吧？ “众位再好好看看，若是看中了，明日再来，一盏茶后，就要关门了。” “这么快？”众人看了看天色，才不过黄昏时分，时辰尚早，不过这么些天也知道了桃源居的规矩，每日只卖一副，卖完了就关门，第二幅任你出多高的价钱都不会卖，关门开门都是随店主的心意，没个准确时间。 此地的文人雅客也是不少，虽然买不起，多看看也是好的，连忙转移了目光将注意力都转移到字画之上，只望自己能窥得里面一二分诀窍。 一盏茶的时间很快过去，众人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只盼自己明日能来早点，可以多呆一会，待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流清才从里面走出来，看了几眼室内剩余的字画，对着景澈淡淡嘲讽，“堂堂神仙，竟然为了卖一幅画出卖色相。” 景澈摇着扇子含情脉脉的回，“若是能让她早点买了专心陪狐王，出卖色相我亦心甘情愿~” 对于他的无耻主，早已习惯，流清表情都没有丝毫的变化，接过银票，随意的放在桌上，开了些日子，钱财倒真赚了不少，然而真正懂字画的人，却是少之又少，让他颇为可惜。 “大哥哥，这幅画多少钱？”原以为人都走干净了，想不到室内忽然响起了一道清越的声音。 两人转头一看，只见角落还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站在一幅画下面，模样秀气，表情却异常严肃，仿佛大人一般。 “你想要？”景澈玩味一笑，只见那少年指着的是一副颇为素淡的面，仅仅几笔勾略出夏荷凉亭，大多数人都觉得是未完之作。 少年颇为正经的点了点头。 “为什么想要那副？”相对于其余的画，他说的那副却是十分简略，喜欢的人也并不多。 “我觉得这是好画，爹爹曾说墨画不求形似求生韵，画意不画形，才是高境界，我想要带回家观摩学习。” 流清眼中闪过诧异，道，“喜欢就拿回去吧。” “不行。”小少年却说的异常坚决，“圣人有曰，无功不受禄。” 景澈摇着扇子，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眉目还未完全长开，已有几分俊秀之姿，不知道为何看着有几分熟悉，一身布衣，看似并不富裕，家教良好，仿佛是大家之子，邪邪道，“你有多少钱？” “我……”小少年从袖中拿出一个干瘪的钱袋，将里面的钱全部都倒出来，也不过才数十个钢板，连作画用的材料钱都不够，脸上有些窘迫的道，“我只有这么多。” “这幅画只需一文钱。”流清开口道。 小少年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若想买下就拿走，不想买下就走吧。” 小少年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那副画，最终感激的看了流清一眼，将一文钱放到桌子上，带着画离开了。 “想不到狐王这么大方啊！”景澈打趣道。 流清微微一笑，“年少慧眼，资质非凡，若能参悟那画，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景澈听的他竟这么不吝啬的夸耀别人，酸溜溜的道，“怎么就没听见你这么夸过我呢？” 流清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你什么时候给过我夸你的理由？” 桃源居后面是一小片桃林，内设有石亭。 流清径自走到石亭内坐下，石桌摆放着一卷看了一半的书。 也不理景澈，拿起书本，一页一页看了起来。 景澈知道他喜阅书并不会打扰他，一般都是陪他一起坐着，要么看他，要么看看旁边纷飞的桃花。 然而今日他的目光却没有被一旁开的正艳的桃花分出一分心神，而是全心全意的盯着流清看，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流清看书的时候很认真，心神全部都投入其中，淡然优雅，眼角的朱砂迷离如梦，醉了烟花一般，让人移不开目光，璀璨的惊艳。 修长白皙的手指翻过了几页书，忽然停了下来，目光怦然的看着夹在书页里的一声玉佩，纯白色的，半个桃花形状，小巧精致。 他记得这是上次在人间景澈买的一对桃花玉佩，天上人间仅此一对。 景澈笑，“狐王的玉佩，可不要忘记收下。”语调轻柔，分外认真。 流清偏头看他，静静的看了一会，那张清冷空灵的脸上忽然一笑，取过了书中的玉佩放进了袖中。 霎间如同百花绽放一般，轻暖的笑意让景澈半响才回神。 流清继续低头看书。 景澈忽然上前，紧紧的抱住他，力道大的仿佛能把他勒进骨子里，似乎怕他消失了一般。 也许是太过美好，以至于想要紧紧相拥才能确定，此刻不是幻象。 “流清……”如同自语一般，一遍一遍的叫着这个名字。 “不管是仙是妖，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流清没有说话，只是任他拥着自己，好似已经一起走过无数的路，赏过无数次花开花落，经历了无数年的时光变化。 安静。纷飞的桃花瓣飘了漫天，在两人衣间纠缠飞掠，仿佛要将这一刻定格为永恒。 第一百零九章 天庭。 两个男子正在荷花池旁对弈。 身周碧叶连天，宁静详和，棋盘上厮杀的却是分外惨烈。 最后一枚黑子落下后，白子立刻溃不成军。 身着火红衣衫的威严男子有些懊恼的笑道，“数千年不见，天尊的棋艺倒是一分都没有退步啊。” 天尊抚掌大笑，“凤王的亦是不弱。” “爹爹~！！”娇声由远及近，凤灵卿满腹都是委屈，直接扑到了被称为凤王的男子怀中。 “怎么了，谁惹了我的小宝贝？”凤王无奈摇头，实在拿自家的小公主没办法。 “景澈天天都呆在青楼，看都不看我一眼！” 凤王听了凤灵卿的抱怨，反而是一笑，看着天尊笑的意味深长。 “想不到我的女儿竟然看上了他，天尊何意？” 天尊眼神怜爱的看了眼凤灵卿，“朕觉得灵卿和景澈倒是十分般配，灵卿可是真的喜欢景澈？” 凤灵卿俏脸一红，从凤王身上下来，认真的点了点头，这番害羞的模样倒是惹的凤王大笑，想必是从未见过。 “朕到是好奇，你为何喜欢上了景澈？”有中流露出好奇。 “卿儿那日刚来天庭的时候，因为一时贪玩便扮作了宫娥，不想却遇到了太子，被他拖入了桃林，险些被轻薄了，是景澈救了我，而且，而且我能感觉到他并不像表面的那么风流。” 听了他的话，天尊面色冷了几许，溟胤那个不成器的东西，那日景澈若是没出现，不知道他又会捅出什么篓子。 “天尊无需动怒，虽然太子行为过火了，但是好在那日景澈出现，也算是他跟小女的缘分！”凤王虽然心有不悦，事已发生，并不想太过计较。 天尊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凤灵卿，“你说这些日子景澈都在青楼？” 凤灵卿气愤的道，“是啊，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夜夜都留宿在青楼，那些个女子好不要脸一直都缠着他，在天上景澈也会在清绝宫安排很多舞姬，寻欢作乐，如今我找不到他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凡间的青楼没有人，清绝宫也没有人，可恶！” 天尊呵呵一笑，“他性子放肆，只是未收心而已，以后成了家就好了！” “成家……”这个词让凤灵卿俏脸更红了几分，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他与我成婚？” “自然。”天尊拾起一枚棋子放入棋盒，淡淡道，“我马上为你们赐婚，你先回去吧，我会先找景澈上天陪陪你的。” “若是……若是他不愿意怎么办？”凤灵卿有些愤懑又有些委屈。 “你这么好的女孩子，娶你是他的福气，不愿意，绑也给他绑过来。”天尊说的理所当然，又带了几分打趣的语气。 凤灵卿扑哧一笑，甜甜道，“谢谢天尊。”说完，便退了下去。 “景澈的风流之名流传三界，卿儿看上他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凤王略有诧异。 “她喜欢上了，自然是好的，原本这次不管她愿不愿意，她要嫁的人本就是景澈。” “只是被景澈喜欢上可是难上加难啊，想当年那人的好也只为一人付出，其他的女子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凤王脸色复杂，有些忧虑。 “过了这么些年总该变一变，跟灵卿在一起才是他最好的抉择，只要你不怕委屈了你家的公主便好。”天尊淡淡一笑。 “何谈委屈。”凤王摇了摇头，看着远方仿佛陷入回忆一般，“那两人无论是谁都是天之骄子，能嫁给其一，是她的福气，其实，我是有私心的，不管他最后会不会喜欢上灵卿，我的做法都是为了灵卿好。” 天尊听了他的话，脸色一沉，“你在担心什么？” 凤王微微一叹，“担心什么你不知道吗？纵然现在仙界已无多少人记得三千年前的那场仙妖大战，没有多少人记得云寒和九宸到底是何模样，有些事的到来哪怕是我们也阻止不了。” 天尊冷着脸，沉默了半晌，只是回了一句，“你多虑了。” 荷花池面波光粼粼，风过，吹起一圈圈的涟漪，凤王幽幽一叹，“是不是多虑，谁又知道呢……” 人间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如流水一般，淌过了几月。 一轮弯月斜挂在天上，月光清冷，桃源居里的两上少年，坐在石亭里饮酒。 上好的酒酿，香溢数里。 黎轩每次看见景澈的时候都特别羡慕，良辰美景，佳肴美酒，身边还有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不知为何，那两人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特别合适，仿佛生来就该是这样的。 “咳”了一声终于将景澈和流清的目光吸引过来了，“游亦灵官，这日子可过的是颇为潇洒啊……” 景澈抱臂看着黎轩，有些头疼，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每次黎轩一来就没好事，“这次又是什么事？” “什么事？”知道自己不受欢迎，黎轩有些不悦，“能有什么事啊，天庭可是有人等着你，天尊特地让我下来请你回去一趟。” 闻言，景澈心中疑惑，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自己的所作所为应该足以让凤灵卿对自己死心了吧？这次却是不得不回去一次，对着流清道，“我大概要离开几天，很快就回来。” 流清面容冷淡，淡淡开口，“还是上次的事吗？”上次忽然的离开，快活林里传出的凤声，虽然不问，心中多少还是会有些介怀的吧。 景澈却没有注意到流清的异常，点了点头，对着他勾唇一笑，“等着我。” “若是凤灵卿没让天尊取消婚约，你怎么办？”黎轩与景澈一并离开，半路上轻声问道。 “不管她怎么做，我都不会娶她的。”景澈说的坚决，“我喜欢的是流清，那个女人算什么，凤族公主又如何？” “但是惹急了，天尊若是降怒到快活林，牵连了狐族，流清会不介意吗？” “先拖拖吧，我就不信凤灵卿真能接受一个天天花天酒地的人……” 流清静静的站在凉亭中，看着两人背景逐渐消失。 幽深的眼瞳无悲无喜，没有任何的一丝情绪。 直到桃林中忽然吹起了一阵风，很轻。 “谁？”他立刻警觉出声，目光冷冷的定在一处。 一道身着金色锦衣的人影缓缓现身，面容俊美威严，带着几分复杂的看着他。 与些同时，桃源居的四周忽然出现了数十道影子成包围的阵势，将来人逼在其中，空气仿佛寂冷了几分。 “你们退下。”流清清冷开口，这话是对着四周的黑影所言，唇角勾起淡淡的嘲讽，“不知天尊来此，有何贵干？” 天尊察觉到四周潜藏的力量，心中极为惊异，这人还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会给自己留下后手，连他也不得不为他的心智所赞叹。 “你恢复记忆了？”语气分外复杂。 “有话就说，否则离开。”哪怕在天地间最尊贵的人面前，流清语气依然强势且淡然。 天尊笑了笑，也不计较他的态度，语调低缓带着几分歉然，“云寒，数千年前，我确实亏欠了你，我可以做出补偿……” 流清眸光淡漠，眼底冷冰冰的一片，嘴角的笑容显得分外讥诮，“这里没有云寒，我是流清，也只是流清。” 三千年前，云寒上仙拼尽一切修为以诛仙阵伏魔上千，逼退了妖族，自身也深受重创，后被天尊打入地府，身陷轮回，随后，这个名字同九宸仙群一起湮灭在仙史里。 “你在怪我？”天尊摇了摇头，叹息道，“我承认我的做法自私，保下了九宸，将你判下地府，但我只是做自己应该做的，况且，你最后放过妖帝一命让他陷入轮回，此事，我并不与你计较，以前的事不能一笔勾销么，你若愿意回天，我可以给你一切你想要的待遇。” 流清面无表情，仿佛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一句，天尊所述足以让任何人心动的种种好处，在他眼里，不过是过眼云烟，引不起他情绪的一丝波澜。 话说的诚恳，句句流露出真切的悔意，但有些事又怎么补偿的了？若不是他，自己怎会在奈何桥畔苦等三千年。 见他不为所动，天尊也是无奈，话语冷硬了下来，“我此次下来并不是给你道歉的，倘若时光倒流，给我一次机会，我一样会做同样的抉择，你们俩的感情，我绝不会允许，天地之间也绝容不下……” “你如今是妖，而他是仙，更是绝无一丝的可能，没有人会赞成你们，这件事只会被视为三界的耻辱……” “而且……”天尊正色道，“你应该很疑惑，为何前段时间景澈不在吧，因为，他马上就会跟凤族的公主成亲。” 这句话如同钟子一般狠狠的砸在流清心上，他依旧不动声色，袖中的手掌却是狠狠握在了一起。 “届时，有时间，你可以前来参加，毕竟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放下了。”说完后，天尊转身消失。 桃林里，落红纷飞成一片。 眼前闪过那日同景澈一起出现在快活林的小姑娘，那便是凤族的小公主吗？ “王……”一道黑影上前，略一抬头，正是执法者之一的黑焰。 “无事。”流清抬头看了看寂寥的夜空，微微抿起唇，清冷的月光打在身上，白衣看起来分外的孤独。 第一百一十章 “天尊。”九阙殿内，门忽然被打开，景澈回身行礼，他已经在此地等了一会儿了，若是天尊再不出现，恐怕他也等不下去了。 天尊坐在龙椅上，不言不语，空寂的大殿气氛十分压抑。 “这次召你回来是想你多陪陪灵卿。”天尊忽然开口。 “天尊……” 不待景澈说完，天尊继续说，“不管怎么灵卿都是上古神族的公主，我们天庭切不可怠慢了，你日日流连于青楼弃她于不成已经惹的她十分不满了。” 景澈心中一喜，果然，凤灵卿已经来此告状了，立刻恭敬首，“臣性子风流乃是天性，若是勉强让小公主与臣在一起，恐怕委屈了她。” “那就将性子收敛几分。”天尊目光一暗，“景澈我平日纵容你，但你也得知道事情的轻重，凤族的公主乃是贵宾，不管你喜欢不喜欢她，都不能冷落了她，这几日你好好陪她吧，否则快活林的那里，我会略施惩戒。”只字未提赐婚一事，若是直接说了，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呢。 “若是凤族公主最后放弃了你，这事才算完，但是在那之前，你必须好好对她，莫要委屈了她。” “是。”景澈虽然想明言拒绝，考虑到快活林不得不暂时按捺下心中的想法，好在凤灵卿已经对于不满，若是想法子在惹她不愉快，这桩婚事也许就吹了。 天尊看着景澈离去的背景，桃色的红衣，背影挺拔，隐隐带出几分轻佻风流，却不知道为何总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一种无法阻挡的，特殊的魅力。 坐在皇位上，眼中神色不定，最终化为了一片果决。 回到清绝宫的时候，凤灵卿已经在里面等着了，一见景澈又是高兴又是纠结，最后气呼呼的问，“你这段时间跑哪去了？” “随意的在人间逛了逛。”景澈笑颜相对，并未像以往一样怪她置之不理。 凤灵卿立刻受宠若惊，也不计较他消失了这么多的日子，“哦”了一声。 “这个宫殿好漂亮，你能带我到处看看吗？” “好。” 景澈压着心里的不耐烦，带着凤灵卿在殿内走了一圈，然后停在雾亭那，“这亭子好美啊……” 凤灵卿证据雀跃的看着雾亭。 景澈心生一计，想到如何摆脱她，邪魅一笑道“难得公主来这里，不如我们小酌一番如何，我这儿可是珍藏了无数的好酒。” 极为惑人的笑容，凤灵卿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景澈转身去殿内挑出了一坛最烈的酒，笑道，“这酒酿花颜乃是了适合女子所喝的，对皮肤也大有好处，你看如何？” 凤灵卿点了点头，忽然被如此温和的对待，顿时变的害羞了几分，声若蚊蝇，“随你。” 景澈准备了两个酒杯，不断的跟凤灵卿说着一些凡间的趣事，将她逗的开怀大笑，期间不断的灌她喝酒，一杯接一杯。 “景澈，我要跟你说个事，是关于我们俩的……”凤灵卿半醉着，忽然出声道。 景澈又殷勤的给她倒了一杯，“先喝吧，喝完了再说……” 凤灵卿举着酒杯“咯咯”的笑了起来，“好”。随后一口饮尽，醉意顿时上涌，迷迷糊糊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原本想告诉景澈赐婚一事也没有说出口。 看着睡过去的凤族公主，景澈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么一折腾可是过去了不少时间啊。 暗暗有些发笑，若是凤灵卿醒来后发现自己是故意灌醉她的，定是气愤异常吧，将这个问题抛到脑后，景澈展开紫扇，悠悠一笑，便下了凡尘。 桃源居闭门不开。 流清在屋内，一日一日的看书，写字作画，亦等着景澈。 景澈翻了墙进去，隔着窗看那道人影，容颜未变，只是不知道为何，多了些许冷意。 推开了门，流清应声抬头，于景澈而言，不过是上了次天，喝了一次酒，而下界却是过去了不少时日。 说是很快回来，也是一日一日的在推后。 “有话要对我说吗？”流清清清冷冷的开口问。 景澈摇着扇子走近，嘴角含着笑意，“有。” 平静的心忽然掀起了一丝波澜，握着笔的手也是出现一丝颤抖，语气却是分外的平静，“是什么。” “我想你。”原本有些忐忑的心忽然静了下来，那双幽深的眸子却是愈发的冷了一分。 景澈上前抱住他，身子往桌上一压，字画便撒落了一地，他也不在意，双目深情的看着流清，一寸寸的亲吻着那张清丽的容颜，不放过任何一处，最后攫获住浅淡的唇，霸道的撬开他的齿关，开始攻城略地。 两人分开的时候，呼吸都有些粗重，“你喝酒了？”肯定的语气，没有不悦，带点漠然。 “喝了一点。”景澈舔了舔嘴唇，又在流清舌尖扫过了一圈，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我离开了多久？” “一个月零三天。” “回来晚了吧？”听着流清记这么仔细，景澈也是有着几分惊讶，想不到不过是带着凤灵卿随意逛了逛，又喝了些酒，凡间竟过了这么些日子。 流清淡淡道，“不晚。” 六月的时候，熊族黑风大婚，两人回到了快活林。 到处都是喜庆的颜色，几乎将快活林装扮成红色的世界，算是熊族和蛇族两族大事，恭贺的人不少，乌压压的一片，一眼望过去尽是些人头。 黑风和媚姬站在内堂，看着景澈和流清，脸上的喜意又浓了几分，幽冥打着招呼道，“哟，这不是景澈和狐王吗，好些日子不见了，听说是去了凡间，今个看见人真是难得啊。” 景澈白了幽冥一眼，“还不是黑风和你家妹妹的大喜日子么，天大的事我们也得来啊！” 黑风憨厚一笑，“我知道我知道，谢谢兄弟了！” 景澈闲闲的摇了摇扇子，目光定在媚姬身上，这凤冠霞衣一穿，整个是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啊，和黑风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不对称，打着趣道，“这么个妙人配你个大老粗真是浪费啊，整个鲜花插在牛粪上，哈哈。” 黑风也不在意景澈的话，知道他向来嘴巴都不积德，挠着头道，“配我是可惜点，不过我定会好好的待她，不会委屈了她半点。” “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媚姬红唇轻笑，瞥了景澈一眼，对着黑风道，“你待我真心，我乐意愿意跟着你，总比某人好点，不花心就成。” 真心。 流清的眼神的一瞬间冷厉了一分，似青锋一般，然后才重新归于平静。 都知道景澈前阵子传出的风流事，景澈邪魅的勾着嘴角，“我说你们是不是误会了我什么啊！” “误会？嘿，谁会误会你啊。”獠牙森森一笑，“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谁不知道啊。” 景澈正谷辩解些什么，大厅里传来了司仪官的叫声，“好了好了，新郎新娘要拜堂了！” 黑风跟媚姬也就先走了，穿过了人群站在亭中间准备拜天地。 礼乐鞭炮炸响，人群中的起哄欢腾声也是传了出来。 “熊族这也算是了了一件大事啊！”獠牙感叹般的开口。 “成亲么？”景澈问道。 “自然，每族王的婚事都是族里最重要的事，毕竟有了血脉有了传承，族里才能发展下去，听说幽冥的喜事也近了呢！” “什么？”景澈诧异，獠牙撇了撇嘴，“估计是族里催的吧，这族长的妹妹都成亲了，族长自然也跑不了。” “那你呢，莫非你也有人催？”景澈道。 “自然。”獠牙看着正在拜堂的新人道，“哪个族里的王不是天天被长老烦，缠着立后啊。” “流清就不是！”景澈得意道。 獠牙却是笑了一声，“估计他也快了。” 参加了婚礼，司仪官不知在哪听见了个习俗，非得新郎官送新娘一束花，然后由新娘丢出去，谁接住了谁的喜事就近了。 媚姬一丢出去，人群立刻后退了好大一步，想成亲的毕竟是少数，当妖的散漫惯了，谁也不乐意被人管啊。 花束却是不偏不斜的正好落在景澈手里。 第一百一十一章 景澈接了花束，笑嘻嘻的模样，一点也不惊讶。 众多妖先是沉默了，若论定型，这么多人中间，恐怕就景澈这人最没个定型了，关于他的事总是时不是的传出一些，大多都是些风流韵事，很快就有人笑着打趣，“哟，景澈看来你的喜事要近了啊。” 景澈摇着扇子，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恐怕是啊。” 打着哈哈回到流清的身边，却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在看，那目光瞬间中竟有痛苦的神色，然后再细看的时候又变得清冷如常，一瞬间的变化仿佛是自己的错觉。 怕真是错觉吧，景澈合起扇子，举着花束若无其事的走到狐王身边，俊美的脸上是一贯慵懒邪魅的笑容，看着被送入洞房的黑风和媚姬道，“族里长老没催你立后吧？” 流清摇了摇头，一脸的淡然。 景澈勾唇，将手中的花束往前一递，“若是催了，咱俩就把喜事给办了！” 那认真的神情没有半分作假的意思，一双桃花眼情深若许，仿佛看一眼都能让人陷进去。 景澈继续举着花，含笑道。“送你。” 流清怔了一怔，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过手接过了那束花，景澈离开眉开眼笑，目光随意打量，忽然看见一个彩衣的小姑娘，在一干精怪中颇为显眼，原本轻松嬉闹的心情陡然一沉，这个小祖宗真是难缠啊！ 也不知道如何解释，便急急的寻了个借口，一心想自己甩了这个麻烦，“我离开一下，马上回来。”转身的时候，却不见身后的眸光在渐渐变冷。 竹林里，两道人影相对而立。 一个彩衣亮丽，容颜顶尖俏美，一个红衣慵懒，手里拿着把紫扇，唰的展开，原本的山水扇面便是化为了寻花问柳四个字。 凤灵卿随手摘了一片竹叶玩，美目一直追着那欢腾的礼堂道，话语犀利，“我记得之前有次也是追着你来这了，暮这里你有什么舍不得的人惹的我老往这跑？” 景澈心道，这不废话嘛，目光随意在周围一打量，这凤灵卿身边竟然跟着几个人，怕是天尊特意派的人跟着她，顺便也是来监视自己的吧，想着那日在九阙殿的话，景澈虽然想气气凤灵卿，但不想提狐族，难保天尊会迁怒。 懒懒的靠在竹子上，摇着扇子道，“没，哪里有什么人啊，就是妖族的兄弟结婚，我来看看热闹，就是有也是在百花楼啊，都是玩玩而已。”语气一贯的轻佻和玩味，气死人不偿命。 茂密的竹林青翠一片。 扇面上的寻花问柳的四个大字，金晃晃的，刺得人眼睛生疼，几乎能滴出血一般。 白衣一闪便没影，只余下一堆化为灰烬的花束，风一吹，点滴的痕迹都不剩下。 “你——”凤灵卿小嘴一撅，分外的委屈，“你怎能这么对我？” 景澈继续摇着扇子，略有些不耐烦，“那我该如何对你？我天生就这么风流，你别找我了我不会喜欢你的！” “景澈！”凤灵卿陡然发出一声尖叫，“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得娶我，天尊已经赐婚了，整个天庭都知道！” 景澈心头一震，眼中尽是不信的神色，“这事我一点也不知道。”看着眼前这张艳美却刁蛮的脸只觉得一阵厌烦，装也装不下去，对于美人一贯特有的风度全部抛到了一边，一字一句说的坚决，“我不会娶你的！” “你——”凤灵卿正欲发怒，话未说完，眼前的红影倏然没了踪迹。 景澈从竹林出来，心中有些混乱，也不知道凤灵卿说的是真是假，也不管是真是假，此刻只想见见流清。 破坏神族与天庭的关系，毁婚约又如何？会牵连狐族又如何，也比不得见那人一面重要。 一路上思绪混混沌沌的到了竹屋，里边却没人，书桌上是空的，这才想起最近狐族的事都交给大长老处理了，流清应该是回狐族了吧。 走到狐族，却被挡在了外面。 “王，现在有急事，不能见客。”黑焰冷心冷面，表明了绝对不会放他进去。 “让开——”景澈不管不顾只想着往里闯。 肩膀忽然被握住，身后多了两个陌生的男子，都是和黑焰一样的冷面人，怕也是狐族的执法者吧，制住自己，竟然还挣脱不开，景澈心中略有些气闷，平日里怎么就没好好修炼。 “景公子。”这次出现的是大长老，脸色比起三个执法者柔和不少，“王是真的有事，现在抽不开身。” 景澈深呼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冷静。 深深的朝朱红大门里望了一眼，留下一句话，“告诉流清，我会在的桃源居等他。” 桃红色的邪魅身影说完以后，便是离开了。 白衣缓缓的从门里走了出来。 “王。”黑焰恭敬道。 流清的目光追随着那道人影消失才收回目光，转身朝竹屋走去，清冷的脸上一贯的冷淡，波澜不起。 “王，留步。”大长老出现在流清身前，阻下了他的脚步。 流清不明所以。 “王与景澈到底是何关系？”问的执着，似乎是非得寻得个答案才罢休。 “是何关系？”喃喃自语一般，那灿金我扇面，轻佻的话语，无一不在提醒着自己残酷的事实。 脸色蓦然一白，心仿佛在淌血，眼底罕见的出现些迷茫和脆弱。 “王。”大长老言语恳切，“仙妖殊途啊，彩铃的下场你也瞧见了，狐族有狐族的规矩，莫要忘记，你是狐族的王。” 是啊，是狐族的王。 明明是孤独的一人，身上却有一个族的重担，在痛也得扛着。 流清自嘲的勾起嘴角，笑的让人心碎，却清傲，“我知道了。” 仿佛是瞬息间便收拾好了情绪，在抬眼的时候，所有的脆弱迷惘消散无形，清冷如旧，淡漠华贵。 一步一步的走向竹屋，夕阳照在身上。 白衣如画，只是感觉有些冷。 第一百一十二章 景澈还未走到桃源居，远方的乌去一片，隐隐约约看见不少的人影，迅速对着自己飞掠而来。 “游亦灵官，请吧。”李靖手持宝塔，黑着脸道，他的身后站着数十个天兵，个个法力高强，这是为了防止自己抗拒逃跑吧？ 景澈讽刺一笑，凤族小公主的消息传的还真够快的，天尊竟然这么快就能派人来拿自己上天。 正好，自己也想知道那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 抿了抿唇，俊美的脸上一片坚毅，回身望了眼狐族的方向，心中有惋惜，可惜没有见到流清一面。 九阙殿内，群臣云集，气氛凝重。 天尊威压依旧，压的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参见天尊。”群臣躬身行礼，神情皆有些暗沉，那是风雨欲来的忐忑。 天尊淡淡挥手免礼，看了眼站在殿内的景澈，多余的话一句也没有说，直奔主题，“今日朕有喜事宣布，朕和凤王已经定下婚约，游亦灵官景澈与凤族公主凤灵卿乃是天作之合，不日成婚”话语冷淡，不容辩驳。 所有人都知道，天尊是认真的，联姻的消息早就在天庭传遍了，独独隐瞒了景澈。 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景澈身上。 都道是游亦灵官天命风流，生性慵懒，万花丛中过，香染一片天，对于美人一向来者不拒。 那日却在殿堂公然拒绝了天尊的指婚。 那么此次呢？事情已经成定局，谁也无力更改。 众人大气也不敢喘，谁知道景澈无法无天的性子会闹出什么事来，然而他只是孤独的站着，沉默着。 有人偷偷擦了擦额角的汗，这是接受了？还好未出什么大事，心中松了一口气。 蓦地—— 就在所有人心神略略放松的时候，大殿内响起一道声音。 “我、不、会、娶、她。”一字一字，铿锵有力，诉说着谁也不能忤逆的决心。 “景澈，你敢抗旨？可知道是什么罪责？”天尊冷喝，如惊雷一般炸响，脸色阴沉，额头青筋暴跳。 “天尊息怒——”群臣噗通噗通的立刻跪了一地，对着景澈劝道，“凤族公主乃是千金之体，身份尊贵，常人莫说娶了，见也见不到，游亦灵官你就遵旨吧。” “是啊，景澈千万莫要违逆了天尊了啊！” 无有明白，景澈为何这般抗拒，与凤族公主成婚是别的神仙怎么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我说过，我不会娶她的。”他开口，再次重复了一遍。 依旧是一身桃色的红衣，银线镶边，手里持一把扇子，邪魅又张扬。 负手站在殿内，在一干跪伏的大臣中如同鹤立鸡群，桀骜的姿态，任谁也不能将他现在的模样与平日里懒散的游亦灵官联想在一起。 “大胆，来人，将他给我打入天牢，直到知错为止。”天尊动了真怒，殿外立刻涌进几个如狼似虎的天兵扣住景澈。 “景澈，你倒是说话啊。” “认个错就好了！”所有人都为景澈着急。 景澈却是不发一言，半点认错的意思都没有，眼神坚定让人心惊，似刀锋一般渗透出几分冷冽，不知道为何，众人在他的目光中打心底忽然泛起了惊惧。 那种目光只有经历过生死的洗练才能磨砺的出来。 只有多年的上位者才会拥有的王霸之气。 人间。 街道依稀热闹，叫卖声此起彼伏，人流汹涌，唯独街角的一处分外静寂。 桃源居。 在关闭数日后，此地又奇迹般的开了。 只是少了那个总是挂着懒洋洋笑容的少年。 明明室内站满了人，却无人发出哪怕一丝声音，连呼吸都放有分外的轻。 “公子这幅画怎么卖？”说话的声音颇为轻柔，在安静我室内突兀响起， “一千两。”流清头也未抬，执笔作画。 一千两指的自然是一千两的黄金，那买画之人没有任何的犹豫或者不满，将准备好的银两轻放在桌了。 自始至终室内都没有人出场说话，待那女子取画离开后，众人也是自动离去，走的时候很多人都回身偷偷瞧了瞧坐在桌后的那道清冷身影。 纱帘被挽起，那袭白衣的面容也全部露于人前。 容颜清冷无暇，眼角缀一点殷红朱砂。 他平日并不说话，多是低头写字作画，偶然在饮茶的时候会抬头看看屋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每日卖出一副字画便会和之前一样关门。 所有人都对这个白衣少年有一种莫名的敬畏，绝美的脸上从来没有露出过笑容，神情总是淡淡的，整个人流溢出一种独特的风华，让人甚至不敢武器说话，唯恐惊扰了他。 人都走完后，流清自袖中取出一个桃花玉佩放在桌上，手指顺着纹路细细摩擦，脸上流露出复杂的神情。 “公子——”原本走完的室内又出现了一道声音。 流清抬头，来人一袭鹅黄长裙，发髻高挽，颇为俏美。 采述儿略显冰冷的容颜流露出喜意，“竟然真的是公子！”美目在四周流转，“这些画画的真好看，下笔如神，以浓衬淡，妍淡曲尽，这些都是你画的吗，公子？” 流清微微颔首，“有事？”冷淡的两个字，没有任何的情绪流露出来。 采述儿收回目光，“述儿是来道谢的。” “道谢？”流清眼露不解。 “舍弟前些日子蒙公子送了一副画卷给他。”采述儿盈盈一拜，声音清婉悦耳，“多谢公子。” 难怪那小少年的眉目有些许熟悉，竟然是采述我的弟弟，只是那穿着却是极为不符合他的身份。 采述儿清雅一笑，也知道流清有些疑惑解释道，“述儿家父早年因同僚诬告在狱中含冤而死，述儿也沦落于青楼，只是舍弟虽然年幼性子却是极为倔强，宁愿受贫穷之苦，也不肯接受述儿的一分钱。”俏脸上有些伤感，世事无常，若有选择谁愿意身陷烟花之地呢？ “有一天，他也许会明白的。”流清淡淡开口。 “谢谢公子。”采述儿展颜一笑，认真道，“述儿虽然身份卑微，但是是真心喜欢公子，望公子接纳述儿，述儿不求名分，只愿跟在公子身边。” 流清摇了摇头，神色不动，“我已说过，我不喜人跟在身边。” 依旧是拒绝，不留余地。 采述儿神情忽然激动了几分，“那景公子呢？公子为何一日一日在此，难道不是在等他吗？” 心中泛起丝丝波澜，似疼痛又似酸涩。 等了多久，连自己也不记得。 “公子，景澈为人风流，前些日子还带着小姑娘日日流连于花楼。”采述儿心有不甘，景澈的本性她可谓见多了，真可谓是一个纨绔子弟。 流清一言不发，目光看着桌上的桃花玉佩，忽然发起怔来。 采述儿咬着嘴唇，花颜惨淡，终于认清了事实。 “你喜欢他。”混合着诸多的情绪，甚至带着不可置信。 流清依旧不说话，沉默亦是默认。 “呵呵……”采述儿自嘲的轻笑，“公子，你可明白这是怎样的一段感情，世人不会认可，只会在你身上强加污名，伤风败俗，不伦之恋，你这样的人怎能忍受？” “这些都无所谓了。”流清忽然开口，将玉佩收了起来。 他从桌后面走了出来，站在门口。 白衣胜雪，寂冷如冰锋。 抬头看着天空，远方乌云盖顶，阴沉一片，隐隐有雷声传来。 “我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过来，也许再也不会过来，这些画你喜欢就拿走吧。” “公子——” 采述儿出声轻唤，然而门口已经无人，只有空荡荡的风吹进室内，带起画卷纷飞，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第一百一十三章 蛇王幽冥，狼王獠牙齐聚在黑风的宅子里，媚姬给几人一人上了一杯热茶便退了下去。 黑风端起啜了一口，面色严肃的开口道，“你们谁知道狐族出了什么事啊？” 獠牙摇了摇头，“谁知道呢，一个人都不出来，也没有消息传出来，都过了这么久了，这狐王怕还是将我们当外人看待！” 幽冥瞥了他一眼，没有出声，这獠牙一天不挑狐族的刺好像浑身不舒服似得，想着心里流清隐隐掠过不安，“那个消息你们都听说了吧？” “听说是景澈跟凤族的小公主成亲？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景澈喜欢的不是狐王吗？”黑风疑惑道，“什么时候跟凤族的公主好上的啊？” 獠牙森森一笑，“谁知道呢，不过他的性子哪里真能喜欢上谁，跟流清估计也就是玩玩而已，再说跟上古神族攀上关系，怎么的也比跟妖在一起好啊！”话语中颇有几分看戏的意思。 “獠牙，你最好适可而止。”幽冥面色一沉，“都这么久了，老对狐王有意见对你能有什么好处啊，景澈可是我们的朋友。” 獠牙撇了撇嘴，识趣的转移话题，“对了，你好事不是近了吗，日子定下来没？” 说起这事幽冥又是郁闷又是心喜，神情十分纠结，“早定下来了，就差下帖子了，你们的记得每人给我准备一份大礼啊！” 黑风爽朗一笑道，“这个肯定的，等你的事定了以后这快活林可就獠牙和流清的事没着落了啊，獠牙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暂时没那方面的打算。”獠牙眼中闪过一道阴寒之色，“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什么事啊？”幽冥眼中闪过疑惑，“不说狐族，单单是你那也不知道再搞些什么，我去了几趟都被挡在外面了，守卫森严啊。” “其实也没有什么。”獠牙弯着嘴角道，“就是最近族里在演习年护族的阵法，所以森严了点，我要去玩提前跟我说声啊，我亲自去门口迎接你如何？” 幽冥摆了摆手，“这倒不用，最近我这也忙的很，事情多着呢！还有狐族那事，我有些不放心，还得去一趟。” “我和你一道吧，我也挺担心流清的。”黑风附和道同“要不，现在就去？也有好些日子没看见狐王了。” 幽冥点点头，目光转向獠牙。 獠牙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你们要去，我自然要一起了，省的你们又说我对他有意见。” 刚出了门，獠牙瞧了一眼天色，骂骂咧咧的，“这鬼天气，这阵子老阴着个天做什么！” 幽冥也是抬头看着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快活林开始阴云密布，好久没见一个暖阳天了，似是想到了什么，眼中快速的闪过忧色。 狐族。 还未走到门口，就被人挡住了，两个人，一个黑衣一个青衣，皆是面色冷肃。 “那个，我们就是拜访拜访狐王。”估计以前来的太少了，黑风还真不知道这两人是谁，不过觉得怪渗人的，光是被这两人冷冷的盯着都有一股压力扑面而来，眼神冷锐，绝对是从死人堆爬出来的，普通妖哪里有这等眼神，跟幽冥对望了一眼都是带着几分惊异，这狐族潜藏的能人不少啊。 “王有事，不便见客。”直接拒绝，黑焰半分面子都没给眼前快活林最尊贵的三人，典型的目中无人，除了流清以外，任何人执法者他们都不会看在眼时。 獠牙觉得面子挂不住了，阴阳怪气的道，“你谁啊，不过是狐族一个守门的，有什么资格说这话，我们三个前来，流清他就是有天大的事也不能将我们晾在这！” 黑焰面色一冷，身体上陡然攀升起极为恐怖的气息，让眼前的三人都颇为心悸，看着獠牙的目光如同死人一般。 “退下。”就在门口气氛剑拔张驽的时候，门内忽然传出一道染着几分冷意的声音。 一袭白衣流清从族内走了出来，神情冷淡，对着黑焰斥道，“不得无礼。” “是，公子。”在流清面前顿时变得极为恭敬，方才的戾气全部消失不见。 等到黑焰退了下去，獠牙立刻冷嘲热讽，“狐王真是好大的架子啊，我们三个来见你，竟然还被个小厮挡在门外边了，不亏是你身边的人，连个小厮都这么霸道。” 流清懒得跟计较，直接无视他的话，对着幽冥和黑风淡淡道，“有事么？” 这等无视的态度更是让獠牙怒火中烧，有时候无视比当面嘲讽更加让人受挫。 “其实也没别的什么事。”黑风担忧的看着他，“就是最近狐族甚是沉寂，是不是因为景澈那事啊？” 幽冥咳了一声，狠狠的瞪了眼黑风，这人真是缺心眼啊，哪壶不开提哪壶，连忙辩解道，“狐王，他没别的意思……” “无事。”流清神色不动，幽深的眼瞳仿佛没受一分影响，无悲无喜，半点情绪都没有。 “最近狐族没什么事吧？”黑风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口误，面色有点尴尬，连忙转移着话题。 “都是族里的事，比较多，所以不太活跃。” “哦。”不想气氛这么沉闷，幽冥扯起个笑容道，“我喜事快近了，到时候你来参加吗？” 流清轻轻点了点头，“日子定下来，就遣人来告诉我吧。” 见狐王跟平日一样并没有什么异常，几人心里都疑惑，暗道莫不是自己多疑了？不过流清没事这总归是好的。 “我族里也有点事，回去了，你们走不走？”獠牙脸色不大好看的道。 黑风点了点头，知道流清没事，心也放下来了，留下也没什么意思，“我们和你一道。” “你们先走，我还有点事，晚点再去找你们。”幽冥却是拒绝了，也没说到底是什么事。 獠牙冷哼一声，拖着黑风就走，直到两人都走的没影了，流清才道，“什么事，你说吧。” 幽冥担忧的看着他，“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要渡劫了？” 流清闪过起了一丝波澜，很快归于平静，“快了。” 幽冥倒抽一口气，想不到竟是真的，连忙问道，“他知道你要渡劫吗？” 流清淡漠着脸没回他，“没事的话，我就进去了，还需要准备不少东西。” “流清……”幽冥欲言又止，最终叹息一声，天劫的威力他是亲眼见过的，万里内寸草不生，受劫之人就算撑过去了也是无所大伤，不修养个上百年是不能恢复的，特别是仙妖相恋乃为禁忌，所要承受天雷的威力比普通的增加了十倍不止，哪里那么容易熬的过去。 “你跟景澈怎么样？”心中还是不放心，幽冥忍不住问了出来，对于景澈和凤族公主订婚的事他还是有着几分不信，景澈的决心他比谁都清楚。 “我是狐王。”四个字绝了幽冥所有要说的话。 族王，肩负着整个族的重任，在感情和族之间终究要舍弃一个。 流清眼眸清淡，入眼的只是一片看不清深浅的漠然。 快活林中传出的事或许让他痛苦，度劫之事或许让他心忧，但他绝不能露出一丝的脆弱，心中再哀痛，面上也得淡然职故，人前他永远都是那个清冷高中的狐王，不会被任何的事打到。 “你……多保重……”幽冥动了动嘴，终是叹息了一声离开了。 天宫。天牢。 终年不见阳光，潮湿的霉味弥漫了这窄小的地方，清冷的月光从通风口打进了牢房中，照在那抹桃红色的身影上，俊美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冷冷的光，往日的慵懒几乎尽数消散，静静的站在窗边，眼中一片冷漠，没有丝毫的悔意。 黎轩进入天牢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不知道为何，忽然觉得景澈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甚至说得上是陌生，他冷起脸的时候实在无法让人将他跟那个整日笑嘻嘻的纨绔子弟联系在一起，反而更像是一个尊贵的王者。 “还未想好么？”黎轩叹了一口气，只要他点头就可以出去，娶天界最高贵的公主，享受到锦衣玉食的生活，这个旁人都抢红眼的东西，他偏偏不要，宁愿耗在阴暗的牢房。 “你竟帮天尊来当个说客？”景澈嘴角微翘，讥诮道，“天尊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天牢守卫森严我若不以这理由如何进的来？”黎轩白了他一眼。 “若是劝的话，就免了吧，我不会娶那个女人的。”景澈淡淡道。 “只是让你见个人而已……”黎轩无奈的摇头，实在无法想明白景澈为何会为一个男人执着到这一步。 “见谁？”话刚问完，一道倩影从黎轩后面走了出来。 “娘——？！”景澈惊呼，那日在灵霄殿上发生的事太过突然，他甚至没有机会跟自己的娘亲见一面，看见自己如今沦落到了这个地步，想必心时打屁股是十分不好受吧，面有愧色，“孩儿不孝。” 羲仪仙子端丽的脸庞憔悴了几分，情绪倒是平静的很，看着自己狱中的儿子问，“可是为了流清？” 景澈目光惊诧转赂黎轩，黎轩摇了摇头，示意不是自己说的。 “娘亲，你……” “澈儿，你可想好了？”羲仪仙子神情伤感，更多的却是复杂。 景澈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一般，正色道，“娘，我不会娶那女人的，我喜欢的人是流清。” 流清……羲仪仙子身体一震，喃喃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柔声道，“你可知道若是你执着于他，未来必定经历无数的艰险。” “我知道。”景澈神色坚定，“不管有多少人阻止，我也决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 羲仪仙子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驳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是不能？还是不想？ 对于流清，那个仅仅握着自己给的一块糕饼就会感动的少年，心中是疼惜的，这么多年来，他的身上实在经受了太多的苦难…… “你去吧……去找他……” “娘亲——”说不惊诧是不可能的，景澈完全没有想过自己的娘亲会这么轻易的认可流清。 “不管你做什么，娘亲都会支持你的……”羲仪仙子擦了擦眼睛，对黎轩露出歉意的笑容。 “伯母，你别……怎么说景澈也是我兄弟啊，帮他在牢房呆几天没什么……又不是一辈子都在这……” 黎轩说完，一掌劈在锁上，将景澈放了出来，露出无比心伤的笑容，“兄弟我只能替你受几天罪了，你可千万要记得这个人情啊……” 景澈狠狠的抱了抱黎轩，郑重道，“谢谢……等我回来的时候，所有的后果我自会承担。”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下了天界，第一时间直奔快活林，不知是什么原因，快活林这片格外的阴冷，头顶聚集了不少的乌云，风吹在身上泛起一阵寒意。 景澈摇着扇子一路径直向狐族去，多日不见的思念几乎能将人逼疯，太多太多的话想要说。 狐族门口放置了不少的喜礼，用红绸布仔细的包好了，一担叠着一担，看着分外喜庆，似乎有喜事一般。 “你们王呢？”寻了个忙碌的小厮问。 狐族的小厮一见是景澈，脸色又是惊讶又是冰冷，指着族外道，“景公子不会自己看么？”话说的一点也不客气，就跟对自己有意见似得。 景澈心有疑惑，也并没有太过计较他的态度，出了狐族就往竹屋那跑。 果然，一眼就看见那一袭清冷的白衣站在屋外，背对着自己，看起来清寂，单薄。 三月早就过了，不是桃花该开的季节。 桃林一片萧瑟。 没有法力维持，花终究是谢了。 景澈一展紫扇，干枯的树枝一瞬间重新发芽，抽苞，开花，原本萧瑟的桃林霎间开满了桃花，一簇一簇的叠在一起，风一吹，飞了漫天，争先恐后袭向那道清冷白衣，纠缠在他的衣间如流散的云。 察觉到四周的变化，流清陡然回身，眼中有一抹极淡的惊色，更多却是冷意，似万年孤寂的雪峰一般。 “我回来了……”景澈看着他，微笑。 流清只是目光静静的看着他，不发一言。 “这么久没见，狐王不想我吗？”景澈委屈道。 流清依然是清淡的神色，沉默着。 景澈心有歉意，“你去过桃源居吗？” 流清终于有了反应，他摇了摇头，“没有。” 景澈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惶恐感，总觉得流清变了，就如初见那般，冷冷淡淡，自己于他而言仿佛只是一个陌生人，他急急的开口，“我不是故意不去的，我是有事才不得不离开的，流清我有话要对你说。” 流清沉默片刻，开口，“是跟我说凤族公主的婚事吗？” 景澈心中一惊，他怎么会知道？莫非天尊已经将消息传到了这快活林？他想要告诉流清，他不会跟凤族公主成亲，他不在乎什么后果，只是想跟他在一起，话还未说出口，却因为流清一句话尽数哽在喉间。 ——恭喜你。 “你说什么？”景澈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话语几乎颤抖了起来。 流清定定的看着他重复。 “恭喜你。” 三个字无比清晰的回荡桃林中，仿佛是针扎进了心中，景澈愣了愣，勉强一笑，“你在开玩笑吧，你别生气啊，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并不想娶凤族公主，我喜欢的人是你啊，流清你不知道么？” 流清沉默的看着他，神情冰冷，景澈嘴角的笑意渐渐凝固了下来。 明明就在眼前，却觉得这人离自己好远，咫尺天涯一般，从未有过的陌生，好像从来都没有了解过他一样。 自己罔顾旨意，不顾后果，怀着一腔的真情下凡却得到这么一句话。 为何我满腔真情，你却能狠绝如斯？ “王，喜事的时间已经定下来了，帖子在大长老那里。”两人之间忽然插了一道声音。 小厮话说完了，才发现了景澈在此地，察觉到气氛的僵硬，顿时吓的一句话也不敢说。 “喜事？”徒然想到方才在狐族门口看见的那么多喜礼，心中的疼痛渐渐尖锐起来，“你的喜事？” 流清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愤怒，不解，绝望几乎塞满了胸腔。 “为什么？”景澈狠狠的盯着眼前的白衣，似乎要将他看透刺穿一般，然而入眼的只是一片冷然之色，幽深的眼瞳，无悲无喜，无情无欲。 流清目光清冷的看着愤怒的景澈。 微微抿着唇，看起来冷酷无情。 不说你到底有没有对我有过真心，单单一个身份已经将这段感情逼进了死地。 “我是族王。” 因为是族王，所以不能任性妄为，绝不能因为自己将整个狐笔置身险地。 流清从袖中掏出一物，递到景澈眼前，手掌摊开，上面静静的躺着一枚纯白色的玉佩。 说了永远不会分开…… 如今却当着我的面撕裂曾经的誓言。 “呵呵呵。”景澈讽刺的勾起了嘴角，忽然笑了起来，因为他是族王，所以自己这段感情就注定被舍弃，不亏是狐王抗病性，到底是没心的，就如他自己所言，绝对不会喜欢上谁。 相对无话。 小厮夹在两人中间冷汗津津。 终于，景澈伸手拿起了他掌心的那枚玉佩，入手一片凉意，就如他身上的温度。 手掌一握，上好的玉石便是化为齑粉。 你若不要，这世间还有谁配拥有此玉佩？ 薄唇冷冷吐出两个字，“同喜。” 松开手掌，粉末当着两人的面飞散不见，全部消失，景澈扭头就走。 流清看着他的背影，闭上了眼睛。 白衣在漫天的桃花瓣中出现了极轻的颤抖。 如今是不是真心已经不重要了。 轰隆轰隆—— 天空忽然响起了几道闷雷声，照亮了半边天。 “王——”小厮战战兢兢的开口，“幽冥族长的喜事是在八月初十，他说若是你没有时间不必为他的事耽搁了……” 流清抬眼看着漫天的电闪雷鸣，淡淡道，“切莫忘记将族里准备的彩礼给他送过去。” 然后转身，进了竹屋。 身后，桃林在他离开的时候，原本开的正丰的桃花，暖意干枯，花瓣零落了一地渐渐化为了灰烬，一场寂寞的喧哗。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天庭的天牢此时乱作一团。 脸色冰冷的天尊站在门口，所有人都是战战兢兢的，大气也不敢喘，生怕天尊满腔的怒火皆发到了自己的身上来。 “说，怎么回事？！”脸色阴沉几乎能滴出水，不过一个晚上，景澈竟然能偷龙转凤溜了出去。 “小的……小的……也不知道。”狱卒哭丧着脸，天牢守卫森严，他也不知道原本应该在牢里的景澈为何会变成黎轩。 “他人呢？”这次问向的人是黎轩，浩大的威压扑面而来，黎轩跪在地上，几乎有些支撑不住，咬着牙不说话。 “好好好！”天尊怒极反笑，“一个个的都胆子大是吗？还敢逃狱，真当不要命了，你若是想替他呆在这，朕就让你永远呆在这。” 黎轩心中一沉，分外懊恼，这次可是被景澈害惨了，“天尊，我……” “不必为难她，是我的主意。”天牢中传进一道冷柔的声音。 羲仪仙子缓缓的踱步进来，“若要关，也将我一并关起来吧。”说完，示意狱卒打开门。 狱卒刚欲开门，天尊顿时狠狠的一瞪，吓的他手一哆嗦，当下也是苦着脸不知道该怎么办。 “羲仪仙子，你……”天尊面有不悦，此刻却是无奈居多，怒气反而压下去了不少。 “不必多说什么，澈儿是我放出去的，黎轩也是被我所逼的，你要问罪的话，直接找我就好了。”羲仪仙子冷淡道，端丽的脸上一片认真，显然没有开半分玩笑。 “你——”天尊沉着脸，对她没办法，哼了一声，转而对狱卒吩咐，“立刻派人下界去将景澈找回来！” “是是是！”狱卒连声应是，巴不得能早点离开这个地方。 “你真要逼澈儿去做他不想做的事？”羲仪仙子冷冷看着天尊，这个六界之中最尊贵的人，亦是最无情的人。 “娶凤族公主，是为他好。”狠狠的撂下一句话，天尊转身离开，对于羲仪仙子和黎轩并未作任何惩戒。 刚走到牢房门口，狱卒连滚带爬的跑来，“启禀天尊，景……景澈回来了！” 羲仪仙子一惊，和黎轩两人连忙出去看，果然那道桃色身影出现在牢狱门前。 “你还知道回来啊？” “澈儿，你怎么回了？”两道声音出自两人之口。 景澈先是对着羲仪仙子歉然一笑，“对不起，娘亲，让你担忧了。” 天尊居高临下的看着景澈，“游亦灵官，你可知罪？” 景澈不言不语，往日慵懒的脸色如今分外冰冷。 “来人，带景澈进天字号水牢，自今日起不允许任何人探视。”天牢分为人地天三级，天字号亦是等级最为森严的。 “是。” 几个狱卒上前准备拿住他，景澈扫了他们一眼，目光冷厉的似淬火的青锋，让几人心底忽生几分畏惧，情不自禁的停下了脚步，一时不敢上前。 “景澈你是何意？” “我会娶那个女人。”景澈面无表情的道。 这一句话已是说明了妥协。 天尊眼中闪过了一丝讶然，显然未曾料到他会忽然这么说，面色稍霁，“你想通了就好。” “澈儿——” “景澈——”羲仪仙子和黎轩完全想不到景澈会说出此话。 景澈看了他们一眼，半句话都没有解释，转身离开。 大婚的日子很快就定了下来，唯恐景澈反悔一般。 每日上门祝贺的人络绎不绝，景澈只是笑笑，便懒懒的坐回椅子上喝酒，一点也不在意，倒将过来祝贺的人搞的分外尴尬，胡乱的说了几句就告辞离开。 一点也没有要成婚的觉悟，时不时的还会传出他又和哪个姑娘寻欢作乐的风流韵事。对于他的行为凤灵卿自然颇为不满意，上前给天尊告了几次状，天尊虽然不悦也只能口头对景澈警告，拿他没有办法，景澈一转身便忘了个干净。 抽时间去人间走了一趟，正是幽冥的婚礼那天。 “景澈你怎么下来了？”幽冥穿着新郎官的喜服对着景澈一笑，“我还以为你早就醉死在花间了。”他走过来招呼景澈，新娘便代替他招呼其他人，声音十分悦耳，听在人心里格外舒服。 景澈和凤族公主的喜事早就传遍了快活林，偏偏他风流的性子半分都没有收起来，是不是跟歌姬舞女们通宵喝酒，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不少人暗自给他送美人去讨好他，更有甚者，路子多点的妖，还特地从族里挑人变着法子找人弄上天去送给景澈，而景澈向来照单全收，将凤灵卿气的又哭又闹。他也不在意。 “这不是你成婚么，我怎么打也得来看看啊。”景澈也是回以一笑，新娘是蛇族长老的女儿，叫绿霜，身材是一等一的好，样貌更是不差，性子也柔和，一直忙里忙外，整个一贤妻良母的架势。 “哈哈，可给我带了什么贺礼没啊？”幽冥大笑道。 贺礼？景澈一怔，这次来的匆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然忘记了这茬，立刻尴尬了起来。 幽冥捶了一下他的肩膀，知道他最近因为流清的事心里肯定没表面上轻松，也不跟他计较，半开玩笑的道，“这次忘记了下次可是要给我准备一个大礼啊！” 景澈连声答应。目光在周围的人群里仔细的转了一圈也没有见着那人，失望的感觉逐渐加深。 幽冥知道他在找流清也不点破，拉着他东拉西扯的，私心里更乐于见到景澈和流清不在一起，等流清熬过这次天劫，两人再无关系，对他们两个都好。 “恭喜蛇王，祝你和绿霜白头偕老，百子千孙。”两人正说着话，旁边就有别的族王前来恭贺。 景澈摇了摇扇子，“你去忙吧，别管我，我自己呆会就好。” 幽冥点了点头，转身应酬去了。 恭贺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就是没有狐族。 每次听见有关狐族的事都竖着耳朵听，明明想知道的多点，偏偏又害怕听见任何关于狐族的喜事。 而獠牙和黑风此次仿佛分外有默契一般，仍谁也不提关于流清的半点事，就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那个人。 直到，门口传来司仪尖细的嗓音，狐族族王流清送来贺礼十担。 众人还是笑着闹着，欢乐声一片一片的，景澈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目光紧张的转向门口，怎么看都没有看见那道熟悉的白衣，只有大长老面色严肃的进来，对着幽冥说了几句祝贺词。 还以为，幽冥喜事，他会过来。 这样也能不动声色的见上一面。 眼中掠过落寞的神色。 都不知道多久没有见了，眼前闪过那人淡漠的脸，心还是针扎似的疼。 想不到，如今，不过想见一面竟然这么难。 “今儿个蛇族族长大喜，这么重要的日子，狐族族长怎么没来啊？” “谁知道呢，狐族这些日子不知道怎么的，特别忙，平时连一个人也没有出来过！” “忙什么呢？莫不是有喜事？” “也许吧，连幽冥族长都定下来，估计狐族的也快了吧。” “啪——”一声，旁边忽然发出一声合扇子的声音，格外的响亮，说话的两人一抬眼就见着景澈了，一身桃色的云服，冷冰冰的眼神盯着他们看，原本还想打个招呼的话，顿时咽了下去，连忙换了位置，也不敢再提狐族的事了。 一天的喜宴闹腾下来，众妖都玩了个尽兴，景澈寻了个角落，自斟自饮，原本酒量颇好，也不知道为何，这次几杯酒下肚忽然有了醉意，脑中晃来晃去的尽是流清的脸，静坐阅书的样子，挑眉微笑的样子，嘴角微讽的样子，一言一语，一颦一笑。 连招呼也没有跟幽冥打，借着醉意就往竹屋跑。 清雅精致的竹屋，静静的坐落在狐族后面，丝毫未变。 门外是一片萧瑟的桃林，干枯的树枝，见不到盛开时候的半点辉煌。 推开门，走进去，忽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桌上的书还翻开了一半，仿佛是昨天，他就坐在这，自己在他身旁给他研磨，手指抚摸上砚台，冰凉的，许久未碰了。 “景公子……”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景澈回身一看，明明正在蛇族送贺礼的大长老却站在自己的身后，景澈微微笑了笑，收回了手，“大长老。” “可是来找王的？” 景澈身体一僵，忙掩饰自己的心绪开口道，“听说狐族要办喜事了，我过来瞧瞧，流清呢？” “喜事？”大长老心中疑惑，却解释什么，“王他有事，离开了。” 心脏仿佛被谁扼住了一般，急急追问，“离开了？去哪了？离开多久？” “不知道，王这次走的时候谁也没告诉，也没给个准信说什么时候回来。” 离开了…… 谁也不知道去哪了…… 心中生出强烈的惶恐感，怔怔的道，“他不是要办喜事么？若走了这喜事怎么办？” “景公子……”大长老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话说到客气，“喜事可以暂缓，但那是王的职责，不管怎样都是推脱不了，您是神仙，往后还是少来狐族为好。” 接着是门关起来的声音，似乎还听见了一声叹息。 景澈看着四周空荡荡的房子，嘴角慢慢勾起笑容，自嘲一般。 只觉得心中冰冷一片，会不会以后再也见不到，他竟能这么狠心，连个信都不给，就走了，这人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天历八月十五，满月之日，喜庆团圆之意。 亦是景澈与凤灵卿的成婚之日。 “唉，景澈，你可别忘了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黎轩无奈的醉倒在桌前的人，怕是又听了一宿的曲吧。 景澈起身，撑着头淡淡的“哦”了一声。 “你啊，你到底是怎么了？”自从那日回到天上，景澈似乎又变成了以前的游亦灵官，整日流连花丛，不付真心，风流韵事传遍了天界，凤族虽然不乐意，却那他没辙，对于此事保持了沉默，各方的态度皆是诡异。 凤族公主凤灵卿乃是上古神族的宝贝，如今嫁给景澈说什么的都有，多是惋惜，只道是浪费了一个妙人。 “没什么事。”景澈懒懒的伸了一个腰，目光扫到了桌子上放的大红喜服，心中又想到那个人，只觉得一阵刺目的疼。 “没什么事就换衣服吧，都等着你呢！怎么说也是你的大日子！快准备准备，否则又惹的天尊震怒！” 景澈似笑非笑勾着嘴角，不过是在流清面前一时说的负气话，于他而言，是一场闹剧罢了。 长乐殿。 金碧辉煌，众仙云集。 凤族公主成婚的事办得颇为隆重浩大，甚至还有西方佛界派人前来。 来往恭贺的人络绎不绝，不管对此事心里作何想法，面上都是笑脸迎人，彩礼送了一担又一担，一点都不心疼，无论是景澈还是凤族公主只要是与他们攀上一点的关系，日后的好处定是享也享不尽。 一对新人站在门口，皆是一身艳丽的红衣，似火焰燃烧一般，美的让人惊艳，不管是远看还是近看端的是一对璧人。 毕竟是自己大喜的日子，凤灵卿俏脸嫣红，衬着如雪玉肌，眉间隐有几分神族特有的贵气，整个人都焕发着让人不敢逼视的美，接待来客，礼数周全，进退来仪。 赞叹声不时响起，这样的女子能娶回家真当是几百世修来的福气，众人看着景澈的目光又是艳羡又是嫉妒，实在不明白他为何先前还会拒婚，甚至还成日花天酒地。 景澈懒懒的靠在门边，手里拿着扇子闲闲的摇着，打量着一波又一波来人，那面上的喜气仿佛今日成婚是他们，而不是自己，看了会，实在无趣，趁机找了个空档，便偷偷溜了出去。 “你去哪啊你，都要拜堂了！”黎轩眼尖，一下就抓住了景澈，今日可是大日子，千万不能出什么纰漏啊！ “闷，出去透口气！”景澈随意道。 “你可别走远啊，千万不要乱来！”黎轩忍不住叮嘱道。 “知道了。”敷衍的应付了一句，景澈抬脚就走。 远离了欢闹的长乐殿，心里的烦躁也平静了一点，在天宫逛了一会，不知怎的就走到临近清绝宫的那一片桃林，天宫就是好啊，无论什么时候这桃花都不会谢，永远开的那么艳。 景澈目光静静的看着艳丽的桃花，伸手折下了一枝。 忽然想到那人以枝作剑的姿态，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一时兴起便也舞了起来，漫天的桃花飘飘荡荡的飞在空中。 轰隆轰隆—— 远方忽然传来了一道道雷声。 景澈听了一会，心觉烦躁，轰隆轰隆—— 景澈停下来，不由的皱起眉来，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雷声，听在耳里都分外恐怖，仿佛要撕裂人心一般。 今日是自己的大喜日子，天地祥和，到底是哪里来的如此可怕的雷声，有些好奇的顺着声音走。 天边的乌云聚集，一眼望过去是看不到尽头的黑色，其中甚至染着赤红的光芒，如岩浆一般与黑色翻腾混搅在一起，颜色凄厉光是看着，心中都是渗的慌，银色闪电的一道接着一道响彻在天际然后再往下落去，仿佛集中在一个方向。 这番景象景澈从未见过，看着云端上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身子一闪出现在那人眼前。 “雷君？”景澈叫了一声，还以为今日所有神仙都齐聚在长乐殿呢，想不到还有人未去。 “游亦灵官？”雷君看着眼前一身红衣的景澈惊讶道，“你怎么会在这？今日不是你大喜的日子么？” 景澈笑了笑，望了一眼雷云道，“你不是也没去么？” 雷君有些尴尬，“今日有些不寻常，所以……” “没事。”景澈疑惑的指了指眼前，“你掌管天下雷雨，今日天际雷鸣，若是天尊知道了，恐怕会……” “会怪罪吧！”雷君也是苦恼，摇着头道，“这天雷不是我放出去的，甚至连我都未曾见过这么恐怖的天雷！所以才会过来看看。” “不是你？”景澈眼中疑惑。 雷君叹了一口气，“游亦灵官可看见那赤红的光芒？” 景澈点了点头，这些夹杂在雷池中犹如狰狞的血龙，让人完全无法忽略。 “这是天罚，代表这审判，三界之内凡是触及禁忌的妖或者仙都会在某个时刻引来，也是他的劫难。” “何为禁忌？” “游亦灵官可知道快活林的蛇族吗？” “知道。” “一千年前，快活林那蛇族族王的弟弟喜欢上了一个仙子，自古以来，天地苍穹便有一个规定，仙妖不得相恋，若是相恋必要有一劫，且劫难会成倍加诸在妖身上，法力越高所受劫难越大，若是熬过去了倒还好，若是熬不过去就会跟那蛇王的弟弟一样，被活活的劈死！” “你说会劫难会加倍应验在妖身上？”景澈心中一惊。 雷君点了点头，“这是规定，谁也无法更改！” “呵呵……”景澈忽然笑了起来，心中涌上了诸多的滋味，还好流清没喜欢上自己，否则，这天罚怕是他也会受的吧？ 听着轰隆作响的雷声，看着那如岩浆一般翻腾的雷火，景澈想要转移下自己的注意力问道，“那次天罚就跟这一样吗？” 雷君摇了摇头，肃然道，“不及此次十分之一。” “什么？！”景澈大惊，不足这十分之一？他可是听幽冥说起过，他的弟弟被天雷劈的神魂俱散，飞灰湮灭，甚至殃及了整个蛇族。若真是如此，这天雷的威力未免太过可怖。 雷君面色郑重，“这次受劫之人恐怕有危险，天罚和天雷齐下还是数千年来的头一遭！” “不知道是谁这么有魄力！” 雷君掐指算了算，“是狐王流清。” 轰隆—— 又一道惊雷炸响，映出一张雪白的人脸。 “这次他的天劫因为天罚的缘故，来的时候倒是早了不少！”雷君没有察觉到景澈的异常，自顾自的说着，“估计也跟蛇王一样触犯了禁忌，才引来了天罚，不知道他到底喜欢上了谁，天罚竟然这么恐怖——” 轰隆——轰隆—— 一声一声的，仿佛要将天撞破一般，整个天际银白交杂着血红，景澈耳边一片模糊的声音，直觉的飘忽的什么也听不清楚。 耳中只余下四个字，刺进了血肉骨髓里，痛的几乎叫不出声。 狐王流清。   第一百一十七章 “景澈去哪了？”黎轩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略有些冰冷的声音。 “天尊……”回身一看原本和西方佛界使者交谈的天尊不知道何时来到自己的身后。 “他说闷出去透透气。” “去把他给我找回来了，吉时快到了将新娘一人扔在这招呼宾客像什么样子！”天尊面有不悦。 “是！”黎轩连忙应声。 出了长乐殿，找了好一会才看见景澈站在天际的乌云旁边，旁边的雷君似乎在说些什么。 “景澈——”黎轩扯着嗓子，人也快速的飞掠到景澈面前。 轰隆—— 天际又劈开一道闪电，黎轩一惊，心有余悸的看了眼雷池，然后将注意力集中到景澈身上。 “你怎么搞的啊，出来这么久了，在这听雷声啊，吉时快到了，天尊让你回去呢！”黎轩不满的抱怨道，然而景澈却仿佛什么也没听进去，一抬头一张脸煞白的毫无血色，眼中满是痛楚和惊慌。 “你怎么——”话还未说完，景澈忽然一把甩开他，黎轩被他撞的重心不稳，往后退了好多步，眼睁睁的看着景澈似箭一般跳进雷池也跟着那天雷的方向往下坠落下去。 浓郁茂密的森林，粗壮的树木硬生生被剜去一大半，空气弥漫着焦土的味道和淡淡的血腥味，万里之内，入目是一片焦黑，毫无生气，天际还是一道一道闪电在怒吼咆哮，银白混合赤红分外的恐怖刺眼，万物尽毁，原本穿梭在林间疾速的红衣忽然放缓了脚步。 一片的黑色中，那道清冷白衣傲然而立，身陷在黑云的中央，仿佛是天地间唯一的纯色。 他目光静静的看着前方，无情无欲，雪色的肌肤，清冷的神情，身后是毁灭了大半的森林和在黑暗中焚烧的残阳，白色，黑色，红色，三色交汇在一起，拉扯出恐怖凄厉的场景。 天空不断有银色的天雷和赤红的焰火劈在他的身上，一道接着一道，将原本昏暗的天空映照的亮如白昼，狂风呼啸，带起周围一切碎石飞卷在空中，仿佛要毁灭这片森林，巨大的轰鸣声让人打心底恐惧，不敢靠近一步。 流清身上被天雷打出一道道的深壑一般的伤痕，那些伤痕随便一条都足以让普通的神仙神魂俱灭，红色的焰火缠绕在他的身上，似绳索一般越勒越紧，将那些伤痕逐渐加的更大。 轰隆——轰隆—— 天劫以天雷毁其身。 天罚以神火灭其魂。 白衣早已染血，似寒冬绽放的红梅，晕染了一片，刺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看清了眼前的人，景澈不要命的一般朝白衣奔去，完全不顾及那些暴躁的天雷会不会波及到自己身上，只要快点在快点，陪在他身边，陪他承受天罚，每一步都是迫切的又带着钻心的疼痛。 轰隆—— 越是离流清越近所受到的波及越大，开始有天雷陆续劈到景澈身上，闷哼一声，身体仿佛被撕裂了一般，淋漓的鲜血顺着伤口染红了红衣，脚步却是一分都未停，反而越加的快，单单是外围的天雷已经有如此威力，那么在那黑云中央的流清到底承受是怎么样的压力？景澈甚至不敢想象。 “拦住他——”漫天狂怒的雷鸣中忽然传出一道略有些嘶哑的声音。 四道人影飞速停在景澈身边，牢牢的制住了他，让他再也进不得半步。 “闪开。”沙哑的声音从嗓子里挤了出来，面前的人影却是一动也不动，仿佛是石雕一般，一句话也不说，钳制住他的手掌半分都没有放松。 而流清因为这一分神的喊话，被蓄势而发的天雷再次狠狠击中。 轰隆—— 一道足以响彻天地的惊雷，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他只是静静的看了一眼景澈便移开了目光，再也没有注视过他。 景澈被那红艳的颜色刺激的如同发了狂一般，却怎么也挣脱不开黑焰四人的压制，满腔的凄楚和愤怒几乎发疯。 体内的真气猛的絮乱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炙热的痛楚似乎要冲破胸腔，手中的紫扇霎间化为了一柄长剑往前送了出去，不要命跟眼前的四人战了起来。 远处是电闪雷鸣，照的天空刺眼白亮。 近处飞沙走石，尘土飞扬，几人战作一团。 “你打不过我们的。”黑焰几人皱着眉看着景澈，见他脸色坚毅，悍不畏死也是无奈，“你功力不足以抵挡住王的天劫，若是强行过去，不过是送死而已。 虽然残酷，却是实话，其实不用他们说景澈也知道，自己的修为根本扛不过这天雷的威力，甚至连眼前这四人都打不过，可是又如何呢？又如何呢？！只想离那人近一点，在近一点，仿佛那样就能减轻心中的痛苦，哪怕是一分也好，也好过现在在一边看着，生不如死。 轰隆——轰隆—— 天际万雷奔腾，没有一丝停歇的架势，天雷缠绕着神火狠狠的劈在那道白衣身上，流清犟着眉，咬着流血的嘴唇，清冷的脸庞流露出隐忍的痛楚，身上的伤痕快速的愈合，又在雷电的攻势下一次又一次裂开，如此循环，看的人头皮发麻。 这般循环的痛楚，绕是流清也有些支撑不了。 倏然，天空的黑云开始逐渐集合在一声，数百道雷电搅合在一起化为一条银色的巨龙，轰的天上劈了下来，轰隆一声，从流清身上穿体而过，那道一直傲然站立的身形摇晃了几下，忽然向地上倒去，流清咬牙，云袖一挥，一道血光闪过，血玉笛身化长剑，才支撑着身体半跪在地上，没有倒下去，脚边是一地的鲜血。 轰轰作响的雷声渐渐变弱，天雷逐渐消散，天劫即将过去，而那如岩浆似的神火却完全没有消散的痕迹，如同先前的雷云一般混搅在一起，化为一条赤龙。 神火赤龙足有百里之长，甚至凝练出了神智，红色的双眼冷漠盯着那道白衣，冰冷的声音响彻在万里之上，“触犯禁忌者，死——” 熬过天劫，甚至没有半分休息的时间必须硬抗天罚。 这是天罚的最后一击，亦是最可怕的一击。 天地之间除了凄厉的红色再无他色，只余下那道白衣，清冷而高绝，幽深的眼瞳盯着空中的巨龙，无畏无惧，半分心悔都无。 “王——”黑焰几人心中亦是万分的紧张，没有承受过天罚，亦没有人真正的感受过天罚的威力，哪怕他们对流清绝对的相信，也忍不住的担忧。 轰隆——轰隆—— 伴随着雷声赤龙急冲而下，仿佛誓要将那个单薄文秀的少年生生撕裂。 “啊——”景澈口中猛的发出一道凄厉的啸声，体内忽然涌出一股自己也无法控制的力量，强行冲破了黑焰四人对自己的压制，如疾风一般扑向黑云中那道白衣。 眼前是怒吼着巨龙，一片的赤红之色，但他全然不顾，完全是本能一般的挡在那道白衣身前，会死吗？不重要，只是不能在眼睁睁的看着他一人承受着天威。 他转过头，对着流清一笑，一如往日的邪魅，带着几分慵懒，看在眼里说不出惑人。 然而下一刻，一股大力陡然印在他的胸前，扯着他往旁边飞了出去，口中发出尖锐凄厉的两个字，刺的人耳膜生疼，“流清——” 轰隆—— 从未有过的爆炸声，所有的林木，在一瞬间化为了灰烬，强大的焰浪将景澈冲击的一口血喷了出来。 从未见过如此艳的颜色，仿佛天地已然不在，回归于混沌，万物化为沙土，林木尽毁，眼中只剩下了红色和黑色。 脑中一片茫然，化为了一片空白，鼻间流窜的血腥味格外的清晰，提醒着自己发生了什么事，他打开了自己，他竟然打开了自己。 景澈痛苦的闭上双眼，再度睁开的时候，双目几乎赤红，剧烈的痛苦几乎将他逼疯，也顾不得体内的伤势，跌跌撞撞的往前奔去，云烟渐渐散去，露出里面的一道白衣。 他依旧是半跪在地上，手中握着支撑身体的剑，手指不断的颤抖颤抖，清冷绝美的脸庞染满了鲜血，只有那双眼睛如常一般，清淡的，叫人看不出他到底是何情绪。 景澈一步一步的接近他，每走一步，都如同穿过剑林，一路痛到了心底。 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 滴答滴答—— 红色的液体一直顺着流清的嘴角流，刺的人眼睛发疼，他微微抿着唇，一贯冰冷倔强的表情。 景澈颤抖着手，小心翼翼的抚上他的脸庞，用袖子不断的擦那溢出来的红色液体，无论怎么擦都止不住鲜血留下来，鲜血很快就将那红色的喜服染成更为艳丽的颜色。 流清“咳”了一声，又是一口鲜血溅了出来，染在景澈的手上，温热的，然后他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景澈。 “王——”黑焰四人连忙跑了过来，想要扶住流清，流清摇了摇示意，不必，绕过了景澈往前走。 “为什么。”身后忽然传出一道嘶哑的声音，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能说出这三个字，酸楚刺进心口，揉进血液里。 为什么宁肯独自承受这天劫也不肯跟自己提一字半句？为什么明明是喜欢，偏偏又如此这般相瞒？ 流清转过身，凝视着景澈刺目的红衣上，眼底是一片冰冷漠然，淡淡开口，“此事与你并无关系，另外，仙妖有别，日后景公子不用在来狐族，若是出了何事，狐族担待不起。” 白衣默然转身，勉强支撑的脊背依旧挺的笔直，离开的步子分外清晰的响在耳边。 黑焰四人挡在景澈的面前，。“景公子，今日你还有喜事，请回吧。” “呵呵呵——”安静下来的森林里忽然响起一阵笑意，里面的酸涩直入人的心房，“喜事？” “次啦”一声，穿在身上的红衣撕裂开来，化为一块块看不出原貌的碎布，掉落在焦黑的土地上，景澈看着先前那人离开的方向，硬撑着自己站了起来，不顾一切的追了上去。 在他身后，空无一人的焦土上，渐渐的出现一人，温雅的脸庞上布满了森冷杀意，一双眼眸红的摄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 快活林。 狐族。 “王，你回来了……”大长老迎上去，心中总算是放心了。 流清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衣，除了脸上有些疲态，并无其他的异样。 轻点了点头，吩咐了一句最近不见客便独身回到了竹屋。 黑焰等四人隐身竹屋外，不允许任何探视和打扰。 流清下了禁令，除了他本人首肯，谁也不可能踏进竹屋一步。 自他回来的那一夜，一道人影每日每夜的伫立在竹屋门外。 每当流清推开窗的时候都能看见繁华似锦的桃花开了一片，起风时会有点点落红飞进屋内，闲闲的落在书桌上，室内溢满了桃花的芬香。 时常有些笛音传进耳中，不同于往日的悠扬潇洒，渗透出幽冷的落寞，直击人心。 景澈不知道自己呆了多久，也不想去管天庭乱成了什么样子，也许很快就会有人前来捉拿自己吧，嘴角掀起自嘲的笑意，有什么可在乎的呢，想到流清承受天劫的样子，心中还是钻心的疼。 很多话想说，想质问，想解释，可是却连他的面都见不到。 经常有狐族的人，远远的瞧着那道站在桃林外的人影，没有穿着那套惯有的桃色衣衫，绣着银纹的里衣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换了，俊美的脸上染着沧桑，再也不见往日的风流。 石亭。 雪衣坐在石凳上，小脸有些不乐意，“东先生最后去哪里了？都不来陪雪衣？” 东篱笑了笑，轻声问，“小衣不开心了？” “不开心。”雪衣撅着嘴，明显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那小衣想让我怎么补偿？”东篱依旧是笑着，温雅的笑容隐隐掠过冷意。 “放烟花！”雪衣眼睛一亮，兴奋的道，“东先生在陪雪衣放烟花好不好？雪衣喜欢看烟花，好好看，从来都没有人陪雪衣玩的那么开心过。” “好啊。”东篱爽快的答应，摸了摸雪衣的头，“小衣先帮先生做件事。” “什么事？” “帮先生将景澈叫出来。” 雪衣苦恼道，“可是景澈哥哥最近一直都呆在哥哥的门外，雪衣叫他他也不理！” 东篱将台上的琴抱了起来道，“你就说你哥哥约他了，他会来的！” 雪衣疑惑道，“东先生找景澈哥哥干嘛？” “你哥哥为了他受了天罚，伤势很惨，我们给他一些小小的惩罚。”东篱含笑道，温雅的脸闪过一道杀意。 “天罚是什么？哥哥不是度天劫了吗？我们要跟景澈哥哥玩游戏吗？”雪衣似懂非懂。 东篱也不多做解释，点了点头，“去吧，等会让他来了，明日我找你的时候就陪你放烟花如何？” 雪衣乖巧的点了点头。 竹屋外，那道人影还是万年不变的站在外面，似乎永远都不会有倦意。 雪衣走近他，“景澈哥哥。” 景澈没有反应，目光有些空洞的看着前方的桃花林，以法力维持的桃林，开的灿烂如昔，艳丽无双，他同样在天劫中受了伤却没有治愈，每日都耗费着法力来维持这个盛开的景象。 雪衣想到东篱的话，鼓起勇气道，“哥哥，之前告诉我，让你去一个地方等他……” “在哪？”原本毫无反应的人忽然握住了雪衣的肩膀，力道大的捏的他肩膀生疼。 甚至没有去想过，此话是真是假，哪怕有一丝希望能见到他，也不肯放过。 雪衣皱起眉头，断断续续的道，“在，在石亭。” 话音刚落，眼前的人影已经消失不在。 景澈心中虽有疑惑，更多的却是喜悦，他终于肯见自己了，这么多日没有白等。 嘴角扯起一抹笑意，他一定是喜欢自己的…… 刚走到石亭，举目一望，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心中涌起了失落和不安，不在么？ 竹林边忽然闪过了一道白影。 景澈连忙追了上去，“流清——” 顺着白影一直追了出去，却未发现，一路上除了茂密的树木再无一道人影，最后连那道白影都没有了。 林间忽然响起了一道琴音，眼前树木随琴音而动，景澈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目光锐利的盯着移动的树木，想要破解了这个阵法。 倏然，数道黑影，面无表情的出现在林间。 面色阴寒，手上持有各式的武器，泛起森冷的光，身上的气息极端恐怖，这样的气息景澈除了在黑焰四人身上感受到过以外，连幽冥等三大妖王都有所不及。 这是要杀我？景澈目光一冷，黑影逐渐逼近。 “你们是谁？”景澈心中疑惑，冷冷道。 那数道黑影却是麻木着脸，吐出沙哑如毒蛇般的字，“杀——” 猛地向前袭了过去，雪亮的刀急速向前劈砍，景澈手中紫扇霎间化为一柄长剑挡住。 不想那些人用力极猛，即使挡了下来，脚下也生生将土地踩出了极深的印子，后方同时有攻击袭来，手臂一沉，身上亦落下狰狞的血痕。 随着琴音的不耐烦，这些人的动作也越来越快，攻势也越来越猛，景澈本就在天雷中落下了伤势，又多日没有休息，如今面对眼前功力莫测的几人，开始落入了下风。 稍微不在意，身上就会多一道伤痕，火辣辣的，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噌——”又一道琴音激越而出，原本下手狠决的人尽数消失。 “主上？”林外，獠牙疑惑的看着身边的男子，明明有机会下杀手，为何在最后的时刻又放过了他？ 身着玄衣的男子，看不清具体的面容，只露出一双血红的双眼，嘶哑着声音解释，“就算他们此刻能取得景澈的性命，天庭的人仍然是有办法去地府救回他，何必多此一举呢？这个九天迷幻阵法可是为他准备了多日，一旦他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主上，这个阵法几乎耗尽了族内大部分的灵气，甚至出动我们这么多年来潜藏的杀手力量，对于景澈这样一个普通的神仙需要这么大动干戈吗？” “愚昧。”黑衣人冷叱，目光死死的盯着陷在阵法中的那个人，“他可不普通，若是能除掉他，对日后我们大计有着至关重要的帮助。” 獠牙虽然疑惑，却不敢在多问，目光森冷的看着阵法中的景澈。 景澈勉强睁眼，眼前出现了层层的白雾，朦朦胧胧的，看不清虚实。 他能感觉自己受了极重的伤，也不知道是何人想要除掉他，此刻心中唯一想的就是流清，可惜啊，竟没能见他一面。 渐渐的眼前迷雾散去，露出一道白衣，正背对着自己。 白衣胜雪，墨发如瀑。 “流……清……”景澈略有些颤抖的开口，撑着身体，一步步的走近他，心情是怀着激动和忐忑，甚至忘却了自己身上的伤。 白衣转身，容颜无暇，眼角的朱砂凝如泪滴。 只是目光不在冷漠冰冷，而是柔和，带着清雅的笑意。 “真的是你。”原本冷厉的脸上涌上心喜的笑意，上前激动的抱住了眼前的白衣。 “你怎么会在这里？” ‘流清’微微一笑，手指指了指后方，没有回答他，声音清脆悦耳，“你愿意陪我留在这吗？” 他的身后是繁闹的市集，来往穿梭的人络绎不绝，桃源居三个字熠熠生辉。 此地赫然是南州，两个人的小天地。 “公子，这幅画怎么卖啊！” 景澈下意识的说，“一千两……” “留下来陪我。”眼前的‘流清’含笑着开口，对着景澈伸出了手，幽深的眼眸不在冷淡，柔和似珍珠一般，带着淡淡的殷切。 留在这里，陪他做一世的凡人。 经历生老病死，没有天界，没有凤族公主，只有他在身边。 景澈痴痴的看着眼前的人，虽然明知道是幻境却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怎么会开口拒绝流清呢，就算真的会永远迷失在这个迷阵，也说不出半个拒绝的字，俊美的脸上露出邪魅的笑容，握住他伸出来的手。 他说，好。 而此时，正在竹屋看书的流清，陡然抬起了双眼看向窗外，清冷的脸上，眼神锐如寒星。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公子。”黑焰恭敬半跪在流清身前。在没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执法者四人都会称流清为公子而非王，他们并不属于狐族。 “查下景澈的消息。”流清静静坐在桌面，手执着紫毫，笔下的水墨画晕染了一片，显然是心绪不稳。 “是。”黑焰应声，却未退下去，冷厉的脸上有些犹豫之色。 “有话就说吧。”流清淡淡开口。 “公子。”黑焰抬起头，咬牙道，“景澈是神仙，与公子你不同，此番他离去不做纠缠，我们是不是应该任由他去？” 流清笔下一顿，沉默了片刻道，“下去吧。” 黑焰离开后，轻轻带上了门。 流清清冷的脸上才浮现些许复杂的神情，推开窗，仿佛还能看见那道桃红色的身影伫立在门外。 桃花依旧开的灿烂，红艳艳的一片。 几点落红随着清风飘进了屋内，落在桌上，流清伸手轻拈了起来，目光看着有些发愣，然后转移到桌边的一副画上，桃林中的少年，笑容邪魅，手持着血玉笛续续吹起，仿佛还是昨日的景象。 快活林关于景澈的流言越传越火，风流之名无人不知，猫族少年，凤族公主，夜夜笙歌。 “仙妖殊途，王，莫要忘记你是狐族的王。”耳边响起大长老语重心长的话。 若是自己执意下去，会不会重蹈三千年前的一幕。 不过是一场死局而已。绝不能因为感情而牵连到狐族。 手掌一握，画卷便化为了白纸屑洒了一地，心中却莫名的烦躁起来，不知道为何，隐隐有些不安，什么时候自己也会因为一个人而心烦意乱，流清放下紫毫，出了门，发现雪衣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 “怎么站在这？” 雪衣好奇道，“景澈哥哥怎么还没回来啊？东先生也不在，雪衣找不到他们！” 东篱？流清疑惑，景澈一向不喜欢东篱，怎么会跟他有所牵连。 “雪衣为什么这么说，他们在一起吗？” “没，没，他们不在一起……”雪衣连忙摆手，想着东篱的话，生怕自己的哥哥生他的气。 流清脸色一沉，“你在撒谎。” 每当流清冷下脸，莫说雪衣害怕，甚至连黑焰四人都会害怕，平日清冷文雅的公子生起气来，这世上唯一不怕的恐怕就剩下景澈了。 “我……”雪衣盯着流清发问，“哥哥你的伤没事了吧？” “无碍。”流清淡声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就是，就是……”雪衣小声道，“东先生说你为景澈哥哥受了天罚伤的很严重，我们要给景澈哥哥一个小惩罚！可是他们都去了好久，我找不到他们了！” 流清微微皱眉，天罚一事东篱怎么会知道？立刻沉声道，“黑焰。” 黑影迅速出现，“公子。” “立刻找出景澈和东篱的位置。”流清开口吩咐。 “公子！”黑焰一惊，不明白方才才放弃了想法的公子为何又执意去找景澈，景澈于他们而言，只是麻烦而已。 “怎么？没听清？”见眼前人影未动，流清挑起了眉。 “属下立刻去办。”黑焰连忙收回心神，既然流清决定了，那就没有人能够去质疑，他所能做的也只是绝对的服从。 暮色四沉，天边染上残红，流清坐在屋内才收到了消息。 “属下无能。”黑焰面色赫然，“快活林能探测到的地方都没有景公子的下落。”试探性的开口，“会不会景公子已经离开了？” 景澈恐怕不会就这么离开，流清这才察觉出不寻常，“快活林可有何地方异常？” 黑焰道，“东方有一处地方，似乎被什么力量控制了，我们进不去。” 流清沉默，东边所属的地方正是狼族的地界，此事怕是跟东篱脱不了干系，只是他为何做的这般明显，似乎完全不怕仙界。 此人绝不寻常。 流清站起身，“立刻前往那片地方。” “是。” “主上，有人过来了，是否阻拦。”獠牙出声询问。 “是谁？”黑衣人嘶哑的吐出两个字。 “狐王流清。”獠牙阴沉着脸色，“让死士去阻拦吧，若是他来了，恐怕会破坏我们的计划。” “无需。”黑衣人挥手制止，血红的眼眸闪过一道极为复杂的情绪，“让他进来，死士拦不住他的。” 那样的人，不管是三千年前，还是三千后都是惊才绝艳，区区几个死士又怎能拦得住。 况且，景澈这番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主上……” 黑衣人目光冷厉看向獠牙。 獠牙心中一寒，心不甘情不愿的应是。 “是阵法，公子。”黑焰向人神情凝重，前方一眼望过去皆是排列一起的林木，将他们阻挡在外面。 流清点点头，难怪以黑焰几人的实力也探测不到这片区域，竟然设置出如此厉害的阵法，树木移动间，步步隐藏杀招，寻常的妖怎么可能懂得这么高深的阵法，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流清脸色略寒，“跟着我。” 每一次树木移动，流清都变化一次步子，走的不疾不徐，很快视野开阔起来。 噌—— 寂静的林间忽然响起一道琴音，原本微亮的天色顿时昏暗了下来，随着琴音或急或徐，流清每走过一处，旁边的林木便会猛然发出“砰”的一声爆裂声。 仿佛是在试探，亦是杀招。 “公子……”黑焰几人眼看前方，看来这里的主人已经知道他们来了。 树木随着激荡起来的琴音开始疯狂的变化，向不同的方向移动，无迹可寻，打乱了先前的布局。 原本已经开阔起来的视野，几息之间又变成了一片茂密的树林。 流清闭上了眼睛。 静静的站在移动的树木中，而当他睁眼的时候，幽深的双眼如同寒星一般，挡在眼前的林木顿时发出巨大的咔嚓声，化为了漫天的木屑，而琴音也是倏然消失。 “啪啪啪——”随着林木的消失，视野再无任何东西阻挡，空地上响起了一阵拍手声，带着些许赞叹，黑衣人看了眼断弦的琴，流清的方才的举动，居然能隔空与自己相对抗，甚至毁坏了自己的琴，“不亏是狐王，竟然就这么破了我的阵法。” 流清先是看了一眼困在阵中的景澈，才移开目光，冷冷看着眼前的黑衣人，那双血红的眼眸只要见过就绝对不会忘记。 “墨、曜。” “是我。”墨曜微微一笑，依然看不清具体的面貌，然而却能感受他明显的喜意，“我们又见面了。” “东篱也是你吧。”流清淡淡道，难怪会觉得东篱不寻常，难怪东篱给自己感觉仿佛认识一样，难怪他会劝自己去找墨曜，如今都得到了解释。 “那你呢，我该叫你狐王流清还是云寒上仙？”墨曜坐了下来，一双血红的眼睛盯在流清身上，仿佛要看透他。 流清没有回答他，对于他知道自己以前的身份，眉梢也没动一下，看着迷阵中的景澈道，“放他出来。” 墨曜叹息一声，“就算我此刻想要放他出来，也是不可能，这九天迷幻阵凡是入阵者若是自身答应留在里面，那就永远也出不来，他会以里面的世界为真实，除非他自己有想要出来的念头，否则，外界发生任何事都会被他排斥在外，影响不到他一分，任你功力在高深也不可能唤醒他。” 流清心知他所说的俱是事实，方才外面引起这么大的动静，阵中的景象也没有一分变化，景澈甚至没有朝他们的方向看上一眼。 墨曜低低一笑，看着阵中的景象，“况且，留在里面，景公子本身也是极为乐意的啊！” 阵中，是南州的景象。 街上，车水马龙，繁华热闹。 穿梭的人流中，一个桃色衣衫的拉着一个白衣少年在街道随意的逛着。 他们偶尔会停下脚步，买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偶尔会买一些特色小吃站在街上毫不忌讳的吃起来。 看的出，两人都很开心，脸上都洋溢着笑意。 偶尔桃衣的少年眉宇间会掠过痛苦的神色，但是很快就会在白衣少年的轻笑中渐渐消散。 流清双瞳似寒剑，云袖一挥，一道白光带起呼啸的风声，袭向那处迷阵。 那阵法却没有半分的变化，白光一靠近阵法附近便自动消失。 “我已说过，除非阵中人自己想要出来，否则，任你做什么都影响不到他的。”墨曜摇了摇头，声音忽然大了起来，“为何要救他，这根本就是他咎由自取的下场，三千年前你拼尽己身修为逼退了我们，最后却被天尊打下地府，对外宣称你神魂俱毁，你在地府等了三千年，你以前的最信任的那个人却完全忘记了你，风流快活了三千年……” “你住口……”黑焰几人听见墨曜所说之话激动了起来，暴喝出口，这些事连他们也不知道，若是真的，岂不是在给公子伤口上撒盐吗？ 然而，流清仍是淡定着眉目，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你可以不在乎他忘记了，可是如今呢，他说喜欢你闹的快活林人尽皆知，又在外面沾花惹草，甚至迎娶凤族公主，你真当他对你有半分真心不成？” 流清忽然笑了，带着几分嘲弄，“所以你在帮我报仇？” “你可以这么觉得，我所做的都是景澈应得的。” “他风流快活了这么久，伤了那么多的人的心，这个惩罚根本不算什么，难道你对他真的没有一丝的愤怒或者怨恨吗？” “我看，就算杀了他也不为过。” 流清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他的事我自会解决，不需要你插手。” 心中到底是有怨的吧，但是也绝容不下其他人插手进来。 说完，流清再也不看墨曜一眼，他转身面对着迷阵。 白皙，秀气的手指握起了血玉笛。 他将笛横于唇边，悠悠的笛声在林间响起，清雅中带着幽冷之意，恬淡中却又渗透出孤清的哀寂。 笛声传遍了整个空地，仿佛是雪山寒玉一般直击人心，引起人极大的震动。 这曲子是景澈平日所吹，以前的流清只会觉得熟悉，但是现在他知道，这曲子乃是景澈还是九宸仙君之时为他所作。 幻阵中的景澈神情一僵，他停住脚步，在四周来往的人群中不断的看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怎么了？”‘流清’关切的看着他，“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景澈摇了摇头，用手捂住心口，仿佛喃喃自语一般，“只是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很难受……” “我陪你去看大夫吧。”‘流清’握住他的手柔声道。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笛音？”景澈疾声问道。 “笛音？”‘流清’摇摇头，“没有啊，是不是你今日玩的太累，我们回去休息休息如何？” 景澈看着眼前这张精致无暇的脸，忽然后退了几步，他在关心自己，他能看着‘流清’脸上不做假的关切。 可是—— “不对，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断断续续的笛音，清而寂，这曲子好熟悉…… 景澈痛苦的按住了头，脸上布满了挣扎之色。 “主上，他被笛声影响了！”獠牙焦急的对着墨曜道。 墨曜看着阵前的那道白衣，声音冰冷，“救他出来，你会后悔的。” 流清没有看他一眼，将血玉笛收了起来，染着几许矜持，几许清冷的声音，响在林间，“我不是他。” 阵中景澈身体一震。 心底不知从哪传进了一道声音。 我不是他。 看着眼前的‘流清’目光渐渐清明，他会对自己温柔的微笑，他会体贴的为自己作画，他会开心的陪自己逛街。 可是他不是流清。 他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流清……”口中缓缓喊出了这两个字，周围的景象开始消失，小镇没了，断桥没了，人群没了，眼前的对着自己微笑的‘流清’亦慢慢的消失。 墨曜神色复杂，“我是在帮你。” “你不配。”流清神色不动。 目光看着那道身着银纹里衣的邪魅身影，清冷开口， “若有一日有人要景澈死，那个人也只能是我。” 第一百二十章 “景公子，王说请你前去鬼见愁。” 刚在狐族坐下不久，便听见这么一道通传声。景澈立刻站了起来，俊美的脸上染上了喜意，他终于肯见自己了么。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立刻跑了出去。 鬼见愁。 云烟缭绕，崖顶是一片开的灿烂的桃花。 当景澈到达那里的时候，流清果真已经等在那里。 孤寂的站在崖边，白衣猎猎随风而起，飘渺的好似下一刻就会乘风而去。 在他的身后甚至放置了一方石桌和石椅。 “流清……”景澈轻轻开口。 流清转过身，清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少了几分往日的淡漠疏离，给人一种白云出岫，清若皎月的感觉，染着几分惊艳，“你来了……” 景澈颇有些受宠若惊，他已经不记得流清有多久没对他笑过了，况且他平日也不爱笑，清冷似寒潭秋月，生性淡漠，“流清，你……” 流清轻轻的摇了摇头，修长白皙的手指点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而后指了指石桌上放着的酒，“坐下喝一杯可好？” “好。” 也许是他眉间流溢出的风华太过让人目眩，也许是景澈根本就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话，邪魅的俊颜同是一笑，在石桌旁坐了下来。 流清取过桌上放着的酒，亲自为景澈斟了一杯，含笑道，“喝吧，这是你说了很久的轮回酒，我特意让人从人间带回了一坛。” “恩。”景澈也不多话，直接接了过来一饮而尽，唇齿间立刻充斥着千般滋味万般变化，全身说不出的舒畅。 而自始至终，流清只是目光静静的看着他。 “你不陪我喝？”景澈就着自己的酒杯倒满了一杯，递到了流清的手边，淡淡一笑。 流清并不推拒，在他的目光下，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而后将酒杯还给景澈，拿起桌上的酒壶将两人的酒杯都倒满。 两人都喝的很安静。 孤峭的山崖上，两个少年相对而坐，落红飘了漫天。 此情此景，美不似人间。 “流清，为何你今日一直盯着我看？”景澈又饮尽了一杯酒笑言。 往日里，尽是自己看着流清，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从来没想过会有一日他也会这般注视着自己，仿佛不愿意错过自己任何的一个表情。 只是，不知道为何，总会觉得那目光有些悲伤。 悲伤？他怎么会悲伤呢？他又因何而悲伤？景澈只当是自己的错觉了，再次拿起酒壶的时候才发现，满满的一坛酒已经饮尽了。 “你不是一直想让我为你作一副画么？现在为你作一副如何？”流清忽然开口，幽柔的脸上被散下的墨发挡住了几许，看不清是何表情。 “在这里？”景澈不确定的问，心中疑惑，但他并没有问出口，因为知道流清没有解释的意思。 “在这里。”流清淡淡道。 “好。”怎会说出拒绝呢？ 光滑的石桌上，铺就一张雪白宣纸，提笔蘸墨。 风中忽然起了细细的研磨声，响在自己的耳边，流清握着紫毫的手忽然出现了一丝颤抖，很轻，轻的甚至自己都没有察觉。 清淡的线条缓缓勾勒，轮廓渐成。 一道长身玉立的邪魅身形，手握着血玉笛，眉宇间慵懒尊贵，浑然天成，置身于一片桃林之中，在他身边，是一个清冷的白衣少年，目光静静的看着他。 两人并肩而立，于落英纷飞之中，笛音袅绕，相对无言。 画成，流清搁下笔。 景澈却是一笑，拿起他用过的紫毫，在上面提下两句诗，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萧（杜牧，寄扬州韩绰判官） “这是送给我的？” 流清点点头，看了他半晌，幽幽开口，“当初在地府中孟婆所言，你还记得吗？” 景澈眼露疑惑，似是不明白为何他会忽然说起此事。 流清双眸凝视着他，“那个奈何桥河畔等了三千年的人就是我。” “什么？”景澈一惊，顿时不知道是什么情绪，正欲开口，却被流清打断。 他起身从桌前站了起来，雪玉般的容颜不辩悲喜，幽深眼瞳深如点漆，“可记得昔日赌棋，你还欠我一样东西。” 景澈邪魅一笑，“自然记得。” “那么。”流清微微闭上了眼，仿佛这样就能掩盖心中的伤痛，“今日就还我吧。” 景澈完全不明白他的话，甚至对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都毫无头绪。 他张口想要问明白，然而眼前的流清却缓缓的消失，景澈伸手去抓他，却不过徒劳在空中抓了个空，甚至连他的衣袖都没有碰到。 下一刻，四道诡异的身影出现两人刚才呆的地方。 他们如同往日一样面色冰冷，毫无表情，四人手中皆持着一柄乌黑的古长刀，一句话都没有，直接向景澈劈砍而去。 景澈手中紫扇霎间化为长剑挡住四人的刀，刀剑相交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身形借势向后退开一步，景澈面色冷厉且疑惑，“你们为什么要杀我？” 这四人赫然是狐族的执法者，黑焰，青焰，紫焰，冥焰。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这四人刀中煞气极重，刀法也是极为刁钻，分明是想要了自己的命。 黑焰四人一句话也不说，脚步一转，杀招在现，四柄乌黑的长刀直直的向景澈再度击下，毫不留情。 景澈脚步一沉，堪堪架住四人的刀，已然招架不住，长剑用力向旁边全力一搅，引着那四把古刀随着他的剑劈向旁边。 石桌发出巨大的声响，“砰”的一声被古刀劈为两半，酒坛啪的一声摔成了无数的碎片，只在那张画被景澈以极快的速度护在怀中，而在他拿起画停顿的一瞬间，肩膀剧痛，落下了一道血痕，显然受到伤，先前的伤口也因为这一动作而撕裂，殷红的血立刻渗透出锦衣。 此时，他却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口，展开画卷，画卷之人，两人相依相伴，恍如昨日，这又是为什么？ “是流清派你们来？”他语调微沉，带着轻微的苦涩。 执法者四人亦是没有说话，重新逼了上去。 心中已有了答案，却怎么也不愿意相信。 他说自己欠他一样东西，却不想他所要的竟然是自己的命。 可真是看得起自己啊，竟然还出动了四个执法者。 只是，为什么呢？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明明救了自己，却为何又要杀自己？ 景澈握着手中的画卷，手指颤抖，眼前出现少年那清冷淡漠的脸，而后仔细小心的将画卷叠进了怀中。 脸上出现一抹决绝，若不找流清问个明白，自己怎会甘心？ 再度交锋。 手中的剑在一击过后在没有逼近，亦没有任何防御，后背剧痛拼着受了四人一击却也借着这个缓冲的机会，迅速的冲下了山崖。 黑焰几人神情一怔，显然是没想到景澈竟然硬拼着受了一击离开这个地方，相对视了一眼，眼中闪过一道寒意，立刻闪身追了上去。 景澈强撑着身体，咬着牙朝竹屋奔去，他知道流清一定在那里。 为什么。 三个字仿佛要将自己逼疯，心中的痛苦无法疏解，像一头咆哮的野兽在脑中横冲直撞。 流清坐在竹屋内。 里面什么声音也没有，安静的好似没有一个人。 流清……谁的呼唤依稀在眼前？ 想到山崖之上那人邪魅的微笑，心中顿生一种无法言语的疼痛，此刻事情已经结束了吧？ 景澈一死，自己再也不会承受天罚，再也不用担心此事会给引得天庭震怒，给狐族带来覆灭之险。 既惩罚了他的不忠又冷静的履行了当王的职责，一切都会平静下来，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够影响到自己半分。 可谓是两全其美。 只是，为什么心中这么痛呢？ 流清似是有些迷茫的捂住心口，仿佛还能看见那道修长邪魅的人影，陪自己坐在屋檐上饮酒，陪自己上天宫下地府，陪自己游遍整个南州，窗外的桃花，开的依稀烂漫，繁花似锦。 自从断桥相识，所发生的一幕幕清晰浮现在眼前。 “我喜欢你……” “哪里有什么喜欢的人啊，就算是也不过是在百花楼，都是玩玩而已……” 扇面上寻花问柳四个大字生生的刺痛人心。 流清将窗户关上，将满目的桃花景象尽数阻隔在外面，忍住心中的痛苦和悲伤，伸手端起了桌上的茶盏，似乎想要平复一下纷乱的心绪。 “碰——”竹门忽然被一股大力撞开，景澈脸色苍白，身上染满了鲜血，目光却死死的盯着桌前那道白衣。艰难的问出三个字。 “为什么？” 流清抬眼看着依靠在门边的那道虚弱的身影，手中的茶盏发出“当”的一声摔落在地。 溅碎了无数片。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为什么。 三个字好似刺在心口的酸涩，景澈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流清在他出现的时候神色同样是白了几分，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他会出现在这。 “公子——”黑焰四人迅速赶到，眼见着景澈竟然这么快就到了竹屋，手下刀势不弱，再度对他攻击了上去，流清却是云袖一挥，一股劲气逼退了他们。 “你们下去吧。”流清淡淡吩咐。 “是。” 待黑焰四人退下以后，小屋内又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为什么这么做？”景澈神色虚弱，看着眼前的少年，话语中的震惊不减半分，悲伤，绝望，疑惑，却独独没有怨恨。 流清坐了下来，隐藏在袖中的手掌缓缓握紧，平静的面容出现了一丝恍惚。 因为自己是狐王。 因为自己不能在让景澈影响到自己。 因为景澈他负了自己。 然而这些都说不出口，他只是看着景澈，目光清定而悲伤，缓缓的讲了一个故事。 很多年前天宫曾有两个关系极好的神仙，他们自小在一起长大，是朋友亦是知己，他们一个极爱吹笛，另一个就前去雪狱峰历经千辛万苦。寻得最上等的血玉亲手为他做出玉笛，一个喜爱桃花，另一个就找遍了天宫花费了无数的时间亲自栽种只为了给他一个惊喜，他们相识相知相伴相爱，约定好永远也不会分开，直到三千年的那场仙妖大战，其中一个拼尽了己身一切修为才逼的妖族暂退，另一个领军歼灭了余下的妖族，他们说好大战过后会一起去凡间，过一世的凡人生活。 然而，一个在黄泉的奈何桥畔孤独的等待了三千年，一个却始终站在九霄之上忘记了关于两人的一切过往。 流清说得很平静，语气甚至没有起一丝波澜，仿佛说得完全不是自己的故事，而是在叙说一个陌生人而已。 而他说完过后，景澈神色复杂，从开始的震惊疑惑到眼中的不可置信慢慢的平息下来，眉宇间有几分明显的痛苦，他看着桌上的血玉笛问，“另一个人是我？” 流清没有回答他，纤长的手指握住了血玉笛，幽深的眼瞳流露浓重的悲意，带着几许嘲意凝视着他，“我用了一千年来等你，一千年来想你，一千年来忘记你，这三千年来，你可曾对我有过半点真心？” 他的话音刚落，景澈倏然面色惨白。 有些艰难的勾起嘴角，笑了笑，自己若真是那个忘记的人，真是万死也不为过，他一步一步的向前走，最后停在了流清的眼前。 “若我说，我对你从来都是真心的，你可信？” 流清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呵呵……”景澈忽然笑了起来，他的心里还是有怨的吧，既如此，他拉起流清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血玉笛霎间化为一柄长剑。 “我欠你的我自当还你，我的命，你便亲自来取吧。” 流清手握着剑，冰冷的剑尖抵在景澈的胸口上。 一点点的用力，剑亦一寸寸的深入。 血珠顺着剑尖滑落下来，染红了暗纹锦衣。 这一刻，景澈却是笑着的，尽管他的面色苍白，冷汗津津，却半分也不影响他眉宇间的尊贵王气，他温柔的看着流清开口，“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至少这样你会永远记得我。” 温柔似情人呢喃轻语，一瞬间直刺入了人的心底。 让原本握的很稳的手忽然出现了颤抖。 流清看着眼前那张邪魅的笑言，手中几乎失了全部力气。 怎么会这样？ 曾发过誓若他不是真心，自己定亲手杀了他，此时还在犹豫什么？ 在往前送一分，自己再也不会被任何人影响，承受天罚之难，狐族也可安然无恙，再也不会有任何的危险。 可是，他却会永远的消失在天地间。 这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 想着，竟然觉得心中仿佛被撕裂，疼痛难当。 流清闭上双眼，手中剑势一转，移了半分，偏离了心口的位置。 血玉笛无力的落下，流清退后几步，不在看他，“你我从此互不相欠，以后不要在出现在我面前。” 平静的、无情的话语彻底的断了两个人的关系。 那张淡漠的脸仿佛何时，看起来都是无情的。 只是只有流清自己知道，两个人之间真正输得那个，是自己。 自己竟然下不去手。 永远也杀不了他。 景澈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强压下翻腾的气血，一动不动的看着流清，眼中是弱水尽三千般的真挚深情，“我不知道以前跟你发生了何事，但我从未对你说过一句谎言，流清，我爱你……” 流清身体陡然一震。 文秀苍白的面容不在淡漠，目光极端复杂看着景澈，似乎在挣扎什么。 “流清，你可还爱我？” 景澈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咬着牙等待着眼前少年的回答，他想要的只是一个答案。 流清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他。 许久，景澈再也坚持不住，一口腥甜涌上了喉，而在这一刻，他看见流清的眉间陡然出现一种决绝寂凉的神情，“我……” 景澈努力的想去听清，身子一动，却是一口血喷了出来，身子也跟着倒了下去，最后所见只是看见流清动了动嘴。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天界，清绝宫。 景澈动了动手指，眉头因痛苦轻轻地皱起，嗓子间沙哑的发出一个字，“水——” 冰冷的液体顺着嘴角流了进去，喉间艰涩火辣的感觉稍退，耳边传来温柔关切的问候声，“澈儿，可好了点？” “御医，快给他看看。” “是，天尊。”景澈动了动眼帘，感觉到眼前模模糊糊的好多道身影，费力的睁开，羲仪仙子焦虑的脸庞映入了眼中。 “娘，我没事……”景澈扯起嘴角勉强笑了笑，轻微的动作立刻牵动了伤口，痛得轻抽了一口气。 “没事，哼。”室内陡然传出一道冷哼声，“竟然擅自逃婚，还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回来，命都去了半条，还敢说没事？” 景澈移过目光才发现，这室内竟然连天尊都在，只是自己怎么会在这？ “这几天你去哪了？又是在哪受的伤？”严厉的口吻中又夹杂着淡淡的关切。 景澈沉默不语，不想将流清牵扯在内。 “天尊若要拷问，可否等澈儿好点再问？”羲仪仙子原本对着景澈温柔的脸，一转眼对着天尊立刻变得冷若冰霜。 “拷问？”天尊皱起眉，略有些无奈，“羲儿，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次景澈闯下的事可不小，我还得好好想想如何解决，我也是关心他。” 羲仪不置可否，天尊只得悻悻地问向御医，“他伤势如何了？” “启禀天尊。”御医恭敬道，“游亦灵官浑身上下共有五处刀伤，其中有一道在胸前，最为严重，离心口仅仅有半分的差距，不过现下已无大碍，臣已经给他上好了药，等下会为他开一些调养的方子，只是，这一段时间，游亦灵官切不可随意乱动，以免伤口再度撕裂，会有姓名之虞。” 五道刀伤？羲仪仙子心中异常震惊，甚至用手掩住了口，景澈竟然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看着景澈的眼神愈发的疼惜，眼眶微微泛起了红色。 景澈自身却是不在意，只是抿着唇一言不发。 “澈儿，你好好休息吧，不想说的话什么也不用说，有什么事娘亲都会陪着你承担的，现在娘亲去为你熬一盅鸡汤给你补补身子。”羲仪仙子站起身，端丽的脸上闪过一道慈爱的笑容，瞥了旁边的天尊一眼，似乎是在说给他听一般。 天尊只得暗自摇了摇头，跟着羲仪仙子一道出去。 出了门，羲仪仙子看也不看天尊，径直的往厨房处走。 天尊连忙追上去，拉住她道，“羲儿你在生气？此番行为就是景澈不对。” “他不对！”羲仪仙子一把甩开他的手，神情变得无比激动，“若不是你逼着他成婚他怎么会消失不见，若不是你趁他重伤之时强行封印了他的修为，以他的能力又怎么会受到这么严重的伤，五处啊，你差点让我失去了他……” 天尊看见眼前激动的女子，沉默了片刻道，“我让他成婚是为了他好，凤族公主不论身份地位还是休养容貌都是与他最般配的，你明明知道我之所以封印了他的修为是不想他捅下大娄子，如若我不那么做，三千年前他会做出什么事谁也预料不到。” “那么现在呢？”羲仪仙子冷笑，“你为了他好，打算彻查此事吗，会追究他逃婚之责吗？” “不会。”天尊缓缓摇了摇头，“成婚那日我已经派人化为景澈的样子代替他跟凤族公主拜堂了，只是障眼法虽然可以瞒过一般神仙，却断断瞒不过凤王的，我会跟他好好谈一次，不会让景澈有事的，他不仅是你的孩子，也是……” “住口。”羲仪仙子冷冷的看他一眼，“他只是我的孩子，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天尊站在原地，俊美冷厉的脸上出现懊恼之色，看着羲仪仙子渐渐地走远，她走的样子，背挺得很直，无一丝脆弱，从来都是个骄傲倔强的女子。 “游亦灵官，这是仙芝所制的灵药，每日一粒可助你恢复伤势，另外药方我会交给羲仪仙子，你好生安养就是，切记不要乱动。” “有劳御医了。”景澈回答的温和有礼。 “无事，应当的。”御医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面色苍白，却无一丝的轻佻之意，眉宇间隐隐顿生尊贵威严，说出的话特别的让人信服，心中掠过讶然，似乎景澈哪里有了改变，可若说他真的哪里改变了，却有说不上来。 也难怪这天界景澈和天子溟胤皆是以风流出名，两人之间风评的差异却是十分大，景澈为人虽然轻浮，举手投足见却时时不经意流露出一种无法抗拒的魅力，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一般。 他可以同任何人相处的如同兄弟，在一起调侃赌博，让人心生亲近之意，对他完全不会设防，他亦可以高贵如同君王，当他对你谦虚有礼时你会感到受宠若惊。 “你好好休息吧……”御医再度嘱咐了一句，缓缓地退了出去，帮他轻轻的关上了门。 在所有人离开了后，原本躺在榻上安养的景澈硬撑着身子起来，这一动，额角立刻渗透出了冷汗，伤势可真是不轻啊！ 景澈咬着牙，取过一旁放置的衣衫穿戴起来，悄悄溜出了门。 他去的地方是自己娘亲的卧房。 羲仪仙子有一宝镜，自天地初开便已成型，乃是女娲补天余下的彩石所化，以法力控之可看见人间任何一处景象。 景澈走近绫空镜前，镜周略呈红色，似点艳朱砂，周边缀以数百颗精致的彩珠，泛着淡淡的光芒，镜面为银色，一片平静，仿若古井无波。 景澈暗施法力，心念一动，看着银色镜面，口中喃喃叫出两个字，“流清……” 原本平静的镜面一阵波动，似水纹一圈圈荡开，一道清冷的白衣出现镜中。 他站在竹屋内，衣衫褪了一半，已经浸成鲜艳的红色，面色隐忍，眉宇间有些痛苦之意，在他的身上纵横交错着数十道伤口，深可见骨，玉白无暇的躯体上，这些伤痕看起来触目惊心，红色的液体顺着伤口滴落而下，在地上晕开成一片红色的水渍。 这些伤口，光是看着已然疼痛难忍。 天劫之难竟给他带来了如此严重的伤势，然而他却从来没有在人前流露出，哪怕一丝的痛苦之色。 镜中流清取过床上放着的一盒雪白药膏，纤长灵秀的手指沾了一点，涂抹在伤口上，止住血液，他轻轻的抽了一口气，眉宇间的痛苦更是明显，景澈痴痴地看着他，伸出自己的手在镜中触碰到他眉间轻抚，似乎是想要将那痛苦之意抚平。 “公子，药好了……”，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声轻唤。 “拿进来吧。”流清重新取出一套白衣穿好，然后打开了门，面色清冷，淡然华贵。 黑焰小心的将药放在桌上，又将床上染血的衣服收拾到了怀中，眼中闪过一道心悸之色，担忧的开口，“公子，你的伤可好点了，每日还在撕裂吗？” “无事。”流清静坐在桌前，端起药碗轻抿了一口，目光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桃树干枯的树枝，轻声道，“你下去吧……” “是。”黑焰不再言语，退了出去。 景澈近乎贪恋的看着他，便再也移不开目光，哪怕是这样陪陪他也好，可是自己还有更重要的要做。 三千年的过往，自己为何会失忆，自己和流清到底发生过了何事，哪怕是逆天而行，自己也必须要弄清楚！ 陡然想起了那日在南州面具节，所遇到的老道。 他手中的三生镜既然能让自己看见流清以前的样子，会不会亦能让自己知悉过去一切所发生的事？ 再次不舍得看了一眼那道白衣人影，景澈衣袖一拂，口中再度念出了三个字。 天玑子。 镜面又换了一道景象。 满目的葱郁，周围是缭绕的云雾，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景澈对着镜面吹了一口气。 云雾飞散，白纱轻舞，露出里面的景象。 一个身着道袍，发须皆白的老道醉倒在长石椅上，怀中还抱着一个空了的酒坛。 景澈陡然想起天界中曾流传的一句话，南华之山，隐一散修，窥测天机，看破天命，却又因泄露太多的天机，世世不得为仙。 南华散修，天玑子。 景澈看着镜中酣睡的人，目光渐渐坚毅起来。 转身离开了房间，而在他离开后，镜面又是一阵波动，方才所有的景象顿时消散无形。 刚出了门，却不想正遇上凤灵卿，景澈看都没有看她，连个招呼也没和她打，两人擦肩而过。 凤灵卿完全没想到景澈竟然会视自己如无物，成亲之时自己的新郎竟然是别人所化，新婚之日让她独守空闺，这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 她可是凤族最高贵的公主，所有人捧在手心的宝贝，这等耻辱怎能忍受，然而向自己父王哭诉，却只得到一个字，忍！并再三告诫她一定要想办法抓住景澈的心，这不仅是对她，甚至对未来的凤族都至关重要。 凤灵卿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更觉得愤恨，自己一心喜欢他，他却将自己置于何地？ 忍无可忍的转身，尖声叫住了景澈，“你站住！” 景澈停下脚步，面露不耐，“有事？”话语冷淡，他可以对所有的女子风度翩翩，却不想在凤灵卿面前给她一个好脸色，若不是她的缘故，自己也不必回天，或许现在还好好地陪在流清身边。 “你要去哪？”凤灵卿美目紧紧地盯着他。 “与你何干？”景澈嘲弄的回视她。 “我可是你娘子！”凤灵卿贝齿咬着下唇，声调拔高，似在提醒景澈她的身份。 景澈目如寒星，望着她的眼里，毫不留情，“我不会喜欢你，亦不会承认你的身份。” “为什么？！”凤灵卿眼露不甘，甚至失了作为公主应有的矜持和高贵，紧步上前，扯着景澈的袖子。 景澈决绝的拉开她扯着自己袖子的手，苍白俊美的脸上染上一道能融化天地万物的温柔笑意，仿佛在说最绝烈而缱绻的誓言，“因为，我有爱的人。” 说完，再也不停留，头也不回的离去。 身后的凤灵卿满腔的不甘化为了怨毒愤恨，自己委身于他，他却心有所属，对自己不屑一顾，可笑啊可笑…… 玉手紧握，血珠顺着手掌滴落，若知道谁是他心仪之人定要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自己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 第一百二十三章 南华之山，青山苍翠，景色秀丽，隐于众山之中，外设虚境阵法，凡人皆不能入内。 传闻有仙人隐于此山之中，市场入世化身为道长老翁，寻有缘之人为其解命算命。 景澈提着两坛酒从天上下来，到达了南华山，天玑子仍然在酒醉之中，没有半分转醒的迹象，几只灵雀在他的衣袖间跳跃，发出啾啾的声音，仿佛在告知他有客到来。 天玑子毫无反应，灵雀不死心，在他口鼻上轻啄，来回反复，天玑子无奈，半睁着眼睛，用衣袖挥赶灵雀，口中喃喃的道，“小雀儿，乖乖，让道长我再睡一会。” 景澈在一旁看得有趣，寻了个桌子坐了下来，揭开酒坛上的红封布，取过一旁的白玉杯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浓郁的酒香顺着清风霎间飘散在林间，闻着顿觉耳目一新。 原本熟睡的天玑子在闻到酒香后，猛地抽了抽鼻子，而后陡然睁眼，这才惊觉石亭内有人。 “小子，你是谁？”天玑子疑惑的看了眼景澈，然后注意力皆集中到桌上所放的两坛酒水上，甚至吞咽下口水，半点仙家道长的风范也没有，仿佛对于景澈到底是谁并不关心，反而更在意他的酒。 “道长想要此酒？”景澈邪魅一笑，将天玑子的动作尽看在眼里。 天玑子点头如捣蒜，丝毫不掩饰对此酒的垂涎。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若能回答我，我便告诉你如何？” 天玑子面有犹豫之色，能找到这个地方的肯定不是凡人，所问之事定也是不简单了，这个买卖到底做不做呢？ 察觉到他的犹豫，景澈有意无意，再度为自己斟了一杯放在鼻间轻嗅，“九品玉酿露，集百花酿制，以万年寒玉冷藏数百年，其香可溢千里，其味……” 天玑子直勾勾的盯着他手中的酒，连忙追问，“其味怎样？” “自然是妙不可言了！”景澈当着他的面一口饮尽，笑言，“这酒乃是天尊的最爱，每年也只能酿制百坛，常人莫说尝了，就是见也见不到！道长若是不想要，我去问问其他人可有能回答我问题的！” “其他人？！”天玑子脸色一急，终于妥协在酒香之下，“还找什么其他人啊，问我吧，这天上人间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当真？”景澈眼中迅速闪过算计的光芒。 “自然是当真。”天玑子拍胸口保证！ “那道长就告诉我，如何回溯时光，去看过往的事！”景澈急声问道。 “什么？！”天玑子神情一僵，然后惊叫了出来。 “还望道长告知方法，在下不胜感激。”景澈目光恳切的看着他，重复了一遍。 “我不知道。”天玑子闪过震惊之色，迅速恢复平静，坚定道。 “道长……不想要这酒了？”他面上稍纵即逝的震惊景澈并没有看漏，心知他必定知晓答案。 天玑子不舍的看了眼桌子上的酒，实在割舍不下，弱弱的道，“要不，小子你重新问个我知道的问题，我来告诉你答案如何？” 景澈淡淡道，“我只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你小子怎么不开窍呢！”天玑子怒道，“都说了你再问这个，我一定告诉你！” 景澈耸耸肩，不为所动！ “那……”天玑子恨恨的看了他一眼，一咬牙，“酒我不要了，你给我赶紧走！”眼不见心不烦！天玑子开始赶人，免得自己看着闹心！ “道长你……”景澈没想到天玑子立场忽然这么坚定，目光转冷，这答案自己可是要定了，疾言厉色，“莫非你要言而无信？方才还告诉在下，这天上人间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修道之人最忌妄言，难道道长想要留下心魔，让自己的道行毁于一旦？” “你……哎……”天玑子苦恼的抓了抓头发，苍老的脸上露出视死如归的神情，“毁就毁吧，就算毁了，我也不能看着你去送死，往事已过，早成了既定的事，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对你泄露半个字的！” 看着天玑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景澈也是气极，反唇相讥道，“道长该不是忘记了昔日在南州你曾给我看过的三生镜，让我已经亲眼目睹过过去发生了的事？” “是你，我说怎么这么熟悉呢！”天玑子一拍大腿，顿时恍然大悟。 那日他没有看见景澈的容颜只道不过是个凡人，一时头脑发热将三生镜给他看过几分钟。 景澈嘲弄的看着他，讥诮道，“原来道长你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人，那日为了证明自己的本事敢将三生镜给我看，如今我有事相求你却死活不肯开口，真是枉为神仙。”言语之犀利让天玑子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只见他猛地拍了拍胸口平复心绪，冷笑，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景澈眼中的决心也让他明白，若是他不说出来，怕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摇了摇头，在旁边坐了下来，天玑子语重心长的道，“时光不可回返乃是开天辟地任何人都不能违逆的规则，你执意如此，乃逆天之举，稍有差池必定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道长但说无妨。”景澈话语平静，眉宇间慵懒自信，是天地难撼的坚定。 他看得出景澈心意坚决，且此人命格尊贵却缭乱，纵然是自己也无法看透，绝不一般，一生阅人无数，此刻无端想起，那日在南州所遇景澈他所说的话，我命由我不由天。 他已经决定的事，怕是无人能更改，天玑子忍不住一叹，一切都是命。 罢了罢了罢了—— “三生镜并不可让你看见过往，只是会反映出一些残片，你若想知道以前所发生的事需要下去幽冥地府，极北之地有一处隧道被称为轮回隧道，那里荒芜已久，并无人把守，过了轮回隧道，你便能找到轮回镜，以己身精血滴在其上，心中默想你想要知道的事情镜面上便会反射出来，期间你有一炷香的时间。” “只是这样？”景澈有些疑惑，听起来似乎并不难。 天玑子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你以为很容易吗，轮回隧道可不是那么容易能过的，里面艰险重重，不仅有可将人挫骨扬灰的正反旋风，世间万千年间的恶魂皆聚于此道中，受旋风剐肉之痛，直至其魂化为碎片，而后再度重聚，一次一次重复这般痛苦，而他们的怨念会化为无数的环境，引人迷失，稍有心智不定，便会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连魂魄都逃离不出去，永世陷入轮回隧道中受万鬼噬咬，尝便他们所受的痛楚！自天地初开，从没有一人敢以身犯险，否则，怎么会连把守的人都没有？小子，你可真的想好了？” “我意已决，无需道长担心，这两坛酒算是在下的一点小心意。”景澈抱拳，真切道谢。 “你，哎……”天玑子甩了甩衣袖，从里面掏出一个青色的小瓷瓶道，“明明自己都已经是一身伤了，还执意要去逆天而行，真是不要命啊，这小瓷瓶里是伤药，是我的一个好友送给我的，效果嘛，貌似还不错，只要还剩一口气，便能维持住你的心脉，对于寻常的伤口治疗效果更是上佳之选……” “多谢道长美意，只是，在下已有御医为我开了药了。”听他所言，这伤药定然价值不菲，景澈并不想白拿他的。 天玑子顿时吹胡子瞪眼，“御医开的药，怎可与我这药相提并论呢，若真要比，他的就是垃圾！” 景澈，“……” 话都说到这般了，景澈也不矫揉造作，爽快的收下了，“那谢谢了道长。” 天玑子这才眉开眼笑，嗯了一声，“记得活着回来，给我送些好酒！” 景澈微微一笑，“一定。”转身向前，大步离开了南华上。 天玑子看着他的背影，低声一叹，此人看似轻佻，心智却极为坚定，命格虽被篡改过，却也抑制不住其天生的王者之气，昔日夜观天象，妖帝重现，这天地间，恐怕很快就不会平静了…… 再一次下了地府，景澈心中涌起了一抹怅然，上一次还是同那人一道下来，如今却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游亦灵官？”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冰冷的女声。 景澈凝目一看，微微勾起了嘴角，“孟婆，你不是应该在望乡台分发忘魂汤么？” “今日轮值，另有人代替我，我需要寻查这一层，你怎会在此？”孟婆仍然是面无表情，这地府常人避之不及，却不料景澈几次三番的下来。 “自然是有事。”景澈展开扇子摇了摇，也不多停留，“我先走了。” “等等——”孟婆忽然叫住他，看清他走的方向，眼神起了一丝变化，“你要去哪？” “去一个我早就应该去的地方。”景澈面色不改，语气平静。 “你改变不了什么，有时候忘记未尝不是好事。”孟婆没有说阻止他，也没有赞成他，只是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也许吧。”景澈合起了扇子，目光坚定的看着前方，“只是有些事情我一定要弄清楚。” “你可知此去，不一定能回来。”孟婆皱眉道。 景澈嘴角微翘，看似漫不经心，“我会回来的。”话说的随意，那眼中却是让人不得不去相信的认真自信。 孟婆看着他转身离开，桃色的衣袖带起了一抹血迹。 上次来的时候他还言语轻佻，说话没个正型，此次再见，眉宇间却染了几分沧桑，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 一直都认为流清为他苦候三千年是为不值，此刻才慢慢的明白，有些感情，是外人看不破亦不能理解的。 就像是回忆，一个记着的，于己而言，只是痛苦，偏偏不愿意放下。 一个明明忘却，却偏偏执意去找回，甚至不顾己身性命。 孟婆站在原地良久，眼中露出伤痛之色，最后唤来了鬼差对他吩咐了几句，而鬼差立刻身化青烟，迅速去往人间。 第一百二十四章 景澈依天玑子所言一路向极北之地行走，目之所及一片荒芜，此处的空间仿佛是最原始的混沌状态。 黑暗中唯一有光亮的便是一道蓝色的入口，光是站在入口处就能感觉到一股极端恐怖的拉扯之力，无数的尖利鬼啸声从里面传了出来，“痛啊……我痛啊……”凄厉的叫声仿佛化为一只只鬼手要将人给拉进去。 景澈看了眼隧道中的景象，纵然说是修罗地狱也犹有不及，这一去，必定艰险万分，甚至有可能再也回不来。 收回了目光，缓缓展开紫扇，扇面上瀚海波涛，金乌东升。右下角提着一句诗，沧海万顷，只取一江潮。 流清。 景澈默默地念了一遍这两个字，眼前出现一个清冷的白衣少年，目光静静地看着他自己，仿佛能给人无穷的力量，嘴角勾起一个邪魅的笑容，纵身跳了进去。 隧道之中云烟化为一张张可怖的、狰狞的鬼脸，无数的碎片随着风在眼前刮过，恍如烙铁一般烫在身上，疼痛难忍。 无数人欠下的罪孽恶果在其中一一闪现，有潦倒的乞丐对人乞求钱财却不小心弄脏了纨绔子弟的衣服，被招来的恶奴欺辱践踏，心怀怨恨当夜揣着一把寒刀装作小厮混入其府上，趁着那富家子弟与女子欢好之时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而后起了色心将女子先奸后杀，死后偿还自己的恶果被困在这里，受万刀刮肉之痛。 有后宫的貌美嫔妃，为了一己之私利，狠心亲手掐死自己刚生下的女儿，命人在凡间偷来男孩，不顾孩子生母苦苦哀求，一脚踢开，狠心带走，瞒天过海只为了自己能够当成那万人之上的皇后，死后魂魄陷入此道，日日被自己所杀的孩子一遍遍的撕咬吞噬，怨气化为恐怖的尖叫，“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要杀我……”刺得人耳膜生疼。 各种环境频生，巨大的啸声让脑中发胀刺痛，身上亦承受着正反旋风的来回冲击，无数的怨念化为恐怖的鬼手在风中拉扯景澈，仿佛要他一并留在此处，景澈坚定心智，双手合十，口诵法咒，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忽略身上所有承受的痛苦，一心只想要逼近出口。 眼见出口渐进，足尖一点，闪身跃进，风中忽生一个庞大的鬼手印在景澈胸前，顿时让他一口血喷了出来。 出了轮回隧道时，桃色衣衫已经染上了斑斑血迹，景澈毫不在意的抹了一把嘴角，跳上了一处高台。 高台上云烟四起，看不真切，脚下是一蓬蓬的草，也不知道是多少年无人打理了，景澈压下体内的伤势，向高台最远处走去，直到眼前出现了一面巨大的、古铜色的镜子，上面没有任何的装饰，镜身上缠绕着复杂的黑色符文，似锁链一般将其圈在其中，它的旁边放置着一个古朴香炉，里面插着一根未燃之香。 这就是轮回镜吗？景澈手指一晃，点一道金光飞向轮回镜。 金光靠近镜身，却被缠绕在镜身上打的符文所阻止，片刻后消失无形，而符文更是黑沉了几分。 这等复杂古怪的方法定是轮回镜无疑，景澈紫扇在腕间一划，举起手臂，将流下的鲜血尽数滴落到古老的铜镜之上，但凡是鲜血所过之处，黑色的符文纷纷消散，旁边的香也是自燃而起，冒起了白色的青烟。 轰隆—— 混沌天空中忽然响起一道惊雷，晃得此处一片银光，几乎睁不开眼，其声足以响彻天地之间。 怕是知道有人要逆天而行，苍天震怒，响天雷作以警示。 景澈不闻不顾，手腕因失血过多，脸上的颜色更为苍白，阵阵眩晕之感袭来，心中却是默念着三千年前的景象。 数不清的碎片在古老的铜镜中迅速闪过，里面包揽了世间的万丈红尘，无数人的轮回转世一一而过，或妖或仙或人或畜，历经了无数的轮回。 流清，流清……景澈默念这个名字，紧紧地盯着镜面。 场面一再变化，终于定格下来。 昏黄的镜面上出现了一个少年。 身着素白织锦团龙袍，头发以紫玉冠挽起，额角散落下几许。 眼神淡然，极静又极冷。 他站在一片桃林之中，目光盯着桃树的枝干，似乎在看着什么，眉宇间有些复杂。 景澈知道这里是距离天宫不远处的那片桃林。 “云寒……”忽然有人叫他的名字。 白衣转身，清冷的面容柔和了几分含笑的看着朝自己跑来的少年，“九宸，你来了……” 景澈目光死死看着来人，虽然心中早已经知道，仍然是忍不住的震惊，那个人竟然真的是自己，一模一样的桃色衣衫，只是手中并没有那把扇子，腰侧悬挂着一柄紫色的长剑，眉宇间英气十足。 “怎么来这也不跟我说一声，你都不想我啊！”九宸不满的看着他，也不顾眼前的人面色清冷，上前抱着他，将头搁在他的肩上。 云寒被他陡然一抱，面色有些冰冷却没有推开，略有些无奈的移到了树后，“若是旁人看见了可如何是好？” “看见了就看见了呗。”九宸不在意的耸耸肩，嬉皮笑脸的道，“那样正好，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你！” “你啊……”真不像是要领兵出战的天君……白衣云寒苦笑着摇了摇头，目光一转，向云层之下看去，目光带着几分憧憬。 “你在看什么？”九宸好奇道。 “我在看凡尘，也许做凡人经历一世的生老病死，感受下秀丽江山，也好过呆在这冷冰冰的天界。”云寒微微一笑，秀气的眉间出现怅然之色。 “那此战完了以后，我便同你一起下界做一世凡人可好？”九宸拥住他，在他耳边轻轻呢喃。 云寒点点头，秋水眼眸亮如星子，里面是九宸看不见的缱绻深情，唇角微微向上掀起，“好。” “那就说定了咯！”九宸邪气一笑，“不管你在哪，我都会陪着你。” 天空的雷声越来越响，甚至有天雷降下落在脚边，劈开了脚下的玉石，景澈浑然不觉，眼睛紧紧的盯着古老铜镜。 镜中场景一瞬瞬的过去，两人坐在雾亭中谈笑饮酒，吹笛下棋，又一同站在战场上浴血奋战。 “咚咚咚——”天空暗沉，巨大的战鼓敲响，响彻天地，放眼望去数不清的黑色人影。 无数的人在厮杀，在惨叫，鲜血染满了大地，刺鼻的血腥味弥漫了整个战场。 九宸一马当先，在场中与敌厮杀，但凡他所过之处，带起一番血腥之气，而他本身亦气血翻腾，鲜血冲破口腔，嘴角染着凄艳的鲜血。 “九宸仙君，这次我们会胜利吗？”身边有士卒忐忑发问，脸上有不畏亦有恐惧，手指握着剑不停的颤抖，上面染满了鲜血，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九宸勒住战马，静静地看着战场的景象，身上时比桃色更深的红衣，黑色的披风在风中翻卷，他的脸色，坚毅，自信，声音清晰的响彻在战场上，“我们会胜利的！” 说完，转过头，看着同自己身边的清冷白衣，一字一字的又重复了一遍，温柔又绝烈，“我们会胜利的，我还要陪你去游人间的秀丽江山，去做一世的凡人。” 云寒亦是坚定的点了点头，而九宸转过头的时候却没看见旁边少年脸上闪过的一道深切悲意。 “杀啊——”每个人都杀红了眼，战场上不断的有人倒下，再也站不起来，仙界大军被妖族逼得步步后退，绝望出现在每个人的心中。 然而，就在所有人心怀绝望之时，原本血红的、暗沉的天空陡然出现了一道白衣，他轻抿薄唇，神情清冷，手持着血玉笛，天空之中以他为中心，白色的火焰从四周无止境的扩散，直到将大部分的妖族之人皆困于其中，凡是碰到火焰的妖族都发出声嘶力竭的痛呼声。 四道黑影率领着四队人马冲入了混乱的战场，摆出了奇异的阵势，每一次随着他手势的挥动，忽然出现的四道军队都会变化队形切入妖族的军队，与他们进行激烈的碰撞，无数的惨叫声的发出，无数的人灰飞烟灭。 “诛仙阵，是诛仙阵……”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在大喊，胆战心惊。 上古大阵，诛仙阵乃是以己身的修为和灵魂做引才可发动，所有人都看着他那道如同神只般的白衣，几乎忘记了呼吸。 云寒仿佛感觉不到痛苦一般，目光跟神骏黑马上的九宸对视了一眼。 景澈永远也忘不了云寒的那一眼，仿佛穿越了无数的时光正看着自己，他可以在里面感受到浓重的爱意、悲伤和不悔。 尽管知道事情已经过去，景澈也是被云寒那一眼震得说不出话，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抓住他，不可抑制的悲意在心中蔓延，心脏仿佛被人狠狠地抓住了。 “杀——”九宸拔剑指天，率先着余下的军队同那忽然出现的四道黑影军队一起，势如破竹的冲进被包围的妖族军队中，一阵混乱的厮杀。 …… 再次看见九宸的时候，是在一所陌生大殿，红衣染血的九宸，身上伤痕无数，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 景澈眼瞳一缩，大殿中除了陷入了昏迷的自己，剩下的两人竟然是娘亲和天尊！ 羲仪仙子幽幽开口，“你真的要这么做？不惜耗费大法力抽去他的情种，封印了他的记忆和修为，让他忘记一切，甚至忘记那个拯救了天界却被你打下地府的云寒……” “我是为了他好。”天尊端肃的脸庞，神色不变却带着几分苍白，额头布满了冷汗，蹲下身，一手印在景澈的胸前，结下了层层法印。 “为什么不能放过他们？” “这是他们的命，天地间决不允许这样的感情存在。” 天尊忽然吐出了一口血，当他再度站起来的时候，景澈额头已经结下了数道光印，一粒白色的种子静静地浮现在空中。 天尊一手握住那粒种子，面上出现狠绝之色，手掌用力，那粒种子霎间便化为了粉末，淡淡开口，“这个符咒永远不能解开，他也永远不会再想起云寒，我宁愿九宸他以后平庸无作为，风流不懂感情，也绝不可能允许他跟云寒在一起，我会抹灭大部分神仙关于九宸和云寒的记忆，剩下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相信他们还是知道的！你将九宸带回去后，给他换个名字吧。” 羲仪仙子惨笑，“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啊，对他都能这般狠心，他到底……” “羲儿！”天尊冷喝出声，“这其中的是非缘由别人不知道莫非你也不知道？！不知道你怎么做人母亲的，简直荒谬！” “呵呵……”羲仪仙子轻笑了声，充满了嘲弄之意，一言未发，然后，小心的扶起了倒在地上的九宸，不再看天尊一眼，带着他离开。 “娘亲……天尊……”景澈看着这一幕极为不解，原来发生的这一切都是天尊所为，难怪自己会没心没肺的风流快活三千年，难怪自己完全记不起流清，他竟然不仅抽走了自己的情种，甚至封印了自己的修为和记忆，到底是为什么，会让他不惜让自己受创做到这一步？ 目光瞥到古镜旁边的香炉，已经没时间，香灰落了一地，一截香燃烧的只余下尾端，景澈心念一转，场景再度转移。 幽冥地府，奈何桥畔，一道白衣孤寂的站在桥边，仿佛已经屹立千年一般。 不断的有游魂出现，面色执着而坚定，仿佛要为了心中的执念永远的等在这里。 然而，他们的决心最终会在空寂无声的环境中土崩瓦解，留下来的时间或一天，或一年，或十年，然后选择放下心中的执念，去历经一世又一世的轮回。 只有那道清绝白衣，他的神情一直是淡然的，幽深的眼瞳中仿佛没有情绪一般，只有在凝视着手中的血玉笛时，偶尔会出现淡淡的伤痛和迷茫。 伫立在凄凉冷清的奈何桥前，孤独的徘徊。 仿佛只是执着的在等待着什么人。 他站在那里，白衣胜雪，朱砂凄艳。 一日又一日，一夜又一夜，一年又一年。 无论风吹雨打，无论身边场景如何变化，都没有移动一步。 在那段没有人知道的孤寂岁月，他从未放下过心中的执念。 这一等就是三千年…… 香已经燃烧完了。 镜中那道执着的白影渐渐化为透明，景澈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碰他，抚摸他，颤抖的手指是抵在冰冷的镜面前，再也近不得一分。 流清……流清……流清……景澈只觉得眼中酸痛的厉害，似乎有什么要破眶而出，一种无法用笔描叙的疼痛充斥在心间。 真是……傻啊…… 他甚至无法想象他到底是怎么度过这漫长无望的三千年。 景澈痴痴地看着镜面，也不去止手腕上的鲜血，任由他流，滴在镜中，手指碰触着镜面，仿佛只是想离流清再近一点，再近一点，将那眉间的伤痛和迷惘全部抚平，直到那道白衣完全消失，镜面波纹一荡，再度恢复平静。 轰隆……轰隆…… 雷声越来越大，天地变色，苍天震怒，一道天雷直击到景澈身上，景澈胸前伤口霎间撕裂，带出一道血花，旁边的轮回镜发出咔嚓一声，布满了道道裂痕，最后在惊雷中“砰”的一声化为了碎片。 景澈只是闭着眼睛，掩住眼中想要流下的热流，再度睁眼的时候心中只余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去找他，一定要去找他，绝不能再让他受到一丝伤害，所有悲伤苦痛都让自己为他承受吧。 回到轮回隧道出口的时候，体内的伤势尽数爆发出来，景澈连站立都有些不稳，全凭着一股毅力支撑着。 纵身跳了进去，原本坚定的心智却因为伤势，飘摇的放佛是风中逐渐寂灭的火烛，里面的无数鬼脸察觉到他的伤势，脸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笑意，所有的凄厉怨念皆缠在景澈身上，死死地束缚住他将他往下拉扯，脚下的滚滚黑烟，“留下来吧……留下来陪我们……” 再落下一步，便永远留在了这里，永世不得离开，怎么能留在这里啊，景澈一咬舌尖，脸色蓦然一白，一口精血从口中喷出，双手结出数道法印，缠绕的怨念化为黑焰急速消散，然而旋风却趁着他虚弱之时再度化为一道巨大的鬼手，狠狠地印在他身上，景澈双腿一软，伤口撕裂般疼痛，却仍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站立，心智的灯火越来越弱，放佛下一刻便会在风中熄灭。 脚下的黑雾猛然上浮化为锁链缠绕在景澈脚上，巨大的拉扯，放佛要将人骨头扯碎一般。 体内传出的阵阵虚弱之感，眼前的景物变成了模糊一片…… 要死了吗？ 不甘心啊……眼前出现那张淡漠清幽的面庞……甚至还没有见到他一面…… 怎么可以留在这呢？邪魅的脸上染上了丝丝苦笑，口中喃喃的叫出心中的那个名字，“流清……” “放肆！”轮回隧道中忽然响起了一道清冷的喝声，原本缠在景澈脚上的黑色锁链几息之间尽数断裂。 眼前迷雾破开，景澈吃力的撑开眼睛，一袭清绝白衣正缓缓的朝自己走了过来，他的身上同样是染满了鲜血，微抿着唇，云袖轻挥间眼前的黑雾鬼脸急走消散。 流清？ 一贯淡漠脸庞依旧是没有表情，秀气的眉间流溢出惨烈的煞气。 真的，是他…… 看不见眼前风云变化，听不见耳边尖声厉啸。 仿佛世间所有的光芒都集中到眼前那一道染血的纯白身上。 景澈一动不动的看着他朝自己走来，仿佛穿越了千年，历过了无数的沧海桑田，最后停在了自己的眼前，对着自己伸出了手。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还不走？”流清见景澈只是痴痴的凝视着自己，毫无反应，不由的喝出了声。 景澈回过神，微微一笑，伸出手与他握在一起，力道之大，磨的两人的手皆是生疼，流清轻轻皱了一下眉，倒也没说什么，拉着他一同朝出口前行。 两人都是重伤之体，周围怨念所化的鬼脸发出极为有甘的嘶吼声，再度一拥而上，仿佛誓要将他们留下来一般。 耳边是凄厉的鬼啸声，脚下是滚滚的黑烟，正反旋风如刀子一般割在身上，每一步都是暗藏危机。 流清淡漠着脸庞，口念法咒，右手上拿着的血玉笛化为一柄血色的长剑，在周围横扫一圈，发出耀眼的炙热血光，将所有的鬼脸怨念尽数打散，而这一击也耗去了他最后的气力。 鬼叫的声音渐渐沉寂下来，隧道之中只听得见旋风的呼啸声，万丈红尘化为无数的碎片在两人身周变化，有人前世不过是一个穷酸秀才，寒窗苦读十数年，屡屡科考落榜，被人嘲笑讥讽，践踏在脚下，最后落得个自杀身亡的下场，而今生却是世间上最尊贵的人，站在芸芸众生之上，成为一代帝皇，主宰着无数人的性命，无数的生死轮回，凡世种种皆在此化为云烟。 不知道走了多久，原本有些安静的隧道忽然传出了一道带有几分清冷的声音。 “景澈，你怕吗？” 景澈摇了摇头，看了看两人相握的手掌，温柔一笑，“不怕。” “我们也许会永远迷失在这幻境中。”流清淡淡开口，脸上云淡风轻，看不出任何的喜悲，依两人如今的伤势谁也不能保证能安然无恙的走出去，甚至不能保证现在还未迷失在这轮回隧道中。 “那又如何？”景澈笑着，俊美的脸上无畏无惧，又紧了紧握着流清的手，“只要你在我身边，不管在哪我都愿意。” 流清一怔，静静的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下来。 “对了。”似是想起了什么，景澈道：“你为何在这？” “孟婆遣人告诉我的。”原本神色清淡的流清面上忽然冷了下来，他冷冷的看着景澈，“你可知道逆天回溯时光有多危险？稍有不慎就会飞灰烟灭，你是白痴吗？” 景澈露出一抹苦笑，心中略有诧异想不到孟婆竟然会派人去找流清，“这个地方我必须来……有些事情总该搞清楚的。” “而且……”景澈似乎是十分愉悦，完全没有自觉自己处境危险，反而更像在赏景游湖。 “而且什么？” 而且，你竟然会来找我，你是担心我的吧？知道这个已经足够了。 景澈没有说出来，转移了话题，“若是当凡人你想当个什么样的人？” 流清定定的看着他，似乎并没有改变什么。 眉宇间依然染着几分慷懒几分尊贵，心中了然，对于过往景澈恐怕知晓了不少，只是不管他怎么改变，他都是就景澈，性子是半分不会变的。 他只是单纯的问自己，单纯的想要一个答案。 就在景澈以为他不会说得时候，流清轻声道，“我想当一个医生。” “医生？”景澈玩味的勾了勾嘴，“救死扶伤的那种？”然后笃定道，“那你肯定会是一个神医。” “为何？”流清疑惑，不知道他哪来得这么大的自信。 “因为你是流清啊……”景澈微微一笑，完全不觉得自己的理由有多荒谬，“你想要做的事情一定会做到最好。” 流清默然无语，片刻后，问道：“若是能做一世凡人，你想要做什么？” “我……”景澈摇了摇扇子，脸上是肆意风流的笑意，又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认真，“我做什么都无所谓，只要陪在你身边就够了。” “你可记得，你说过会永远陪着我的！” 怎么会不记得呢？ 流清垂着眼帘，长睫如振飞的蝶翼，没有出声。 “我可记得你是答应了我的，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景澈无赖道。 流清正欲开口，隧道中的旋风忽然猛烈了起来，一只只的鬼手再度袭向两人。 “咳……”流清忽然咳嗽了一声，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凄美的好似盛开在雪地里的红梅，他受的伤势甚至比景澈更严重。 景澈走上前几步，完全将他护在身后，任由旋风如刀在锦衣割出道道血痕，任由鬼手的袭击全部落在自己的身上，衣服被血染的越来越红，他甚至连眉头都没有挑动一分。 流清站在他的身后，静静的看着他，不发一言，那道桃色身影如同在快活林的那次迷路之时，拉着自己向前走，莫名的让人安心，温暖的让人舍不得拒绝…… 景澈硬撑着身体，咬着牙不知道承受了多久，红色的液体染满了两人相握的手掌，却都不曾放开一分。 没有害怕，没有恐惧，轮回隧道里甚至弥漫着淡淡的温馨…… “我们快到了。”不远的前方已经能看见蓝色的出口，发着幽幽的光芒。 “是啊……快到了……”听见流清的声音，景澈的口气中并不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是微不可查的遗憾。 幽蓝色的出口，近在眼前，流清平静道：“出去吧。” “嗯。” 在跨出出口的那一瞬间忽然听见身后传出幽幽一句叹息，“若是能一直这么走下去就好了……” 流清身躯微微一僵，脚步也慢了下来，却也仅仅是一瞬间而已，然后坚定的落在地上，将景澈也拉了出来。 脱离了轮回隧道，正想着如何跟他相处，回身一看，原本强撑着站在自己身前的景澈，不知在何时已经昏迷了过去。 虽然他的伤势没有自己严重，现在却没有这般可承受的修为，而且即使在昏迷中竟然还是执着的握着自己的手。 流清略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苍白的脸色柔和了几分，蹲下身，仔细的端详他的脸，冰冷的指尖顺着五官一点点的抚摸过去，神情渐渐复杂起来。 远方雷声轰鸣，一道威严的黑影迅速由远及近，如今景澈逆天寻轮回镜一事怕已经传遍了天庭，不知道会受到怎样的责罚，只是这次，不论受什么责罚，自己都会陪在他身边。 天尊随着雷声显露出真身，看着身前的两个少年脸色格外冷厉，“你可知道他此次闯下何等滔天大罪？”话语已然是质问。 流清神色淡淡，右手掌摊开，血玉笛顿时横握在手，寒声道：“不论是何事，我都会陪他一同承担。” 即使他此时是重伤之身，天尊也半分不敢小看与他，沉默的看了两人很久，带着几分疲倦开口，“你知道当初为何我会将你判下地府，却留下了景澈吗？”虽然是问句，他却自顾自的解答，“我的确是出于私心。”这等做法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极为不公平的！流清心中也是疑惑的，只是他并不去想，也不想却了解真相，除了景澈，其余的真相对他而言，不过是无关紧要。 流清冷冷看着他，听他诉说下去，“因为，景澈是我的孩子。” “你撒谎！”流清完全不相信，他自幼同景澈一起长大，怎么会不知道？ “我没有，只是因为一些原因，羲仪仙子并不愿意景澈知道！”天尊叹息了一声，以一种极端的复杂的目光看着他，“你初到天界之时不过百年的岁数，后来却凭借自身的能力跻身于上仙之列，最后甚至成为九十九位上仙之首，你的能力没有人会去怀疑，只是作为人父你再优秀，谁愿意看着自己的孩子去喜欢一个男人？况且你们如今仙妖殊途，莫说我不接受，这漫天仙佛谁能接受？就算你无视我的感受，也要为景澈的母亲想想啊，你忍心看她伤心吗？” “羲——姨。”那个曾经百般呵护，如今也不忘关怀自己的女子，自己会让她伤心吗？一抹苦涩涌上喉，流清眼中流露出痛苦的挣扎之色，是啊，景澈他不比自己，他还有父有母，他怎可任性妄为？ 天尊见他有所意动，又继续说道：“与凤族成婚之时，景澈逃婚不出现已经犯下大罪，引得凤王不满，如今更是逆天回溯时光，闯下弥天大祸，若是在传出仙妖相恋的风声，无非是罪上加罪，就算是我也保不了他，你想看着他因你受罪？” “我这次带他回去，会公布他的身世以此来堵悠悠众口，而你为了他好，只能……” 只能，离开。 明明被这些话刺激的心中哀痛，流清嘴角却掀起了一抹浅笑，清傲如斯。 绝不能在天尊面前露出一丝的脆弱。 他缓缓的抽离了自己的手，脸上表情不曾变动一分，拿捏的极好，轻轻开口，“带他走吧。” “云寒，以前是朕愧对了你，若是你想要何补偿，以后尽管开口。”天尊扶起景澈，随意的说了几句话，转身离开。 直到他离开后，流清仍是站在原地。 “你可记得会永远陪在我身边？” 是谁的话依稀回荡在耳边？ 原来，终是不能。 这段感情就算是执意下去，也不过是一场死局。 心中好似在淌血一般。 时间仿佛静默了下来，少年一人孤单的站在空荡荡的地面上，嘴角上弯，似乎在维持一个笑容。 第一百二十六章 快活林狼族一夜之间全部消失，没有留下任何消息，掀起了轩然大波，蛇王幽冥和熊王黑风此刻尽聚在狐族。 “你说这獠牙真是的，怎么说也成百上千年的交情了，狼族走就走吧，怎么连个信都没有呢？”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吧？不过说来也怪，这狼族走得时候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绝对不寻常，他们哪来这么大的本事，在不惊动我们任何一方的时候忽然消失？” 黑风在厅内焦躁的踱来踱去，踱来踱去。 “别走了，我的头都让你绕晕了！”媚姬仍是一袭火红的长裙，艳丽的面容上有些不悦，嘟着嘴道。 “好好好好。”黑风立刻停下脚步，坐回她的身边，“我不走了，这不是心里觉得烦嘛！”看得出他真的很疼爱媚姬。 “狐王，对于此事你怎么看？”幽冥将茶盏端在手中，又放了下去，阴柔的面容上亦遍布着烦躁，外面因此事闹的沸沸扬扬，偏偏狐府里半点动静都没有。 流清坐在首位，手中捧着一本经书，偶尔会翻动一两页，静静的听着他们说话，没有发表任何的意见，听见幽冥叫他，他才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我说流清啊，你怎么还有闲心看书啊你，搞不好快要有祸事来临，正所谓那个什么，反常即是妖，我们是不是该警惕点啊！”黑风抱怨道。 流清淡淡开口，“若有祸事躲也躲不过，狼族离开了自有他离开的缘由，你再急躁有何用？” 黑风看着流清一副万年不变的淡漠神情也是无奈，拍着大腿道：“可就是觉得獠牙这样太不仗义了！” 幽冥摇了摇头，“话是这么说，不过獠牙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对他族里的事也不了解。” “那就不想呗！反正我也不喜欢他。”媚姬看了看自己染满蔻丹的玉指，俏脸忽然涌上了一抹喜色，“最近我新练了一个舞，反正也快过年了，什么时候咱们来办个宴会吧，让你们见识一下。” “也好。”幽冥抚掌笑道，“快活林也有些日子没热闹热闹了，流清啊，上次我成婚，新娘你都没见过呢，这次我们快活林几家齐聚，也正好介绍你认识一下，你不会不给面子吧？” 流清微微一笑，“自然不会。” “对了，你伤势怎样了？”幽冥问。 “无碍。”流清又翻了一页书，目光平静的看着书页道。 幽冥颇为佩服，感叹道，“这次天劫怕是不容易吧。” “还好。”依旧是清清淡淡的语气。 流清清冷的性子，众人也都了解，仿佛对于什么事都是一副冷淡的样子，没有什么特别关心的。 幽冥也不深问，只要人没事就好，“那行，等我把宴会的日子定下来就请你过去。” “嗯。” “对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黑风忽然道：“你们听见了什么风声没啊，天界似乎是出了一个二殿下，据说是最近天尊才公布的身份呢，也不知道是谁，景澈也好久没来快活林了，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要是他下来了就能问问。” “似乎确实是有这事。”幽冥点点头，“天尊也真够可以，这二殿下的身份竟然能瞒这么久，他上头可还有个太子，凭空冒出个弟弟有可能跟自己抢夺天帝的位子，暗地里不知道会怎么使绊子呢！” “不过，天界的事离我们也远的很，就神仙而言，我还是觉得就景澈一人对胃口！” 原本古井无波的脸庞，因为他们提到了那个名字，泛起了一丝极轻的波澜，流清将书合了起来，掩着口，轻声咳嗽了一声。 “怎么了？”这声音虽轻到底也被幽冥听见了，连忙问。 流清放下手，幽深的眼瞳无风无浪，“没事，我休息下就好。” “今日就到这吧，我们就不多打扰了。”虽然流清不说，幽冥也知道这次的天劫绝不会像他口中说得那么轻松，连忙起身告辞。 待他们走后，狐族中小厮进来通禀，“王，景公子又来了。” “哦。”流清淡淡应了声，目光向外看去，透过半掩的窗户，隐约能看见那道桃色的身影，一动不动的站在外面，不知道是第几次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收回了目光，流清吩咐道，“以后这事无需告诉我。” “是。”小厮低头应是，想到往日景澈对自己不薄，时常有打赏，鼓起勇气道：“王，景公子每日都会过来，已经很长时间，您真的不打算见他一面吗？” “多话！”门口处忽然传来一道冷厉的喝声，白发白须的大长老走进门，狠狠的瞪了眼方才说话的小厮，“滚下去！” “是是是。”小厮连连点头，连滚带爬的逃走了，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王。”大长老面有忧色的看了眼流清，见他并没有任何情绪流露出来，转而道：“雪衣最近闹腾的厉害，一直嚷嚷着要去找东篱，那人到底是何人，竟然让雪衣如同着了魔一般依赖他。” “王，你去看看吗？” “去吧。”流清点了点头，在前面朝雪衣的房间走去，目光不经意的在瞥到了那道隐隐约约的身影，便再也没去看过一眼。 景澈下凡很多次都近不了竹屋，只等在狐族外面，偶尔流清会从竹屋出来去狐放处理事情，那样，他便能远远的看上一眼。 狐族的旁边是一排高大的梧桐树，偶尔会飘下几片叶子落在肩上，景澈步子没有挪动一分，眼睛更是一动不动的看着狐族，只盼着能看见那道清冷的白衣，哪怕是能远远看上一眼也好。 “哟，这不是景澈嘛。”出了狐族的门，黑风看见眼前的人影一惊，然后大笑起来，狠狠的一手拍在他的肩上，“你小子下凡怎么也不说一声啊。” 这一拍的力气可不小，下手没个轻重的，景澈疼得咧了一下嘴，立刻就有鲜血从肩膀处渗了出来，吓了黑风一跳。 大着嗓门叫道：“怎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啊？还不要命的在这站着，干嘛不进去？” 景澈苦笑了一声，倒不是不想进去，而是进不去，不管来多少次都会被挡在外面。 幽冥盯着景澈略显苍白的脸色道，“你说流清他度个天劫吧搞的一身伤也就算了，你天天逍遥快活的，怎么也搞成了一身伤？” 景澈没有回答，反而关切的问道：“流清，他还好吧？” “没什么大事吧！看着还行，不过走得时候，貌似有点伤风，咳嗽了下，可是好久没见了，不如去我那坐坐？”黑风揽过景澈的肩膀笑道。 伤风？他怎么会伤风？多半是因为体内的伤势吧？景澈眼中出现一抹痛色，除了流清的事完全没听清黑风后面说得话。 “嘿，你这是怎么了？到底走不走啊？”黑风一脸的不解，若是以前他开口邀请，景澈这人早就二话不说的跟自己把酒言欢去了。 景澈回过神摇了摇头，“不了，你们去吧，我还有点事……” 幽冥一直在一边看着，眼底是不掩饰的忧色，“你还对他……” “这世上除了他，我再也不会对任何人动心。”景澈一脸的坚定。 谁能想到曾经的纨绔子弟，如今竟然能有这么执着而可怕的决心？幽冥想了想，忽然开口道：“过段时间要过年的时候，快活林要举办个宴会，你来不来？” “他，会去吗？”景澈问得小心翼翼。 幽冥点点头，拍了拍景澈的肩膀，“可不要忘了我的大礼啊。” “嗯。”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景澈又再度向狐族走去。 狐族小厮为难的看着景澈，一字一字说得分外清晰，“景公子……你知道王说了不见客的，您就在止步吧，别让小的们为难啊……” “没事。”景澈苍白着脸色摇着扇子笑道：“我就是想让你们送点东西给流清。”说着从衣袖中取出一个青色的小瓷瓶和几锭银子，“还烦劳两位将这药送到流清手中，对他的伤势有些帮助。” “好吧。”小厮犹豫了一下，到底耐不住银子的诱惑，伸手接了过去。 流清走到雪衣的房间只听见一阵噼哩啪啦的声音，“我要东先生，去把他给我找来，为什么不让我出去” 刚打开门，一个青瓷花瓶顺着风迎面袭了过来，流清挥手打开，那花瓶顿时在空中发出“砰——”的一声化为了无数的碎片。 “闹够了没有？”话说的平静，里面却也有些风雨欲来的怒火。 “不够，哥哥，你去将东先生给雪衣找来，雪衣好久没有看见他了。”雪衣委屈的看着流清。 “他走了。” “不可能。”雪衣神情一怔，“东先生说了要带我去放烟花的！他不会扔下我的！”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自今日起不准在出狐族！”淡淡的一句宛如宣判。 “我要去找他！”雪衣咬着唇道，小脸满是倔强，直接向屋外走去。 “拦住他。”流清神色不动，门外立刻进来两个小厮压制住雪衣，脸上皆是讨好的笑意，“少主，你可不要乱来啊。” 雪衣被他们扣着，目光狠狠的瞪着流清，“你凭什么管我，凭什么不让我出去？你从来没有真正的关心过我，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流清看着双腿乱蹬，一脸愤恨的瞪着自己的雪衣，不知怎的忽然被那尖锐的几个字刺得有点发愣，自己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好好的陪过雪衣了，想不到两的关系竟然到了这一步，略略稳稳心神，留下一句，“因为我现在还是狐族的王。”便离开了屋子。 出了门，大长老连忙迎上来，对着流清宽慰道：“王，您别在意，雪衣现在还小，性子也单纯，说话不懂事，等他长大了就会知道你是为了他好。” “是吗？”流清似是自嘲的勾了勾嘴角，“他说得对，雪衣跟在我身边，我从来没陪他出去玩过，更没有陪他去放过烟花，自小就是孤独的一个人，无父无母的，这些都是因为我……” “王，您只是不善于表达而已……”大长老苦笑着叹了一口气，“我已经说过了，那事也不是您想的，怪不得您，当初您历劫是雪衣的父皇和母后自己不小心闯了进去，才引得天雷加深，死了是命啊，这么多年来您在狐族帮狐族度过了无数的难关，若说补偿早就补偿够了。” 流清站在外面，看了眼那紧闭的窗，想到了初见雪衣的那一日，自己刚受完天劫，雪衣从族里跑出来，蹲在自己身边咕噜咕噜的转着大眼睛，可爱的小脸上有些纠结又有些苦恼，跟自己说他要找他出去去游的父王和母后。 而在自己受天劫的时候，有两道人影误闯了进来，被生生的劈成了灰烬，后来才知道那两人正是雪衣正准备出去云游的父王和母后。 在睁眼的时候，自己已经被小雪衣搬回了狐族，当夜就去找大长老说出了此事，大长老沉默了很久，说若是想补偿的话就留在狐族吧，说内疚也好责任也好，后来就真的呆在狐族看着雪衣长大，听着他一声一声的叫着自己哥哥。 流清没有再说话，转身朝着狐族外面走去，夕阳在身后拉下一道阴影，更显孤独。 而在他身后，一颗大树后露出一个小脑袋，目光看着他离开的方向，里面充满了不解和仇恨。 走到花园的时候，几道小声抱怨透过草丛传进了耳中。 “唉，你说这可怎么办啊？大长老说了不能放景公子进族里，也不准替他送任何东西的！” “还不是因为你受不了银子的诱惑！这下让人知道我都得跟着你一道遭殃！” “你自己不也眼红着吗，那这东西我们送不送啊？” “送什么啊，之前没听王说，以后连景公子来都不让给他通禀吗？现在给送去，活腻味了吧！” “那这瓶东西该怎么办啊？” “不如，我们扔了吧，反正也没人发现！” “真扔啊？”带点犹豫的声音。 “不然你有办法？” 然后就是两人鬼鬼祟祟的将青色的小瓷瓶藏进草丛里的声音，两个小厮扔了小瓷瓶后，慌慌张张的走了。 流清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了方才他们藏东西的地方，将那个小瓷瓶捡了起来，青色的瓷瓶，握在手里一阵凉意，打开了塞子，一股怡人的清香从里面溢了出来，一看就是上等的伤药，抿了抿唇，朝族门口望了一眼，然后将小瓷瓶收入了袖中。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宴会办在幽冥的府邸，到底好久没办过了，这次搞的分外隆重，又是快过年的时节，里里外外彩灯都挂了不少，又是一片片的红灯笼，到处都洋溢着喜气。 富丽堂皇的大殿，阵阵丝竹声入耳，艳美的舞女即使在冬寒时节依旧是不惧寒冷，穿着轻薄的纱衣，腰肢扭摆间引得人阵阵欲火上涌，银靡又情色，只看得众人移不开目光。 偏偏景澈却是没有对此活色生香的景象投去半分关注，坐在上席的黑风几杯酒下肚，脸上的酒意已经淡淡的散开，扯着嗓门道，“什么？！你说你就是那天界新封的二殿下？” 这话一出，连那蛇族的舞女舞姿都是一滞，看着景澈的目光愈加的火热，小蛮腰扭的似乎轻轻一折都会断开一般，看的人血脉喷张，恨不得兽性大发将她强压下好好泻火。 景澈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展开扇子摇了摇，扇面还是澣海波涛，金乌东升的景象，研淡的水墨画，目光在周围坐满的人中一遍遍的看，心中掠过一抹失望，还没来么？连跟黑风和幽冥说话，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 “狐王到。”门外忽然传进来一道响亮的通传声。 景澈猛然抬眼，目光死死盯着入口处，近似贪恋的看着那道缓缓进来的清冷的白衣，脸上一贯淡漠，看不出什么情绪，进了大厅也没看自己一眼，寻了个最末的座位坐了下来，离自己的席位足足隔了有十几席。 “哟，流清来了啊！”幽冥站起身，端起一杯酒递给自己身边的俏佳人，大笑道：“去给狐王敬一杯酒，咱们成婚的时候，狐族送得礼可不轻啊。” 他身边的美人就是娶进门的妻子，蛇族长老的女儿绿霜，穿着很是朴素，简单的绿色宫装，头上插着银钗，五官却是十分的明丽，似出水芙蓉，性子也是柔顺，听了幽冥的话，乖巧的端了一杯酒走到了流清的身前。 流清站起身，接过酒，一饮而尽，对她抱以一笑，算是回了礼。 这世上无人能抵御的了流清的笑意，正因为平日冷如冰霜，笑得时候反而让人愈发的惊艳，绿霜深看了他一眼，柔声道，“不愧是狐王。” 不论本事，单论容貌，都是无人媲美，除了他谁还可称举世无双？ 景澈呆呆的看着流清嘴角的笑意，连自己也不记得到底有多久，没有见过了，只恨不得刻进骨子里，再也不忘却。 这个小插曲过后，厅内歌舞依旧，貌美的舞女随着乐声一步步的逼迫景澈，美目频频暗送秋波，显然是记挂着景澈二殿下的身份，纱衣覆地，露出一大片的雪白肌肤，恨不得贴在景澈身上。 景澈却是连人带椅的向后移了几分，让美人扑了个空，瞪大了杏眼，惊愕的看着他。 席间就有人笑了，打趣道：“哎呀，景澈你装什么啊，美人送上门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这可不符合你的性子？！” “对啊对啊，艳福可真是不浅呢！你不是最不喜欢让美人伤心的么？” 景澈摇着扇子，俊美的脸上一片邪魅的笑意，“那是以前，现在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 “不是那凤族的公主吧？” 景澈缓缓的摇了摇头。 “我们可听说了，那凤族公主是个绝色美人，又是上古神族的宝贝，旁人羡慕都来不及，你倒好，还天天将她一人丢在家里独守空闺，真是浪费啊！” “对了，莫不是又看上了谁？是那猫族的小少年？” 景澈执起一杯酒，随意道：“那猫族少年不过是我在天宫时别人所送得妖宠，看着他可怜就将他送回去了，我和他并无一分关系。” 旁人似笑非笑，“真的假的，前段日子可是听见了不少关于你的风流韵事。” 景澈喝了一口酒，脸上的笑意不减，“那些事不过是为了气气凤族公主，让她毁去婚约罢了，这天上人间我只爱一个人。” “是谁啊！是谁啊！”大家立刻耐不住好奇的问道，但没有人敢往流清身上想，只当他们以前传出的事是景澈一时兴起开的玩笑。 景澈懒洋洋背靠着椅子，语气慷懒，“你们猜呀……”眼睛却是仔细的盯着角落处的流清，眨也不眨一下，其中的深情，即使隔的再远也看得清。 后者只是静静的看着厅内的歌舞，偶尔会给自己斟一杯酒饮尽，墨发从侧面散落下几许，遮住了他的表情。 席间响起了一阵嘘声，黑风严肃个脸庞喝道：“都干嘛呢都干嘛，怎么能这么对待我们的二殿下，小心被抓去治罪！” “哈哈哈——”众人顿时笑闹成了一团，也不怕景澈怪罪，不过这等事，谁也不会去深问。 而那道白衣，自始至终都没有露出半分情绪，一个人，自饮自酌，仿佛完全跟大厅内欢腾的气氛隔绝开了。 只是景澈看不见，流清的酒杯里，波纹一圈圈的荡开了，显然心中绝不像表面这样平静。 “我说二殿下啊……”幽冥转着酒杯，笑道：“我成婚时你的大礼还未送，如今又成了万人之上的二殿下，是不是该趁着这个日子将礼给我补齐啊！” “这话就不对了！”席间有人反对，“这礼可不能只送你幽冥一个人，如今景澈成为天界尊贵的二殿下，我们都借着今日向他道喜，应该是人人有份吧！而且我相信以二殿下的大方，肯定不会拒绝我们要求的！” “是啊是啊……在座的各位得人人有份啊……” 简直就是敲诈嘛！不过这景澈并不在意，别的没有就是宝贝多，这次下天界想着要给幽冥成婚一个大礼，带下来不少的宝贝。 紫扇一展，大厅中顿时出现了一堆金光灿然的宝贝，法器药材珍珠，什么样的宝贝都有，众人咧嘴一笑，立刻一哄而上，你争我抢的，恨得为一个法宝打个头破血流。 幽冥看着这混乱的场面，无奈的摇了摇头，虽然私心也有几分意动，不过他知道，景澈为他准备的礼绝对会比这些更为珍贵，也就耐着性子坐在座位上了。 等到众人将各自喜欢的宝贝挑好了，才心满意足的回到了座位上。 “我说景澈啊，到我们了吧？”黑风打了个酒嗝，醉醺醺的道。 幽冥也是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心中有些期待。 对于景澈单独给他们几个准备礼物倒没有人有意见，不说他们是快活林的族王，单单是跟景澈的关系，也足以区别对待了，而且低头看着自己怀中的宝贝，今日有这些已经是不小的收获了！小贪怡情，大贪伤情！这点道理大家还是懂的！ “自然是为你们准备了！”景澈翘着嘴角，紫金骨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 “若是再送个屏风，我可不依！”黑风瓮声瓮气的道。 景澈手指在桌上轻轻的点了点，一柄金银色的大斧出现在红木桌上，上面刻着繁琐复杂的暗纹，一眼就知道绝非凡品！ “砰——”的一声，木桌霎间化为了粉末，显然是禁不住斧头的重量。 “好斧头！”黑风两眼发光的从席位上跳了下来，一把拿起那柄斧在手中舞了几下，厅中顿起一阵寒风，胆子小的甚至软了腿脚。 “此乃上古神的法宝，以万年乌金制成，三味真火也不能焚毁它，重一万两千斤！” 黑风嘿嘿一笑，“谢谢兄弟了！”想来对这大礼是极为满意的。乌光一闪顿时收入了怀中消失不见，厅内的众人目光皆是艳羡，一把好的武器，不仅是御敌时的好帮手，更是度天劫的时候能帮自己抵御不少，在某些情况下，相当于第二条命啊！羡慕归羡慕，倒没人生出不好的想法！ “我的呢？”幽冥笑问，提醒道，“我可是有兵器了啊！”景澈手指一点，桌子上顿时又出现了一套酒器，半圆形的酒壶和四个小酒盅，整个酒身乃是巨兽所化，通体莹白，绝无半点瑕疵，兽口中含着一个银色鸡蛋大的夜明珠，发着幽幽的光，酒盅亦是呈莹白色，上刻有古文雕刻成花状，十分精美。 “这酒器亦是十分珍贵，蛇族喜阴，此为万年寒玉所制，夏日只要把酒水倒进去便会有冰镇的效果，时常饮用，还有静心提神的作用，对修为大有益处！” 幽冥盯着那套酒器也是大笑，命人小心的给他呈上去，爱不释手的把玩着。 整个大厅里就剩下狐王流清没有收到礼物了，在众人的目光中，景澈忽然从席位上站了起来，之前送礼物可是连幽冥和黑风都没能让景澈离开位子一步啊，想不到送给狐王的，他竟然要亲自去给，众人除了惊讶外更是大感好奇，不知道景澈又会拿出什么样的异宝。 景澈一步一步的走向最角落，离的越近，那张朝思暮想的容颜便愈清晰。 流清仍然是垂着头饮酒，也许是知道他站在眼前，也许不知道他站在自己眼前，总之他并没有抬头看景澈一眼。 “狐王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景澈轻轻的笑着，那笑中带着几分连自己不甚清楚的痴缠。 “恭喜你！”流清不动声色的饮尽了杯中的酒，说了三个字。 “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吗？”景澈面上染上些许苦涩。 流清沉默。 “好。你的祝贺我收下了。”景澈微微一笑，正色道：“那也请狐王收下我一样东西。” 流清静静的望着他。 景澈将手中的紫金骨扇一展，然后缓慢而坚定的递向流清。 众人极为不解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异宝，想不到景澈只是将自己的扇子送上前。 别人不理解，这其中的含义流清却是分外明白。 曾经无比熟悉的紫扇就在眼前，甚至扇面上的画都是一笔笔所作。 含义不言而喻。 景澈深情的凝视着他。 纵世间中有百媚千红，唯有你是我情有独钟。 流清默默的看着眼前的紫扇。 心中陡然激荡起一种巨大的幸福和痛苦，隐在袖中的手指握的发白，才勉强能控制住心绪的波动。 脑中一遍一遍想着天尊的话，他别开脸咬紧了下唇。 这是一段不会被认可的感情，甚至会给景澈和狐族带来危险。 他怎能要！ “我以为我那日所说的话，你已经明白了。” 他开口，眉目静楚，冷静无情。 两人之间互不相欠，再无干系。 怎么可能呢？ 景澈还是坚定的将扇子放在他的眼前，手指没有颤抖一分，静静开口，“你说过会永远陪着我的。” 流清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退后两步，他没有回答景澈，亦没有在意厅内所有人的目光，白衣一闪，便已消失。 景澈还是站在原地，手中横拿着那把紫金骨扇，看着流清离去的背影，脸上涌上一抹凄楚的神情。 他不知道流清到底在逃避着什么，只是有些感情，遇见的时候便注定了永世的纠缠，你为何不明白呢？我的狐王！ “奇怪了，真不知道你们两个在搞些什么……” “来来来，喝酒吧。” “喂，景澈，你去哪啊——”众人对于两人之间的场景和对话大感奇怪，再一说话时，厅内哪里还有两人的影子。 第一百二十八章 景澈追出去的时候并没有看见流清的影子。 狐族门里门外都有人把守，不时还有巡逻的队伍穿梭在其中，戒备森严，门口处，几个狐族的小厮靠在门边上闲聊些什么，显示是没有进出过。 在走近些到了竹屋旁边，清雅的竹屋黑漆漆的一片，里面一片昏暗，亦是无人，门口的红灯笼还是去年自己给他挂上的，在风中轻轻的摇摆。 景澈苦笑，还是没追上啊，握紧了手中的扇子，心中涌起了一抹怅然，此刻出来了却不想再回到黑风欢腾的府邸去，一个静静也好。 便独自下了后山，去往人间。 临近过年，人间一如既往的热闹，街上挂满了各式的灯笼和彩灯，上面的图案琳琅满目，栩栩如生，花鸟虫鱼，飞禽走兽，只要你想的到，几乎能尽数找到。 街道上的光芒虽不说让整个南州亮如白昼，却也不显昏暗，来来往往的人群，佳人才子相拥一同赏灯猜谜作对吟诗，不断有小孩子在里面奔跑嬉闹，所有人脸上皆是笼罩着要快过年的喜气。 “阿娘，我要那个灯笼，我要那个灯笼！”小孩子牵着自己娘亲的衣角，奶声奶气对她撒着娇。 “好。”女子掏出几文钱，买了一个灯笼递到自己孩子手中，脸上一片宠溺的笑容，看的外人亦是一片心暖。 “公子要灯笼吗？这生意好着呢，就剩下这一个了，大过年的时候提着个灯笼，多喜庆啊，人的心情也愉快些。”小贩热情的介绍着。 景澈点了点头，递给他几文钱，伸手接过了最后一盏灯笼。 手中提着灯笼一个人在街上走着，看着人们唇边的微笑，有些许羡慕，或许不是大富大贵，或许不能有名有权，但是却是平凡而快乐，不会有太多的责任和苦恼，一生只是为了衣食而奔波。 而这种简单生活竟可如此的吸引人，亦是流清所想要的。 “砰砰砰——” 夜空之上，忽然燃放起烟花，照的天空亮如白昼。 烟火四散在空中，如火树，如银花，倾世的灿烂，引人一片的赞叹声。 “哇——是烟花诶——” “好漂亮的烟花——” 景澈斜依在墙上，目光怔怔的看着夜空之上，那一片烟花，修长邪魅的身影尽显魅惑，引得过往的人群目光在看烟花的同时，亦纷纷落在他身上。 他看的很专心，俊美无俦的脸上甚至染着淡淡的笑意，说不出的迷人，不知道吸引多少的芳心。 然而却没有人敢上前去与他搭讪，几年前景澈给人的感觉不过是轻佻风流，而如今他只是静静的站着，却是如同尊贵的王者，眉宇间流露出几分慷懒几分英气，仿佛只是让人瞻仰倾心而绝无上前搭讪的想法。 还记得去年这时候陪流清坐在屋檐上，两人喝酒共赏烟花。 自己笑言，以后过年都会陪着他，他只是清淡一笑，表情隐在暗夜中，并不说话。 那个人啊，永远将自己的想法藏在心中，连自己都不肯透露，所有的苦痛都自己承担，倔强的让人心疼，即使如此，自己也想离他近一点，告诉他，自己会一直都和他在一起的，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不会放手的…… “娘亲，没灯笼了，呜呜，娃娃要灯笼……” “乖，不哭，娘亲给你买糖人吃，好不好？” “不嘛……我要灯笼我要灯笼！” 思绪忽然被旁边传出的哭闹声打断，目光一转就看见一个女子正手足无措的站在人群中，旁边的精致小娃娃张大嘴巴哭泣，粉雕玉器的小脸上尽是委屈。 “娃娃不哭，哥哥将这个灯笼让给你好不好？” 漂亮的小娃娃愣愣的看着眼前忽然冒出的邪魅人影，立刻止住了哭声，抽着鼻子问，“哥哥真的要把灯笼送给我吗？” “嗯，送给你！”景澈摸了摸她的头，将手中的灯笼放在她手中握着。 小娃娃拿着自己脑袋一样大的灯笼，精致的小脸被红彤彤的灯笼映出了几分粉色，奶声奶气的叫道：“谢谢哥哥，娃娃长大了嫁给哥哥好不好？” “公子……”那站着的女子为难的看了景澈一眼，也是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会忽然说出这么让人吃惊的话。 景澈捏了捏她的鼻子，打趣道：“小丫头，胡说什么呢？” “娃娃没有胡说！”小女童嘟着嘴，“娃娃长大以后要嫁给哥哥，娃娃喜欢哥哥。” “不能哦。”景澈摇了摇头。 “为什么？”小女童瘪着嘴，委屈的看着他。 “哥哥有喜欢的人了。”景澈邪魅一笑。 “那她喜欢哥哥吗？”小女童歪着头问。 “他啊……”景澈抬着看了一眼在头顶上灿然明灭的烟花，却没有说出余下的话，心中泛起微微的苦涩，是喜欢的吧？只是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看清自己的心呢？流清…… “哥哥，你怎么了？”小女童睁着明亮的眼睛瞪着景澈。 “没事。”景澈起身，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好了，哥哥要走了，灯笼给你。” “好吧。”小女童依依不舍的对着他挥手，“哥哥有喜欢的人，一定要让他嫁给哥哥哦！那样娃娃就不跟她抢了！” 景澈含笑着点头，想不到现在凡间的女孩子竟然这么早熟…… 在往前走，目光亦在人群不断的寻找着什么，只盼着能遇见他，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公子，要什么玉饰不要？” 玉饰？ 景澈停下脚步，手掌一转，半块桃花瓣的玉佩出现在掌心。 “哎呀，是公子你啊。”小贩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景澈正是以前买走他祖传玉佩的人，隐隐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似乎有些个不一样，想了一会忽然想到，他身边怎么没见到那道清冷的白衣，疑惑道：“咦，公子，怎么今日是你一个人呐？那个好看的白衣公子呢？” 景澈没有说话，邪魅的脸上露出淡淡的苦涩，一瞬间又恢复正常。 小贩也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主，立刻不在这个话题上做纠缠了，指着摊铺上摆放的各式玉佩介绍道，“公子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样式，最近又进了不少款呢！” 景澈将手中的半决桃花玉佩放在摊铺上，问道：“这玉佩你能再依着样子给我雕刻出一块吗？” “另半决呢？”小贩下意识问道。 “毁了……”景澈顿了顿，“若是你能帮我做出另半块，不管花多少钱，我都愿意！” “这……”小贩为难了，“虽然小人很想赚公子的钱，但是小人没有那手艺，当初已经说了这对桃花玉佩，天上人间仅此一对，玉佩乃是我的曾祖父所制，若是毁了就没有了……不如公子看看别的？”说着指着摊铺上一对翠色的龙凤玉佩，“公子，瞧瞧这个，这个龙凤呈祥的玉佩做工也是十分精致的，比桃花玉佩差不了多少，买了送给你喜欢的人，同样是能讨得佳人欢心的！” 景澈摇了摇头，墨发轻扬空中，狭长的桃花眼有几许嘲意，淡淡道：“不用了，这个余下的半块玉佩也送你吧……” 小贩看着摊铺上放着的半块玉佩开解道：“其实公子不必灰心，莫怪小人多嘴，若真是天定的姻缘，就算是玉佩毁了也不打紧的……不如公子去面湖断桥那看看，那边的莲花灯都摆出来了呢！不少的公子小姐们都聚在那呢，公子也可碰碰运气，去看看能不能找到自己的姻缘吧……” “好，多谢小哥了！”随意的应了一句，景澈身影转身消失在人流之中，小贩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眼摊铺上放置的半块玉佩，心中感叹，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倾倒他这样的公子呢！ 景澈没有想到，此刻的流清亦是无意的走向了那西湖断桥，当初想要捡起的莲花灯在拾起之时被打断，如今却是再度重复了当时的那一幕。 这份爱恋，不管你怎么躲避，冥冥之中却怎么也阻隔不了命运的转动…… 第一百二十九章 眼前是穿梭的人流，景澈顺着人流一起往西湖断桥所行。 西湖断桥，千年而来，一直是才子佳人们幽会的好去处，赏景游湖，月下闲话，此地不知道凑成了多少对姻缘。 因此，不仅仅在平日这里聚集的人分外的多，节假日更是十分火爆。 断桥之下的西湖，此刻，波光粼粼的湖面已经摆满了粉色的花灯，在水面上悠悠荡荡的，花灯是莲花形状的，花心处是一小截燃着的蜡烛，在风中飘曳不定，光亮恰如天上的星子。 这些莲花灯皆被红线串在一起，分别搁置在两岸的水边上，细细的红线上系着金色精巧的小铃铛。 南州有句老话，金铃摇，红线牵。 意思就是每当临近过年，都会有人将这些物制的、用来牵红线的花灯分外放在两岸，无数的花灯并列在一起，一眼望过去，岸边皆是密密麻麻的，宛如一片花火世界，红线亦是纠缠在一起，成千上万根。 男女分离两岸，一人在岸边拾起一个花灯之时，另一个在对面拾起一盏，若是两人所拾起的莲花灯是由一根红线穿成的，系在红线上的金铃便会摇响，那么说明是天定的姻缘。 不少情侣都想尽了办法想要使那金铃摇响，可惜千百年从未有人牵对过。 “喂，书生，你就捡抓你脚边上的那盏。”对面岸上传来女子的娇喝声，她的手里正捧着一个花灯，隔着湖水跟他的情郎对望，想必是想碰碰运气听那金铃响一次。 “哪一盏啊？哪一盏啊？”这边寻找女子捡花灯的方位，目光也是在花灯上反复的看，想必是在寻找，只是方位是确定了，但是花灯一盏挨着一盏，实在是分辨不出来，手里拿起一盏放下，又拿起另外一盏，再度放下，犹豫了半天，挑选了半天仍然是没选出来，急的满头大汗。 那边的姑娘等急了，见他半天也挑不出花灯，狠狠的一跺脚，走人。 好不容易书生挑好了灯，抬眼一看，哪里还有自家娘子的身影啊！ 桥上传来阵阵打趣的笑声，“这愣书生还不赶紧去追你家的小娘子！” “哦哦，好好。”书生也顾不得去挑选什么花灯，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连忙去追自己的娘子。 景澈缓缓的顺着水流走着，身边皆是面目陌生的人，不时的有女子的娇羞笑声传进耳中，最后停在一处僻静的地方。 这里接近桥尾，并不如桥身那里繁闹，两岸所摆放的莲花灯同样是不少。 只是岸边无人，显的颇为冷清。 “公子，怎么站在这，不试试吗？”守着花灯的老大爷，看见桥边伫立的白衣少年忍不住的出声关心道。 别人的都欢欢喜喜的聚在一起，只有这个清冷少年孤单的站在桥尾，目光静静的看着花灯，一言不发。 “不用了。”流清推拒道。 “怎么不用呢？”老大爷指着莲花灯道：“现在是河神的节日，大家都图个喜庆，来都来了，就试试吧，也不一定牵的到，老人家在这守了六十多年也没听见金铃响呢，你就当随兴吧，寻个乐子。” 眼见着这老大爷这么殷切，流清犹豫了一下，也不好继续拒绝。 慢慢的走到了岸边，仿佛是天注定的一样，一盏莲花灯被风一吹，慢悠悠的从众多的花灯中飘了出来，正好飘到了他的脚边。 流清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脚边的那一盏灯一怔，然后俯身，将它轻轻的拾了起来。 两人同时感觉到红线一动，脸上出现不可置信的神色，对面竟然有人拾起了自己红线所牵的那一盏。 铛铛铛—— 从未响起过的金铃在此时沙沙响了起来。 大老爷眼中同样是出现极度震惊的神色，他不过是随意说了一句，想不到这少年竟然真的找到了他的天定良缘。 铛铛铛-—— 微风一过，带着银铃响声飘向远方。 “你们听见什么声音没啊？”有耳尖的人出声疑惑道。 “什么声音啊？” “似乎金铃响的声音。” “开什么玩笑？” “嘘——” 越来越的人听见了，轻轻的微风中，金铃一阵阵的摇响。 “有人牵对线了，快去看看——”有人大声叫了起来。 众人纷纷回神，顺着声音的方向跑了过去。 景澈抬起头，对面的岸边不知道在何时出现了一个白衣少年。 白衣胜雪，朱砂凄艳。 他静静的站在那，手中捧着一盏粉色的莲花灯，仿佛隔绝了尘世间的所有喧嚣，静寂于天地之间。 而那一抹孑孑而立的桃色身影同样是撞进了流清的视线，如同上天注定一般，寂寞的站在对面，与自己相对而望。 红线相牵，金铃摇响。 即使是两个男子，也让所有来此地的人皆失了声音，目光看着相对的而立的两个少年默然无语。 清冷的月光似水银倾下，柔柔洒在两人身上。 站在两岸的景澈和流清，四目相望，相对无言。 这一刻，万丈红尘皆在眼底化为了云烟。 风静云灭。 只有那红线上的金铃一次又一次的响起，诉说着这天定的缘分。 第一百三十章 天界之上，九阙殿中。 天尊手执美酒，听着耳边的告状声，心中忍不住的叹息。 到底是凤族的宝贝公主，还是忍不住啊，“天尊……” “灵卿你不用说了……”天尊将一杯美酒饮尽，摇了摇头，成婚这么久，新娘竟然还是处子之身，确实颇为屈辱，开口道：“此事我会找景澈谈谈，绝不会委屈你，你要做的只是想办法抓住他的心。” 凤灵卿银牙紧咬，自己的父王也这么告诫自己，可是哪有这么容易，他甚至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美目中露出极为不甘的神色，想到少年那日斩钉截铁的话，“因为我有爱的人。” 俏脸上渐渐流露出苦涩之意，“他说，他有爱的人。” “砰-——”天尊猛然将酒杯掷在桌子上，发出一道脆响，碎成数片，怒道，“这个景澈简直不像话！”哪里会有人在自己结发妻子面前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心有所属，更何况凤灵卿的身份可不一般。 “你可知他所爱之人是谁？”天尊寒着声音道。 “他没说。”凤灵卿眼底流露出一丝怨毒之色。 听了此话，天尊脸色才微微缓和了一点，还好没荒唐到那个地步，若是景澈说出来了，怕又是要惹出无数的麻烦。 “好了，你先回去吧，此事我会处理的！” “是。”凤灵卿应声退下。 “去将月老给我叫来。”凤灵卿走后，天尊对一旁的侍从吩咐道。 很快，月老便应诏而来。 天尊直接免了他的礼，不耐烦的开口，“现在凤灵卿已经知道了景澈心有他属。” “什么？”月老一惊，这凤族公主若是真闹起来，可就不得了了。 “你看怎么办？”月老是少有的几个知道景澈和流清真实身份的人，天尊在他面前也不会避讳什么。 月老被天尊的问话砸的一愣，完全没想到天尊竟然将这种问题抛给自己，思索了半天犹豫的道，“依……依臣之见，不如将云寒上仙请上天来？” “为何？”天尊不悦道。 月老心中一惊，连忙道：“二殿下决意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他日日留在凡间，两人发生何事我们也不知道，还不如将云寒上仙请上天来，这样若是真发生什么变故，我们也可商量对策。” 天尊沉吟片刻，“云寒的身份绝不能公布出去，否则必定惹起轩然大波，他对整个天界有恩，难保上天后不会有神仙以他马首是瞻，他若上天该以什么身份呢？朕又该给他何官职呢？” “任何官职都是不合适的，如今他的身份并未对天界做出贡献，赐了官职反而会惹出闲言闲语，云寒上仙这一世既已经是妖族一员，不如就以妖族来使的身份长留天界。”月老建议道，说完，面又有难色，“只是，云寒上仙恐怕不会那么轻易妥协上天。” “无妨。”天尊眼中暗色一沉，“我自有办法。” “天尊旨意，快活林众妖数百年奉公守法，乃是妖族之楷模，今天庭二殿下册封典礼以及万寿冥将近，特此恩典，狐王流清代众妖以妖使身份上天赴冥，即刻启程……钦此……” 众妖跪伏一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天尊打的什么算盘，天界的事情与他们何干？而且请个人竟然带了数千个天兵下来，手中的武器明晃晃的刺眼，需要这么大的阵仗吗？看起来更像是捉拿某个人，摆明了不对劲。 李靖手持宝塔走到流清身前，轻声道，“天尊有话让我带给你，狐族少主雪衣于一年前残杀山下村民数百人，狐王可不要忘记了……” 流清八面不动，大长老却脸皮狠狠一抖，面色剧变，天尊这是拿雪衣来威胁……这些人竟然是来捉拿雪衣，那时的事竟没有瞒过去吗？！ 眼前的少年古井无波，李靖也拿不准他是何想法，但若是想保住雪衣和狐族，恐怕只有一个选择。 沉着脸色退后几步，大声道：“狐王，接旨吧……” “狐王……”幽冥几人担忧的看着他。 流清一言不发，伸出手将李靖手中的圣旨接了下来。 快活林的众妖立刻开始议论纷纷，而在流清接下圣旨后，李靖才松了一口气，眼前这人的本事他可是知道，听闻他又度了一次天劫，恐怕现在交起手来，恐怕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 “走吧……” 李靖让开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天尊说了，还请狐王立刻前往天界！” “王……” “流清……” 这一去谁都知道定是艰险重重了，流清神色不变，点了点头。 走得时候，目光向后看了一眼，雪衣站在狐族人的最后面，遥遥的看着他，黑亮的眼中已经渐渐失去了初时的单纯，暗沉了下来，朦朦胧胧的看不出到底是何情绪。 “王，我们和你一起。”四道身影闪现在流清身前。 流清颔首，收回了看着雪衣的目光，对幽冥淡淡道：“我不在的日子，狐族烦劳两位多照料了。” “狐王放心……”幽冥正色应道。 流清不在说话，带着黑焰四人率先离开。 李靖犹豫一下，天尊倒没明言说明不准有人跟着他，而且这四人一看就不简单，如果自己出言阻拦，难保不会横生变故，便没有出声，带着一干天兵转身离开。 原本站满人的地方，霎间变得空荡荡，那道白衣已经不见。 “你说这次去没事吧？好端端的天尊怎么会请流清上天呢？会不会天界知道他和景澈的事？”黑风抓着脑袋疑惑道。 幽冥面色忧虑，“应该不会知道，否则就不会是请他上天而是派人来清剿快活林了！只是，此次他上天难保不会有危险……” “放心吧。”媚姬盈盈上前，撩了撩秀发缠在指间打转，“不会有事的，景澈如今可是二殿下的身份，自然是会护着他，我可没见过他对待别人有像对待流清一样。” “也是……”黑风赞同的点点头，虽然闹不明白现在流清和景澈到底是何情况，但是谁都知道只要有景澈在，他就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流清，曾经那个轻佻风流，万花丛中过游亦灵官早就为了流清洗心革面，真心尽付，所有的感情皆倾注在他身上。 幽冥叹息一声，“獠牙走了，流清走了，快活林的族王可就剩下我们两个了，这下也不知道流清要去多久，如今雪衣的岁数还不能管理狐族吧，这担子又落到大长老的身上。” “是啊，不过在天上离景澈近一些，景澈下凡的话也能在一起，对他们也好，狐族我们还是要帮忙照料的！”说着，黑风转头去看狐族的地方，却没有看见雪衣，揉着眼睛道：“刚才雪衣还在的啊，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呢？” 石亭。 雪衣兴奋的看着眼前的人，小脸布满了多日来都不曾见过的笑意，“东先生是你吗？” 黑影转身，露出一张温雅的脸庞，微微一笑，“是我。” “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雪衣的，你说过要给我放烟花的！” 东篱点了点头，笑道：“我记得呢，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雪衣忽然扑上去抽噎道：“东先生，你走了好多天，我想去找你，可是哥哥不让我去，他让人将我锁在屋子里，呜呜。” 流清么？抱着雪衣的手一僵，怕是因为流清不想自己跟雪衣接触吧，东篱擦了擦雪衣的眼睛，柔声道：“好了，都长大了还这么爱哭，先生教的道理你都忘记了吗？” 雪衣小脸一红，呐呐开口：“我……我没忘记，东先生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我很快就会走，你要跟我一起吗？” 一听东篱要走，雪衣刚止住的眼泪，顿时又冒出来了，“我……我也想跟东先生一起走，但是我还有些事。” “什么事？”东篱饶有兴趣。 “我不要被哥哥管，我要去取回一些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我，要成为狐族的王。”雪衣仰着脸道，脸上一片坚定的神色，尚还稚嫩的眉宇间竟也出现些许威严。 “为何？”东篱眼中闪过吃惊，心知就凭雪衣对自己的感情也不能使他做出这么大的改变！ “他一点也不关心我，他不让我去找你，不允许我出屋子，他还害死了我的父母。”雪衣握着拳，浑身颤抖，低声道，语气中不乏怨恨：“东先生，你会帮雪衣的，对吧？” 东篱压下心中的吃惊，摸着雪衣的脑袋，嘴角缓缓的勾起了一抹微笑，温雅中透着几分摄人心魄的冷意，开口：“我会帮你的。” 又跟雪衣说着好一会的话，东篱才让他回狐族。 雪衣走后，獠牙缓缓的从旁边竹林出来，眼中涌起一抹阴寒，“主上，这狐族的少主似乎对您有一些不该有的感情，用不用……”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用。”东篱摇了摇头，墨黑的眼眸转化为赤红之色，看着那道离开的小身影，眼前仿佛出现一个可爱的、咬着糕点坐在自己身边听自己弹琴的小脑袋，面色渐渐复杂起来，“我们不仅不能动他，还要帮他，这可是以后我们手中的一张王牌。” 第一百三十一章 流清的上天，天尊并没有惊动任何人，亦没有打算让多少人知道他的存在，甚至包括景澈，倒也没想过瞒着谁，但是能拖一天则是一天。 流清拒绝了天尊所御赐的殿宇，而是自己选择了一个地方，距离清绝宫有一些距离的桃林，这片桃林是三看多年前，景澈寻遍了天宫才找齐的桃花种子，亲手种植下来的，后来因为景澈失忆，此地无人打理渐渐荒废了，平素这里很少有人来。 黑焰四人立刻伐木砍竹动手做起了房子。 闲来无事，流清便随意往前面走了走，隐隐约约的听见几道声音传进耳中。 “二殿下的册封典礼将近，可是连人都找不到呢！听清绝宫的姐妹说，他到现在连衣服都没试过呢，不知道又去哪里了？” “是去凡间了吧，也不知道凡间有什么好的，天天都往下跑！” “跑就跑呗，干你什么事啊，一副这么哀怨的口气！” “哪有！哀怨的明明是你才对，你敢说你不喜欢二殿下吗……” “讨厌！”声音渐渐远去，看来说话的人只是无意识路过这里。 又去凡间了？目光渐渐悠长，仿佛又看见一道邪魅欣长的身影站在河岸对面手捧着莲花灯与自己遥遥相望。 心中一丝丝的疼痛。 明明近在眼前却触不可及，天尊请自己上天的意图，心思一转便猜个通透。 流清微微苦笑，即使他不请自己上来，自己也不会见景澈，若是见了只怕是再也舍不得离开。 不知道站了多久，黑焰轻声道，“公子好了，您可以去休息了。” “嗯。”流清点点头，命他前去狐族将一些必要的东西取上来，这次走得匆忙什么也没带。 黑焰领命而去，流清循着忘记走到一颗最为粗大的桃树旁，那日为了百露冥初到天界的时候便已经看见过，手指抚上树干，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出现在眼前，具体的字样因为岁月的侵蚀而模糊不清，如今流清却是知道，这一行字是两人的名字。 云寒，九宸。 当时写的是极欢喜和用力的，字字入木三分。 耳边仿佛还能听见邪魅的笑声，以前老是喜欢从自己身边冒出来，流清心中忽然有个很奇怪的想法，若是自己不是狐王，景澈不是二殿下就好了……这种想法刚刚冒出来，立刻又被他压了下去。 人最痛苦的就是，理智总是凌驾在情感之上，而流清偏偏就是这种人。 面色渐渐恢复清淡，流清转身回到了屋中。 也许景澈回到了一趟快活林知道流清上天的消息，自从那日起，流清的屋外便又如同以前，总是一道身影在外面徘徊。 时常会有悠悠的笛声传进小屋中，袅袅不绝，扰乱两人的心绪。 哪怕小屋一直对他紧闭，那道人影也从未离去过。 九阙殿内，天尊与托塔天王的议事已到了尾声。 景澈应诏而来，自从公布了景澈二殿下的身份后，这段时间，天尊对景澈可谓是分外的关照，不管他有没有兴趣都日日让他来参与朝政。 而如今的景澈早已褪去了纨绔子弟的风流习性，一眼望去英气而尊贵，偶尔那双狭长的桃花眼中还会掠过惨死的杀伐之气，让人暗暗心惊，连李靖都不敢小觑，反而有些莫名的压力。 “景澈，过来。”天尊对他招招手，威严的脸上一片慈爱，半分都没有掩饰对景澈的喜爱。 景澈微微颔首，并未流露出多余的情绪，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的，更因为他知道正是天尊的原因让自己的流清分离了三千年，对于天尊也没有抱有以前那种顽劣的心性，反而是淡淡的陌生。 这种情绪被天尊察觉，也只能在心底暗暗叹息，事情已经铸成也不能更改，更何况对于那件事，他没有半分的心悔，以前没有，现在也不会有。 “你的册封仪式，很快就要开始了，防卫工作负责的就是托塔天王，他手中所掌管的是天界的四大宫门的二十万天兵，以前你们也没有交流下，趁早着这段时间，彼此好好熟悉下。”说着，对着李靖笑道：“以前景澈性子顽劣，若是有得罪之处还望天王多多包涵。” 天尊这架势俨然就是慈父的样子，李靖连忙躬身道：“天尊言重了，臣一定会为二殿下打点好一切的！”嘴上说的恭敬，心中更是暗暗吃惊，天尊对景澈的关爱早就超越了溟胤，如今让自己跟景澈熟悉，分明就是怕溟胤对付景澈，将自己划进他的阵营。 景澈虽不喜混迹官场，但他也不傻，甚至说十分聪明，对于天尊的做法却觉得不可置否，就算哪天天尊真的羽化渡劫去了，自己也没有跟溟胤抢天尊的宝座的半分想法。 “若再无其他的事，臣先告退了。”景澈对于政务兴趣缺缺。 “等等。”天尊挥手示意李靖退下，对着景澈道：“近日来你可陪过灵卿？” “不曾。”景澈毫无在意的道。 “她可是你的妻子，需要朕一遍一遍的提醒你吗？”天尊面色上涌起了一丝怒气。 “我亦说过我不会承认的，我没有跟她拜过堂！”景澈淡淡道，话语中没有半分屈服。 “你——咳咳——”天尊被他一气，猛的咳嗽起来，“你是我的孩子，我所做的都是为你好！” “为我好会趁我重伤之时封印我的忘记和修为？”景澈嘲讽的勾起嘴角，“若你真的为我好，就不要阻拦我和流清在一起，父皇……” “你们是不可能的。”天尊平复下心绪，眼神锐利起来，宛如在说一个宣判，“你们同为男子，又是仙妖之隔，而且……若是相恋，这天下之大绝无一处你们的容身之地。” 景澈不发一言，冷冷的看着他，半晌看着他的目光渐渐悲哀起来，“你不该阻拦我，你欠下他的永远也无法还不清，而我绝不会成为第二个你！” 第一百三十二章 “公子。”黑焰手持一张烫金帖子，面色有些怒意，“这天尊简直欺人太甚，将您请上天来还要您去参加什么册封仪式。” 流清停下作画的笔，伸出手，雪白的手掌将请帖展开，景澈二殿下几个大字映入眼帘在心中带起了一丝波澜。 “我去回绝那人。”黑焰见流清看着请帖不言不语，冷声道。 “无需。”流清淡淡开口，将手中的帖子放在桌上，“我去就是了。” 明在请自己赴宴，暗在提醒自己景澈的身份吧，天尊可真不愧是老奸巨滑之辈啊！ 天界二殿下的册封典礼办的可谓是空前的浩大，仙界佛界参加的人数不胜数，无数云游在外的神仙从各地赶回来，都为了一睹二殿下的容颜顺道恭贺。 景澈逃婚一事本就无多少人知道，而逆天去回溯时光的事却因为天雷警示，整个天界人尽皆知，唯一可庆幸的是，此事虽然逆天却没有给人世间造成什么伤亡，如今二殿下的身份一压下来，更是无人敢闲说什么。 整个册封典礼，排场奢华，琼瑶佳酿源源不绝的被送进酒会中。 柔软的天鹅绒的地毯上仙女们随歌起舞，手提仙篮，里面的蟠桃红艳欲滴，更衬的她们面若桃花，艳美异常。 宴会一直从白日开到了夜晚，载歌载舞，气氛融洽。 然而众人翘首以盼的主角，二殿下却迟迟没有出现。 清绝宫中，羲仪仙子无奈的看着翻箱倒柜的儿子，“可不少人都等着你呢，还不去换衣服啊！” “让他们等去吧。”景澈毫不在意，甚至连头都没抬，面色有些疑惑，“娘亲，我怎么没找着烟花啊？” “你要烟花干嘛呀？等会外面就会放。”羲仪仙子不解道，虽不理解却还是摇了摇头，命一旁的侍女去库房里取了一捧烟花出来。 景澈欢喜的接了过去，“谢谢娘亲，至于要着作何用，这个嘛，是秘密！” “不说吧就不说吧。”羲仪仙子横了自己儿子一眼，指了指床上的衣服，催促道：“赶紧给我穿上，不管怎样这次的典礼你一定要出席。而且，天尊应该也给流清发了帖子……” 流清……景澈神情一凝，终于能见上一面了吗…… 邪魅一笑，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我马上换上就过去。” “嗯。”羲仪仙子点点头，又不放心的嘱咐道，“千万别惹祸啊，这次册封典礼非同小可。” 景澈翻翻白眼将她推了出去。 踱到床边，目光静静的看了一会放置在床上的龙服，伸手取过换上。 轰隆一声—— 暗沉的天空染上片片红光，如同一条浑身赤红的龙在夜空中显露身姿，流光四溢的光芒在空中散开，盛开成一朵又一朵的花容，将整个天空装扮的无比灿烂。 天尊听着玉阶下群臣的谈笑声，忽然问向旁边的天官，“景澈来了吗？” “回禀陛下，二殿下还未到，可要派人去催催？”天官恭敬的回到。 “父皇这景澈也太不像话了吧，竟然让这么多人等他一人，册封他个二殿下，这傲气可不小啊！”溟胤不满的抱怨道，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暗损景澈。 天尊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对天官道，“去派人催催吧。” “是。” 天官退下后，天尊面有不悦，“溟胤，景澈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如今他可是你的弟弟，天界的二殿下，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要有自知之明。” 此话分明是在维护景澈，自己不就是损了他一句么？ 溟胤暗暗咬牙，心中对于天尊的态度大为不满，然而这种不满也不敢在流露，不情不愿的道，是。 正当群臣欢庆之时，忽听见一道高声的通传。二殿下，到—— 满庭的歌舞谈笑声倏然停止，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转移，停在那终于出现的二殿下身上。 景澈手持一把紫扇走进酒席，薄唇含着邪魅的微笑，头带玉龙冠，身着玄黑云纹龙袍，两袖间纹有火红色的巨龙腾飞，俊美的可令天地失色，不经意的举手投足间亦流溢出无法言语的尊贵。 若现在说他是那个游戏花丛，以风流闻名三界的游亦灵官恐怕不会有多少人相信，更贴切的说，他更像是一个君王，那种尊贵与威严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一般，足以夺取所有人的目光，不知道从何时起，景澈的光芒已经渐渐不再被隐藏而是彻底的绽放出来，无人可望其项背。 群臣之中响起了一片赞叹之声，对于景澈这个形象的到来，天尊还是颇为满意的，威严的脸上浮起一抹微笑。 佛界大仙率先回神，双手合十，颂了一声佛号，“陛下有子如此，乃是天界之幸，他日，定不是池中物。” “大仙言重了。”天尊含笑回礼，话说得客气，那眼角的笑意却是掩也掩不住，昔日统领天界三军，抵御妖族入侵的九宸天君可并非是浪得虚名。 “景澈过来，见过佛界使者。”天尊对景澈招手道。 景澈缓步上前，停在玉阶前，对着佛界来使微微点头致意，“大仙。” “二殿下。”佛界来使亦是点头回礼，目光停在他身上片刻，观其风姿，卓尔不群，负手而立，一派将王风范。 “大仙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佛界大仙颂了一声佛号，“贫僧失礼，只是疑惑二殿下似乎跟外界传言有所不符啊……” “哦？”景澈微微挑眉，勾着嘴角道：“想不到佛界也听过我？何以大仙会觉得我与传言不符呢？” 佛界大仙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贫僧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大仙但说无妨。” 佛界大仙面色肃然，“外面传言二殿下乃是天命风流之辈，而在贫僧看来却不是，你眉宇间虽有轻佻风流之相却仅仅是表象而已，更多是杀伐之意凝聚不散，说明你为人自信狂妄，断是听不进人言的，反而让贫僧想起来了另一个人来。” “是谁？” “曾经闻名三界的九宸天君。” “是吗？”景澈神色慷懒，淡淡微笑。 “恕贫僧冒昧，二殿下，你想要的是什么？” 景澈毫不犹豫的道：“我想要的只有一个人，对于其他的绝无半分念想。” 佛界大仙看着他眼中流露出悲哀之色，“你一动，天下皆动。还望二殿下以后行事之时顾念几分苍生百姓，切不可为一己私欲陷天界于危难之中，逆天之举欠缺思量，决不可再三而行。” 景澈虽不明所以，面色却是恭谦，眼中的笑意隐藏极深，道：“大仙所言甚是，这次是在下莽撞了，日后定会如履薄冰。”他的话半真半假，更是听不出半分的悔意，到底心中如何想的，没有人能看得明白。 一旁的天尊忽然发问，“大仙何出此言？” 佛界大仙深深的看了一眼天尊，“劫难。” 天尊的目光陡然寒了下来，这世上若有人能让景澈逆天而且是行，恐怕只有一人……好在如今那人安分守己，否则…… 景澈入席，他的身边坐着的是凤族公主凤灵卿，而他却是看也没看凤灵卿一眼，目光漫不经心的在人群中打量，很快就被一群人包围起来，恭贺声不绝于耳，而被冷落的凤灵卿亦是被很多人看在眼里。 只是，如今景澈的身份已经今非昔比了，当他还是游亦灵官的时候都敢公然当着凤族公主的面寻欢作乐，更遑论如今已成了二殿下，即使做的再过一点，凤族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不少人心中暗暗叹息，可惜了一个这么如花似玉的美人，也不知道怎么惹着景澈了…… “恭喜你啊……皇弟……”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 景澈懒洋洋的抬眼，只见太子溟胤同样被一群人簇拥着趾高气扬的来到自己面前。 景澈理也没理他，兀自说着话，“武德星君，你方才说什么来着，是什么酒？他日我定要去同你畅饮一番。” 太子顿时气得脸色一阵变换，恨不得在那张俊脸上狠狠的踩上几脚，竟然敢无视自己，真当自己是根葱啊！该死的景澈…… “那是谁？”有人喃喃问出口，酒席间所有触及到一处的时候，顿时陷入了一片无言的沉默，惊艳之色充斥于眼底之间，但绝不会向对景澈那样赞叹出声。 不知道何时，酒席之间出现了一道清冷白衣，他站在角落处，臭氧收敛的极为完美，没有人知道他是人是妖是佛是仙，只是看上一眼便觉得再也移不开目光。 有些人无论你站在哪里，永远都是众人的焦点，绝不会泯灭于芸芸众生这中。 无疑，流清就是这样的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 流清…… 景澈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陡然收敛起来，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一袭清冷白衣。 而他的这个动作，亦被旁边的凤灵卿以及溟胤察觉到，两人眼中皆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芒。 “天尊，不知此人是谁？以前似乎没有在天上见过？是隐仙吗？”有人好奇发问，此人若是天界之人，凡是看过一眼的人，绝不会忘记。 天尊目光一转，亦是望了一眼流清，眼中复杂，面上却是平静的，仿佛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事，“他不是神仙，乃是妖族狐王，此番被召上天来参加万寿宴。” 虽是解释，其中却完全没有多说的意思，大臣们也不会自讨没趣，心中虽然疑惑也不敢再多问，天尊想做什么会做什么，哪里是他们料想的到的。 天尊倒没在意场中略有些异常的气氛，几句话就将众人的视线重新拉了回来，他牵过溟胤的手覆到景澈的手上，笑得和蔼，“以后这天界就靠你们两兄弟了……” “父……”溟胤还未说完直接被景澈抢了先，他微微一笑，“父皇放心……儿臣定会跟太子好好亲近的，还有很多东西需要跟太子学习，绝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那就好，那就好……”天尊亦是满意点头，看着他的目光愈发柔和，不管他们兄弟和不和睦，至少要在表面上如此。 溟胤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后冷哼一声，这个景澈！竟然抢了自己的话，略显阴柔的脸庞尽是不满，这等态度反而被天尊狠狠的瞪了一眼，太子更是对景澈恨得咬牙切齿！ 众仙面面相觑，什么时候景澈和太子的关系变得这么友好了？景澈脸上人畜无害的微笑实在不能让众人怀疑他不是真心的，流清暗暗失笑，景澈这官腔打的……不熟悉他的人还真会被他骗过去…… “景澈过来，带你去见几个人。”天尊唯恐景澈前去找流清，硬是将他拉走了。 “你是谁？” 流清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悦耳的女声，听起来有些仗势凌人的感觉。 “流清。”不卑不亢，无悲无喜。 “流清……”凤灵卿美目闪过一道疑惑，“你是狐王？” 流清点了点头，清冷的脸上没有丝毫聊天的意思，不言而喻的拒绝，那仿佛深入骨髓的淡漠也带着一种无法述说的风华，让其他人在他的光环下黯然失色。 “我可知道他是谁！”太子端着一杯酒水走近，目光死死的盯着流清，眼中有垂涎，亦有不屑。 凤灵卿不解的看着太子，“你们认识？” “不，我们不认识。”溟胤啜了一口水，不怀好意的道：“他可是跟景澈熟悉的很！是景澈以前的妖宠吧？听说狐王是最会勾引人的，想必狐王的滋味景澈早就尝过了吧？这服侍人的本事恐怕不一般呐……” 凤灵卿张大了嘴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渐渐目光转冷，不知道为何眼前这个清冷华贵的少年让她颇为不喜，仿佛能带给他一种强烈的危机一般。 而流清亦是神色不变的看着溟胤，只是那双幽深的眼瞳陡然凝聚出极为冷冽的煞气。 并不利，却仿佛能直慑入人的心底一般，让人由心底而生出一种战栗。 溟胤被他的眼神慑的狠狠的打了一个冷颤，心中起了一丝惧意，而后又恼怒了起来，自己什么会害怕呢，自己可是太子，而他呢！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妖而已！ “若是无事的话，我先走了。”流清收回目光，神色依旧清淡。说完，独自转身离去，转过身的那一刹那，眼中的寒意丝毫不减，如万年寒冰一般，冷得让人心悸。 有时候退让不是软弱，而是一种策略。 该还的迟早要还，可惜，此刻的溟胤还没有认识到这个道理。 反而流清对他无视的态度几乎跟景澈如出一辙，让他心中更是怨恨了起来，都是一般的不讨喜啊…… 宴会值高朝，天尊一转身又不见了景澈身影。 寒着脸问，“景澈呢？” 随身侍奉的天官看了一圈也没有见到那道邪魅的身影，“方才二殿下还在呢，怎么一转眼就没了？” 这群臣聚集的酒宴亦是不见那道白衣，天尊的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自己这个儿子可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派人去给我找！” “是！” 烂漫的桃花林，一片幽静。 没有册封典礼上那种繁闹奢华之景，清冷的月光如霜一般洒在白衣少年身上。 穿过了桃花林，是一处很大的莲花池。 碧水在夜色中散发着波光粼粼的光芒，水莲盛开，烟波缭绕。 流清在莲花池边停下脚步，目光向下探去，这个时候凡间应该在很热闹的过年吧？ 目之所及，只是一层又一层的云雾，将人间的景象尽数掩盖。 流清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无意的顺着河流走，忽然一盏白色的灯撞入眼帘，隐藏在源头处的草丛之中，在夜色中白得刺目。 鬼使神差的，流清上前将它拾了起来。 目光定格在上面，渐渐的追忆起来，玉白的脸上扯起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雪白的灯面上，屋檐，明月，落红，两个少年相对而坐，一人饮酒，一人吹笛，相对无言，却又是一副静美的画面。 许是隔了很久的日子，画面略有些模糊不清。 那日的言语，言犹在耳。 “你说这孔明灯会飘到哪？” “自然是天上了……” “不知在天上能否有人拾起？” 心中忽然有些许哭笑不得，想不到这天灯时隔几年，竟然会被自己拾起，似是想起了什么，流清的目光急急的向下看。 灯面上除了自己所画的那一副画以外，还有景澈趁自己不注意，提笔写下的字。 虬劲有力，矫若游龙的一句话。 一字写写的极为认真，如同誓言。 情，不知因何而起，一往而深。 “你在上面写了字，是什么？” “是，我的心声。” 眼前不知道怎么的就出现那晚，少年一折一折的打开紫扇，脸上露出那可颠倒众生的笑容。 原来在那时起，他对自己已经是真心的了…… 流清微微闭上眼，手中牢牢的握着那一盏天灯，清冷的脸上似快乐又似悲伤…… 此刻只是有些遗憾而已，嘴角勾起了讽刺的微笑。 他应该在册封典礼上，接受群臣的恭贺吧？ 有些茫然的捂住心口，这明明就该是最好的结局，可是为何还是会感觉到丝丝疼痛呢？ “砰——”空中忽然响起了一道巨响。 点点星光在桃林上绽开，鱼龙光转，火树银花。 映在河水里的光点，如同星子，灿然美丽。 这里怎还会有烟花？ 流清疑惑的睁开眼，回身一看，一道欣长慷懒的身影手捧着烟花缓缓走近自己，懒洋洋的笑容竟让空中的烟花都失色了一般。 “好看吗？”景澈挨近他，目光温柔而深情，近乎贪恋一般嗅着身边的冷香，到底多久没有这么亲近了呢？ 烟花明灭，映的两张容颜在火光中摇曳不定。 景澈将烟花放到了流清手中，俊美的脸上笑意缓缓荡开，“我说过以后都会陪着你过年的……” 流清只是怔怔的拿着烟花，一瞬间失了所有言语，微微的抿起唇。 景澈知道每当他想要隐藏什么情绪时候，都会不经意的做出这个动作。 无奈的笑了笑，再次发觉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触摸上了流清的白晳如玉的面颊。 也许是惊讶，也许只是单纯的感动。 流清身躯微颤，却没有躲开，亦没有抗拒。 “不要再躲开了。”景澈上前将他拥入怀中，先还是剧烈的喜意渐渐化为了如同祈求的一般的叹息声，“你还不明白吗？我们是命定的姻缘，我的狐王……”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二殿下——” “二殿下——”呼喊声，由远及近，很快就会找到二人所处的地方。 “那边有烟花，过去看看——” 景澈暗恼恐怕是天尊发觉自己不见了特地派人出来寻找，只是自己怎么会舍得放开流清呢？ 长臂一伸，流清来不及作何反应已经被景澈带进了莲花池，冰冷的池水霎时将两人的衣衫尽数浸湿，一圈圈的波纹在两人身周荡开。 “你……”流清陡然受惊，下意识的想要出声，却被景澈按住了拉着他缓缓的沉了下去。 狐生性畏水，所以他平日里也极少靠近水源，是澈虽然看不清流清的神情却能感觉他身子微僵，有些紧张，想到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流清如今竟然也会紧张，景澈有些好笑，之前略有些压抑的情绪顷刻间烟消云散，忽然起了玩闹之心。 “哎，人呢？方才这不是还在放烟花吗？” 莲花池边已经有天兵靠近，在四周东张西望。 水下，景澈却是双手下滑，扣住流清的腰，将他往前拉，直至面目与自己相贴，顺势在他唇上印下一吻，缓缓的将自己的气息渡到流清的口中。 流清蓦然睁大眼眸，没想到此时景澈竟会忽然做出这等举动，自己旁边甚至还听的见人声，一时呆住了，仍由景澈的舌将自己缠的越来越紧，两人的呼吸亦交缠在一起。 “是不是听错了，这边没人啊……” “这可如何是好？找不到人天尊会如何怪罪呢？” “不说了，赶紧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待声音消失后，景澈才意犹未尽的拉着流清上浮起来，一玄一白两道人影钻出水面。 水珠顺着流清白皙清丽的脸庞滑了下来，月光下那张绝美的脸庞隐隐有些怒气也不知道是因为景澈的举动还是别的什么。 景澈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微微一笑，他的狐王恐怕不知道，哪怕是在生气的样子都是风情万种，对于自己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再度温柔的捧起流清的脸庞，轻声道：“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流清见他脸上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出声问道，身子也是不动声色的退后。 景澈一点一点的挨近他，邪魅的脸上如同孩子一般流露出心满意足的快乐，“太好了，我能离你这么近，我可以触碰到你，而不是只能远远的看着你。” 流清本欲挣扎的动作仿佛断了线一般停止了下来，目光清冷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也许根本就不需要说什么，彼此的感情，心里都是明白的。 只是，他是二殿下。 自己，却是狐王。 注定了这段感情的坎坷…… 上了岸后，景澈牵着流清纤长灵秀的手，怎么也不愿意放开。 眼前的容颜如梦如幻，也许是太过美好，让景澈甚至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生怕自己一松手，流清再度不见，而自己永远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他。 原本嬉闹的神色渐渐被伤痛覆盖，喃喃自语，“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手中的力道毫不放松，掌心处传来的炙热温度让流清有些怔忪。 景澈眼中清晰的伤痛仿佛触碰到自己心中最柔软的某处。 “流清，答应我，陪在我身边，不要离开我了！”景澈深深的凝视着眼前的容颜，邪魅的脸上是从未出现过的惘然和脆弱，“我再也不想失去你一次……” 只要你在身边，纵然漫天神佛相阻，我也不怕，纵然逆天而行，我亦无惧。 只是， ——不要再离开我了！ 他一遍接一遍的问着，近乎自语一般。 “若你怕天尊会怪罪，等安排好一切，我们就走吧，我不当这二殿下了，你也不要当狐王，我们找个没有人能打扰到我们的地方，一起过平凡的生活……” “可是，去哪里呢？”似乎真的被景澈话语中的憧憬所感染，流清下意识的问道。 “我们去凡间，做一世的凡人，我们可以开字画馆，开医馆，也可以到山林里隐居起来，再也不管任何事了，娘亲那里我会留下书信，天尊绝不会为难她的……” “你若想念狐族的话，我随时都可以陪你回去看看，顺便也看看幽冥和黑风……” 景澈忐忑的看着他，生怕自己会被拒绝，他知道流清的性子不跟他一样可以随心所欲。 树静止，风无声。 流清看了他良久，清丽无暇的脸庞泛起了淡淡的微笑。 这一刻，仿佛世上所有的光都集中到他的脸上，悠悠的吐出一个字，“好！” 等安排好了一切，就走吧，离开天界，离开妖族，去过一世的凡人生活，再也不被任何人所打扰……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知道为何最近二殿下的心情格外的好，连羲仪仙子都看得出，自己的儿子整日都是春光满面，眉里眼里尽是笑意，喜悦的心情隔三里都瞧的见，问他，他却含笑不言。 清绝宫里的侍从们时常在底下议论那个谁谁又得了二殿下赏赐，赏赐隔三差五的就有！ 这倒不是最主要的，主要的是二殿下心情好了，他们日子过的也舒坦，清绝宫中因为二民政和凤族公证的不合，平日尽是谨言慎行的，生怕出一点的差错被责骂。 “万福，听说昨日二殿下给你赏赐了啊，似乎是很贵重的东西？” 闻言，一个侍从从怀中掏出一颗金光闪闪的珠子，哈了一口气，又使劲的擦了擦映出自己的一对眼睛道，“是啊，这就是昨日二殿下赏给我的，好宝贝呢，估计能卖不少钱！” 旁人羡慕的看着他，“你给二殿下办什么事了，他赏赐这个金珠给你！” “哦，让我给他准备了上好的宣纸。” “宣纸？”有人问了，“这是为何？宣纸不是作画的吗，二殿下要这干嘛？可没听说他会画车啊，毁画还差不多，难道他又想出什么法子去哄哪位美人了？” “什么美人啊……宫里以前的那些个美人不是早送回去了啊，再说了，现在有凤族公主那个小姑奶奶在这，谁敢主动到这来自讨没趣啊？”许是景澈不愿承认凤灵卿的身份，连带着府上的小厮话语中也不将凤灵卿称为夫人，而是一概以公主称呼。 “话是这么说，可是二殿下到底是何用意啊，最近每日出去的早，回来的又晚！不知道上哪去了！” “谁知道呢……二殿下不是一贯如此吗？你想知道你问他去……” “我不就随意问问吗？” “不该你问得就别问！”一下就将问的人噎的没话了，在说起来估计就要打架了。 连忙有人岔开话题，“万寿宴之前，这天界一年一度的狩猎是不是要开始了啊，今年的奖品听说不得了。” “是什么？”话题被转移，众人的好奇心也被提了起来。 “听说是螭吻双龙珠。” “螭吻？那不是早就灭绝的上古异兽吗？”有人疑惑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说话的人有意卖弄，眼中闪过一道得意之色，“在来清绝宫之前我可是在藏书阁呆过的，之前就看过关于这螭吻双龙珠的一道解说，这螭吻族虽然血脉灭绝了，但是魂魄却没有灭绝……被封进了这双龙珠里，是难得一见的异宝，十分珍贵呢！” “若是我能得到也不用当小厮了！” “做梦吧！就你？虽说狩猎只要有本领无论是谁都可以参加，但是敢参加的哪个不是神将级别的！你去是半点机会都没有！” “我不就随意说说嘛！”说话的人不乐意的瞥了旁人一眼，感叹道，“不知道这次狩猎谁会赢得螭吻双龙珠？” “二殿下会吗？” “估计不会！”说话之人连连摇头，“二殿下从来不关心这些事，有没有狩猎这事估计他都不知道呢……” 此刻，景澈从刚从九阙殿中退了出来，手里抱着一大捧的奏折，拐了人群，径直往流清的竹屋走，好在流清住的地方偏僻，先前又被她绕了一段路，不会有人发觉。 现在他的出现，并没有人阻拦，俊美的脸上挂着一抹懒洋洋的微笑，一脚踢开了竹门。 正在阅书的流清抬头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若是再来踢门，我下次便让人换上铁门。” 景澈将手中奏折随意往桌子上一甩，笑嘻嘻道，“踢疼了我你不心疼么？” 流清：“……”仿佛只要跟自己呆在一起，景澈就会变得无比的厚颜无耻。 景澈先是走进了书桌，拨开了那些折子，将压在下面的画卷拿出来细细的观摩，看着看着脚步便是不动声色的往流清旁边移。 “你在看书啊！看什么呢？”等到了他的身后，景澈忽然出声，想要抽走流清手中的书，还未得手，流清已经默默的横移了几分，躲开了他的手，目光看着他更是沉了一分。 景澈尴尬的咳嗽一声，也不能怪流清太过警觉，实在是自从册封典礼过后，景澈有事没事都腻在竹屋，凡是在竹屋里那是断断安分不了，只要趁人不注意欺上前亲吻，恨不得将人拆吃进肚。 流清说他他也不听，景澈心知流清不会对自己下狠手，行为更是放肆。 而流清一再被他打扰，受了不少影响，连看书也不能静心，便让他命人给准备了一些宣纸，说是作画的习惯，才能让自己作画的时候，景澈能安分点。 “一些经书罢了。”流清瞥了一眼桌子上放置的折子，问，“这次又是什么事？” 景澈无趣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懒懒道，“似乎是一年一度的狩猎吧，都是在天上闲不住的神仙搞个狩猎玩玩，天尊让我负责，这些折子也是众仙提的意见。” “天尊很看重你啊。”流清看着他，意味莫名，天尊简直在将景澈当做下一任的天尊培养，只是为何做的这么明显？ “估计是觉得我比溟胤成器吧，我也觉得做的有些过了，这么早就让我熟悉政务，不知道还以为他快要羽化渡劫！虽然这些事我懒得管，不过为了咱俩的“私奔”，我怎么的也要让他放松警惕啊，否则想不惊动任何人出了南天门可不容易！” “私、奔？”“啪”的一声，书猛的被合上，流清咬牙切齿的道。 景澈眨了眨眼睛，一点自己用词不当的觉悟都没有，理直气壮的重复了一遍，“对啊，就是私奔！” 目光陡然凌厉，景澈吐了吐舌头，也不做纠缠，转移话题道，“对了，这次狩猎夺冠者奖品是螭吻双龙珠。” 流清瞪了他一眼，听闻是螭吻双龙珠，清冷的脸上染了几许惊讶。 “流清，你知道是什么东西？”难得在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看见惊讶，景澈连忙追问。 “螭吻双龙珠是奇物。”流清流露出极淡的敬佩之色，解释道：“上万年前，螭吻族的强盛甚至强过龙族，然，却遭遇了一场灭顶之灾，所有人尽数死亡，连螭吻族的王和王后亦没能幸免于难，但是他们即使是死也不愿分离，便以已身的精血和精魄凝练出了双龙珠，将彼此的深刻的爱意寄存到里面，两珠相伴，永世不离，此物有灵性，后世若有人此珠，将精血滴进去，与龙珠签订契约，那么持有此珠的两个人无论分离多远都能感受到彼此，若有一珠毁去，另一珠也会毁去不能独存！” “还有这么个故事啊！”景澈感慨道，“这天界的东西，你怎么知道的呢？” “看的书多了，自然就知道了。”流清似笑非笑的看了景澈一眼，倒是显的他不学无术了！ 景澈厚着脸皮也不在意，用扇子撑着下巴，忽然笑道，“真是好宝贝啊！” “怎么，你想参加狩猎？”流清挑眉。 “嗯，此等宝贝若落入他人之手，当真可惜……” “那狩猎考的可是弓马武艺，参加的神武将定是不少。”流清淡淡开口。 这话说的，景澈不服气了，勾着嘴角道，“狐王可是看不起人了，那我们就来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 “反正也要走了，出风头就出风头吧，反正天尊也找不着我们，这场狩猎我们两个都参加！” 流清静候下文。 景澈邪魅一笑，“这次比赛，可要公平公正各凭真本领，若你赢，我便无条件的为你做一件事。” “若是你赢呢？”流清淡淡道。 “若是我赢嘛~”景澈冲他挤挤眼睛，目光将流清从头到尾的打量了一遍，暧昧又情色，刻意的拖长语调，“若是我赢，狐王就好好补偿一下这些日子对我的冷淡吧……” 流清断是没想到景澈竟然敢将这事说的这么明目张胆，顿时又羞又气，面无表情的道，“这赌约我似乎吃亏了。” “有吗？”景澈一脸的无辜。 “输得那个，任凭对方处置。”流清直接改了规定，看着景澈的眼神仿佛在说，输了你就死定了！ 景澈笑得灿烂，“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第一百三十六章 今年的仙家狩猎因为螭吻双龙珠这个奇特吸引了无数人，其中不乏正在闭关修炼的武将。 个中原因倒不仅仅是因为螭吻双龙珠珍贵，还因为会有无数的仙子观点，若是能显露一手，不仅能在天尊面前表现一番让他高看几分，更是能虏获无数的芳心。 甚至天庭中还有人私下在赌坊为这次比赛开了赌局，赌最后的胜者是谁，当然如今下注的最多就是去年的夺魁者了。 而去年的夺魁者乃是灶神黎轩，听说他为博嫦娥一笑，英勇上阵，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硬是力压众人取得了桂冠。 要论武艺他还真不是最出众的，众人事后感叹，爱情的力量果然是十分的大啊~ 虽然他有机会，但其他人也不是吃素的，赌坊中形形色色的挤满了人，吆喝声几乎爆棚，“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依我看今年黎轩虽然有几分机会，但是神武将楚荆也不弱，搞不好夺魁的是他！”有人分析道，一听这分析有理了，众人纷纷将银子分出一部分放到楚荆身上。 “不对不对，连广将军才厉害呢，他可是才领兵去剿灭了北方的一伙妖军，这大赛他也参加，冠军肯定是他！”这话说的也头头是道啊！众人又疑惑又是纠结，不知道到底该听谁的，只能在分出一小部分银子压在连广身上。 赌桌上几乎各个名字上都有银两，连溟胤都有，不管怎么说，都会有人给太子捧场的，当然也有无人问津的，例如，景澈。 “咚——”的一声，属于景澈的位面上被人放下了一大锭的金子。 这一道声音可吓了人一跳，庄家还未抬头直接说到，“这位客官丢错地方了吧，哪有人买二殿下的啊，这不是浪费钱么？” 说完，一抬头，可吓了个半死，舌头都打结了，结结巴巴的道，“二二、二殿下，您怎么在这” 谁想的到，景澈竟然会出现在这赌坊里内，一时间整个地方都安静下来了，目光都看着那道俊郎不凡的桃色身影。 “我来这自然是赌钱了。”景澈懒懒笑道，“不能买自己么？” “这……”先前说了不该说的话，此刻那人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哪里还敢说不，连声道：“能能能！” 众人心里对于景澈这个行为只当是他是送钱来的，真实想法自然不会表露出来，暗自摇头的还真不少，狩猎考的弓马武艺，景澈的强项说是寻花问柳还差不多，谁知道他到底会不会弓马武艺呢！ 这时，又一道人影拨开了赌坊的帘子，走了进来，带进了一阵清冷的桃花香。 白衣缓步而入，顿时又引起了一阵喧哗，不少人嘀咕，今个是刮了什么风，平日里都见不到的人，今日一会见俩。 景澈笑意不减，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的白衣，俊美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惊讶，这个时候流清不是该在屋内看书么？何以会出现在这里？ 流清进来以后，在各个桌子上看了一圈，发现没有找到自己名字，对着庄家道，“我要买自己的！” 景澈“唰”的展开扇子，对流清抛去一个媚眼，玩味开口，“你也要买自己的？” 流清抬起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怎么？许你来这买自己的，就不许我来了？” “那倒不是。”景澈摇着扇子走近他，以扇掩面，低声笑，“我这不是怕你人财双失吗？” 流清淡淡道，“二殿下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谁胜谁败现在下定论似乎早了点。” “哈哈哈。”景澈长笑一声，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我可是等着你来补偿我呢，我的狐王……” 这一日赌局再添一个新的下注名单，狐王流清。 当然，他们两人的行为虽然让人诧异，不过很快就过去了，在他们离开后，各种吵闹声再度充斥在赌坊之中，在众多的下注名单中，唯独他们两人的较为冷清。 仙家狩猎如期而至，众仙齐聚狩猎场，甚至连身居在广寒宫的嫦娥仙子也抱着玉兔出来，想看看螭吻双龙珠这等宝贝的最终得主会是谁！ 围场外面坐满了人，不进有呐喊声为自己投注的名单加油！其中喊声最广的当以黎轩以及溟胤。 溟胤上场，旁人无论是谁都会顾忌到他太子的身份，让他几分！ “太子啊，要不小的再给你换匹马吧，这龙马虽好，性子太过烈了，不好驯服啊！”眼见着马上就要开始比赛了，溟胤身边的小厮急的抓耳挠腮，太子挑什么马不好，偏偏挑这难驯的龙马。 “给我闭嘴！本太子这样的身份岂能骑普通的马？”溟胤不管不顾，疾言厉色，小厮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合围开始，天尊以及不下场的仙官在天兵的护卫下上了观点台，俯瞰着下方摩拳擦掌的参赛者。 狩猎分外上下两场，每场二十个名额。其中考的不仅仅是弓马武艺还有临场的应变能力。 也就是说，在猎场中如同在战场一样，只要不伤及性命可以不择手段取胜，大多数人都是朝中同僚，在场中只会公平的武艺较量，很少有耍手段的。 每淘汰一个人，便换另一个人上场。 随着监场的一声开始，围场内的各路人马顿时风云涌动，策马扬鞭开始了激烈的斗争。 上半场景澈倒无意出场，用他的话说那就是好戏总是用来压轴的。 他懒洋洋的靠在外围旁观看，在人群中找了一圈也没见到流清，这时候恐怕还没来吧，没见着人便收回了目光，将注意力放在场中。 围场内尘土滚动，气势颇大，为了多获猎物，所有人尽显手段，倒有几分英雄风范，难怪说，好男儿当在战场，这里虽不如战场，其中的斗争却也十分激烈。 只是若是看的仔细一些会发现，虽然场中各路人马你争我抢间都会有意无意的避开溟胤。 毕竟他是天界的太子，也许会继承天尊的位子，没必要为了一个狩猎冠军的名号来得罪他，所以一般溟胤菲是参赛，铁定是跑不出前三甲的。 “快看，白玉虎——”观战台上忽然响起了惊呼声。 白玉虎纵然是在天界也极为少见，是虎类的变异，通体雪白，修改温和，并不咬人，其身上多的是名贵药材，若是能射到它可谓是一大收获。 不少参赛者策马追逐，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溟胤。 在他身后的人见他冲上前去，暗暗咬牙，却又不好超过他，只能狠狠的在心中咒骂。 唯一跟溟胤并驾齐驱的乃是透轩，看的景澈在外围微笑，只差没为他鼓劲了，这黎轩有胆识啊！敢跟溟胤杠上。 黎轩策马狂奔之时，心中也是叫苦，若是不追白玉虎无疑掉了自己的面子，要知道自己怎么说也是上一届的夺魁者，况且嫦娥此刻还坐在观战台上，说什么也不能在她面前丢脸。 溟胤胯下的乃是一匹银白色的龙马，其身健硕，奔跑间扬起了无数的尘土，跑势勇猛，却也性子颇烈，名贵是名贵，但是一般人还真降服不了，眼见着黎轩要超过了自己，溟胤双腿一夹马腹，龙马吃痛，发出了一声嘶吟，双蹄向上掀起，显示是受惊了，溟胤本就是堪堪驾驭这白马，如今因为他的狂躁分了心神，致使黎轩超过了自己，拉弓射箭，目光正是那在草丛中玩耍的白玉虎。 溟胤怎会让他如意？心中只觉得黎轩让他出丑了，恨得牙痒，抽出背上的箭所瞄准的目光并非是那白玉虎而黎轩的战马。 压住了受惊的马，利剑“嗖”的一声射在黎轩的战马上，马儿受伤，性子也变得无比的狂躁，发疯似得将黎轩甩了出去，好在黎轩应变能力极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避开了要害，并未受什么伤。 而因为这个变故，方才还乖巧的在草丛玩耍的白玉虎立刻撒开四肢逃得无影无踪。 参赛之前说明猎场如战场，自然是诡谲多变，虽说溟胤行为过火，却未犯规，也是一种手段，只是多数人不屑这么做而已。 无疑，这上半场，黎轩已经出局了。 观战台上的天尊皱了皱眉，却未曾出声说什么。 黎轩的出局引起了不少的咒骂和惋惜声，显示他身上的赌注压得人可是不少，如今是赔定了，对于溟胤的做法敢怒不敢言。 “该死的！”黎轩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到景澈的身边，一脸的不甘心，“这个太子太卑鄙了！” 景澈慵懒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回神的时候已经看见一道清冷白衣缓缓的走入场中。 流清的入场不少人都关注着，甚至连嫦娥眼中都闪过一道惊色，只要他站在那，旁边的人都会黯然失色，眼中只余下那道华贵的纯色。 流清眸光清定一片淡然，静静的扫过了狩猎场的一周，最后入眼便是对着自己微笑的景澈。 “景澈啊，也别一直看了，给大家露两手，你看太子都上场已久了——”天尊见景澈一直不动，有意提升一下他的形象，让他在众仙面前显露出真本领。 “是，遵命。”景澈冲流清的方向邪魅一笑，眼神自信张扬，接替了黎轩的位子，一人一骑率先奔赴场中。 “二殿下上场了——” “二殿下上场了——”人群中忽然起了兴奋的叫声，毕竟景澈在天界中其名声多是风流，还未曾有人见他露出过什么真本事，平日他喜欢跟天兵们厮混在一起，好酒分了不少，此刻起哄的人还真不少。 虽然修为被封印了，但是这狩猎靠得却是弓马武艺，跟修为并没有多少关系。 景澈扬鞭策马，一入场中，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狭长的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彩，顿感豪气万千，长啸一声，引得无数猎物奔逃，同时也出现在众人的眼界中。 众人眼中喜色一闪，纷纷拔箭瞄准自己的猎物。 景澈一马当先很快就超过溟胤，先观察了一下四周猎物奔跑的方向，然后自箭囊里抽出三只弓箭，搭弓射箭。 弓箭如流星一般疾射而出，分别去往三个不同的方向，“嗖嗖嗖”的三声，原本在奔跑中的三个猎物纷纷倒地不起，一箭穿心。 场中悠然静默，各路射手目光震惊的看向景澈。 观战台亦是沉寂一片，谁能想到以风流之名闻名三界的景澈竟有如此的好箭法，堪称神勇。 “好！天尊朗声一笑，看着景澈的目光尽是赞赏之色。” “二殿下了不起——” “二殿下好样的——”观战的天兵们回过神，顿时满脸通红叫了起来，显示得被眼前所见折服。 景澈微微一笑，再度取出三只箭矢，疾射而出，在众人的惊叹声中再度准确的命中目标，掀起了又一波的尖叫声。 溟胤目光阴寒的看着他，先前景澈所射出的三支箭，其中有一只本是他看中的猎物，却被景澈凭空夺了去，而原本该属于他的喝彩，如今也尽笼罩在景澈的身上。 死死的握紧了拳，原本对于景澈就极度厌恶，以前还能凭借太子的身份对他不屑一顾，而现在，他却莫名其妙成了自己的弟弟，天界的二皇子，地位几乎跟自己持平，这怎能叫人甘心？ 此刻溟胤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景澈身上，便暗暗策马退到丛林处，被嫉妒和怒火冲昏的头脑早已经没有半分的理智，取出了背后的利箭，瞄准了马背上的那一抹邪魅的桃色身影。 “去死吧——”心出最恶毒的诅咒，手下的动作更是不慢，眼看着箭矢要离开弓箭。 流清眼中闪过一道冷光，手掌一转，掌心顿时出现一颗石子，如同霹雳弦惊一般，闪电飞掠出去，带了一道尖锐的啸声直接打在龙马的腿上。 在他手上，哪怕是一草一叶都具有莫大的杀伤力。 溟胤的马本就是烈马，吃痛受惊，立刻从草丛中狂奔了出来，整个上半身甩动起来，狂躁不安，而溟胤手中的箭也因为马儿的躁动，未曾射出去了，连人带箭的倒了下去，一屁股摔到了地上，口中布满了腥甜，恐怕是伤到了脏腑。 龙马却并未因他摔下去才安静下来，痛苦的嘶叫了一声，对着地上的溟胤扬起了四蹄，似乎想将他踏个粉碎，而马下溟胤早已经吓的三魂没了七魄，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动，出尽了洋相。 “快救太子，快救太子——”这一幕吓坏了不少人，先前牵马的小厮更是害怕的闭上了眼睛，这下好了，说此马太烈，太子偏偏不信，如今可捅下太篓子了！ 正待众人起身，想要抢救溟胤之时，一道白衣如同流云，顷刻间便入了场，一脚踢开了溟胤，让他幸免于成为马下亡魂。 自己曲指成哨，清越的哨响让马儿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 流清迅速翻身上马，抓住缰绳，任凭狂躁的龙马如何扭动掀翻，坐在马上怡然不动，手掌轻抚马儿的鬃毛，似在安抚他，渐渐的龙马平静了下来，情绪也十分安定，似乎是认他为主了。 景澈勾着唇角，负手骑于马上，先是看了眼被流清一脚踢开了太子，又看向自始至终神色淡淡的流清，忍不住失笑，不知这太子是怎么惹了流清，那一脚纵然救了他一命，恐怕也要了他半条命，想必骨头都是断了几根。 似是察觉到景澈的目光，流清也是抬眼。 两人目光相触，一灼热似火一清寒如冰。 互不相让。 好戏才刚刚开始。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太子受伤很快就被人抬了下去，临走前还目光怨毒的盯着场中的流清和景澈，将过错全部归结到他们两个的身上，这次算是丢脸丢到家了。 他的离开，不少人暗自庆幸，这下也能好好的施展真本领了力夺桂冠，不必再畏手畏脚的。 然而，这种想夺魁的想法很快就泯灭于心，只见猎场中尘沙滚滚，马蹄声如雷，隐约可见两道红白英姿稍纵即逝，在尘沙中若隐若现。 “嗖嗖嗖”的数道箭啸声，四处狂奔逃命的猎物纷纷倒地不起，或是自头部中箭，或是一箭穿心，皆是一击毙命。 红衣白影交相辉映，在猎场上谁人还能超其风姿？ 周围的猎手早已经失了言语，这两人简直就是煞神啊，但凡是他们看上的猎物连逃跑的机会都不会有。 观战台上亦被此景惊的目瞪口呆，甚至没有人开口说话，众人只是目光愣愣的看着场中策马飞驰的二人。 白衣清冷，如雪如冰。 红衣飞扬，似焰似火。 这场狩猎已经成为了他们两人争霸的个人秀，其他人的光芒全部都被掩盖下来，不少人后悔的捶胸顿足，怎么就没压他们的呢？这下赔定了！ 看准目标，景澈拉住缰绳，侧头对着马背上的流清邪魅的勾起唇角，话语自信而洒然，“狐王可莫要忘记咱们的赌约，如今我可是领先于你。”说完，立刻抽手拔箭，这才发现背后的箭囊已空。 而趁着这个空当，流清已经将自己最后的三只箭矢搭上铁弓，飞驰而出，再次射下了三保奔逃的猎物，对着景澈清绝一笑，“我自不会忘的，二殿下如今谁胜谁负可是说不准的！” 如此一来，两人猎物数量已经持平。 “接住！”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黑影扑面而至，在空中带起了一道尖利的风中，两人同时伸手接过，凝目一看，竟是箭囊。 原来是狩猎场的其他人见他们开始较量自发的将自己的箭囊递上，显然是放弃了夺魁之心，一心想看他们之间最后谁胜谁负。 “谢了！”两人谢过旁人后，再次投入了争斗之中。 “想不到二殿下竟然有如此本领啊！真是奇怪啊，莫非是平日隐藏的太深？” “那狐王也是，这两人弓马娴熟到例无虚发，这等本领在军中亦是少见。” 天尊面色复杂，两人一个曾是统领天界天军的九宸天君，一个是九十九位上仙之首的云寒上仙，有这等本领本就是应当。 这次本欲借着狩猎之事将景澈声望提高，却不料流清亦是锋芒毕露，让人绝不敢小觑于他，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两人的关系实在是让人头疼。 “白玉虎又出来了！” “这次恐怕要以白玉虎定输赢了！” 观战台上呼声震天，“二殿下加油啊！二殿下威武——” 景澈有百官为他打气，流清亦有人为他助威，仙子们早就被那道白衣折服，先是救太子于马下，又跟景澈拼得旗鼓相当，相貌更是秀逸绝伦，一点朱砂仿佛绯艳了红尘一般，让人对他心生爱慕。 他也许并不如景澈英气，但那清幽出尘的气质绝不会输给景澈半分，恰似浊世翩翩佳公子。 这个时候已经彻底的忘记了他妖王的身份，就算记得恐怕也难以抵挡对他的倾慕之心。 “公子加油——” “公子必胜——”流清的助威声亦是一声高过一声，甚至有仙子激动的不顾形象站起身为他助威。 场中。 黑白两马似云一般流淌而过。 景澈比流清稍快的接过箭囊，立刻驱马上前，瞄准了正在草丛玩耍的白玉虎，如今已是箭在弦上，对着流清戏谑的笑道，“这白玉虎可是我的了！” “是吗？”流清冷诮，目光之中忽现一股不服输的桀骜之气，双腿一夹马腹，命龙马全力追赶景澈的黑驹。 龙马乃是马中王者，怎会服气有凡马阻挡在自己前面，嘶啸一声，双蹄如电一般，很快接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景澈暗自摇头，自己的黑驹若不是抢了先机恐怕真要输给流清了，手中的箭矢一放，立刻破空而去，目标正是白玉虎。 眼见着箭矢就要命中目标，一道血影从后面追了上来，一击打在箭矢之上。 “驾！”一声吆喝，流清身下的龙马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几息之间就超过了景澈的黑驹，全速向白玉虎奔了过去。 这下，景澈可是在马上吃了大亏了，凭他的黑驹此番被超，绝快不过流清的龙马，心中打定了注意之后一定要换得一匹好马来！如今只能尽力追赶了！ 白玉虎再度受惊，鼻尖嗅着猎场的鲜血，哪里还敢停留，立刻逃进了猎场的深处。 狩猎场的深处，是百兽聚集的地方，危险系数跟狩猎场不在一个档次上。 两人伏身于马背之上一前一后都奔了进去，看来是手术室了主意誓要以白玉虎定输赢了。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景物皆化为光影，眼中只余下那急速奔逃的白玉虎。 白玉虎显然是感受到了身后的危险，张口长啸了一声，似乎是在求救。 流清领先于景澈，此刻距离白玉虎更近，显然没打算放过机会，迅速自箭囊之中抽出了一支长箭对准了白玉虎，想着如今在自己身后的景澈定是极度不甘吧，嘴角溢出一丝笑意。 然而，他没想到，在他身后的景澈忽然从马上跃起，凌空一翻直接落在自己的龙马上死死的抱住了自己，手中的箭矢落地，连人也被他带下了马，将他压在身下。 观战台上的人也因这等变故一惊，皆是不知景澈为何如此。 流清目光一冷，正欲发怒—— “吼——”沉寂的深林忽然传出了一道震天地的巨吼声，随即一只巨大的虎掌直接印在景澈的身上。 景澈护住流清生生的承受了这一掌，闷哼一声。 “是虎王！虎王出来了——”观战台上有人惊叫道，恐怕是这林中的虎王听见了白玉虎的求救声，立刻赶来了。 白玉虎性子温和，并不食肉，而这虎王却是身长数十米，通体雪白，额头赫然显现着王字的纹路，轻轻一跺脚，整个森林都是地动山摇，它乃是狩猎场中的一霸，生性凶残。 谁也没想到一场狩猎比赛会心动森林中的虎王。 此刻虎王瞪着流清和景澈，喉间发出闷雷一般的声响，十分的渗人。 流清面色很冷，方才若不是景澈将自己扑倒，这一掌恐怕是印在自己的身上了。 血光一闪，血玉笛已经横握在手化为了一柄血色的长剑。 “天尊，是否派人——”有人犹豫的开口。 天尊摆了摆手，示意不必。 景澈受了伤退到了桶旁，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尽数集中在那清冷身影上。 身前是巨虎的咆哮声，流清仍然眉目静楚，无风无浪。 眼中却流溢出惨烈的煞气。 虎王有仙界呆惯了，纵然知道眼前人不好惹，也不肯轻易认输，抡起巨掌劈向流清，带起巨大的啸响声。 流清以剑横挡，轻描淡写的挡下巨虎的攻击，手臂前上一推，硬是将虎王逼的向后退开数步。 随后，白衣一闪便不见踪迹。 下一刻，巨虎口中陡然发出凄厉的叫声，只见他直立的四肢皆冒出了汩汩的鲜血，其伤口深可见骨。 老虎虽然痛极，但他神智不弱，也识得眼前人的厉害，心中生出了惧意，想要逃走。 流清目光一沉，讥诮一笑，如今这畜生伤了景澈怎会容他逃离？ 足尖一点，凌飞入空，右手握着的血剑当空一划，四道血色流光尽缠在虎王的四肢上。 巨虎庞大的身躯一凝，口中发出一阵阵的痛呼声，震的山林树叶如雨下落，却无论如何都动不了一分，随后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轰然倒地。 就这么死了？ 不管怎么说，这虎王都在万兽园称霸数百年，如今竟然轻易的毙命，流清的修为真当是惊世骇俗，让人看不通透。 明明是妖，其修为却是连神仙都有所不及，不知怎的，在场的众人自心底对这个文秀清冷的少年生出了深深的敬畏之意。 “好。”观战台上，天尊站了起来，眼中暗光浮沉，让人看不出去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带头鼓起来了掌，出声赞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狐王修为了得，当之无愧的成为今日狩猎的胜者。” 流清面色平淡的看了他一眼，并未言语，反而上前去扶靠在树旁的景澈，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景澈一脸的黯然，想着这次输了赌约，简直就跟要了他的命一样，恨不得吐血，怎么会没事呢？！不过看着眼前的流清，心中又松了一口气，好在他没事……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二人出场立刻被人团团围住，不少人对着景澈问长问短，询问他有没有事。 景澈咧了咧嘴角，对着众人慵懒一笑，“小伤而已，没什么！” 他不在意，天兵们面上更是激动了，先前他勇救流清被不少人看在眼里，心中对他的佩服绝不会少于流清。 能有多少人有景澈那样的魄力，舍己救人呢？至少太子是绝对不会的。 “狐王，如今取得了狩猎的冠军，这螭吻双龙珠理应是你的。”天尊越众而出，面上流露出一丝笑意，看着景澈和流清的目光却是复杂莫辨的。 当即有人捧出红漆圆盘，被黄绸覆盖着。 天尊示意人将圆盘送到眼前。 流清伸手揭开。 圆盘上静静的躺着两枚鹅卵大小的珠子，一红一白，晶莹剔透，在阳光下反射出绚丽的光芒，十分漂亮。 “这螭吻双龙珠乃是异宝，两珠并存，一珠若毁，别一珠也会随之毁去，是铸剑的好素材，可随身携带，亦可镶于剑柄之上以增加剑之灵气，今日狐王夺魁，这一对螭吻双龙珠也归你所有。” 流清轻轻的点了点头，手掌在圆盘上一抹将两珠收入了袖中。 狩猎结束后，人群逐渐散去，只是不少人离去之前，目光频频向站在场中的景澈和流清望去，眼中的倾心之意分外明显。 黎轩慢悠悠的走到景澈身前跟他打了招呼，对着流清懊恼的一笑，“恭喜你了，我还以为这螭吻双龙珠会属于我呢！哎，后悔啊，早知道你要参加我就在赌坊里压你，这次可是赔惨了。” 流清含笑不做应答。 景澈看了他一眼，暗暗撇嘴，这次流清可是赢大了，他可没忘记，两人都在赌坊里买了自己，只是两人之间的赌约，如今自己输了，不知他会怎么处置自己…… “哎，要不庆祝一下流清的胜利，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黎轩兴起提议道。 景澈毫不犹豫的打断，“不用了，这天上人间可没有人比流清做的东西好吃！” “什么？”黎轩瞪大了双眼，不满道：“你竟然在我这个灶神面前提做饭？” “废话，我说实话还不成么？！”景澈不以为然。 黎轩看着白衣清冷的流清道，“他日定当上门拜访狐王。” 流清并未拒绝，私心里他并不讨厌黎轩，事实上他极难与一个人亲切起来，但是黎轩显然和景澈关系不错，所以对于黎轩并没有什么恶感。 随后的几天，十分平静，景澈借着自己有伤，便向天尊告假，不在日日前去九阙殿随君处理政务，整天窝在流清的竹屋里，不过赌约的事，流清似乎忘记了一般，并未主动提出来。 小屋内，流清收回对景澈把脉的手，淡淡道，“已无大碍。” 景澈点点头，嬉皮笑脸的道，“呀~我的狐王真是了不起啊，连医术都会。” “平日看了些书而已。”流清神色不变，书看的多了，什么东西都融会贯通，医术自然不在话下。 “嗯，对了！”景澈厚着面脸问，“你什么时候将属于我的一枚螭吻双龙珠给我？” “二殿下这话可错了，螭吻双龙珠明明是我所得，何时成了你的了？”流清似笑非笑。 景澈摇了摇扇子，对着他笑的十分暧昧，“这话说的多生疏啊，咱俩都有肌肤之亲了，狐王还客气什么，你的不就是我的嘛！” “嗖——”一道劲风扑面，景澈连忙闪身，指尖夹住流清所射之物，嘿嘿笑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那也要看对什么样的人了！”流清不为所动。 景澈摊开手掌，只见掌心躺着一枚红珠，入手温凉，珠内光彩流溢，隐隐有暗纹覆盖在上面，好奇道，“这就是螭吻双龙珠？” 流清解释道，“以己身精血滴在上面，与之定下契约，此珠便会与你的生命相联。” “嗯。”景澈拿起紫扇在指间一划，手指上溢出一滴精血低落在血珠之上，而他的脸色也随之变得苍白了许多。 被鲜血所浸的血珠，颜色略略转变，最后竟化为了桃色。 “流清，你的呢？” 流清自袖中取出自己的那枚，其颜色比之前显得更为纯白，显然是已经签订了契约。 景澈毫不客气的将他的那枚拿过来。 “怎么？”流清不解。 景澈撑着下巴深思，“之前你不是说，持有此珠的二人不论隔的多远都能感受到彼此吗？我试试！” 说着，将两珠放在桌子上，一白一红之间仿佛有奇异的联系一般缓缓的吸引靠近。 “果然是这样啊！真是好东西啊！找时间去将这两珠炼化。”景澈大笑道，“流清，我饿了……” 流清：“……”这跳得也太快了吧？ “若是想吃的话，回自己的清绝宫去。” 景澈十分委屈，目光无声谴责他，我在病着！！而且都是为了你受伤的！ 他若赖在这里，自己也没有办法，估计走这比进他自家的家门还熟悉，流清取回自己的龙珠，站了起来。 景澈嘴角泛起得意的笑容，兴致勃勃的道，“我来帮你~” “不用了！”流清瞥了他一眼，断然拒绝，想必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让景澈动手那纯属浪费食材，“你坐着就算是在帮我了……” 很快小屋内响起了锅铲翻炒的声音，淡淡的温馨在其中弥漫。 景澈懒洋洋的靠在椅子把玩着龙珠，看着流清忙碌的背影，目光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若是日日如此，有他相伴在旁边，还有何遗憾？ 心中打定主意，等万寿宴过后自己一定要带着他远走高飞，淡出所有人的视线。 很快，饭菜便被端了上来。 景澈早已经等的不耐烦，摩拳擦掌的准备开吃。 “哎呀，我这不是来得正好了！这饭菜真香啊，老远就闻见了！”景澈正想着哪个不识趣的，眼见着黎轩慢悠悠的走了进来，目光一眨不盯着桌上的饭菜。 “没你的份！”景澈冷冷道。 “这就是你不对了吧？！”黎轩不满的道“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至于连顿饭都不值得吗？再说了，这屋子不是你的，饭也不是你做的，你凭什么赶我呢？对吧，流清？” 流清默默夹菜，保持中立，不参与他们之间的争吵。 主人都没赶自己，黎轩也不客气，在景澈虎视眈眈的目光中坐了下来。 一顿饭吃下来跟打仗一样，谁也顾不上讲话，景澈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和黎轩抢菜上去了，两人你来我往的，谁也不让着谁。 流清还没吃几口，筷子再伸出去的时候，愕然的发现，三盘菜一份汤竟然全部丝毫不剩。 黎轩心满意足的打了个嗝，“差不多了，就是少了点，不过果然跟景澈说的一样，做的很好吃！” 景澈恶狠狠的瞪着他，“什么叫差不多，你是饿死鬼投胎的吗？！” 黎轩反唇相讥，“你吃得也不少啊！” “那是我应该的！！！本来都是我的！！” “切~~别以为你是二殿下就嚣张。” 景澈什么时候吃过亏啊，抱臂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信不信明天我调你去扫厕所？” “好了！”再说下去两人就要吵起来了，流清打断他们，脸色十分无奈，这两人至于么，为了一顿饭争成这样。 “哼！”两人同时哼一声，扭过头，谁也不理谁。 流清抚额，懒得再理他们，自己收拾碗筷，准备拿去洗。 黎轩吃惊道，“为何洗碗这种事你要亲自来不让景澈做？” 这一问，饶是景澈的脸皮也有些尴尬了，流清的声音波澜不惊，似是习以为常了，“这里碗筷不多，若是都让他砸了，拿什么吃饭！” “哈哈哈——”流清转身将碗筷收拾到灶台上，黎轩立刻大笑了起来。 景澈也不言语，看见外面天色暗了下来，取出了一盏琉璃油灯点上，然后坐了下来，直到黎轩自己止了笑意才道，“笑够了吧？” 黎轩今日已是占了不少便宜也不多惹他，否则以景澈睚眦必报的性格，恐怕真会将自己罚去扫厕所！ 看着流清背影在灯光的晕染下映上了暖黄色，忍不住的感叹，“真是什么好事都让你给占了！” “那倒不是，我有流清一人就足以。”景澈微微一笑，发自内心的道。 “此事若是被凤族公主知道或者天尊知道，你们必将麻烦不断。”黎轩担忧道。 “是啊~”景澈展开紫扇摇了摇，“所以，我们很快就会离开天界去凡间，去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连二殿下的身份也不要？” “有何好稀罕的！”景澈毫不在意。 黎轩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不得不说，如今的景澈为了流清改变了太多，以前谁能想到这个什么都不会在意的纨绔子弟，如今痴心如此？ “你们打算扶持哪？” “天下之大，四海为家也无不可！”景澈笑容不羁，目光满满的都是憧憬。 黎轩笑了笑，起身告辞，临走前不忘揶揄，“不管你们在哪，以后的若是办喜事，可不要忘记请我！” “自然！你可要准备大礼。”景澈理所当然的道。 好不容易送走了黎轩，景澈进门一脚将门带上反锁，踱步到流清身后抱住他的腰笑问，“洗好了吗？” “差不多了。”流清取过锦帕将手指擦干净。 “哦~”景澈拖长语调，手顺着流清的一路腰线下滑，贴在他耳边暧昧道，“方才我还没吃饱，你想怎么补偿我？” “我为什么要补偿你？”流清淡然反问。 景澈泫然欲泣，“狐王怎能如此绝情？”口上说的可怜，手臂一带已经拉着他进了房中。 两人倒在床上，景澈抚摸上他的脸庞，细细的亲吻着，炙热的唇一路游走，最后定格在他形状姣好的薄唇上，流清先是有些吃惊，渐渐放松下来，唇贴着唇，回吻着他。 见他没有拒绝的意思，景澈将他压在身下，动手解开了他的衣衫，白衣很快就半露着下滑，露出了里面白皙如瓷般的肌肤，昏黄的灯光下勾勒出一条条漂亮的曲线一直没入半掩的衣衫。 景澈忍不住有些心神荡漾，看着面色清冷，乌丝散落的流清，眸色正是深了一分，手指挑起他衣衫正欲全部撕开，流清忽然淡淡的笑了起来，在这种情况下见到流清的笑容，十分罕见，景澈眼过玩味，忍不住捧起他的脸再度亲吻下去。 流清笑意不变，幽幽吐气，“二殿下，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吧？” 景澈身形一滞，心中隐隐明白了流清的打算，嘴上回道，“自然记得！”暗自失笑，真是是个争强好胜的人…… 果然，流清将景澈向前一拉，一手撑床，用力一翻，便景澈压了下去，自己坐在他的身上，挑眉，“那今日恐怕要让二殿下尝尝在下面的滋味了。” 任由流清坐在自己身上，由他动手褪去了两人的衣衫，景澈轻轻的啃噬着流清的颈脖，在上面留下一路的晶莹水渍，最后在他耳边轻声道，“在下一直有个疑问，恐怕需要狐王解答一下。” “什么？”流清手指学着景澈平日对自己样子，慢慢的向那方的炙热探去。 “太子的马，好好的怎么就忽然受惊了呢？之前的赌约说好了是公平公正，你说这输了的人到底是谁呢？” 向下摸索的手被景澈握住，流清神情怦然，还真没想到那点，脸庞又恢复成了往日的清冷。 景澈邪魅一笑，意料之中的结果，修长手指握住流清的五指与他紧紧相扣，交缠在一起，然后带着他缓缓的往下压，两人换了个方位。 白衣落地，乌丝披散在雪肩上。 幽深的眼瞳带着丝丝撩拨人心弦的迷蒙。 景澈怜惜的在他身上一路吻了下去，半是吮吸，半是压迫，白皙的肌肤留下一道道或深或浅的红痕，似乎怎么品尝也品尝不够…… 烛台的灯不知何时熄了，升起了一缕青烟。 清风吹进窗棂，带起了轻纱纷飞，遮盖了满室的春色。 帷帐之后，乌丝缠绕，不断有喘息声和细碎的呻吟传出。 外面乌云遮住新月，似乎也遮住了室内的轻语声。 “那就愿赌服输吧，我的狐王……” 第一百三十九章 清绝宫 “你昨晚没回来，现在又要去哪？”凤灵卿站在花园中拦住了景澈。 景澈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一句话也没解释，“让开。” “我不让！”凤灵卿委屈的看着他，贝齿在红唇上咬出了一道印记，“我喜欢你，为什么你这样对我？” 任谁对这样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也难以狠下半分心，世人都知道景澈对于所有女子都是温柔体贴，却不知道若是他不喜欢一个人，便会冷心冷面绝不会施以一分好脸色，他向旁边走了几分淡淡道，“为什么我已经说过，公主若是不喜大可回你的凤族去。” “你……”凤灵卿脸色雪白，是啊，他说过，他已有爱的人…… 景澈不再中她说话，大步流星的出了清绝宫，直到眼中出现那一栋清隽竹屋方才被扰乱的心情才消失的无影无踪。 推开了竹门，流清已经起身，正擦拭着手中的血玉笛，见他进来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又低下头擦拭。 景澈绕到他的身后，将他圈进自己怀中，轻声道：“我离开了这么久，你一点都不想我吗？” 流清心中顿感无语，不就是回去换了套衣服的时间么。 景澈看着了他细细的擦拭着血玉笛，只是将头搁在他的肩上，等到他忙完了才道，“今日陪我去一个地方。” “哦。”流清将血玉笛收入了袖中站起身。 两人一同出了竹屋。 “我想在离开前将螭吻双龙珠嵌入这里面。”景澈展开紫扇笑道，“你的呢，不如就嵌在血玉笛上如何？” “嗯，”流清没有反对，不管是血玉笛还是紫金骨扇都是二人不离身的东西，若是和螭吻双龙珠合二为一也可增加其灵性。 仙界铸剑术最好的便是剑仙，住得地方十分偏僻，隔的好远便能听见“乒乒乓乓”的打铁声，景澈两人走进去，只见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站在火炉旁不停的捶打。 “师傅，二殿下来了！”有穿着宝蓝布衣的学徒对着剑仙通传道。 剑仙全神贯注的盯着手中烧得赤红的剑，完全没有停下工作，好似没有听见一般。 学徒为难的看了看景澈和流清，“师傅他一工作，不完成就停不下来，雷打不动……” 两人示意无碍，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专注的看着剑仙铸剑。 “裆裆裆——”最后敲了三下，剑仙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才示意学徒将剑取走，顺带大声问道，“你方才说谁来了？” “师傅，是二殿下！二殿下来了！”学徒唯恐他听不清楚，扯着嗓子叫道。 “哦，在哪呢？” “剑仙前辈。”景澈摇着扇子，缓缓的走上前去，“晚辈想请你帮个忙。” “嗯，说吧。”剑仙大刺刺的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酒倒满了一碗，一口饮尽。 景澈笑了笑，和流清对视一眼，从袖中取出了螭吻双龙珠，开口道，“我们想将这螭吻双龙珠嵌入这紫扇和血玉笛里面，你看可否？” “螭吻双龙珠？”剑仙眼中掠过一丝惊讶，显然是听过这等奇物，伸手接了过去，目光在上面仔细的打量，一红一白的两个珠子在日光下流转着淡淡的光华。 “此物灵性十足！而且已经认主！”剑仙看了半晌，又示意景澈和流清将紫金骨扇和血玉笛递了过去。 “这房子和玉笛的材料皆是上上之选啊！不错啊不错！可是许多年没见了！”剑仙大笑道，手中的两样东西悠然化为了两柄长剑，像他这样的铸剑宗师平生最爱的就是用以最好的材料锻造剑身。 笑着笑着又叹了一口气，“只是可惜这两样东西的原型并不是剑，我可以帮你们改进一下嘛？”剑仙猛然抬头，看着景澈的目光充满了赤裸裸的期待，仿佛在看一个绝世美女一般。 “额。”景澈被他狂热的目光吓了一跳，连忙道，“可以，只是前辈最后将这螭吻双龙珠帮我们嵌进去就好。” “好好好！放心吧！”剑仙听闻自己可以改造，粗狂的脸上布满了笑容，一激动熊掌大力的在景澈背上打了几下，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差点又被拍裂，痛得景澈龇牙咧嘴。 “二殿下是怎么了？”剑仙见他表情奇怪，关切道。 “没什么！”景澈摆了摆手，告辞道，“那我们过几日来取如何？” “没问题！”剑仙爽快承诺。 离开了铸剑的地方，景澈一路都叫痛，厚着脸皮道，“我的伤被剑仙拍得复发了，好痛啊，流清你快帮我揉揉！” 两人走的地方，人虽然少，倒也不至于没有，流清瞥了他一眼，这人不要脸，自己还是要的，也不接他的话，冷着脸走路。 “真的疼！”景澈站在原地耍赖，走也不走了，“你就这么狠心吗？” 景澈毫不顾忌的大呼小叫，但凡是路过的人都会向他们看上一眼，流清拗不过他，手抚上他的脊背，狠狠的拍了两下。 这两下拍得景澈倒抽一口凉气，“你谋杀亲夫啊！” “你说什么？”流清危险的挑起了漂亮的眉。 “额，没什么，就是就是疼而已，你也不好好安慰我！”景澈哀怨的看着他。 “一点小伤就大呼小叫，亏你还是个二殿下，让士兵看见了你以后还拿什么立威！”流清冷声道。 景澈理直气壮的道，“二殿下也是人啊，也会痛啊！我这不是想让你安慰安慰我吗？” 流清不可置否。 似是想到了什么，景澈忽然道，“你会感觉到痛吗？” “你说呢？”流清不明他为何如此发问，淡淡反问道，又不是精钢所铸，肉体凡胎的怎么会感觉不到。 景澈微微叹了口气，想到那日在轮回镜中所见，他独自处理伤口时皱眉隐忍的表情，有些伤感的道，“可是你从来都没有说过。”不管是初遇时和李靖打斗所受的伤，还是之后一人独扛下劫所受到的伤，流清从来没有提过一个字。 昨夜所见如今那些伤口虽然愈合了，仍然有些痕迹留在身体上，看冬候鸟来触目惊心，光是看着便觉得疼，实在无法想象他怎么承受下来的。 流清神情一怔。 景澈上前拉起他的手，目光温柔似流淌的月光，“以后若是痛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他知道，流清之所以不说，是因为他的自尊和骄傲不允许，不愿在别人面前流露出一丝脆弱。 因为，他是很多人的依靠，别人哭得时候他不能哭，别人倒下的时候，他要站得更直。 这些他都知道。 如果不能保证不会让他受到一丝伤害，至少所有的痛苦可以一起来担当。 很难说清流清此刻的表情，罕见的流露出了一丝贪恋，不管是三千年前还是三千年后，不管两人有没有记忆，彼此的身份如何，相遇了自己就不可抑制的沦陷在他的温柔中，再也不能抽身而退，纵然陪着他万劫不复刀绝不后悔。 他反握了握景澈的手掌，清淡一笑，“前面似乎是马场。” 景澈看了看两人相握的手掌，已经知道了答案，俊美的脸上展露出可颠倒众生的邪气笑容，“是啊，今日本就是想让你陪我来这里！” 景澈两人一进马场，立刻有人迎了过来，“二殿下，有什么需要小的效劳？” “你们这最好的马在哪？”景澈问道。 “二位随我来！”小厮恭敬的在前面引路，带着景澈到了一个马厩，“二殿下看看，这里面的马尽是天界的名贵品种，您挑好了，告诉小的声。” “嗯。” 景澈和流清走进马厩，不少马儿对他们昂首嘶吟，一副讨好的样子，马通灵性，自然知道今日来这里的二人定然身份不凡。 两人正看着，旁边忽然传来一道嘶声，巨大的白影扑面而来，径直奔向流清，带起了一片尘土飞扬。 “嘶——”几人同时一惊，待看清了来的是何物，流清便一动不动任由白影靠近。 “咦，这龙马性烈，极难驯服，想不到对公子你这么亲近！”马厩的小厮惊讶道。 流清抚摸着银白色的龙马，龙马也低垂着头，对着他十分的亲昵的发出叫声。 景澈道，“除了这些马还有吗？” 小厮还未来得及回答，又一道黑影扑了过来。 那是一匹墨色的黑马，四蹄翻腾，长鬃飞扬，身躯比之银色的龙马更为高大，每一块的肌肉都显示出爆炸般力量，充满了健美和野性。 马厩里所有的马都对景澈二人讨好的嘶叫，唯独这匹黑马看也不看景澈一眼，打了一个响鼻，便伸长了劲子亲昵的对着流清的龙马蹭了蹭，圆睁的码眼尽是宠溺之意。 景澈勾起嘴角，“有趣啊有趣，这黑马竟然对我不屑一顾！偏偏我就看上它了！” “二殿下！”小厮脸色一变，急声道，“不可啊！此马性子乃是这马场里最烈的，无人能驯服，甚至没有人敢牵他，您还是再看一匹吧，这里好马多的是啊！” 景澈摇了摇头，对着流清一笑，“引它到马场。”这地方狭小，唯有到了马场才好施展拳脚。 流清轻拍了拍龙马的头，翻身一跃，骑了上去，驾着它前往马场，而那匹黑马，看见龙马前去马场也撒开四蹄的跟去。 “咚咚咚——”宛如天雷一般的声音。 马场上，万马奔腾，排山倒海，十分壮观。 众码眼见着黑马到场，都自觉的停下脚步退后，形成了一个圆圈将他们围在中央，宛如众星捧月一般。 “二殿下可要小心了，这黑马看样子可不好驯服啊！”流清悠闲的骑在龙马上，对着景澈微微一笑。 不好驯服的肯定的，看着架势，这黑马活脱脱是这群马中得帝王啊。 不过，景澈眼神看着黑马逐渐锐利下来，有股说不出的桀骜自负，就是再烈的马，自己也会将他降服。 黑马似乎是知道景澈的打算，高昂着头，一副蔑视的表情。 景澈稍向前走两步，它便直立起半身双蹄悬空，仿佛示威一般想将景澈踏个粉碎，景澈腾空而起，一个空翻从侧面跃上抓住了黑马的鬃毛，黑马吃痛，愤怒的掀身，想要将景澈甩下来。 景澈却在抓住他鬃毛的那一刹那，借机翻上马背，死死的扯着他的鬃毛，无论它怎么动作，自己都稳坐马背，怡然不动。 “嘶——”黑马愤怒的长嘶一声，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战，双蹄乱踏，猛甩后半身，不停的扭动弹跳，发狂一般，为了将景澈甩出去恨不得使出浑身的解数。 小厮在一旁胆战心惊的看着，生怕景澈出个什么差错，否则自己的命恐怕也交代了！ 眼见着景澈骑在身上一动不动，黑马不甘的仰天长啸，陡然带着景澈穿过群马的包围，疯狂的绕着马场跑了起来，企图用速度将景澈甩下来，狂烈的风如同刀子一般剐在脸上，景澈眼中也涌现了一抹狠色，硬是双腿夹着马腹，紧拽着马鬃，仍由这黑马如何发狂使力，就是稳稳的坐在上面。 一人一马越跑越远了，看马儿的小厮吓得两腿打颤，几乎站也站不稳，这马儿的速度实在太恐怖了，若是真被它摔下来，可不是好玩的，非死即伤！似是寻求安慰一般向流清看去，“公、公子、二、二殿下……”连句话也说不完整。 流清看着小厮的样子忍不住有些失笑，宽慰道，“放心吧，无事的。” 就像是不论何时景澈对流清都有着无与伦比的自信，仿佛是发自本能的，没有任何的缘由的自信，流清也同样相信着他。 果然，黑马带着景澈疯狂的跑了一圈，到了后面渐渐安分下来，听着景澈吩咐慢慢的踱到流清的龙马身旁。 “好了？”流清淡淡道。 “好了！”景澈拍了拍黑马，后者对着他亲昵的拱了拱，然后便又贴着龙马的头，对它小声的嘶叫着。 看马的小厮瞪大了眼睛，这、这黑马竟然臣服了景澈，如今这幅温驯的样子哪里看得出先前的半点桀骜暴躁。 对于小厮的态度景澈倒是没有在意，反而冲着流清坏笑道，“这两匹马似乎有暧昧啊！你的白马估计早就从了我的黑马。” 流清似笑非笑，“来赛一圈如何？” “若是光赛多无聊啊，赢了得总得奖励点什么吧？”说着景澈点了点自己的唇，意思再明显不过，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小厮不解其意，马上的流清可是十分的明白他的意思，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无耻！” “驾——”白马率先跑了出去，疾驰如风。 景澈懒懒一笑，凝视着前方如雪白衣，一夹马腹追了上去。 两匹神骏的龙马在马场自由的奔腾，如同流去飞逝。 在马场的角落处，一道彩色身影目光死死的盯着马背上英姿飒爽的二人，眼中隐隐有泪光，里面的恨意炽烈燃烧，俏美的脸上一片自嘲和怨毒交织在一起，看的人分外心悸。 竟是一个男人。 呵、呵、呵…… “景澈。”凤灵卿抹了眼睛，喃喃出声，字字生恨，“若他是你对我不屑一顾的原因，那就毁掉，我得不到的，他人休想得到……” 第一百四十章 万寿宴设宴长乐宫为天尊庆寿。 天尊乃是天下间最尊贵的人，他过寿的排场自不必多说，群臣尽数到齐，遥远的佛界和上古神族亦派来了使者为其祝寿，整个宫殿一片富丽堂皇，歌舞丝竹声不断。 景澈因为是二殿下的身份与流清隔的席位较远，他的左手旁是凤灵卿，右手旁是太子溟胤。 天尊遥坐在玉阶上，喂养的脸庞此刻带着淡淡的笑意，对着阶下的各席神仙道，“众位卿家勿要拘束了，大家随意。” “谢天尊。”天尊说话过后，场中的气氛更是攀升到了极致，氛围放松了不少。 仙界老一辈的青木大仙，为了天地寿宴特地出关朝贺，对天尊祝寿过后笑道，“如今可是享福了，二个儿子皆是人中龙凤，也许很快就能抱孙子了！” “我倒是想抱孙子，溟胤那孩子没定性，至今也没娶个正房，想要抱孙子得问问景澈和灵卿啊，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孙子让我落个自在！”天尊微微一笑，将杯中的葡萄美酒一饮而尽。 听闻此言，席间不少人都是大笑，凤灵卿面上强颜欢笑，俏脸上甚至流露出一抹娇羞，心中却是一片悲哀，成婚至今，景澈从未碰过自己。 景澈似笑非笑的勾着嘴角，仿佛没有讲这些话听进去，盯着厅中的舞姬眼睛也不眨一下。 “时间过得真快啊，当神仙久了都要忘记自己到底活了多久，万年的时光转瞬便至。”青木大仙感叹道。 “那是你落得清闲，平日什么事也不需要做，只需喝喝酒睡睡觉，朕又怎么比得上你？”天尊瞥了他一眼。 青木大仙显然是与天尊同辈分的人，听得天尊的挖苦也不在意，“哈哈哈，你既为天敌也就有相应的责任，怪不得谁！” 天尊也是无奈便不与他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青木忽然叹了一口气，沧桑的眼中掠过忧色，“如今到了我们这个辈分，万年的大劫很快就要来了，最好的办法就是丢下所有事专心闭关渡劫，万寿宴已过，你的劫还有多久？” “我也说不准时间，近了。”谈起这个事，天尊的脸色略有些难看。 “你若闭关的话，这天界你打算交给谁？”以前只有太子溟胤，天帝若是闭关专心渡劫，天界的重任自然就落到溟胤的身上，如今景澈却成了天界的二殿下，同样有接替天界重任的资格。 “我打算……”天尊话未说完，目光却是直直的看着席间的景澈，意思不言而喻。 “哎，你还是偏爱他啊……不过溟胤恐怕是不会轻易承认，再者，景澈性子他愿意吗？” “不管他愿不愿意这是他的责任。”天尊眼神一冷。 “也不必想的这么悲观，成为着天地间的主宰，这等诱惑怕是谁也难以拒绝，二殿下的性子该收收了……” “恩。”天尊含笑默认，目光不着痕迹的看了看后面的那道白衣，若说谁最合适，恐怕，他才是最合适的那个人，可惜啊可惜…… 似是察觉到了天尊的视线去向，青木大仙特意放轻了声音道，“我一直对那人的身份很在意，他很像一个人。”顿了顿，犹豫的问，“他是否是云寒上仙？” 曾经的云寒上仙，天界的九十九位上仙之首，不论是老一辈的神仙还是现在的神仙对其的印象都极为深刻。 天尊原本笑得脸微微僵了一下，片刻后，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什么？他真是？不对啊……”青木大仙疑惑道，“云寒上仙不是被你判下地府了吗？而且他身上的气息并不像。”这等秘事还是有人记得的。 天尊顺着他的目光，穿过了人群定格在那道清冷白衣身上，面色复杂，“也许现在不该称他为云寒上仙，而是狐王流清比较合适，他既堕入了媚妖道那边永世不得为仙，这是他的选择。” “他对天界还是恨的吧，毕竟是我们对不住他……你留他在天界是否太过危险了？”青木对天尊将狐王请上天的行为并不赞同。 “不然。”天尊眯起眼，“以我跟他的接触，他对天界虽然抵触，但是并没有恨意，留他在身边也好知道他的动向，若是一旦产生危险……” “哎。”青木上仙长叹了一口气，显然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说下去，“今日既然是你的寿宴，那便说说开心的吧。” 众人欢声谈笑间，景澈看了会歌舞觉得无趣，便放下了筷子，偷偷的溜到了流清那，坐在他的身边。 “你怎么来了？”流清轻声道，注意力仿佛放在厅中的歌舞上一般，并未看他。 景澈委屈的道，“我这不是怕你一个人在这寂寞吗，过来陪你，结果你看都不看我一眼！” 流清淡淡道，“我看你身旁有佳人相伴。” “哎呀呀~”景澈低声一笑，“莫非狐王在吃醋？” 流清狠狠的剐了他一眼。 看出浑然不在意，恨不得捧起他亲一口，凑到他耳边邪笑，“吃醋就要说出来啊~我的狐王。”手掌也借着有桌子的遮挡不老实的向流清身上摸去。 “我……”流清身体一僵。 “我怎么了？”景澈继续不要命的说着，手臂已经搭上了流清的腰。 “你要小心……”另外清淡一笑，身旁便陡然传出了景澈的惨叫声。 “疼疼疼……你想让我的手废掉啊！”景澈不断的甩着方才被流清拧痛的手，目光十分的哀怨。 流清置若罔闻，端起一杯酒优雅品尝。 景澈小声嘀咕道，“下次一定要问问娘亲怎么才能恢复我的修为。” 流清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并未接他的话，全当没有听见，他也没有打算告诉景澈即使他真的恢复了修为，两人谁更强也说不准。 “父皇，今日是您的寿宴，儿臣特意为你准备了一份寿礼！”宴会正到高朝，溟胤忽然站起身扬声道。 太子献寿礼，这事可是重中之重，喧闹的大殿立刻安静了下来，群臣翘首以盼。 太子目光环绕一周，十分满意众人的反应，命人抬出了一个高达十数米的红木架子，上面罩着明黄色的缎料，看不出里面到底是何物。 “太子这里面是什么啊？”有人好奇询问。 “这个便是我给父皇的贺礼，先熄了灯。”溟胤笑道，眼中止不住有些卖弄之色。 “要熄灯？”殿中的天奴看向天尊，天尊点点头示意照做。 “故弄玄虚。”景澈不屑道。 流清以一种看戏的目光看着他讥诮道，“太子的贺礼不管怎么说也准备了，待会该你先例，看你怎么办！”一副料定了景澈什么也没准备的样子。 事实上，景澈确实什么也没准备！ 按理说，寿宴的贺礼都会在宴会之后交由专门负责的天宫，偏偏太子刻意的想要显摆一下，非得在宴会中间拿出来，那么景澈不论怎么说，也要跟他一样在宴会中献礼，显然拿清绝宫的贺礼也有些不合适。 别人会觉得不合适，但景澈万万不会这么想的，他觉得无所谓，让他犯愁的是他压根不知道贺礼送的是什么东西，自己娘亲一手打点的，他整日忙着陪在流清身边，哪里记得起去过问。 “噗——”的一声，大殿的灯几乎在同一时间熄灭，而该在红木架子上的黄绸也被太子掀了下来。 原本昏暗的大殿被一片极为璀璨的银光照亮，众人啧啧称奇，目光动也不动看着银光所发之处。 那是一张极大的白绸，上面镶嵌了九十九颗龙眼大小的夜明珠，并被人绘制成了蟠桃的形状，一眼望过去，宝光四射，仍谁也知道此物必定珍贵异常。 “父皇。”溟胤恭敬道，“这是孩儿前去东海亲自所寻得的九十九颗夜明珠，命人定制而成的，祝父皇寿比天齐，还望父皇喜欢。” 殿中灯光再度点燃，众人也更能看得清楚，眼前所见之景，东海夜明珠常人一颗已是不易，不知道太子通过什么手段竟然能得到九十九颗，以蟠桃的样子做寿。 九乃是至尊之意，此份贺礼不论是寓意上还是材料上都是极为完美的。 “太子孝心可嘉啊，这份贺礼可是用心了！”很快就由大臣开始恭维。 “是啊是啊！这种奇物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而在一片的恭维声中，溟胤眼中的得色掩也掩不住。 “俗不可耐。”景澈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道。 “呵呵。”流清轻笑一声，此物珍贵是珍贵，东海夜明珠也不容易得，必定是劳民伤财才获得的。 果然，天尊的脸色并没有溟胤料想中那般欣喜，淡淡的点了点头，甚至连句夸赞的话也没说，算是收下了。 溟胤看见天尊的态度先是一愣，继而心中有些不满，天知道得到这东海九十九颗夜明珠费了自己多大的人力和心力，目光转向景澈，心中冷笑，他就不信景澈能准备出比他出色的贺礼！ 太子很快收敛好心绪，笑道，“不知道皇弟给父皇送上了什么贺礼？”随着这句话，群臣的目光立刻集中到景澈所在的位置。 景澈暗叹一声，还真是不想放过自己啊！慢悠悠的站起来。 “你打算如何？”流清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景澈故作严肃，“本殿下自有妙计，不过还要请狐王帮自己一个忙了！” “什么？”流清还未来得及反应，景澈已经走出了席位，对着天尊躬身道，“儿臣一穷二白的也准备不了什么珍贵的贺礼，只能借以舞剑只当给父皇助兴了！” 天尊面带微笑的点头，他心知景澈对他有隔阂，如今在这么多人面前为他祝寿，已是十分的欣慰。 “有舞怎能没有曲子呢，不如狐王以笛相伴如何？”景澈笑着将流清拖下水。 流清看着那张欠扁的笑脸暗暗咬牙，他肯定在计较自己之前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天尊因为景澈的话，眼神略有变化，示意旁人取出了一只玉笛，面上微笑道，“那朕今日可有幸听狐王奏笛了！” “陛下严重了。”流清取过玉笛躬身道。 没有人会忽略这个白衣胜雪的少年，几乎无法想象他并未仙家子弟，而是狐族的狐王，以其的举止风度，纵说是太子也不为过。 此刻，他在吹笛。 静静的坐在席间，长睫在雪玉般的容颜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的手，雪白而纤长，沾灵带秀。 仿佛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没有人知道这双手能够搅动多大的风云。 低声一响起，所有人好似都被吸取了心神。 长长的笛子在他的指下吹吟出一场盛世，一片繁华。 听花开花落，看云卷云舒，吹梦落空山。 这是景澈第二次听见流清吹笛，俊美的脸上融成了一片温柔的笑意，他的流清不论是哪方面都是让人引以为傲的存在啊。 招手一扬，一名武将的剑忽然腾空而起，握在景澈的手中。 景澈邪魅的勾起唇角，随音舞剑。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不论流清的笛音如何变化，他都能一分不差的跟上，步调或急或缓，或快或慢。二人配合的天衣无缝，仿佛在同奏一场盛世繁华。 流清的笛音落下最后一个音的时候，景澈却未曾收剑，一旁木桌上酒壶被剑气所荡，倏然破碎，酒水在空中洒了一片。 景澈手掌一转，身躯如同羽毛一般弹起，腾空道红木架旁，染着酒水的剑在空中虚化了几下。 太子暗自撇嘴，剑舞的再好，也跟祝寿沾不上边。 下一刻却瞪大了眼睛。 只见白绸之上以九十九颗绘制而成的蟠桃中央出现一个大大的寿字，在一片灿烂的银光中，更显得这个寿字的不凡。 在寿字出现的同时，景澈的声音也随之响起，“祝父皇天保九如，如日之升。” “好。”天尊抚掌大笑，“皇儿睿智，别出心裁，这份大礼，父皇收下了。”比起太子华而不实的贺礼，景澈剑音相合，以酒祝寿的做法更得人心。 “儿臣只是投机取巧而已，比不得太子费的大心思。”景澈谦虚道。 “呵呵，皇儿谦虚了。”天尊眼中赞赏之意极为明显，“看来今日的寿酒，必定是归你了。” 听闻寿酒，太子低垂头，恨得咬牙切齿。 所谓寿酒，只有在天尊的寿宴上才会存在。 由天地间最尊贵的人亲自赐下寿酒，寓意将自己的福寿分予出去，是最珍贵的祝福，与天同寿。 以往的寿宴天尊从未赐过酒，这次确实破例了。 他命人取出了一壶珍藏的好酒，分别倒了两杯，送到玉阶之下。 “皇儿将这两杯酒与灵卿同饮了吧。” “这天地间能跟孩子同饮此酒的只有一人。”景澈摇了摇头，忽然认真开口。 群臣面面相觑，不明白他的意思。 景澈结果了天奴手中的两杯酒道，“这份贺礼可不光是儿臣一人送的，狐王同样是出力不少，如此，那就让狐王与儿臣同饮此酒，同福同寿吧。” 他的脸上是桀骜而张扬的笑容，端着两杯酒径自走向流清，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停在他的身前。 任谁都知道这两杯酒中必有一杯是凤灵卿，毕竟是他景澈的妻子，如今景澈却走到流清的身边，众人几乎忍不住想出声，二殿下，你是不是走错方向？而且他方才的话是何意思？明显没有把凤灵卿看在眼里。 景澈做的大胆，完全不顾及旁人如何想，将手中的一杯酒往前一送，慵懒一笑，“喝了这杯酒，狐王可要跟在下，同福同寿，同生同死了。” 流清心中虽然对于他这种大胆的行为有些无奈，手上却不做丝毫的迟疑接了过去，水润薄唇微勾，“好。” 既然景澈已经不再顾忌什么，他也没有必要再刻意隐瞒。（画外音：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写吧~） 两人相视一眼，一饮而尽。 天帝静寂，群臣无声，没有人敢深想，景澈的做法是为何？ 天尊看着流清的目光陡然森寒起来。 看来还是阻止不了啊！ 这段感情他绝不能容忍！ 站在前面人群的凤灵卿，单薄的身躯显得格外孤寂，俏脸上更是一片骑完和自嘲。 随着这个插曲过后，后半场的寿宴显得更为热闹了，似乎所有人都刻意去遗忘景澈所做的事和他所说的话。 而所有人都欢闹共庆的时候，景澈和流清已经悄悄的离开了宴会，来到了剑仙所居住之地。 剑仙抱着酒坛笑道，“螭吻双龙珠我已经帮你们镶嵌进去而且，你们的扇子和玉笛我也为你们加了不少材料进去重新打造了一下。” “哦？”景澈大感好奇，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 “二殿下莫急。”剑仙大手一挥，命人端出圆盘。 上面静静的放着两柄长剑。 一柄紫色一柄血色，剑身上缠绕着极复杂玄奥的符文，剑柄处各镶嵌着一枚鹅卵石大小的珠子，渗透出一股古朴之气。 两剑相依相偎，凌厉的气势扑面而至。 “螭纹双龙珠已化为了两剑的剑灵，而这两物的本体我锻造成了剑身，当然，若是想要它们变成扇子和玉笛，只要略施法力便可。” 景澈和流清对望一眼，各自拿起了属于自己的一柄剑。 入手微凉，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两剑已是一对，相互依存，两位现在可为两剑去一个名字！”剑仙眼中掠过遗憾。 他眼中的遗憾之色，流清并没有看漏，淡淡开口，“这剑是前辈锁铸，这名字也应当由前辈起。” 流清知道铸剑之人，最得意的不仅仅是铸造出神剑，更期望能为其起名。 剑仙听了，先是一怔，而后感激的看了一眼流清，长吁了一口气，“名为紫邪，血徽如何？”这两个名字说的很快很认真，显然是剑仙经过了很长的深思熟虑的。 景澈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轻声重复了一遍，“紫邪，血徽。” “多谢前辈了！” 二人携带着两剑离开。 景澈抬头看了眼明朗的月色，忽然道，“我们走吧。” “走？”流清疑惑。 “是，我们离开这，去凡间！去一个他们再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书信我已经给娘亲留好了。”看来是早就做了打算。 景澈邪气笑道，“相信狐王之前在赌坊赢的钱够我们开支了。” 流清愣了一下，而后嘴角微翘，回他一个字道，“好。” 第一百四十一章 宴会过后，天尊立刻派人前去流清所居之地，可惜眼前所见去世人去楼空。 天尊心下一沉，即刻亲自动身前往清绝宫。 清绝宫中，羲仪仙子回到房中歇息，无意看见桌上放着一封雪白信笺，她怔了一怔，走过去拿起来看，片刻后，端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无奈的苦笑，自己的那个儿子啊，真是…… 终于还是走了吗…… 离开天界对于他们才是最好的，不必再有什么束缚和困扰…… “景澈呢？”天尊阴沉着脸问。 “走了。”羲仪仙子淡淡道，并没有将他难看的脸色放在眼里。 “简直胡闹，他会后悔的。”天尊狠狠一拍木桌，木桌轰然化为了一堆木屑。 “澈儿若不带着流清离开这是非之地，才会后悔。”羲仪仙子依旧说的平静。 天尊冷哼一声，“不管用什么方法，总之我绝不允许让他这么胡闹下去。”说完，甩袖而去。 当夜，天尊暗自出动御林军下界追拿景澈和流清。 无功而返。 他们两人有意隐藏气息，隐匿于凡尘，天界的人又有谁能找得到呢？ 人间。 几年后。 不论过去多久，南州依然繁闹依旧，热闹非凡。 穿过了川流不息的人群，两道俊朗身影出现在街道的最末尾。 身着桃色红衣的少年笑容邪魅，英气的眉宇间流露出几分慵懒几分风流，“哎，流清，你说我们的桃源居现在还有人记得吗？” 白衣少年轻声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出乎两人意料，桃源居居然开着门，只是景况并不如以前，并不见有排成长龙的顾客，目光穿透木门，里面隐约可见一道鹅黄色的倩影。 “她怎么会在这？”流清轻声疑惑，眉梢微挑。 景澈摇了摇扇子，俊美的脸上一片酸意，“她在这自然是等你了，难不成是给我看门的？” 流清瞥了他一眼，举步走了进去。 “抱歉了，客官，这里不卖画……”采述儿正站在桌前低头研墨，她的身旁坐着一个唇红齿白的清秀少年，年约十四五岁的样子，手指握着狼毫，一笔一笔的作画。 “流清，咱们走吧，听见没这里不卖画！”景澈打趣道。 “流……”采述儿听闻这个名字，手中的墨锭掉落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急忙抬眼，“公子，真的是你吗？公子？你终于来了……” “你……一直在这？”天上和人间时间并不一样，具体离开了多久流清和景澈也不是很清楚。 采述儿轻轻点了点头，“我一直在这里等公子回来，如今已经三年了。” 自从流清准备渡劫那时，便再也没有回过这里，更加没想过采述儿会一直等在这。 三年，对于一个女子并不算短，足以见采述儿对流清的感情，纵然因她对流清的感情景澈对其有几分不喜，也不能否认这个女子对流清的痴心，唇角微勾，如今他只是庆幸，流清他爱的人是自己的。 “你又何必如此呢！”流清轻声一叹。 采述儿倔强的咬了咬唇，眼中并无一分悔意，“述儿喜欢公子也知道公子不会接纳我，但是述儿愿意等，就算是公子也阻止不了。” 哪怕是哈石头心肠的人面对着绕指情柔也难免会心软，况且流清并不是石头心肠，只是他已有了所爱之人，并没有多余的感情可以回应采述儿，对于采述儿心中多少有些怜惜和歉意，爱上了一个人，注定会负了另一个人。 景澈干咳一声，原本作画的小少年也抬起头来，先是看了他一眼，后来目光便完全定格在流清身上，清秀的脸上涌现出一抹喜意，“师傅……” “师傅？”景澈冲流清挤挤眼睛，低声笑道，“狐王何时瞒着我收了我一个徒弟啊？” 流清亦有几分诧异，“你为何要叫我师傅？” 小少年欣喜的从桌后走了出来，躬身道，“这几年我和姐姐每日都会在这人观摩大哥哥的画，如今我所学的画工都是跟大哥哥你学的，希望大哥哥能收下我这个徒弟，旭阳日后必定刻苦奋进，绝不会辱没了师傅的画。” 流清看了眼桌上的画，寥寥数笔已有几分大家风范，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只是…… “我不会收徒的。”流清淡淡道。 “大哥哥，我会努力的，请你教我……”采旭阳目光恳切。 “够了。”采述儿横了采旭阳一样，她知道但凡流清所说的话必定是说一不二的，绝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对着流清盈盈一拜，“公子，旭阳失礼了，你不要在意。” 流清目光清冷，“我并没有什么可教你的，你既已领会了其中的精髓，就按着自己的想法画下去，单纯的临摹只会是弊端，自成所长日后才会成大器。” 流清的话虽不长，却足以点醒采旭阳，他眼神暗了一暗，细细想了一番，明白了流清的意思，自动放弃了，看着流清的目光还是如同看师傅那般崇敬，“多谢大哥哥指点。” 眼见自己的弟弟不多做纠缠，采述儿刚松了一口气，又听采旭阳说，“大哥哥不愿做我师傅，那就做我姐夫吧，姐姐等了你好久，你为什么不喜欢她呢？” “旭阳，不要乱说。”采述儿俏脸一红，娇喝道。 方才几人的谈话恐怕都被采旭阳听在耳中，听见采述儿的声音他也没有停止询问，一本正经的，仿佛一个小大人般道，“是不是你嫌弃姐姐她在青楼呆过？姐姐现在已经不是烟花之地的人了。” 流清摇了摇头，“并不是因为你姐姐她在青楼呆过。” “那是为什么？”采旭阳好奇道，自己的姐姐算得上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南州对她倾心的男子不知道多少，他不明白流清为什么不喜欢自己的姐姐。 “自然是因为他有爱的人啊！”景澈展开紫扇，在胸前一晃一晃的摇着，板着脸教训道，“小孩子家家懂不懂什么叫少儿不宜，问这么多关于亲爱的事情作甚么！” 流清怪异的看了他一眼，现在有脸教训别人，自己十四五岁的时候只怕鱼水之乐都享了不少。 采旭阳不服气瞪了他一眼，转而问向流清，“姐姐说这个地方是大哥哥的，这次你回来会一直在这住吗？” “不会，我们很快就会走的！”景澈合起扇子，“这个地方我们也不怎么会回来，送给你们好了！” 对于景澈几次三番的代替流清回话，采旭阳十分不满，“我又没问你，这个地方又不是你的！” “怎么不是我的了？”景澈瞪了他一眼，桃源居可是他花大价钱买下来的，“这地方是我的也是流清，我的话就是他的话。” “凭什么。” “你要问凭什么。”景澈咧嘴笑了笑，说的理所当然，“当然是因为他是我的人。” “你！！”采旭阳小脸涨得通红，他饱读圣贤书显然接受不了这离经叛道的感情，“你胡说八道。” 景澈懒洋洋的道，“在下可没有胡说八道，不信你问流清。” 采旭阳扯着流清的袖子急于求知，“大哥哥他说的是真的吗？你不喜欢我姐姐是因为你喜欢他吗？” 景澈亦眼巴巴的看着流清。 一大一小的人就像两个孩子，流清被逼的无奈，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啊？”采旭阳感觉自己好似被天雷砸中，一时半会的反应不过来，站在他身旁的采述儿亦是樱唇微张，她心中虽然明白流清对景澈的感情，却是第一次看见流清这么毫不避讳的说承认，心底的苦涩缓缓荡开，谁能想到这么一个清傲孤绝的少年喜欢的人不是如花美眷而是个男人。 大厅中瞬间陷入极度沉凝气氛中，唯独景澈笑的露出一口白牙，十分的灿烂。 “好了，好了，这次回来只是看上一眼，我们走了……”景澈不再理会采述儿拉着流清往门口走。 采述儿眼露不舍，并未阻止，她只能在背后默默的看着流清。 “对了。”手拉上门，景澈似是想到了什么道，“当初百花楼熏儿姐姐交给了你，如今怎么样了？” “百花楼我已经卖了，所得钱财全部分给了离开的姐妹们，如今空了下来，里面什么也没有留下。”采述儿不明白景澈为何会忽然问起百花楼，但还是如实回答。 “哦。”景澈点了点头，“熏儿姐姐房中的那幅画还在那吗？” “是这幅吗？”采述儿伸出手从桌旁的画筒中取出一幅画来，展开。 泛黄的画卷上，一袭紫衣在月汵花中翩然起舞，画的外围是一道黑衣静静的矗立，面上含笑的看着她…… “是啊……这是熏儿姐姐最喜欢的画你可要好好保存这副画……” “恩，熏儿姐对我们百花楼的众姐妹有大恩，我必定好好保存！” 知道百花楼关了，紫熏的画也无恙，景澈松了一口，再不停留，出了桃源居。 采旭阳追了出去，大声问道，“大哥哥你们去哪？还会回来吗？” 景澈邪魅的勾起嘴角，朗声一笑，“遨游天地间……”而流清清冷的脸上亦有淡淡的笑意。 两道身影渐渐消失在街道中，仿佛并未出现过一般。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这山谷不错呢！”景澈握着扇子撑着头，看着眼前的小山谷，里面树木灵秀，景色雅致，隐约可听见飞奔而下的瀑布声。 “可惜，没有花……”手中紫扇一展，百花顿时烂漫的开满了整个山谷，其中桃花遍布。 “我们就在这定居下来如何？”景澈侧过头，笑着问向身边的白衣少年。 流清清冷开口，“好。” 这些日子两人走过不少地方，几乎踏遍了半个河山。最后决定在这隐居下来。 时间久了，当地的农家渐渐有了传闻，将此地传为桃源谷。 据说，其中百花常开不谢，偶有猎者被山中猛兽所伤为两人所救，那两人一个身着桃色衣衫，一个白衣如画，漂亮的不像凡人……有人慕名而来，却如置于迷途，自小径而出，知树中自玄机，以法布阵，仙人不喜打扰，岁黯然离开。 僻静的山谷中，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静静的矗立其中，四周桃花烂漫，恍如仙境，此屋乃是以往猎户所废弃的地方，被景澈和流清稍加改造，住了下来。 “好无聊啊～”景澈手捧着一杯茶，目光十分哀怨的看着倚在书案旁边看书的白衣公子。 流清伸手随意的翻了一页，理也没有理他。 “真是不明白，整天看书有什么好的，小心成为书呆子！”见他不搭理自己，景澈语气更加幽怨。 流清一旦看起书来，那是谁也影响不了，无视人的本领绝对让景澈望尘莫及。 景澈怒了，直接上前，抽走了他手中的书，将人抱进怀中，十分惬意的闭上了眼睛，似乎在享受一般，唇在他颈间游离，温热的呼吸撩人心弦。 流清被缠的无奈，偏过头，躲开他的唇，淡声道，“你若觉得无聊就出去打猎吧。” “可是我想多陪陪你啊……”景澈撒娇似的眨了眨眼睛，一点也不想撒手，“你都不理我，真是太伤害我幼小的心灵。” “若是你实在无事可做，我陪你下棋吧。”绝对是不想再被他死死抱着的托词。 景澈有些贪念怀中的温暖，抱着流清便一动也不想动了，正欲拒绝，又听流清说，“若是不愿，以后勿要在我面前提无聊了。” “好吧。”景澈只得不清不远的放手。 院中，落英缤纷，阳光在四周晕染成灿烂的金黄色，桃花瓣似雪而飘，冷香袭人。 此刻两人正在对弈。 “炮六进七。” 流清抬手落相去马。 “等等，方才的一步……”景澈连忙出声阻止。 流清淡淡道，“又不算么？”想必是对他耍赖的功夫早已熟悉。 “额。”景澈白了他一眼，“我有说不算吗？你继续……” 看去淡漠着脸将他的炮吃掉，毫不客气。 “车八进八。” “将四进一。” “车八平五。”眼见着流清不在打将平中车制将，败局已露。 景澈陷入沉思，似在分析局势，片刻后一动棋子试图挽救，“士六进五。” 流清神色不动，“徒劳挣扎而已。” “车五退一。”绝杀。 “相五退三。” “车八进八。”流清抬手饮茶，一派优雅，说出最后的结束语，“将军。” 景澈：“……” 两人对弈多次，景澈十有九输，琴艺上跟流清相比还有很大的差距，也怪他以往甚少多是寻欢作乐，甚少与人对弈。 “哎呀，真过分，也不让着我点……”景澈看着棋盘上自己溃败成一团的黑子不满的抱怨道，“好歹也让两个字啊……” 流清不置可否，“既然要比，自然要用全力，再说，就算让你两个子，最终你还是会败。” 景澈没好气的道，“你少看不起人，看我下盘将你杀的片甲不留。” 流清似笑非笑，嘴上对景澈不留情，心中实是暗自吃惊，之所以不让子，每一盘都用全力，是因为景澈虽然对象棋生疏，但下法却如同出鞘的剑步步紧逼，锐不可当，在一个地方输一盘，就绝不会在那里输第二盘，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在他手中损兵折将。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吧。”流清垂首将棋子收拾起来拂落上面的桃花瓣。 “要吃饭了么？”景澈喜道。 “不是才吃没多久吗？”流清扶额。 “有吗，可是我饿了……”景澈可怜兮兮的道，也怪不得他，实在是这山中的野味甚多，流清做的又十分好吃，怎么吃也吃不腻。 “家里已经没有食材了，想吃你就去打吧……” “好！”景澈一下跳起来，今日闹也闹够了，立刻跑出了院子，临走还不忘嘱咐，“等着我啊，晚上一定要好好饱餐一顿，哈哈哈……” 流清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清冷的脸上流溢出丝丝笑意，这样生活才是自己想要的吧……虽然平淡却也幸福……就这么一直过下去也无不可…… 收敛了心绪，流清重新走到屋内，在桌上铺就了一张雪白宣纸，提笔作画。 直到暮色四沉，屋外才传来了一些声音，夹杂着孩童的哭声。 怎会有哭声？心中疑惑，放下笔走了出去，一眼就看见景澈拖着不少的猎物，身后还跟着一对夫妇走了过来。 那二人一看见流清，苍老的脸色涌现明显的喜意，抱着孩子急忙跑了过去，对着他跪了下来，“求求你……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 流清想将他们扶起来，那二人却是死活不肯起来，声泪俱下，口中不断的念叨着，“求神仙救救我的孩子，我们给你们当牛做马报答……求神仙救救我们的孩子……” 无奈之下，流清只得闪身避开他们的礼，看了眼景澈，对他递去了个询问的神色。 景澈灿灿开口，“下午出去打猎的时候，看见这两人抱着个孩子在山中不停的绕路，出去进来反复数十次就是不肯死心，我便去问了下情况，他们孩子病了，听说这山谷里有神仙就特地来求医。” “哦。”流清淡淡的应了声。 景澈知道流清生性淡漠，不喜人打扰，但绝对不会见死不救，嘿嘿笑道，“神仙，你就救救这孩子吧。” 流清冷冷的横了他一眼，对着跪着的夫妇道，“起来吧，将孩子抱进来我看看。” 一听仙人肯救助，那二人大喜过望，连连叩谢，“谢谢神仙，谢谢神仙。” 小孩子先前还哭闹，此刻安静的躺在床上，口中喃喃发出呓语声，嗓子已经哭哑了，小脸上通红一片，流清用手探了探，额头滚烫，发烧了。 “神仙……” “不要叫我神仙，我不是什么神仙……”流清平静道。 “恩恩……他可不是什么神仙，他是妖王……”景澈懒懒的坐在一旁，收托着腮随意笑道。 那夫妇二人一副不相信的神色，知道流清他们称呼他们为神仙，变换了称呼，满眼心疼的看着自己烧糊涂的孩子，呐呐开口，“公子，我的孩子怎样了？” “普通的疟疾，你们去医舍让大夫开几贴药服下就好了……” “医舍？”二人疑惑的看着流清，“这里没有医舍啊，公子求求你帮我们开药，救救我们的孩子，我们就这一个娃啊，可不能让他出事……” 流清为难道，“我这里没有药……”床上的孩子忽然咳嗽了两声，腮上染上了酡红之色，显然是越烧越高了，叹了一口气，对着一旁坐着的景澈，“你去山上采几味药来，这孩子不能拖了……” “我？”景澈指了指自己，干笑一声，“你也太高看我了吧，我怎么会认识什么药！” 流清以一种‘要你有何用’的目光瞪了眼景澈，“你们在这歇会吧，我出去采药。” 他一离开门，景澈立刻屁颠屁颠的跟出去，“我和你一起~” “在这等着。”唯恐景澈帮倒忙，眼见着景澈委屈的神色，又加了句：“我很快就回来。” 虽然不乐意，景澈还是乖乖的等在家里，守着生病的孩子，不一会，流清便回来了，除了白衣上沾了些泥土，并没有什么改变。 “公子……”一见他回来，那夫妇立刻迎了上去。 流清将手中的药细细分好，又以纸包了起来，交付到两人的手中嘱咐道，“回去后文火煎好，给孩子服下就没事了……” “谢谢公子……”那二人惊喜的接过流清手中的药，千恩万谢的走了，一路上还不停的回头。 从流清进来，景澈便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嘴角嘁着一抹邪魅的浅笑。 “你这么看着我做甚么？” “没什么啊……”景澈摇了摇扇子，打趣道，“就是觉得狐王还真是有大夫的样子啊，悬壶济世，哈哈哈——” 流清默然无语，径自走到书案旁，随意的翻开了一本书摊开。 小屋内，安静了下来。 许久过后，景澈看着桌前的清冷的白衣忽然问，“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本不指望他回答的，却不料，片刻后，流清淡淡开口，“喜欢。” 两人相视一笑。 闲来棋盘懒了书卷画谱，有时候追求的只是这么简单而已，并且希望可以一直这么厮守下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青山壑壑，百米瀑布飞流而下，在嶙峋的巨石上溅下一片巨大的水花。 苍郁的林中水上一只长篙缓缓撑动一叶扁舟，游荡在碧水山川间。 初晨的天气微凉，整个山谷一片静寂，唯有林间落红悠悠落在碧绿的江面上，带起一圈圈的涟漪。 渐渐的，江面上响起了孤笛的声音。 笛声哀怨缠绵，好似在诉说心语，透露出淡淡的清寂在江面荡开…… 原本静默的林间无数的蜂蝶扑腾着翅膀从花上飞到江面，甚至平静的水中也聚集许多鱼影，皆围绕着小舟打转，被笛音吸引而至。 舟尾坐着一个白衣少年，细白如春笋的手指握着一只血色的玉笛。 眉目静楚，神容恬静。 一点朱砂缀于眼角迷蒙万丈红尘。 袅袅的笛音正是由他所奏，振翅的蜂蝶皆围绕着他一米左右不在近一分。 景澈看着周围的奇景啧啧称奇，“真不愧是狐王啊，这魅力就是大，你的笛音竟然连鱼鸟蜂蝶都能引来。” 一曲罢，流清放下血玉笛，“天还未亮你就将人拉到这里来，不会就是想听我吹笛吧？” 景澈嘿嘿一笑，“不是有句话说一天之计在于晨吗？我这是在为我们的早饭做准备！”放下竹篱，在小舟上坐了下来，提议道，“我们来钓鱼吧。” 流清摇了摇头，虽然他睡觉浅淡，但也没天还未亮就起床的习惯，今日硬是景澈拉了出来，此刻，仍有些困倦之意，“这种活你做吧。”说完，靠在舟内闭起了双眼。 景澈宠溺的看了他一眼，也不言语了，任由他闭目养神，而流清笛音消失后，围绕在四周的蜂蝶逐渐散去，山林间重新安静了下来。 景澈垂钓了半天了也不见鱼儿上钩，便不去管于刚乐，转目去看舟内睡觉的流清，好像只是看着他就颇为满足。 一缕光穿透了晨雾，席卷了整个天际，流清感觉自己的袖子动了动，耳边响起了景澈温柔的声音，“日出了。” 流清睁开眼睛，走了出去，红日在云后露出一角继而喷薄而出，将层层叠叠的山峦笼罩在光芒之下，整片天空已经染成了瑰丽的红色，仿佛是谁放了一把大火，燃烧了三界。 空中云烟已散，万里霞光缠绕着层云，云蒸霞蔚，照亮了整个山谷，在江面上洒下一片粼粼金光，两人好似置身在一片巨大的镜面上，在上面飘摇，周围金光万丈，世间最美的景色尽收眼中。 “美吗？”景澈从后面环上他腰笑着发问。 大自然的日出景象何等壮丽，只是在江面上的观看隐隐多出了几分宁静。 流清神情微怔，原来他将自己拉起来是为了让自己看日出，幽柔的脸上染上了几分清绝的笑意，真心赞叹，“很美。” 景澈得意的说，“这个地方我昨日出来打猎的时候就在想了，在江上看日出是什么感觉，一定是很美，而这种美景，我想要同你一起看。” 流清任由看出环着自己，白衣飒然而立，似是感慨一般道，“世间的景象真神奇。” “喜欢吗？” 流清点了点头，白衣被朝阳染上了余晖，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景澈无奈的笑道，“你每日尽知道呆在屋中看书，也不怕闷坏了，若是喜欢的话，以后我便日日陪着你看日出日落。” “你也不嫌烦腻……”流清淡淡道。 “怎会觉得烦腻呢，有流清伴在身边，永远都不会觉得烦腻……” “呵呵……”流清看着景澈，忽然出声轻笑了一声。 很难得听见他的笑声，景澈好奇道，“狐王在笑什么？”这句话很好笑么？ “没什么。”流清很快恢复如常，幽深的眼睛不知是喜是悲，靠在景澈的身上，微微扬起脸庞目光看着云层上的朝阳，心中淌过了一道暖流，几乎记不起，自己一个人走过了多少孤寂的岁月，如今只是觉得有这样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真好…… 等到天光大亮，流清问起，“你钓起了几尾鱼了？” 这时景澈才想起，本想为两人早饭为准备，如今鱼儿却还没有着落，俊美的脸上涌现起轻微的尴尬之色，出来了这么久，竟然连一尾鱼都没有钓上来，实在有损自己的英明啊！ 流清似笑非笑的道，“莫非二殿下连一尾鱼儿都钓不上来？” 景澈白了他一眼，理直气壮的道，“出来的时候鱼儿还在睡觉呢！与我有何干系，现在开始钓时候刚好！”说着重新握起了鱼竿，等了半晌，依旧不见鱼儿上钩，真不知道是不是这山中的鱼儿都成精了！ 景澈耐心被悉数磨光，对着流清叫道，“要不你再吹一曲？这鱼儿听你的笛音都涌过来的！” 两人都没吃饭，流清没想在这里耗着，便依他的意思，再度吹起了玉笛，笛声一响起，林中的彩蝶再度纷至沓来，围着两人的小舟起舞。 江中鱼儿成群向小舟甩尾游去，甚至有的弹跳出江面，好似为了一睹吹笛人的容颜…… 水中的浮漂一动。 景澈大喜，果然这笛音非凡啊，竟真的吸来了这么多鱼，不一会，竹筐里便装满了肥大的鲤鱼。 两人上岸，景澈心满意足的道，“等会可要好好的吃一顿了！做饭的这种重任就光荣的交给狐王了。” 流清以一种不能理解的目光看向他，“什么事都做不成你就不会反省么？” 景澈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下，开口道，“经过我的反省决定以后都光吃不做，并且一定会把你做的都吃光……” 流清：“……”心中顿生无力之感，脸皮厚这个词语已经不足以形容景澈的无赖程度了。 从小路回到了小院忽见不少人影在层层桃林外神色虔诚，在地上三跪九拜，手中大多都抱着孩童，口中喃喃的念叨着神仙二字。 景澈停在原地，暗想该不是自己昨日将那对夫妇连同孩童待会了小院，如今这山下的所有人都来了吧？ “咳！”干咳一声，景澈开口道，“他们……似乎在找你……” 流清在那些孩童面前一扫，脸上涌现些凝重，“这些孩子大多都患有疟疾。” “很严重么？”景澈疑惑道。 “算不得很严重，只要对症下药不出几日便能好，拖得久了，也会有性命之虞，这山下似乎无医。” “不如你在此开个医馆吧，你不是说过若是能当凡人会做一个大夫么？” “那这山谷恐怕失了清静。” “又有何妨呢？”景澈展开紫扇闲闲的摇了摇，“人多一些也会热闹一些，你生性喜静，若是跟这群凡人接触，会有另一番感觉。” “是吗……” “得福，到底怎么走啊，这些娃娃若是在烧下去，性命就保不住了啊！”村长样子的人站在一群跪伏的人前面，脸上一片焦急之色。 “我也不知道啊！我就顺着那个神仙给我带的路走的，明明就是这个地方，为啥都成桃树了呢？恐怕是神仙施了法，不想被我们打扰！” “要不我们大声喊一喊吧，求神仙救救我们的娃子。” “要不得啊。”名为得福的男子摇头道，“若是我们冒昧惊扰了神仙，恐怕不会救治反而会降罪……” 流清站在小院内，云袖一挥，挡在村民眼前的桃树纷纷移位，露出里面明净的小院来。 “是……是昨夜的那两个神仙，哦，是公子……”得福想到那白衣公子不喜欢别人叫他神仙，连忙改口道。 老村长颤颤巍巍的走到流清和景澈面前，见着了两人的相貌，先是愣了一愣，问道，“两位公子是昨夜救得福娃子的人？” 流清淡然道，“那孩子状况如何？” 一听真是他们所救，老村长猛然拜了下去，哑着嗓子道，“求公子救救我们村里的娃娃吧，他们都得跟福娃子一样不知道得了什么病，吃了村里以前留在的治病方子也不得好，反而更加严重了！” 流清闪过了半身，将下拜的老村长扶了起来，“村长不必如此，我会救他们的。” “真的吗？”抱着孩子的人一听流清肯救，立刻狂喜的窃窃私语。 老村长抹了抹昏黄的眼睛，“两位公子真是活神仙啊，得福的娃娃烧已经退了，所以今个我们才会冒昧带着其他的娃娃过来求救，村里太偏僻了只有村民在山上自己采的药材，请不到大夫，我们实在不忍心看着这些娃娃有个三长两短，只要能救了这些娃娃的命，你要老夫做什么我都愿意……” “村长严重了……”流清让开身，让这些人都进到了院子中，一一的查看孩童们的状况，有细心的女子发现了景澈手中拿着的竹筐，心想着两个少年还没吃饭，心中又是感激又是心疼便张罗着帮他们做饭。 流清看的很仔细，等到将最后的一个孩子的药房开出来已经是日上三竿的时辰了，小院里叶飘满了菜香。 “你们回去按照这些方子熬药，过几日孩子就会好的，差什么药材托人上山告诉我，我会帮你们送过去……”之前听闻老村长的话知道村里并不缺药材，流清也没急着上山去采，将药房交付到老村长的手上。 老村长拿着一叠药方，连声说好，一边不忘道谢，“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无事。”看了看日头，饭菜又已经做好了，流清本欲留他们下来吃饭，村民借口回家熬药不好多做叨扰，全部离开，走的时候一脸的感激，对于景澈和流清二人敬若神明。 等到村民走后，流清将方才那些女子帮衬着做的饭端到了屋中，若无其事的吃了起来。 景澈却是目光直直的瞪着桌上的鱼汤发愣，并未动筷子。 流清见他一直不吃有些疑惑，“为何不吃？” 直到他发问，景澈才回过神来，一脸的郁闷，“我想吃的是你做的菜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 “娘亲，山上的神仙哥哥下来了！”流清和景澈才进了山村，立刻就有在村口玩耍的小孩子冲着村内大叫。 不一会，村口便围满了人，老村长从一群人中间走出来看见二人十分高兴，连忙招呼着他们往里面走，“两位公子去老夫家里坐坐吧。” 景澈微微一笑，想必最近下山已经去熟了，没有推脱拉着流清一通往老村长家里走。 老村长并不大，整个茅草屋唯独他一人居住，景澈曾经问起过，老村长老婆死得早，本来有个女儿，小时候瞒着家人偷偷跑山上去玩耍，结果却再也没有回来，是死是活也不知道，十数年过去了，对自己女儿活着不抱什么希望，便将自己的大房子给了村里孩子多的人家住，自己住着小茅屋，屋子不大，人也不那么空寂。 “今日想喝多少？”刚走到厅中，老村长便问。 这山村虽然偏僻破败，良久却是一大特色，祖上传下来的方子，有次景澈嘴馋尝了一口，便喜欢上了，故而二人每次下上，老村长都会专门为两人备酒。 “那就看老村长愿意让我们喝多少了！”景澈打趣道，随意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顺便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了桌上。 一些村里没有的药材，还有一些山参之类的补品，老村长一看带下来的东西有山参，立刻不乐意了，“说了多少次了，让你们别带这些山参下来，这种金贵东西自己留着吃就好。” 景澈笑道，“这些东西山上多着呢，有流清在，我们若想要什么时候都能有，平日下来的也不多，带给村长补补身子。” 似乎是因为知道老村长家里的状况，每次下来景澈和流清都会在呆在老村长家陪他坐会，村里若有人想要看病也回来此地，两人虽然下山的次数不多，但是备受村中人的爱戴和崇敬。 而且两人一点架子没有，景澈跟谁都是自来熟，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妇女他也能搭上话，而流清话虽并不多，性子清冷，但只要你同他说话，他都会认真的听你说，耐心的给你讲，让人大为受用，颇招村里姑娘的喜欢，甚至在景澈之上，这点让景澈十分郁闷。 老村长看了他们两个一眼，转身取出了两坛深红色的酒坛子，放到桌上道，“这是你们爱喝的青竹酒，今日既然下来了就喝个尽兴吧，剩下的就带回去，我去问问村里有没有不舒服的人。” “好的，村长。”景澈应道，看着他出门，将桌子上的两个杯子取了过来，揭开酒坛的封布，分别倒满，递给了流清一杯。 流清摇了摇头，“等会可能还要看诊，你喝吧。” “这样啊~那我就不客气。”景澈说着，一口饮尽，口舌间清冽甘甜。 流清无事，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狐王觉得这凡间的人如何？”景澈转了转酒杯，笑问。村里人质朴，自从给他们看病过后，就拿景澈和流清当自家人，平日上山不多，但每次上山都会准备许多好吃的。 流清还未说话，木门“砰”的一声打开了，一个梳着羊角辫的清秀小姑娘探进小脑袋四处瞧了瞧。 “彩儿在找什么。”景澈懒洋洋的勾着唇角，这村里的名字，大多他都叫得出来，小姑娘的名字更是记得一个不漏。 “大哥哥！”彩儿小脸上有些羞涩，慢慢的走到景澈面前，“上次你们救了彩儿的命，娘亲让彩儿给你们送点东西过来。” “什么东西？”景澈好奇道。 彩儿小心的从举起手掌，小小的手掌里面放着两个圆滚滚的鸡蛋，奶声奶气的道，“这是我家老母鸡才下的蛋，娘亲已经做好了，让彩儿给你们送来！可补了！” 流清看病兵不收钱也不收什么东西，村民心中歉疚，便想方设法的让孩子们给景澈和流清送去一些简单的补品。 “我们已经吃饱了呢，这鸡蛋彩儿留着自己吃好不好？”景澈展开紫扇，一下一下的摇着。 “不行！”小姑娘坚定的摇了摇头，放了一个鸡蛋到景澈手中，又飞快跳到了流清的眼前，将手中的鸡蛋快速的塞到了流清的手中，头一扭便跑了。 流清眼中略有惊愕，低头盯着手中热乎乎的鸡蛋有些发愣。 “这孩子跑得倒是快啊。”景澈看着那在门口一闪便没影的小身影有些无奈，话音刚落，耳边便听见流清淡淡的说，“这里很好……” “恩？你方才说什么？”景澈一时没反应过来。 “没什么。”流清笑了笑，并未重复。 没多久，老村长便回来了对着两人道，“村里的孩子现在都好了，大人们也没啥毛病，这次让你们白跑一趟了……” “白跑一趟是好事啊……”景澈站起身，“村里人都无事便好，那我们便先回去了！” “走的话，把酒带上，没事多下来玩玩，等村里要过年的时候，我们大伙会给你们准备年货的，记得下来拿。”虽然有些不舍景澈他们这么快就离开，老村长也不好阻拦，看着桌上的山参和药材，心中有些感动。 “恩，知道了，我们不会客气的！”景澈笑嘻嘻的道。 出了屋，不断的有人热情的给他们打着招呼，小孩子藏在大人身后眨着明亮的眼睛看着那两道雅致身影渐渐远去。 “今日吃什么？”回去的路上，景澈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 “昨日你不是刚打了野味吗？”流清道。 “对啊，我在思考该是什么野味配着青竹酒喝好呢？” 两人刚到小院，便发现门口多出了一道人影。 “黑焰？”景澈心中疑惑，“他怎么会在这？” 流清微微皱眉，从天庭下来，他一个人都没有带出来，黑焰几人都依照他的话回去看护狐族，出现在这，恐怕只能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公子。”黑焰步伐急促的赶到流清眼前，脸上再无平日的冷厉，显得十分心焦。 “何事？”流清心中已有了不祥的预感，淡声询问。 黑焰低着头，焦急道，“快活林出大事了，临近的村子几乎被全灭，一场大火烧了所有的一切，原以为是村里人自己不小心惹出的事，后来发现很多烧焦的尸体都没有心脏，似乎是被人掏了去。” 人心对于妖来说，有莫大的吸引力，能助长修为暴增，但此做法太过残暴，为妖族所不齿，亦是重罪。 “快活林现下议论纷纷都说是……都说是……” “是雪衣吗？”流清声音静静的，却不难听出其中的苦涩之意。 “现下还未下定论，狐族对于此事保持沉默，这几年来雪衣发生了很大的转变，等着王回去处理。” 流清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悸动的心绪，问道，“命案发生的时候，你们既在族里，可发现雪衣的异常？” 黑焰咬牙道，“属下失职，那日并没有感觉到少主离开的气息，第二日在族外看见他的，似乎有人帮他隐匿气息。” 这句话几乎判定，下毒手的人十有八九是雪衣。 流清的身子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几乎能够想象屠村的惨状，遍地的尸体，村民们凄厉的叫喊，求助无门的绝望…… 这些，若是自己在狐族的话会发生吗？ “你没事吧？”景澈握上流清的手，只觉得那手指分外冰冷，如同万年寒冰一般，没有丝毫的温度。 他在一旁听着，心中泛起了几丝惊骇之意，那个喜欢吃糕点一口一个哥哥叫着流清的小少年真的会是犯下着滔天大罪的凶手吗？ “也许不是雪衣也说不准，他怎会做出那种残忍之事呢！”景澈出言安慰道。 流清勉强笑了笑，“我要回去狐族。” “现在么？”景澈皱眉，此番他们离开天庭，天尊必定在狐族周围布下了层层的包围，也许正等着他们回去。 “恩。” “我陪你一起。”知道流清去意已决，景澈也不做劝说，前方就是刀山火海也会陪着他一起闯！ “好。”流清答应了一声，然后移动步子，在小院里慢慢的走了一圈，目光一寸寸的打量，袖中还有那颗带着余温的鸡蛋。 “舍不得离开吗？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别忘了，村长他们等着我们回来过年呢！”似是感受他的不舍，景澈道。 流清没有说话，他将鸡蛋放在桌子上，在离开小院的时候时候，不知道为何心中涌现出一种极为不安的感觉。 他停下脚步，最后看了眼桌上的放着的鸡蛋和两坛酒，才开口，“走吧。” 第一百四十五章 整个快活林都笼罩着一片死寂般的沉寂。 平日的繁闹的林间再也无人出来嬉戏，即使有人出来，很快又会消失。 狐族。 流清的回来很快就有人去通传大长老，两人站在厅中，众多长老恭敬的上前行礼。 “王……” 流清目光在庭中流转一周，不动声色的问，“雪衣呢？”这么多人唯独不见雪衣。 “少主他，他不知道去哪了。”大长老面有难色，似乎犹豫了一下开口，“这次王回来可是因为快活林四周又发生血案的事？” 流清点头，语气冷了一分，“你们可知道是谁做的？” “这……”众位长老面面相觑，却没有人回答。 “莫非我不能知道吗？”流清面色淡然，话语中所透露出的威压却压得众人一阵心慌。 “王……”大长老叹了一口气，“此次的事你不要插手了……离开吧……” 景澈瞪大了眼睛。 流清依旧八面不动。 此刻仍谁也能感受到狐族发生的一些转变，他们似乎不想流清参与其中。 “王，族里还有一些事要处理，我们先退下了……”大长老几乎不敢直视流清的眼睛，连忙找了一个借口，带着众人退了下去。 厅内很快又剩下了景澈和流清两人了。 “有古怪啊！”景澈展开紫扇，在旁边挑了张椅子坐了下来，“看来这狐族的水变深了啊，你打算如何做？” 流清当机立断，“去幽冥那。” 蛇府。 黑风在厅中急的团团转，“你说说，怎么就又发生了这种事呢？快活林是招谁惹谁了？这次闹大了天庭铁定来一次清剿。” 幽冥面色阴沉，手握着茶杯迟迟不发一语，气氛沉闷的让人心慌。 “你倒是说话啊！”黑风一屁股坐在椅上，“天庭也不知道为何迟迟不来人，真要下来人，心里也有个底，还有流清他们听说离开了天庭，此次不知道会不会回来。” “天庭之所以没有派人前来，恐怕是在等着流清他们。” “什么？等着流清他们，那他们若是回来岂不是会有危险？”黑风大惊道。 幽冥点了点头，“依流清的性子，恐怕很快就会回来。” 他的话音刚落。 “嘎吱——”一声，门忽然响了，两道人影随之步进。 “流清，景澈？”黑风瞪大了眼睛，“你们竟然回来了？”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叙旧了，黑风连忙道，“你们快走吧，听幽冥说这次天庭专门有人在等你们……” 两人面色平静，一点也没有风雨欲来前的忐忑感，若是他们想走的话，恐怕还真不一定有人拦得住。 流清转向幽冥，开口，“这次事情是谁所为，你们知道吗？” 幽冥欲言又止，沉着脸没有说话，黑风也是摸着头没有说话，一副硬憋着的样子。 景澈见二人神色古怪，试探道，“该不会真是雪衣吧？” 沉默。 无疑也是默认。 景澈神色一僵，“怎么会呢？雪衣他有什么目的要这么做？” “他有什么目的我并不知道，但是他如今的功力甚至连黑风都有所不及。” “什么？你们……” 幽冥点点头，“我们和他打过，他所作的事业没有隐瞒的打算，那一日我和黑风下山看见他本欲将他擒回来，结果，过手间黑风还被他伤了，他身边还有一个人，修为深不可测，也不知道是谁。” “还有一个人？”景澈疑惑道，“这快活林还有人你们不认识吗？” “恐怕不是快活林的。”幽冥的脸上露出些许畏惧，“那人有一双血红的眼睛，只是站在那，我们都能感受到奇怪的威压，甚至生不出反抗的念头。” 血红的眼睛…… 是他。 景澈心中一沉，看过了轮回镜他也知道了那日将自己困在阵中的正是三千年前的老对手，妖帝，如今的墨曜。 雪衣怎会跟他在一起？ “你们知道雪衣在哪吗？”许久未开口的流清忽然出声，淡淡的，听不出什么喜怒来。 幽冥担忧的看了一眼流清，自己的弟弟出了这么多的事，心中的感受肯定不会是像表面这么平淡。“不知道，不过你们可以去后山下面看看，若是他还想快速增加功力，恐怕不会这么容易收手。”“谢了。”流清应了句，转身就往外走，景澈也立刻追了上去。 “狐王，你打算怎么做？”在他的后面，幽冥忽然开口问道。 “杀人偿命。”流清说了四个字。 他止住了步子却没有回头，之前在雪衣神智不清的情况下他可以容忍，而现在，谋害这么多无辜人命，绝不会放任不管。 “莫非流清真的会让雪衣为那些人抵命？恐怕狐族不会依啊……”黑风叹息道。 幽冥没有说话，捧着茶杯，看着那两道身影走远。 两人一路到了后山，被火烧的痕迹依旧明显，数百具的尸体七横八竖的倒在地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幼，胸前都被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惨不忍睹，鲜血混着焦土，刺鼻的血腥味让人一阵作呕。 流清站在废墟之间，看着眼前的一片残景，白衣显得有些单薄。 若是自己一直在狐族，雪衣又怎么会做出这些事来？莫非这就是离开的代价？这么多的无辜的人命啊…… “流清……”景澈陪在他身边，关切的叫了他一声。 流清艰难的扯了扯嘴角，“我没事。” 远方忽然传出一声尖锐的长啸。 这声音……景澈和流清相视一眼，两道身影急速闪掠。 在他们前方，是一道十六、七少年身影正背对着他们，身着玄黑的锦衣，上面纹绣着金色狐的纹样，他的脚下是满地的尸体，此刻手中抓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光从背影来看，景澈几乎认不出眼前的人是雪衣，他似乎是长大了不少。 “求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那人被雪衣抓在空中，双脚不停的乱蹬，五官因为恐惧几乎扭曲成了一团。 “呵……”抓着他的少年，口中传出一道讽刺的笑意，仿佛在欣赏那人死前的恐惧一般，玉白的手指慢慢的抚上那人的胸膛。 “雪衣，放开他……” 雪衣听出了是流清的声音，回过身来，对着他们二人笑了笑，手指反而以更快的速度抓向那人的胸膛。 流清也未想到雪衣会做出这个举动，云袖一挥，一道劲风直接袭向雪衣，想要阻止他。 雪衣不闪不避，只是将手中的人提起来挡在自己面前，那一道劲风攻击在那人身上，余下的力道冲击的雪衣退了几步。 凡人又怎会挡得下流清的一击，雪衣微微一笑，“哥哥，你杀了他哦……”将手中人影随意的丢在地上，死去的那人面容还保持着临死前的恐惧。 景澈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影，雪衣的面容变化并不大，看起来依旧绝美，只是眉宇间失了青涩单纯，反而带着几分狠厉，他笑的很残忍，同样很漂亮，带着狐天生的魅惑之感。 流清目光冷冷的看着他，几个闪掠间变到了雪衣身前，扬起手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 雪衣被他那一巴掌打得偏过了头，转过头来狠狠的瞪着流清，嘴角肿了一些，流出丝丝血迹，“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雪衣，你说什么呢！你哥哥所作的都是为你好！” “为我好？”雪衣讽刺的笑了笑，先前因为他那一声长啸吸引了不少妖，狐族的人尽数到齐，看着空中对峙的两人，谁也不敢说一句话。 雪衣盯着流清，往日灵动的眸子几乎成了血红色，嘶声道，“你害死我的父母，此刻还有什么资格打我？”流清看着身前的少年，动了动嘴却什么也没说，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大长老，大长老目光闪烁，苍老的脸上一片苍凉之色，围着妖群立刻响起了窃窃私语，不光是景澈，连黑风和幽冥都是被这句话砸得有些懵。 “雪衣，你是不是搞错了？你哥哥怎么会害死你的父母呢？”景澈急声开口。 “我没有搞错！我那天听见了他和大长老说的话，就是太害死我的父母！”雪衣仿佛发狂了一般，小脸一片冰寒。 轰隆——轰隆——远处的天空忽然响起了轰鸣的雷声。 雷响过后，密密麻麻的黑云从远方快速而来，显然是天庭来人了…… “天庭来人了……快跑……快跑”周围围着的妖族唯恐受牵连一哄而散。 这片地方重新安静下来，唯有那道白衣孤独的站在中央，微微抿着唇，一言不发，幽深的眼瞳是深切的悲伤…… 雪衣抬眼望了望黑沉的天空道，“这是你欠我的，也是你欠狐族的，现在这罪孽由你来担……”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天兵来势汹汹，站在最前带头的正是太子溟胤，须臾之间已经包围了此地，明晃晃的刀剑刺得人胆颤心寒，余下的妖在这等声势之下几乎站都站不稳。 满地的尸体以及刺鼻的血腥味并没有让溟胤心生感伤，那张略显阴柔的脸上隐隐可看出幸灾乐祸的意味，想到来前天尊所吩咐的话，不论发生何事务必将流清擒回去就一阵痛快，该找个什么借口呢？或者还是直接动手？ 雪衣退到狐族人群之中，忽然说道，“你们来了正好，这里发生了血案，如今也好将凶手抓回去，还此地的一个安宁。” 不少人因为他的话色变，溟胤摸了摸下巴，目光在一圈人打量，“凶手？谁是凶手？还是把你们都抓回去吧？”随着他的话，站在他身后的数千天兵齐声向前踏了一步，森寒之气扑面而来。 不少得妖吓得脸色惨白，六神无主的大叫，“不管我的事啊……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 “凶手是他！”正当溟胤打量之时，雪衣手指毫不犹豫地直接指向了流清。 溟胤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一看，差点笑出来，狐族是内讧了吗？这凶手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自己一定要将流清抓回天庭，本来欠缺一个借口，如今可是有人亲自将借口送给了自己。 “雪衣，你疯了？”景澈冷喝出声，俊美的脸上几乎是怒不可遏。 雪衣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脸上一片漠然。 景澈越是心焦，溟胤感觉越是高兴，甚至忍不住有些兴奋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天尊对景澈颇为偏爱，这点事他最为痛恨的地方，明明自己才是太子，凭什么那么看重景澈？！ 看着他们两个痛苦，成了他此刻最大的乐趣，“既然是狐王所为，那就是狐族做的事情了。”溟胤脸色一沉，“来人，将狐族的人给我抓起来！” “是！”天兵齐齐上步，与狐族形成相对持的状态。 “等等。”雪衣皱了皱眉，忽然开口试探道，“此人既犯下重罪，今日起逐出狐族，跟狐族再无一分关系，大人，如此可否放过狐族？” “少主——” “王——” “公子——”数道不同的声音，异口同声的的叫了出来，众人大失惊色，没有人知道雪衣会做这个决定，他无视众人的脸色，沉声道，“如今，我才是狐族的王，族内有不服者，族规处置后驱赶出族，莫非你们想和他一起上天庭吗？想找死的话，不要牵连族人……”此话一出，整个狐族的人都是安静了下来，无人再敢说话。 黑焰四人排众而出，目光死死的盯着狐族的人冷笑，“公子在狐族为王数百年，如今你们就是这么报答他的吗？” 狐族的人个个低垂着脑袋，不敢去与他们四人对视，更是不敢去看流清。 够狠。幽冥和黑风心中相当震撼，雪衣这一手不可谓不狠啊，不仅将责任都推给了流清，更是将他驱除狐族，看着那张俊秀的小脸，心中泛起阵阵寒意，想不到以前那个天真无邪的孩童如今心狠起来也是让人刮目相看。 溟胤打了呵欠，只将这一幕当做戏看，让他不满的是狐王竟然连眉头都没有挑动一分，觉得无趣了，此番下界对凶手是谁填没兴趣知道，流清才是重点，大手一挥，十分嚣张的道，“将人给本太子拿下来。” “是。”这次下来的天兵个个是在久经沙场的猛将，历经了无数的铁血，虽然打心眼看不起溟胤这个太子，皇命难违，也绝不会违抗他的命令。 立刻有几人上前向流清走去，甚至拿出了施了法印的枷锁。 “我看谁敢！” “蹭——”的一声，紫邪剑出鞘，杀气激荡，景澈冷凝眉目挡在流清面前，一声断喝，仿佛天地都为之颤了一颤。 他的目光冷冷的扫过眼前的天兵，邪魅的容颜不怒自威，绢狂自负，饶是这些天兵见惯了生死，此刻也被这如同淬了火的目光看的不敢前进一步，没有人怀疑，只要上前一步，景澈必定让其血溅五步。 “景澈，我可是奉命下来的你要包庇凶手吗？！你可知是什么罪过？！”溟胤眼见着景澈挡在流清前面，而天兵又因为他的一句话不敢上前，又气又恼，忍不住尖声叫道。 “我只知道你们休想带走他。”景澈语气平静，眼中却是杀气纵横，其中的坚定在场的任何一人都能清晰的感觉到。 黑焰四人亦迅速站到了景澈的身前，手持刀刃，与天兵刀剑相向，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架势。 “你！！你！！你们反了！！”溟胤脸色铁青，手指气得颤抖，指着他们大叫，“给我上，景澈此次的事情父皇也绝不会包庇你！” 景澈不可置否，唇角微勾，看起来分外讥诮。 完全没有退步的打算。 黑焰四人不发一言的跟着景澈，显然是以他马首是瞻，只要自家公子说一声，几人定然不顾一切的闯出去，连带着幽冥几人眼中也是涌起了狠色，想要同他们一起放手一搏。 事情紧绷到了极点，好似火药桶一般一触即炸。 然而一直沉默着的流清忽然动了。 他伸出白皙的手指，缓缓的推开了景澈的剑。 从他身后走了出去，对着太子淡淡开口，“我随你们走……” 忽然的转变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众人瞪大了眼睛，唯独，雪衣嘴角泛起了一丝微笑。 “流清……你……”景澈握着剑，目光焦虑，他不明白流清何以为狐族付出至此，在他的观念里，你若不仁，我便不义，今日闯出去不管狐族死活，过自己的逍遥日子不就好了，若真的要走的话，这些人又怎么拦得住呢？ 流清面容一直很平静，似乎从始至终他都是这么一副淡漠的样子，玉白的脸上无喜无悲，看不出半点情绪。 景澈大力握着他的肩，仿佛要嵌进骨子里，哑声道，“我不许。”这次回天，必定九死一生。 流清看了眼狐族的雪衣，清幽的眼中潜藏着极淡的悲伤，几乎不敢相信这些事都是雪衣所作的，记忆如同流水一般淌过。 封印了记忆，走进了轮回，堕入媚妖道，遭受了第一次的天劫，几乎以为会殒命，却不想再度睁眼的时候第一眼就是一张天真无邪的纯净笑脸。 “喂，你受伤了吗……” “你怎么不说话呢？” “你身上好多血哦……是不是很痛，雪衣帮你吹吹就不痛了……” “你叫什么呢……” “……流清……” 孩童眼中光芒一亮，期盼的道，“你当我哥哥好不好，父王母后不要雪衣了，雪衣找了好多日都没找到，雪衣不想一个人……” “好……” “哥哥，哥哥……雪衣有哥哥了……” 小少年歪着头站在月亮下，面露迷茫，“哥哥，为什么父王母后还不回来看雪衣呢，他们真的不记得雪衣了吗……” 流清收回目光，转过头来静静的看着景澈，从未用这般的仔细的目光看过景澈，仿佛要将他的容颜一寸寸的都刻在心上。 “这是我欠他的。”景澈被他的眼神震撼，带着不容辩驳的执着，他在阻止自己。 伸出手想要拉住他，却只是擦过他的衣袂。 流清一走出来，溟胤立刻命人给他带上了施了法印的枷锁，暂时锁住他的功力，其实不用天尊再三嘱咐他也知道流清法力高强，否则上次也不会一脚就踢断了自己三根骨头，此刻断是不会掉以轻心的！ “我随你们离开，此事是否就此了结，不在为难狐族一分？”流清水润薄唇轻抿，看起来疏离而淡漠。 “也许吧……”溟胤此刻抓了他，面色得意洋洋，对于狐族死活全然不看在眼里。 “也许？”流清冷眉一挑，神容皆寒，看向溟胤的目光让她硬生生的打了个冷战，心中涌起战栗，若不是身边站了诸多的天兵给他撞了几分胆气，否则怕是已经瘫倒在地。 明明被封住了法力，明明已经沦为了阶下囚，竟然还让自己如此惧怕，面上难看，又不敢激怒他，呐呐开口，“此次事已结，和狐族没有任何的干系。”心底暗恨，等押回了天牢在要你好看，看你怎么狂！ 流清点了点头，最后看了景澈一眼转身离开。 一句话都没有……此刻纵有千言万语也在无言中……你是懂得吧…… 景澈怔怔的看着那道清冷白衣，回想着方才那个眼神，他竟在那一眼中看见了流清对自己的爱恋与情深。 向来不轻易流露情绪的人，会在此刻流露出自己的爱意是因为知道，此去艰险万分，天尊断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也许不会再有机会相见了…… 景澈站在原地缓缓的握紧了拳，看着他越走越远，心疼得几乎在滴血。 明明只要离开就好了啊……不要去管他们的死活不就好了…… 可是，退缩的话，也就不是流清了吧…… 冷淡中的坚强，淡漠下的善良。 只是，不懂得流露自己的感情而已，你即为那么多人想，为何就不肯为自己想想呢？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幽冥和黑风走到景澈身边，担忧道，“你不阻止他吗？” 景澈摇了摇头，如今流清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狐族，他有他的歉疚和责任，如今上前阻止他，无疑是让他的付出付之流水…… “此次流清被押上天，恐怕……”那未尽之语，说不出口，天牢森严，之后定是更加严加防守，凭景澈一人之力怎么可能救得出？ “我会救出他的。”景澈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说极笃定的事，神情恢复平静，眼神明利，是天地难撼的坚定，透露出一股无法言语的尊贵以及不可阻挡的决心。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人间空荡荡的地面上唯独剩下雪衣站在满地的鲜血中，狐族的人在大长老的连连叹息中退了回去，对于流清每个人都是愧疚的，只是再也做不出任何的补偿。 幽冥黑风两族的人直接带人离开了，走得时候只是留下一句，“你会后悔的。” “后悔？”雪衣在原地麻木着脸庞，神色略有些茫然。 天空中渐渐下起了雨，雨落下来尽数打在雪衣的脸庞上，他仍然是站着茫然的像一个迷途的小孩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上忽然出现了一把竹骨伞为他挡去了风雨。 雪衣抬起头，一道黑影自他身边闪现，看不出原貌，烟雨中只有一对红眸若隐若现。 “他们说我会后悔。”雪衣喃喃道。 “你做的太过分了，即使天庭真的来人本座亦能帮你挡下，为何要将流清牵连进去？”身旁的气息倏然寒冷了几分。 “你在怪我？”雪衣神色一变，看着那隐在黑衣中的红眸，“你喜欢他？因为他以前放过了你一命？可是现在陪在你身边的不是我吗？” 黑曜看了看天空，目光悠远沉重，“你不懂。” “我为何不懂？你根本就不了解他。”雪衣执拗的仰着头，“而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黑曜将竹骨伞塞到雪衣手中，黑影一闪，却是消失不见，不在多说一句话。 “呵呵呵……”空地上忽然响起了一阵轻笑，手中的竹骨伞随着风吹远，雪衣仍由雨水打湿全身，嘴角依旧维持笑着的样子，俊秀的脸庞上迷茫不再，而是渐渐变成了冷漠，仿佛在告诉自己一般，低声道，“我不会后悔的……” 天庭。 九阙殿，雕栏画栋，仙气萦绕。 一老一少相对而立。 天尊面色复杂，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少年忽然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次的事他料定了流清会回来，不管过去多少年流清都不曾变过，看似冷漠，却有颗至善的心，这是大多数神仙都不曾有过的。 “若你愿意离开景澈，就此不再出现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天尊注视他良久，才缓缓开口，似乎思考了很久。 流清很安静，尽管手中带着施了法力的枷锁，他看起来依旧高贵，只是嘴角微勾，看起来十分冷峭。 “云寒，你何必执迷不悟。”天尊叹息。 眼前这个人是天界的最大的功臣，是受所有人敬仰的上仙之首，却偏偏执着于一段不伦之恋甘愿从仙位沦入妖道。 流清神色不动，淡淡开口，“这是我的选择，没有人能改变。” “即使要赔上性命。” “即使赔上性命。”清淡的话语不容置疑的回荡在大殿内。 听了他的话，天尊目光一寒，脸色更加阴沉，死死的盯着他，“既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实话告诉你我的大劫将至，天界的重任我会交给景澈，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动摇他的地位，你们之间的事不管过去多久，我都不会接受。” “来人。”大门打开，两个身着银甲衣的天将恭敬的半跪在地上。 “将他带下去，关入天字号天牢，今晚子时斩魂刀行刑，另外多派一万天兵把守，不允许任何探视，绝不可出任何纰漏。”天尊冷着脸吩咐道。 “是。” 流清最后看了他一眼，淡漠着脸下去，完全没有赴死的样子，幽静似寒潭凌波，在迈出门的那一刻，忽然有些恍惚，眼前出现一张邪魅微笑的笑脸。 可惜啊……有句话一直没有机会说…… 此刻，清绝宫已是翻了天。 黎轩不知在哪收到了消息，在宫中跟景澈商量对策。 “怎么办啊，这下好了，好不容易走了，竟然又回来了，你说流清也是的，做什么要回来啊……”黎轩语气焦急，心中暗自揣摩天尊到底知不知道景澈与流清的事，若是知道怎么会放流清一条活路呢？ 饭馆景澈，面上虽不似黎轩那般焦急，却也是隐隐有苦涩流露出来，眼中情绪变幻莫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天尊若是要关押流清，你说会关在天牢哪里？”“自然是天字号天牢了，那里防守最为森严，设置的结界最大，修为普通点的莫说关押了，连闯都闯不进去！”黎轩不假思索地道。 “是啊。”天尊并不怕人知晓，天字号是天界最为难闯的地方。 “今晚我会去救他出来。”景澈平静道。 “什么？”黎轩大惊，“你一个人？” “嗯。”景澈低下头，手中的紫扇一变，化为了一柄紫色的长剑，手指握上去嘶吟声阵阵响起，那是想要饮血的征兆。 “你在开什么玩笑。”黎轩甚至想伸手探探他的额头，“千军万马能闯进去都堪称不易，你一个人去根本就是白搭，莫说天牢，你看看这清绝宫外面围着的人有多少，分明就是天尊为了防止你胡来，留下的后手。” 景澈沉默不语，半分听进去的意思都没有。 黎轩又气又急，“闯天牢自古以来从未有人敢尝试，恐怕千年之前的云寒上仙或者九宸天君复活才有几分把握，这次你去了，就是犯下天条是重罪，连天尊都庇佑不了你，你到底为何这么做？抛弃一切，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值得吗？”景澈握着剑站了起来，眼中是无惧无畏的决心，回了他两个字，“值得。” 这段感情不论结果如何，自己都是不悔的，想到了那道白衣，眼神温柔下来，他一定也是不后悔的…… “砰——”的一声，门被闯开，一道七彩身影推门而入，几乎是歇斯底里，“我不许你去！” 凤灵卿俏脸幽怨，拦在景澈的身前，“他到底为何值得你这么做？” 论身份自己比那人高贵，论相貌自己也是输不了那人多少，更重要的是那人是个男人！自己的情敌竟然是个男人，到底为何景澈为了那人对自己不屑一顾，此番还要去闯天牢，凤灵卿想不明白，也无法接受。 景澈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毫不留情的离开。 在他身后，他看不见凤灵卿脸色完全扭曲，玉指在空中一划，血滴纷扬，似乎是开启某个通道，身影倏然消失。 走在回廊上，景澈脑海中回想着在轮回镜中看到的景象，自己的法力是被天尊封印了吧？若是能解开的话，那么救出流清的把握也会大出许多，而解除封印的办法除了天尊，自己的娘亲应该会知道。 景澈知道自己的娘亲瞒了他许多事，但必定是有难言的苦衷，所以他选择不问，此刻攸关流清性命，他绝不会放任不管。 “娘亲。” “澈儿，你怎么过来了？”自从景澈离开后，义仪仙子整日都在房中抄写着经书，对于外界发生的事情不闻不问，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景澈来不及多说，直奔主题，“娘亲，流清被天尊打入了天牢，恐怕有危险，我要去救他。”义仪仙子身体一震，眼中出现了不可置信的神色，疾声道，“你说得可是真的？”景澈点头，“娘亲告诉我解开封印的方法，我知道三千年前，天尊趁我重伤之时封了我的修为。” 闻言，义仪仙子沉默了下来。“娘亲……”眼见着义仪仙子不说话，每等一分钟景澈都感觉自己好似在火中煎熬。“我不能告诉你……”许久，义仪仙子才幽幽道。“为何？”景澈面色一变。 义仪仙子没有解释的打算，在桌前坐了下来，半晌才叹了一声，“你……就当娘亲是自私吧。” “娘亲。”景澈目光悲伤，“若是失去了流清，孩儿也不能活。” 话语中得决绝让义仪仙子心头一颤，她握着手指，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孩子，缓缓开口，“你可知道为何这么多年来，我宁愿你在天界落得个风流的名声，呀从不逼迫你去好好修炼？”景澈摇了摇头，他知道他天界的修为不高是人尽皆知的事，一来他对修炼之事并不是十分看重，二来他身体素质似乎并不好，修炼的再久也会停留在原地止步不前，这几千年来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琼瑶佳酿丝毫没有改善。 “当初天尊强行封印你的记忆和修为伤你的元气，在你身体里留下了很大的创伤，这也是我也不能原谅他的原因之一，若是你如今想要恢复修为，必定要经历换骨塑体之痛才能恢复以往的力量，这其中凶险万千，若是执意下去，稍有不慎，不仅修为会流逝的一干二净，甚至会被强大的力量毁灭魂魄，娘亲……娘亲……不能看着你做这种事……” “换骨塑体？”景澈笑了笑，轻声道，“又怎抵得过流清为我承受了天劫神罚同临，雷火加身呢？”那鲜血淋漓的画面，苍白如画的脸颊直到如今自己都不敢想象。 “你们啊……”义仪仙子眼中湿润了几许，轻摇了摇头，失了言语。 将景澈引至一个空地，这里是清绝宫中荒废已久的一个地方，并不会有任何人前来。 在四周巡视了一周才放下心来，对景澈柔声嘱咐道，“一会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只要记得保持神智清明，若是你失了神智一切将毁于一旦。”“孩儿知道。”景澈郑重地点了点头。 义仪仙子玉指轻挽，结出几道法印，打在景澈的掌上，与他掌心相合，白色的光芒不断的通过她手掌传到景澈身体中。 景澈并不难受，而是一种冰润的舒适之感，他知道这是属于义仪仙子的仙力，“娘亲，你为何要将你的修为传给我？” “天尊当初封印你的修为耗费了他的巨大的心力，并无破解之法，如今接触封印只能强行冲破，娘亲如今只能帮你撕裂体内的封印，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可是娘亲你的修为……” “傻孩子，娘亲如今要那么高的修为也是无用，只要你好就好了，不要说话，收敛心神……” “是。” 景澈闭上双眼，仍由义仪仙子的仙力在体内游走，按说擅自在体内接纳外来的仙力，若是那人生出一丝不轨之心，景澈必将身处危险，但是他并不怕，也知道义仪仙子绝不会害他，静下心来，保持灵台清明。 渐渐景澈能感觉体内炙热难忍，仿佛什么要冲出来一般，经脉疼的几乎裂开，义仪仙子的仙力不知在何时消散无形。 景澈不知道自己的娘亲到底做了什么，但他能感觉先前所说的封印已经被撕裂，一股陌生的力量在体内横冲直撞，恍惚间能听见自己娘亲说的一句话，“澈儿，记住，一定不能失了心智！” 咬着牙接受着这股庞大陌生的力量，这股力量并不属于义仪仙子，显得异常霸道，沉寂太久一旦爆发出来仿佛能毁天灭地一般，在景澈体内游走的每一分，景澈的身躯都是剧烈的颤抖，一丝丝的鲜血从毛孔中渗透出来，很快就覆盖了半张脸，不过是眨眼间几乎染红了景澈的半个身体，看起来十分可怖。 “咔咔——”身体中不断传出一声声的闷响，那是骨骼断裂的声音，所谓换骨塑体就是将原本的骨头一寸寸的打碎，每一寸的皮肉都要毁去，然后再力量的洗涤下重新塑造，一旦因为剧痛迷失了心智，脸魂魄都会被这些霸道的力量冲碎。 汗水混合着血水不断的从景澈额头滴落下来，景澈狠狠咬牙承受着体内的剧痛，紧抿着嘴巴，心神沉入体内，试图控制这些力量。 “轰——”三千年前就开始积压的力量又怎会那么轻易被控制，力量的蛮横甚至让景澈手臂直接爆炸开来，飞溅出了一片鲜血。 “啊——”景澈口中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仿佛是受伤的野狼一般，手掌重重的捶在地上，宛如蜘蛛网一般的纹路在地上蔓延，身躯被鲜血所浸几乎看不出原貌，浑身布满了无数的血痕，几乎找不出一片完好的地方。 “澈儿——”义仪在一旁伸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根本不忍去看，泪水打湿了半张脸，她何曾见过景澈喊痛啊，自己儿子表面轻佻风流，内在却是极为坚韧的人，哪怕是在几千年前景澈率军出战，受再严重的伤也未曾皱一下眉头，如今这换骨塑体的痛苦到底到达了何等地步，才能让他控制不住的惨叫出声。 痛……景澈此刻只能感受到无尽的痛苦，撕裂封印涌出的力量，以他如今元气大伤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体内被毁的不成样子，无一处完好，连眼睛都睁不开，所感受的是一片血红，他试图控制那些体内四处乱窜的力量，却发现是徒劳无力，连动一个手指都是疼痛难忍，骨骼，经脉，肌肤都好似在火中焚烧。 “澈儿，放弃吧，修为可以不要，娘亲不想你出事……”模模糊糊的景澈能听见义仪仙子焦急的声音。 又一道血纹在身体上蔓延，景澈惨白着脸，狠狠的抽了一口气，鲜血犹如淌水一般，急速的落在地上，染红了地面…… 怎么能放弃呢？怎么可以放弃呢？流清他还在等着自己啊！景澈在心中大叫。 “轰——”体内又一道力量的冲击，直达灵魂的剧烈痛楚，直接让景澈一口血喷了出去。 然而换骨塑体并没有结束，力量一波又一波的冲击让景澈神智渐渐模糊了起来。 眼前好似被一片血雾笼罩，朦胧的闪过了很多道人影，有高高在上冷静的天尊，有死死拉着自己满脸委屈的凤灵卿，有自己娘亲在心急落泪的画面，有很多天兵看着自己，或敬畏或羡慕或嫉妒，形形色色，百态不一，最终定格在一道清冷白衣上。 仿佛穿越了千年一般，他站在奈何桥边，一日一日的等着自己，偶尔脸上会流露出淡淡的伤痛和迷惘，却从来没有移动过一步。 天罚之时，他在最后一掌打开了自己，独自承受神火加身，满身鲜血的以手撑剑，目光冷然的看着自己。 两人隐居在山林之中，闲了棋盘懒了书卷画谱。 “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喜欢。” 他安静的看着自己，眉目凝定，偶然会绽开一个清淡的微笑。 流清……心中那道身影破开血雾，越来越清晰。 “啊——”又一声大叫，天际忽然落下一道惊雷，打在此地，映亮了景澈染血的惨白容颜，“砰”的一声，景澈又是一拳狠狠砸在地上，无数纹路以他为中心裂开，远处的一座宫阁在这一拳的力量下轰然塌陷。 景澈死死咬着牙，仿佛从齿缝中挤出的话，“我决不放弃——” 第一百四十八章 凤族 “公主回来了！！——”整个上古神族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小厮们四处奔走相告。 “公主，您稍等，小的立即去通禀王上——” “不用了。”凤灵卿摆了摆手示意不必，“我很快就走，不要吵我。” “是……”凤族的小厮偷偷地瞄了一眼自家的公主，似乎她心情不好，当下也不敢招惹，这小祖宗闹起来脾气可不得了。 凤灵卿一路走到后山，越是往里面走，连绵的山坡上越是一片死灰枯黄色，一点生机也没，看得人分外心悸。 直到看见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小草屋，凤灵卿才停下脚步。 那草屋四周百花怒放，色彩斑斓，远远看去犹如一条七彩巨蟒缠绕在周围，异香浮动在空气中仿佛能让人上瘾一般。 越是好看的东西，毒性越大。 凤灵卿顿了一下脚步，看着眼前的草屋，这其中住着的人应该是可以帮自己报仇，从袖中取出锦帕掩住口鼻，缓缓的步了进去。 草屋之中，乱糟糟的一片，各种药草随意的放置在地上，偶尔还有蜘蛛蜥蜴之类的东西在其中爬来爬去，看的人心生厌恶，一个身着灰色布衣的男子察觉到有人走了进来，抬起头露出自己灰色的瞳仁，语气平静，“公主怎的来了？” “我要向你要一味毒。”凤灵卿极力的掩饰心绪，想到景澈对她的态度，俏脸上不可抑制的涌现出丝丝怨毒之色。 “我为何要给你？”那人话语冰冷无情。 “为何？就凭我在你无处可去的时候收留了你，还给这个地方供你炼药。”凤灵卿厌恶的看了他一眼，冷笑道：“这些还不够么？” “桀桀……我确实欠了公主的人情……”那人大笑，笑声粗哑难听，听在人耳中极为难受，“这里有数十种毒药，个个能要人性命，纵然是仙界上仙也可毁其肉身，你挑一件罢。” “我要的不是这些？”凤灵卿淡淡的扫了一眼道。 “哦？不是？”那人面露疑惑，随后面露狂热之色，“那不如你等等，我正在尝试炼制一味新药，若成功了定然在医史留名，千古常青，肯定让所有人都记住我的名字。” “留名，恐怕留得只是污名吧？为医者不是仁德至上吗，可你只会害人而已。”凤灵卿不屑道。 那人摇了摇头，似乎听见这话十分失望，“此言差矣，想不到公主也跟我族里那些老顽固一样庸俗，医和毒相辅相成，只要能制出足以让人铭记的药，是药是毒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让人永远铭记——”“你说得这些我没兴趣知道。”凤灵卿出言打断他，冷冷道，“我要一味只要沾染上就能让人感受到无尽痛苦的药却不会很快让人死去。” “桀桀！”那人怪笑着，“看来公主很恨一个人啊，莫非是为情所困？” “你只需要告诉我，有还是没有？”凤灵卿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斥道。 “有，自然是有，而且还是我的得意之作！”那人怪笑了两声，伸出了枯瘦的手掌，慢吞吞的指着桌子上一个褐色的小药瓶，“那里面就是。” 凤灵卿好奇的走过去，将小药瓶揭开，一股极为阴寒的冷香溢出在鼻尖，“这就是？”除了香味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那人看出她的不以为然，冷哼一声道，“你可要小心，切不可沾上里面的东西，此物只要沾染上融入血液，小腹上便会出现一条红线，红线日日蔓延直到到达心口处，纵是神仙也会生机枯竭，难逃轮回，在死亡之前，中毒之人只要想到所爱之人，便日日受蚀心之痛，那种痛是没有人经受的住的，一般都会自我了结……” 凤灵卿因他的话遍体生寒，这种药实在太过恐怖…… 那人犹自不觉，眼露复杂，继续说着，“我还为此物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名为相思缠，这东西本是我专门为一人准备的，你既然要用，就先给你用吧……” “相思缠？”凤灵卿喃喃的叫了一句，眼中渐渐出现一抹狠色，将瓶子放入袖中，“就用这个了。”说完，便欲出门。 “等等——” “怎么了？”凤灵卿不耐烦的停下脚步。 “桀桀，小公主的脾气真是不小啊！这东西好得，药性却没有那么好开启，想要用这相思缠还需要一样东西做引子。”“什么东西？” “你的几滴精血？”那人阴冷着脸，不急不忙的道。 “我的精血？”凤灵卿面色微变，普通神仙的精血尚还宝贵，更何况她是上古神族的后裔，若是失了精血，那可就伤了元气。 那人没有在意凤灵卿的变化，依旧是慢吞吞的，“这相思缠相当于是诅咒，以情入药才能激发他的药性。” “这药可有解？” “这个嘛……”那人‘桀桀’的怪笑了几声，眼中闪过了一道奇怪的光芒道，“我还未研制出来，这三界之内我既研制出来，那么应该无人能解开……” 凤灵卿握着药瓶，呆了一呆，想到景澈冷漠的脸庞，心中一把无名火“腾腾腾”的冒了上来，再也不做犹豫，咬破自己手指硬是从体内逼出了几滴精血滴入了药瓶之中，凤灵卿的脸上因为失了精血，失了几分血色，而随着她的血融进水中，鼻尖的异香却是浓郁了不少。 “此物若是没有你说的那种效果，你以后也不必留在这了。”语毕，凤灵卿再不停留，直接出了草屋，而她身后的那个人一直保持阴沉得笑容，干枯的手指拍了拍自己的腿，掩盖在棉被下得腿毫无知觉，苍老的面上露出阴狠之色，低下头，乱草似的头发再度掩盖了面容。 昏暗的天牢，潮湿而阴冷。 唯有一轮弯月从小小的窗口照了进来，平添了几分寂寥。 天牢并不安静，天字号的天牢却很安静，那种诡异的安静，压得人心头发慌，自古以来有资格入住天字号的，不论仙妖用手指数也数得出来。 溟胤手握圣旨，身后跟随着一群人，停在一个牢门前。 “咦。”天牢中忽然响起了一道极轻的惊咦声。除了太子，随行的人都是有着几分惊讶。 耳中响起天尊临行前嘱咐的话，今夜子时必须以斩魂刀灭其魂，绝不容许出现任何差错。 原本还以为是多么穷凶极恶的大魔头，却不想只是一个文秀苍白的少年。 自己一行人的入内，甚至没有让他多抬一下眼，哪怕是死亡的临近也无法引起他丝毫的波动，牢中所有人的心中只余下一个词。 高贵。 有些人不管你身处何方，其风度都是不容折辱，孤傲似雪玉冰山，清绝无暇，世间的丑恶血腥仿佛跟那一抹纯白沾不上半点关系。 这番姿态让太子暗地牙痒，正是因为自己无法拥有那种气质风度，所以心中愈加的愤恨，看着那道清冷白衣，片刻后心中又一股快意上涌。 自己能亲自监刑看着他死去也可解一解心头之恨。 凤灵卿进去牢中所看见的亦是这么一番景象。 愤怒？嫉妒？怨恨？或者是更为尖锐的东西，几乎刺破了心房。 玉指几乎掐出血来，明明只是一个妖，却能给人这等震撼的感觉？竟能让景澈为了他连命都不要…… 都是因为他…… 所以景澈让自己夜夜独守空闺！ 所以景澈连看都不屑看自己一眼！ 明明自己才是明媒正娶的那个人啊！ 这个人让自己受到了莫大的耻辱，怎能放过他？ “公主，您怎么来了？”一旁的使者恭敬询问，天尊已经明言下令不允许任何的探视，凤灵卿的到来，众人都有几分惊讶。 “不用等到子时了！清绝宫有变故发生，为防意外，立即执行。”凤灵卿冷声道。 清绝宫？景澈在的那个地方？溟胤连忙问道，“什么变故？” 凤灵卿摇了摇头，“不管是什么变故，只要他死了就无事了。” “也是。”太子一笑，“那就不用等了，立刻执行！” “是。”旁人取出一套银色的法器，凡是重罪者之人需以莲花钉锁骨，寸寸钉进去，锁住一身修为，以免在临行前突起反抗，横生变故。 “等等——”凤灵卿忽然叫住行刑的人。 那人下意识停下脚步，太子也是眼露疑惑，“有何事？” “我要送一样东西给他。”语调微变，有些紧张有些颤抖，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第一次如此的恨一个人，说完，从袖中取过了一个褐色的小瓶子。“这是什么东西？”溟胤好奇。 凤灵卿并没有答他，而是将瓶中的药水尽数倒在莲花钉上，银色的莲花钉被药水侵染，泛起了寒冷的光芒，摄人心魄。 溟胤没有阻止她，亦没有忽略她拿出这件东西脸上所闪过的那道怨恨之色，心中泛起寒意，这女人真是不好惹啊…… 做完了事情后，凤灵卿才从牢房中退了出去，和太子溟胤并排站在一起。 行刑者的手几乎有些颤抖。 明明见惯了生死场面，此刻没由来的有些心虚，莫说对这个至始至终清冷淡漠的少年施行，只是多看他几眼，都感觉是在亵渎他。 然而，心中再不想也决不能违背天尊的意思，看得出太子并不喜欢他，自己行刑也许还可在太子心中留下好感印象。 莲花钉一寸寸的钉进了白衣狐王的肩胛处，如此剧痛他却只是极快的皱了皱眉，再也不说一句话，其心性之坚韧让行刑者都颇为敬佩，这锁骨之刑事一个漫长的折磨，莲花钉一旦钉入，那受刑之人便于凡人无异，多少重罪之人因忍受不了这刑罚的折磨只求速死，旁人在一旁看着都是忍受不了。 而眼前这人，竟然生生的忍了下来，哼都没有哼一声。 天牢中的湿冷更加重身上的疼痛，流清脸色已是一片苍白之色，然而他依旧是低垂着眼睫，清幽的面容在月光下，宛如一块完美的白玉。 没有想象中的呼救？没有想象中的痛苦？溟胤心中生出一个无比怪诞的念头，莫非他是铁打的？他不怕痛？ 为什么他不叫呢？那张淡漠的脸上为何还是一副无风无浪的样子，为何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痛苦？这一点让他十分不爽！ 凤灵卿再度看了眼受完刑的流清，先前的紧张化为彻底的怨怼…… 他就如同景澈一样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自己一眼，这两人真是一样的目中无人啊，嘴角微诮，这份大礼你收下，让你尝尝心痛的那种滋味……只是，为何自己感觉报了仇，心中却没有什么快感？ 凤灵卿甩了甩头，向天牢外走去，忽然没有了看下去的欲望，眼前出现那道桃色邪魅的身影，这个人死了的话，他会不会关注自己？对自己有那么一缕的倾心？ 在她离开后，最后的锁骨之刑也是完成，太子压下心中的暴躁，下令，“斩魂刀，立刻行刑！” “是！” 流清被锁了修为，此刻白衣染血，如凡人无异，被行刑的两人驾着肩膀，另一人已经抽出了金色的斩魂刀，只需一刀，便是魂魄尽毁，消失于三界之内。 肩胛处的疼痛几乎麻木，眼中只余逐渐逼近的斩魂刀。 要死了吗？心神有一瞬间的恍惚，自己从未怕过死亡，此刻心中有的不是仇恨或者愤怒而是一个陌生情绪，眷恋与不舍…… 极轻极轻的叹息了一声，可惜不能陪他回到桃源谷，不能再陪他到桃花烂漫时，不能陪他看日出日落…… 不能，回家了…… 景澈……心中默念着两个字，一种比受刑之痛更为厉害的痛苦让流清抽了一口气，额头霎间布满了冷汗，那种锥心之痛，仿佛从心中蔓延直达灵魂。 只是此刻并不想去在意那些疼痛，只想去好好想一想那人的容颜，唇角微掀，有些自嘲的笑，一人孤独了这么久，不管是三千年前还是三千年后，临死前最为眷恋的那个人始终是你啊…… 斩魂刀逐渐放大，流清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原本安静的天牢忽然起了喧哗。 “砰”的一声，牢门被踹开，拿着刀的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颈窝一凉，便倒在地上不醒人事，手中的斩魂刀亦是“咚”的一声掉到了地上，鲜血从他断的颈间喷洒了出来，染红了天牢。 “流清——”“公子——” 黑焰四人站在外面抵挡着外面开始涌进来的天兵，景澈迅速进到牢内，一眼便看见白衣染血，满头冷汗的流清，眼中怒火可焚烧天地。 心中止不住的懊恼，自己还是晚了一步吗，他竟然受伤了！走上去抚去她额上的冷汗，柔声问道，“疼吗？” 流清目光微怔，片刻后才恢复清明，微犟着眉等疼痛缓和了一点，才轻声道，“还好。” 目光亦在景澈身上打量，景澈身上的伤痕同样是不少，想必是吃了不少得苦头。 看见流清肩胛处的莲花钉，景澈目光森寒，此刻却没有时间帮他取下来，弯下身，将他打横抱起来，语调轻缓而温柔，“我们回家吧……” “嗯。”心中熟悉的暖意汇聚成海洋，体内涌起极为困倦的感觉，流清将头埋进他的胸前淡淡的恩了一声。 第一百四十九章 “景澈！！！”眼见着景澈进来，溟胤又惊又恐，尖着嗓子叫道，“你竟然敢劫狱！！你不想活了吗？！” 景澈冷冷的横了他一眼，眼中杀气凝如实质，让溟胤直接腿软的瘫在地上，心中涌起了即不可思议的念头，他变了！只是简单的看自己一眼都几乎让自己承受不住，仿佛自己在他眼中只是一只蝼蚁而已！ 震惊过后，溟胤心中涌起的是不可抑制的怒火。 自己才是太子啊！他有什么资格这么看自己！为什么要怕他？看了看手中的圣旨，底气更是足了不少，大声喝道，“这次是父皇亲自下的圣旨，你若执意救他，就是同党，残杀百姓的凶手！！就算你现在是二殿下也是逃不掉的！你最好马上离开，我可以当做没看见既往不咎！！！” 溟胤歇斯底里的话回荡在整个天牢之中，众多的天兵手中兵器一滞，连黑焰四人也是一怔，等待着景澈回答。 景澈冷峭的勾起嘴角，直直的看着太子，薄唇冷冷吐出一个字，“杀——” 低头看着流清的苍白的脸颊，还有晕染成红色的白衣，心都颤抖了，溟胤他竟然敢这么伤他，不可原谅！阴沉着脸直接向溟胤走了过去。 “你，你要干什么！你要是敢伤我、我不会放……”话未说完，只觉得一股大力踹在自己身上。 众天兵目瞪口呆，那一脚竟直接让溟胤撞到了墙上，牢不可摧的墙因为这力道生生塌陷了一大块，而溟胤更是喷出了一口血，晕了过去，生死不知。 景澈不再看他，而是直接向外走去。 他每向前走一步，原本在牢中打斗的天兵便齐齐的退一步。 胆颤心惊！ 连太子他都不顾，自己上前岂不是送死吗？！ 没了溟胤的指令，天兵完全丧失了斗志，兼之他们对景澈心生敬畏，自发给他让出了一条通道。 出了天牢，外面的局面更是混乱不堪，整个天牢被重重包围。 所有人都看着那抱着流清缓步而出的景澈，无一人敢冲上去，打心底的惧怕。 “二殿下不要执迷不悟了，如今你犯下大罪，立刻束手就擒天尊不会为难你的！否则……”挥手一招，无数的弓箭手从暗处冒了出来，这些人并不是天尊派来看护在此地的天兵，而是属于太子溟胤的人，此次事故，想来是有人想借机除掉景澈。 景澈一手抱着流清，唯恐惊醒了他，取出了腰间的紫邪剑，冷冽的剑气在他的身后震裂了地面。 说话的人，目光一冷，心知景澈没有听劝的打算，冷冷叫道，“放箭——” 也许是心慌，也许是因为太过害怕，那人一下令，便有天兵手中的弓箭一松，铺天盖地的箭矢射向景澈。 景澈手握紫邪剑横扫一周，剑气激荡，疾飞在空中的箭矢顿时在空中停滞，然后尽数折断，这一手可谓是惊骇众人，谁说景澈修为不行？此等风姿根本就是绝世战将才可拥有。 撇开立场，这天界之中哪个人对景澈没有几分好感？他仗义，豪气，大方，又怎会是太子溟胤可比的？ 眼见着众人畏惧着不敢上前，那所属于太子党羽的人心中一急，冷然开口，“大家不要害怕，天子犯罪尚还和庶民同罪，如今二殿下不仅包庇凶手更是杀了太子是整个天界的罪人！上啊！” 什么？太子死了？众天兵先是一惊，斗志渐渐凝聚，如果当走了狐王，天尊肯定不会放过自己，当下也顾不上惧怕，冲了上去。 对于溟胤是死是活，景澈没有解释，亦没有兴趣知道。 他抬眼，眼中杀气萦绕，宛如地狱修罗一般站在众人之间。 目光冷硬下来，看来血战在所难免了。 正当开战之时，沉寂的空中忽然响起了一道浑厚威严的声音，“够了——” 听出了声音是谁，众天兵眼中闪过喜意，连忙伏跪在地，“天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尊听闻景澈劫狱的消息，急忙赶来，景澈如今的修为更是让他心惊，看着如同鹤立鸡群的那一道邪魅身影，天尊压下心中的怒火，眼中有震惊，亦有失望，“你竟然敢劫狱，澈儿，你可知道朕对你寄予厚望，甚至想将这天庭交给你，你怎能犯下如此罪过？” 景澈眼中满是倔强之色。平心而论，自从景澈有记忆开始，天尊对他就万分的容忍和疼爱，宛如一个父亲一般，即使景澈犯下了什么错事，天尊也会想尽办法护着他。 只是，此刻，因为流清，两人不得不站到对立面上。 而他对流清所作的事，景澈也不会原谅他。 “二殿下，你就听天尊的话吧，仙妖厮混在一起成何体统？？这狐王何以值得你如此？” “你认个错，什么事都好说！”到场的众臣纷纷对着景澈劝道，天尊眼中的阴沉之色，明显在告诉众人他绝不会放过流清。 忽然，景澈开口，“我要的不是这天庭。” 他目光温柔的看着流清，“就算成为这天地的至尊，没有他相伴在身边又有何用？” 景澈的声音并不大，却足以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无比的清晰。 于是天地静寂，群臣无声。 这是在告白……？ “放肆！！”天尊震怒，因为怒火威严的脸庞涌起潮红之色，“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群臣还在方才那惊天动地的告白中不能回神，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说什么？ 清朗的声音再次响彻…… “我爱他……”景澈桀骜的扬起下巴，抱紧了怀中的流清，仿佛到了宇宙洪荒的尽头也不会放手一般，再次宣布。 掷地有声。 每一字都清晰的回荡在众人的耳边。 流清睁开了双眼，抬头凝望着景澈，小巧精致的下巴还染着几丝血迹，体内传出的疼痛让他几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 他目光静静的，却是毫不掩饰的缱绻深情，好似冬日的暖阳灼灼耀眼。 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的对视，世间的一切都成为了云烟，唯独将彼此映入眼中，刻在心上，再也无法抹灭。 “你、你你——”天尊面色铁青，怒喝，“你不要忘记了你是有家室的人。” “我要的只是他。”景澈毫不在意，勾唇邪魅一笑，低头温柔的吻去流清嘴角边的血迹，然后停留在那水润薄唇上，轻轻的印下了一吻。 仙妖有别又如何？成为天地间最尊贵的人又如何？ 我要的只是你而已，若是无你在身旁，这天下要着何用？ 众仙吃惊的张大了嘴巴，觉得自己的心脏不够用了，明明是有悖伦理，明明是逆天的感情，此刻在两人相合的唇间，却没有一人能说出一句谴责的话。 也许是因为震惊，也许是不过是太过凄美。 天尊目光森寒，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流清的本事的，如今放他走，他怎会放过天庭，他若是报复起来，又有多少人承受的起他的怒火呢？所以—— 绝不能放他走！！ “来人，拦下他们。” “是。”连天尊都下令了，谁人敢抗呢？ 漫天的血雨飞洒，万千的天兵前仆后继对着景澈几人围攻过去。 毕竟是刚经历换骨塑体之痛，纵然修为恢复了，身体仍然有着几分虚弱，景澈挡下一剑，身后立刻有了刀剑攻过来，在身上落上血痕，很快，红衣便染了鲜血，然而不管她受到了怎样的攻击，都极好的护住了流清，没有让他受到一丝的伤害。 天尊在一旁看着景澈的行为，面色愈加阴沉，金袖一震，便欲亲自擒拿。 “都住手——”混乱的场面中忽然出现一道轻柔的声音，明显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众人不禁都停了下来。 “义儿？” “义仪仙子？” “娘亲？” 原本欲擒拿景澈的天尊在义仪仙子出现的那一刻，几个闪身迅速的出现在她身前，失声道，“你怎么了？你怎么会成为这个样子？” 此时的义仪仙子素日端丽的脸庞隐现苍老之态，满头的青丝中甚至夹杂着白发，唯独那一身素雅华贵的气质不变丝毫。 她并没有理睬天尊，穿过了万千的金戈铁马最后停在了景澈的身前。 “娘亲——”景澈心疼的看着她，喉间有些哽咽。 为了帮他冲破封印，义仪仙子一身修为尽毁，连人也苍老了几分，那份歉疚，景澈无法用言语形容。 “澈儿，娘无事。”似是感到了他的歉意，义仪仙子出言安慰道，说完，将目光移到了景澈的怀中流清的身上。 流清看着她的目光，很难形容，这个女子是景澈的母亲，又对自己百般照顾，如今自己和景澈在一起，无疑是对不起她的。 “义姨——”流清轻轻的叫了一声。 “好孩子！”义仪仙子温柔的摸了摸流清瘦削的脸庞，笑了笑，“现在还叫义姨啊？叫娘。”流清动了动嘴巴，却没有叫出声，娘亲，多么陌生的词汇啊，自己甚至不敢触碰……只是眼中却泛起了泪光。 义仪仙子怜爱的看了两人一眼，然后转身，将他们护在身后一般，淡淡开口，“澈儿所作的事，我都会支持，绝不会反对他，对于此事，你们有何意见吗？” “义仪仙子就算你疼二殿下，但做事也得有分寸，如今他不仅为了救这妖王擅闯了天牢，更是打伤了太子，若是不制裁他何以平人心？又拿什么来维持天庭的安稳？” “安稳？”听了这两个字义仪仙子端丽的脸上涌起了讥诮的笑容，“这件事这里没有一个人有资格说，你们现在所有活着的人都是欠你们口中妖王的一个恩情，三千年前若不是他以燃烧自身修为和灵魂布下诛仙阵暂时逼退了妖军，你以为那么现在还可以站在这跟我说安稳吗？”随着她的话，整个天庭中陷入了死寂。 谁都知道布下诛仙阵的那个人是昔年九十九位上仙之首，云寒上仙，只是他当年为了拯救仙界已经成为尘埃，纵如此几千年这名字也是经世不灭，他怎会陷入妖道？ 片刻之后，有人不可置信的喃喃出声，“不可能！若他真是云寒上仙为何这么多年不会天庭，反而成为人间的妖王？” “是非对错，这个答案你们该问天尊。”义仪仙子不为所动，将目光移向天尊。 在场的所有人也因她这一句而注视着天尊，期盼着他给出一个解释。 天尊叹了一口气，冤孽啊冤孽……眼神注视着那两道相合的人影，同样的伤重，同样的狼狈，两道极端的色彩交叠在一起却仿佛成了世间最美的景色。 “自今日起，景澈剥夺仙位，同狐王流清再也不得踏入仙界一步……”天尊冷着脸说完后，拂袖而去，留下群臣面面相觑。 “谢父皇成全。”景澈抿唇而立，对着天尊微微躬了躬身，这是他第一次心甘情愿的叫出父皇二字。 天尊脚下的步子顿了顿，回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娘亲——” “不用说什么了……”义仪仙子微笑，面上是衷心的祝福，“走吧，离开这里，去过你们想要的生活……” 景澈默然不语，心中陡然生出了一股豪气，这一次终于可以带着他离开了，再也不用问天下事。 万千神仙在一片沉静中，目送那道邪魅桃色红衣抱着怀中的白衣渐渐远去。 自始至终那两人都没有在意他人会说什么。 嘲笑？讽刺？亦或是不屑？ 可是，爱了就是爱了……只要自己懂就好，何须在意他人的想法…… 这段感情无需任何人评说…… 人群逐渐散去，关于那两人的身份天尊虽然没有解释，但是这等处罚明显是承认了，其中的原因无人解说，今日怕是如同以往一样永远埋在仙史里，如同那两人的离开淡出所有人的视线…… 第一百五十章 流清醒来的时候正靠在景澈怀中，从他身上传来的温暖，一路温暖了自己的身心。 周围鸟语花香，绿茵成林，金黄色的光芒遍染了整个天地，一片宁静祥和。 这里是人间？ “醒了？”景澈低头亲亲了他的额头，柔声道，“我们很快就到桃源谷了，乡亲们还给我们准备了很多年货呢！不知有没有烟花。” “哦。”体内的倦意稍稍退去，流清从他怀中坐了起来，发现钉在自己身上的莲花钉已经被他取了下来，除了有些疼痛以外并没有什么异样。 “好冷淡啊～”景澈委屈的好似被人抛弃的怨妇，“竟然就说个哦，你就没别的好说的吗？在下可是记得好久以前就告诉你不可说哦的！” “哦。” 景澈：“……” 自言自语道，“还好我对于流清你有说不完的话，不然岂不是会冷场？” 流清看着他摇头，十分好笑，不过，细细想了想除了景澈，自己无论和谁呆在一起，都是会冷场的吧？（所以，景公子你就知足吧……） 心中忽然传出了剧痛，让流清忍不住的犟起了眉，冷汗霎间布满了额头，几乎用全部力气才忍着没让自己叫出声。 “你怎么了？”景澈看着他更加苍白的脸色，连忙关切道，眸中焦虑不加掩饰。 “我……无事。”流清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异样。 看他的样子怎么不也像无事的样子啊……景澈心急道，“我带你去看大夫吧……” 流清失笑，“大夫不就在你眼前吗？”为了怕景澈起疑，又解释了一句，“只是先前落下了一些伤势，我歇歇就好。” 景澈原本温柔的眸子立刻冷了下来，仿佛连温度也下降了几十度，“溟胤竟然敢伤你，就算是死十次也不为过！” “你那一脚恐怕已经要了他大半条命了！他若真的死了，我们怕是也不能这么轻易的离开……”流清微微一笑。 景澈冷哼一声，“只是踢了他一脚真是便宜他了。” 眼前，两人都是一身的血迹，大小伤势数不胜数。 流清似是想到了什么，从袖中取出了一个青色的小瓷瓶。 “这是……”景澈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上次流清历经天劫后，神算子给自己的疗伤药，语调倏然暧昧起来，“想不到你一直随身带着啊，哈哈哈……” 原本以为因为那时候的事情，流清即使收到了自己的给他的伤药也会扔掉，却不想他竟随身带着，分明是不舍得，景澈十分得意。 笑完过后，便毫不忌讳的当着流清的面，将衣服脱个一干二净，露出精瘦的上身。 每一块的肌肉都十分匀称，上面的伤势虽然不少，却更衬托出了一股阳刚之气。 景澈望着流清邪笑道，“流清你也脱了吧……” 流清瞪了他一眼，“闭嘴，我先帮你上药。”转到他后面，灵秀的手指沾染了些白色的药膏，轻柔的涂在景澈的伤口上。 温凉的药膏随着流清的手指慢慢游移，说不出的舒适，一种奇异的冰凉之感在伤口处蔓延，疼痛立刻缓解了不少，景澈嘀咕道，“看来那神算子说的真不假，这伤药的效果之好可是首次所见！” 景澈此刻看不见流清，目光便仰头看着空中逐渐下落的夕阳，只觉得这场景有些不真实的美好，想着两人以后能够厮守在一起，更是欣喜异常，这伤真是受的值得啊…… 等到流清为他上好了药，他毫不死心的冲着流清邪笑，“你也脱了吧，我也来帮你上药。”明明是一件十分正经的事情，但不知为何从他嘴里说出来硬是就成了想占人便宜的纨绔子弟。 流清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淡淡道，“我自己可以。” “哎呀，流清你也太见外了，又不是没有看过……”景澈嘀咕道。 流清目光一侧，凌厉的立刻让景澈闭了嘴。 “你去取些水来，我渴了……” “好吧……”景澈可怜兮兮的，自己也是好心啊，怎么就这么不被认可呢！估计在这流清还真不会脱衣服，为了他的伤势着想，只得无奈的去起身找水。 在他离开后，方才还一派平静的流清，眉宇间才露出了痛苦的神色，缓缓的将白衣接了下来，心有所感的似的低头，果然，小腹处出现了一条极细的红线，在阳光下血红的十分妖异，微微苦笑，看来那凤族公主真的是恨自己入骨啊…… 脑中浮现起以前在一本古书上所读得一段信息，阴寒的山崖底偶尔可见一种药草，名为噬心草，长约十厘米，其通体血红，双叶而成，以其叶入药，中毒者下腹处会出现一道红线，日日渐长，若是红线蔓延至心口处，则生机枯竭。 若是枯竭了生机，不论是仙是妖，都会陷入轮回…… 原本以为不过是记载的传闻，想不到竟是真的…… 景澈……想到这个名字，心中传来的锥心之感更是无比的深刻，那条红线的颜色也是愈加的艳丽了几分，不过须臾之间，流清已经通透了噬心草，只要一想到所爱之人，便会受噬心之痛。 而他清晰的记得，那本古籍上，并没有记载丝毫的破解之法，景澈若是知道此事，定然是会再度不顾一切的闹上天去，白皙的手掌缓缓收紧，若无解药闹上天去不过是在将他置于危险之中，怎能啊…… 目前只能以功力压下这噬心草的毒性，景澈……流清捂住心口，脸上出现感伤的神色，眼神渐渐决绝起来。 景澈很快就回来，手中拿着一个灌满水的水囊，火急火燎回到了流清身边，心情十分雀跃，依自己这速度，他应该还未处理好伤口，反正水已取好了，帮他处理伤口应该没什么的，这般想着，脚下的步子更是快了不少…… 到了地方，邪魅的容颜却苦了下来。 流清一袭素雅白衣，整齐的穿在身上，如同离去的时候一般，显然已经独自处理好了伤口，白玉般的手中握着白玉笛，眉目静楚，神态淡然，安静的等着自己。 景澈大受打击，“你、你怎么——” “我怎么了？”流清清冷一笑，嘴角微翘，似笑非笑的盯着他，那神情似是早就料到了景澈会提前回来一般。 “没什么。”景澈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一脸的郁闷之色，将手中的水囊递过去，“喝吧。” 流清接了过去，看着他一副郁闷的样子，心情大好，打开盖子，微微杨头喝了起来。 景澈看着那因为杨头而露出一截白玉颈肌，神情淡然却诱人不自知的流清，笑那叫一个荡漾啊…… 这人不论是何等的姿态都是千般诱人，万般风华。 暗暗发笑，幸好，这样子只能自己看见。 喝了几口，流清解了渴，便欲将水囊递给他，一拿下来，眼前却是景澈放大的俊彦，“喝好了？”景澈笑问。 流清直觉这笑容有几分危险，下意识的退了退。 景澈将他的水囊放置一边，邪魅一笑，“人家为了给你取水跑了这么远的路，是不是该奖励一下呢？” “奖励？”流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景澈忽然将他抱在怀中，低头便吻了上去，轻声笑道，“对啊～你可要好好的奖励奖励我……” 原以为流清会挣脱自己，却不想他很快就安静下来，甚至开始回吻着自己，很热烈的吻，两人你来我往，仿佛将满腔的感情宣泄在这吻中，若不是在顾念着流清身上有伤景澈真想将他就地正法。 两人如胶似漆的缠吻了大半天，分开后，景澈却是叹了口气。“唉～” “做什么叹息？”难得的流清问了他一句。 “额。”景澈贼兮兮的笑，却不敢说出来，若是此刻流清知道自己想的是跟他做那事，还不将自己大卸八块，这人有时候淡漠，仿佛跟他做什么都无所谓，有时候极容易羞涩，让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快看，流清。”景澈忽然指着天空叫道。 流清顺着他的手指向前看，如今已经黄昏，厚重的云雾盘踞在天空中，太阳落入西山，烧红了云朵，将天空渲染成绛色，天地间的景象仿佛交融到一起，逐渐成为银灰色。 落日并不如旭日初升那般壮美，别有一种的韵味，万物宁静成了一片。 景澈抚了抚流清的墨发，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笑道，“我在想啊，等我们在桃源谷呆腻了，就再去出去逛逛吧，这天地间好多景色都没去呢，看惯了青山绿水也可去见见那大漠孤烟，听说大漠的落日是美的……你说可好？” 流清偏过头，看着那张笑容邪魅的容颜，也是淡淡一笑，抬头看向远方寂寥的天空，轻轻开口，“好……” 夕阳落在他淡漠清丽的脸上，却流露出让人的心碎的忧伤。 第一百五十一章 桃园谷百花常开不谢，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初，经常有山下的小孩子顺着桃树一路走到深林中的小院给里面的两个少年送去山货。 山上的看病的人渐渐少了，山里人身体本就壮实，流清又为他们开了几贴调理身体的方子，生病的人更是不见多少。 偶尔景澈回和流清一起下山去看看村里的乡亲么，顺便送些野味，每次去都会引起极大的轰动，恨不得所有人家都出来迎接，景澈和流清不想麻烦到众人，一般没有什么事情也就不下山了。 月色袭人，暗香浮动。 小屋内，一灯如豆。 景澈悄悄的走至椅坐在桌前阅书的白衣身边，手掌不老实的在他身上游走，撩拨人心绪。 流清被他打扰的没办法，只得放下书籍问道：“何事？” 景澈弯下腰，温热的呼啸碰触到他敏感的耳垂，在耳边轻声道，“何事？我想做何事你不知道么？” 流清面上一红，连握着书的手也变得不稳起来，片刻后神情重新恢复淡然，再度捧起书，只当是没听见景澈的话。 原本有所期待的景澈，眼见着流清又一副水米油盐不进的姿态顿感失望，堵气似的在一旁站在旁边，幽怨道，“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做那事吗？” “你说，什么？” “我说上床。”景澈淡定道。 “我们不是每一日都谁在一起吗？”流清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回答的更加淡定。 景澈更加幽怨，这简直是折磨啊……心爱的人躺在自己身边，却只能看不能吃，简直就是酷刑，景澈又不想强迫他…… “我又不是圣人，再这样下去，会憋出病的！”景澈委屈道。 “那有与我何干？”流清长睫低垂，神情平静。 “关系可大着呢！”景澈一见他并没有明显的抗拒，立刻得寸进尺。将他整个圈在怀中，头搁在他的肩上，舌头轻轻对着他的耳垂舔了一舔，受顺着要下下滑，在他的要测揉捏。 流清惊喘了一声，失了方才的平静的面容。 景澈低声笑道，“忍了这么多天不觉得辛苦吗？我来帮帮你吧，要不就在这，我已经忍不住了……” 流清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在一堆圣贤书旁边也能说出这话来，这人真是太无耻了，忽然起身站了起来。 景澈心中一喜，莫非这是想通了？这些日子可是不管自己如何做，他都执意不肯退让一分啊。 奇怪的是流清竟然朝着门的方向走了出去。 “你干嘛呢……”经画册连忙追了上去，流清瞥了他一眼，出了门。 “大晚上的干嘛出去？”景澈嘀咕道，莫非想尝尝打野战的滋味，也连忙追了出去……（这是不可能的吧！） 夜晚的林间空气湿重，明月高悬，田野里传出了蝈蝈的叫声，一片静谧美好。 流清在河水边停下了脚步，月光下小河泛起了粼粼的波光，分外美丽。 “咦，流清你该不会是想在这吧，这里景色确实也不错，”景澈乐道，“有山有水有美人。”嘴里不断的念叨着，分明是不死心。 刘i去哪个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下一刻，只听“噗通”一声，一道人影被踢下了河。 “好冰！”河水四面而来，景澈心神一震，被风一吹硬生生的打了一个冷战，目光更加幽怨的看向流清，只见他一脸平静的凝视着自己。“下次若是在忍不住，我就帮你清醒清醒。” 说完，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 “流清，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景澈在后面哇哇大叫。 回去的路上，流清一人走了很久，想着景澈在水中的样子，唇角忍不住的扬起了淡淡的笑意。 而随之一股锥心之痛，更是从心底传了出来，席卷了全身，让人忍不住有些颤栗，流清咬着水润薄唇抽了一口气，试图减轻噬心草带给自己的疼痛，一面尽力的让自己此刻不要去想景澈。 “公子。”身前传出一道古板的声音。 流清抬起眼，恢复以往的淡漠，仿佛方才的痛苦并未出现过，黑焰出现在自己眼前，面上的关怀不加掩饰。 “公子打算何时离开？”黑焰难得的不再是一副死板的脸色，而是叹了一口气。 如今这样瞒着也不是办法，就算说是先前在天庭落下的伤痕，最后总会被发现的，若是景澈知道了此事，他会怎样？流清甚至不敢想象，最大可能就是他也不会要命的陪自己陷入轮回，与其让他见证自己痛苦，不如让他误会自己，就此离开，至少他会活下去…… “我会陪他过年。”沉思了片刻，流清开口道。 还记得他说过以后每年的除夕都要陪自己过，那就再陪他过一次除夕…… 黑焰默不作声的退了下去，心中涌起了悲凉之感，偷偷地瞧了眼站在屋前的白衣。 如同那皎洁的明月一般。 安静的孤寂…… 流清伸出双手，环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温暖自己的身心一般，他没有叹气，亦没有流露出什么悲伤，只是想用所有的力气好好珍惜此刻的生活。 景澈回来的时候小院内陷入了一片黑暗，才察觉流清已经睡下了，不知道为何一向浅眠的流清，如今睡的越来越早。 月光从窗口流泻进来，好似一层轻纱覆盖在他的身上，景澈轻手轻脚的上了床，唯恐惊醒了他。 他微微皱着眉，虽然已经睡着了却睡的并不安稳，眉宇间隐隐有痛苦的痕迹，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睡着的时候跟他平日里的平静淡漠的样子有很大的不同，仿佛在极力的忍耐着什么。 景澈伸出手指在他眉间流连，是什么让你夜夜梦魔，看起来如此不安…… 身上的伤势如此痛么，若是可以真想为你承受。 景澈心疼的看着他苍白的脸颊，低头在他唇上很轻的印下一吻，随后将人抱紧自己的怀中，明明自己才是从水里起来，流清身上的提问却比自己的还要低，手臂一点一点的收紧，便再也不放开了。 翌日。 “哥哥，哥哥。”小院里跑进来几个孩童，其中一个稍大的女孩目光畏惧的对着闲着在远离晒太阳的景澈问道，“那几个人是谁啊？” 景澈懒洋洋的瞥了一眼站在门前的四人，道，“是木头。” “木头。”彩儿完全不能理解，小脸上畏惧之色更深，“他们不是活人吗？” “是啊是啊，他们死了……”景澈没好气道，声音大的不仅站在门口的黑焰四人能听的见，连屋内阅书的流清也听的丝毫不差。 黑焰几人听了这明显带着怒气的话，连一个眼神都没有丢给他，依旧如木桩一般站在门口。 彩儿几人吐咽了几口口水，又看了眼那几个人，冷肃的脸庞好似娘亲们常说的会抓人的魔头，这几个人日日守到门前，从来都不说一句话，真的不像活人。 拉了拉景澈的衣角，小声道，“这次彩儿上来是想告诉哥哥，娘亲问你们有没有时间下山一趟……” 听了此话，景澈眼中一亮，连忙答应，“好啊好啊，我们很快就下去……” “嗯……那彩儿先回去了哦。”小女孩笑嘻嘻的拉着伙伴跑了出去，临走前还偷偷的隔着窗户瞧了一眼物理的白衣，小脸羞红。 “流清……”景澈站起身，兴奋的朝屋里跑去。 “二殿下，公子看书不喜欢让人打扰……”结果自然是被人面无表情的拦了下来。 景澈瞪着眼前石雕似的四人，恨不得将他们瞪出个洞来，大清早的自己不就是亲了流清一下吗，流清竟然让他们将自己扔出来！！！而这些人竟然照做了！！事实上，只要平日里流清看书，黑焰四人必然会拦着自己，不准自己进去打扰。 景澈无比的还念当初两人隐居在这里的日子，哪里会有人碍手碍脚啊，偏偏黑焰四人赶也赶不走，一副公子在哪我们就在哪，死也不会离开一步的样子。 “咔嚓——”门被打开的声音。 流清从黑焰四人身后走了出来。 “你舍得出来了啊……”景澈没好气的道。 看着他一副闹脾气的样子，流清反而是一笑，“不是说要下山去么……” “嗯，对啊，快过年了，想必是去拿年货，这次我让彩儿她娘帮我们准备了烟花呢。”景澈一见流清露出笑容，顿时什么也不想跟他计较，猜测道。 “要过年了么”流清喃喃道，眼中闪过复杂，在抬眼复杂的情绪已经消散无形，只余清冷，淡淡道，“走吧。” “好！” 第一百五十二章 除了桃源谷，景澈和流清一同进了山下的村子，还未进去，里面家家户户炊烟升起，飘出了诱人的香味。 临近过年，每一家的年货也是不少，所谓靠山吃山，肉类食物恐怕是这些山民最丰富的存货。 “大哥哥，大哥哥！”彩儿站在村里兴奋的对着二人招手，“这里这里！”她的旁边站在一对笑容满面的夫妇。 景澈冲她挤了挤眼睛，然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彩儿捂住自己的嘴巴，示意明白了，然后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不过这一嗓子显然是已经让村里人都知晓，山上的两个少年下来，很快，大伙就围了出来，对着它们热情的问长问短，争着抢着将要家里年货送给他们，不仅如此，全村的女性全部出动，关怀的话不绝于耳。 别人对着你笑脸相迎，你怎么着也得回个笑脸吧，流清倒还好，一向是一副淡漠华贵的样子，平静似水，寡言少语，他就算不笑也不会让人觉得不礼貌，微笑的任务就全交给了景澈，一路上景澈只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笑僵了，到最后实在无法忍受直接拉着流清，一阵风似的直奔村长家里。 彩儿在后面看的笑嘻嘻的，甚少看见景澈这幅狼狈的样子，寻了空子跟着他们一同朝村长家里跑。 相比较村里喜庆的氛围，村长家里稍显冷淡，毕竟草屋里就他一人住，比不得别人的家的热闹。 景澈二人一进门，便看见桌子上放置着两坛酒，一看便知是自己和留清最爱喝的青竹酒，村长并不知道今日他们要来，也就是说，这草屋里常备着两人的酒。 他们一进门，老村长便笑呵呵的迎了出来，苍老的脸上皱纹因为笑容变得一折一折的，自心里欣喜，“你们来了啊，上次一走就是几个月，也不给我们留个信，这次下来可要在我这好好呆会，陪我这老头子说说话，喏，这就我可常备着呢。” “好啊。”景澈展开折扇，闲闲的在胸前摇了起来，“村长上次给我们的酒，我们可还没舍得喝呢！这次就在这喝个痛快。” “有什么不舍得的啊！”老村长摇了摇头，“喝完了尽管上我这取，我可欢迎着呢！”那样子就完全拿他们当自家的孩子疼。 景澈继续笑着，连流清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心中蔓延着丝丝感动。 “也不知道你们要来。”老村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和蔼的看着他俩，“我去给你们做饭，看你们两个瘦的，今天中午多吃点。” “我来做吧。”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什么？”老村长瞪大了眼睛看向流清，“你会做饭？” 流清点点头，他一向很安静，不再多说什么，径直向厨房走去。 “是啊！”景澈用扇子遮了半张脸，低声笑道，“别看他这么冷淡，子啊家里流清可贤惠着呢，他做的饭可好吃了，今日有口福了，若是他不做的话，我早饿死了……” 他的话音刚落，原来流清忽然停下脚本，朝他看了一眼，景澈大叫着，“我来帮你~~~” “不用！”依旧是毫不留情的拒绝。 老村长哈哈大笑了两声，“看来你没少给他帮倒忙啊。” “怎么会呢！”景澈一脸的义正言辞道，“他那是心疼我，你也看得出嘛，他这人不善于表达，我明白的！” “大哥哥说谎！”彩儿捂着嘴笑道，将手中的东西都放到桌子上，对着村长认真的问好，“村长好。” “彩儿今日怎么过来了？” 彩儿跳到一旁的椅子晃荡着小腿轻声道，“我来给大哥哥他们送东西，方才外面人太多了！” 老村长点了点头，彩儿转了转眼睛，古灵精怪地道，“村长爷爷，今日我可以在吃饭吗？”这小鬼，恐怕听见流清去做饭的时候，就在打这个主意了！ “嗯！”景澈敲了敲她的额头，目光向桌上扫了扫，一眼便看见了烟花，如获至宝的拿了起来，这东西在这可不好得。 “这个是什么啊？”见景澈一副宝贝的样子，彩儿捂着额头好奇道。 “是烟花！” “什么是烟花？是和爆竹一样的东西吗？阿爹跑了好远的地方菜买回来的，还告诉彩儿一定要把这东西送给你！” “比爆竹好看很多呢，等到除夕的时候，你看看天空就知道了！”|景澈笑道。 “哦。”彩儿小小的哦了一声，挺翘的鼻子抽了抽，“好香啊~” 很快，流清便将做好的几盘素菜端了上来。 好香哦~不过是普通的青菜，做出来也青翠欲滴，让人食欲大增。 饭桌上景澈不满的瞪着彩儿，教训道，“女孩子吃饭怎么可以这么粗鲁，小心长胖了以后嫁不出去！” 他最不喜的就是有人跟他抢吃流清做的菜，若是黎轩还好，直接出言讽刺，但是面对女孩子他还是要保持风度，说话不可太过，也不能太轻，以免刺激不到彩儿。 彩儿充耳不闻，只顾着埋头吃饭，连话也不多说，景澈一见也不说话，唯恐她吃光，立刻和她抢了起来。 彩儿的速度又怎么比的过景澈，憋着嘴委屈道，“大哥哥，你好过分，这饭菜你日日都能吃到，今日还跟我抢！” 这一点连流清也颇为佩服景澈，黎轩也就算了竟然还跟小孩子抢菜吃…… 景澈翻了翻白眼，手中的筷子片刻都没有停止，振振有词，“每顿饭的东西都不一样啊，况且我也管不住我的手！”说着还颇为惬意的砸了砸嘴巴，“真是怎么吃也吃不腻啊……” “哈哈哈……”老村长在一旁看得大笑，好久这里都没有其乐融融的感觉了。 流清只吃了少许的饭，静静的看着景澈的笑脸，清淡德尔容颜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知道他有多喜欢这种生活。 他奢求的真的不多…… 一顿饭景澈吃的十分尽兴，彩儿小脸十分不满，“大哥哥，你真过分……” 景澈一点自觉也没有，悠闲的摇着扇子，时不时2对着流清送去了一个媚眼。 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怎么这么热闹？”景澈眼中掠过疑惑。 彩儿轻哼一声，不搭理他，也不回他。 村长无奈的看着简直就是一大一小的两个孩子，解释道吗，“林婶子家的闺女今日出嫁，在办喜事呢！” “喜事？”景澈啪的一声合起扇子，拉着流清就往外面走，“那可要去看看，不知道新娘漂亮不漂亮。” “就在这看吧。”刚出了门口，流清便住了步。 景澈不明所以啊，“为何啊，连杯喜酒都讨不到！” 流清并未解释，目光穿过人群看着那身着大红嫁衣的新郎新娘，两人相貌平凡，被一群人簇拥着相交对拜，脸上是一片幸福的喜意，那是揽得心爱之人的满足。 老村长见他们停在门口，颤颤巍巍的走进去，“若是你们过去吃喜酒，那看你们的人恐怕比看新娘新郎的还多！” 景澈若有所悟，“也是！这种风头还是不要抢了。”便懒懒靠在门上，望着那一对新人。 “他们是在交换定情信物吗？”景澈看着那拜堂两人相互交换了一样东西，随即才被闹腾着送入了洞房。 “是啊！”老村长点点头，“我们这的女子在喜欢上的谁的时候都会将送一样东西给男方，而男方不能拒绝，若是他们有缘分拜堂的时候，那两样的定情信物便会被重新交换回来。” “啊，大哥哥他们在这里！”彩儿去了一次喜堂，一群女子立刻回身对着村长家含羞带怯的冲了过来。 “公子，我给你准备了礼物！”女孩子们围着流清羞红着脸，个个手中都捧着东西，或者朱钗或是锦囊，小巧而别致。 一群人硬是将景澈冲流清身边挤开了。 景澈冷着脸看着流清将他们的东西收下，引发了一连串的惊叫，“啊！！公子收下了我的定情信物了！！” “嘻嘻嘻。”景澈侧目瞪了眼彩儿，恐怕都是她招来的人，女人真可怕…… “为何没人送我呢？”生闷气的同时，景澈也有些纳闷，自己也不比流清差啊！ 彩儿在一旁把玩着自己的发丝，“村里的姐姐们说，虽然你也很俊美，可是一看就很花心，不能做丈夫的，但是公子就不一样了，平日里寡言少语的，关键时刻一定很可靠！” 景澈：“……” 目光在四周一转，发现除了树以外并没有什么别的东西，随手折下了一支，转身进了屋子，背对着众人，景澈手中纸扇一展，化为了一柄长剑。 对着树枝削了几下，落了一些木屑在地上，两支简单的木簪也随之完成。 外形实在不敢恭维，满意的握着手中的木簪，景澈挤上前去将流清手中的东西一把夺了过去，然后将自己手中的木簪递他手中，“这是我给你的定情信物！” 众人石化……（不要说得这么明显好不好！） 流清怔了一怔，目光盯着手中褐色的木簪。 景澈笑容温柔几乎化出水，“我帮你带上吧。”说完，也不顾流清愿不愿意，当着众多女子的面，手解开了流清头上的玉冠，墨发漆黑如夜，绸缎似的散了下来。（绝对是个故意的！） 流清没有说话，任由他轻柔的为自己绾发。 他低眉，他抬首。 一只木簪绾起随风轻扬的墨发，仿佛是天地间最美的画面。 这一日村里人所有人都知道了两人的关系，却无人多说一句闲言闲语，只是碎了满地的芳心。 老村长笑呵呵的解释，神仙，当然嘛，跟咱们的喜好不一样…… 第一百五十三章 登山泛舟看日出日落，临湖垂钓，赏月看花，时间如流水一般在指尖流泻。 两人玩得十分尽兴，山林间时常蜂蝶萦绕，一曲笛音在悠悠碧波上荡漾。 “鱼啊~~！！”景澈哈哈大笑，整个山林中都回荡着他的笑声。 将一大尾鳜鱼从水中钓了起来，景澈提在手中甩了甩，鱼儿摆尾，水花溅了流清一身。 流清冷冷瞪了他一眼，将手中的血玉笛抛到景澈身上，起身进到了船舱。 景澈一点反省的觉悟也没有，取过血玉笛吹了起来，他亦精通音律，却不会有蜂蝶围绕着他飞舞，顿时大受打击，嚷嚷着要流清告诉他诀窍。 掀起珠帘，流清正捧着书靠在船身上看书，景澈将钓好的鱼放进竹篓里，走过去坐在他身前将他环在怀中，这是他惯有的动作。 “今夜回去吗？”景澈顺着他的颈间轻吻，道，“除夕了……” “除夕？”流清神情微滞，身体僵硬起来。 “你怎么了？”景澈敏锐的察觉到了。 流清勉强的笑了笑，缓缓的放松了身体，“只是觉得很快呢……” “是啊，时间真快，以前在仙界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做凡人的感觉反而更好……”景澈拥住他，贪婪的呼吸着身边的冷香，似是感叹，“只是可惜今年不能带你去看花灯和清婉了，不知道那小丫头想不想我们呢……” 流清一言不发，合起了手中的书本，微垂着头，看不见任何表情。 没有听见他回话，景澈关切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无碍。”流清淡淡道，“有些想小丫头罢了。” “那我们今日过完出席就去看她们啊，对了，也可去南华山一趟，上次听神算子说他有一名好友精通医术，你们可以切磋医理，等过年后我就带你去吧。”景澈说的很委婉，心中着实疑惑，自己用了药过后，伤势早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但是流清不经意的时候还是露出痛苦的神色，只是很快就会没有，几乎是自己的错觉一般，问他他也不说，就算是自己多疑，也一定要带他去看看…… 流清靠在他身上，静静开口，“今晚想吃什么？” 景澈邪魅一笑，“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好。” 两人回到竹屋时，天色已晚，夜幕四沉。 流清在院中设了一桌酒席，上面摆放着四道菜，甚至还拿出上次带回来的两坛青竹酒。 “今晚陪我喝酒如何？”流清轻声道。 “好啊！这是有什么喜事么？”景澈有些受宠若惊，连忙点头。 “不是过年嘛。”流清淡淡一笑，如同昙花一现，美得炫目，清幽无瑕。 景澈呆呆的看着他唇角的笑意，月色仿佛也在他的笑容下死去了原本的光华，回过神来心中更是愉悦，难得流清回去想到准备年夜饭，“如今你也知道过年要庆祝一下啊，真好……那以后每年过年你都要为我准备年夜饭啊。” 流清还是笑着，并未答他，垂首给二人各倒了一杯酒。 月色溶溶，四周林木仿佛都融进了月光中，两人少年相对而坐，同斟同酌，静谧美好。 景澈笑得灿烂，眼中只余那一袭清冷的白衣，今晚的流清似乎笑得比平日多上了不少，而自己最爱就是那嘴角的笑意…… 如今有他相伴在身边，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哪怕只是呆在家里也觉得十分美妙。 一顿饭很快就吃完了，而流清并未怎么动筷子只是看着景澈吃，注视着他的每一分神情，从眉梢到眼角，皆流溢出极具有魅力的邪魅笑容。 他很开心…… 可是过了今晚，两人之间又是怎样的结局呢？ 在两人来到这桃源居的时候自己真的以为，两人可以就此隐居起来，再也不过问世事，从此相守天涯…… 流清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眼中流露出的伤痛，尽数掩盖在饮酒的那一刹那，明明是该欢喜的气氛，此刻却觉得连血液都是冷的。 噬心草的所带来的痛苦如同一把利刃在体内翻搅，让流清不自觉的轻皱起眉，其实并没有什么承受不了的…… 世上最痛的并不是身体上所承受的，而是心。 若非小腹上的红线离心房越来越近，又怎会舍得离开他？ 他定定的看着景澈，清澈的眼眸幽深而寂寞。 而当景澈抬头的时候，他又很快的移开了目光。 将吃完的饭碗随意的放置一旁，景澈忽然站起来走到他耳边轻言，“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 在流清不解的目光中，指了指屋檐。 两人抱着剩余的一坛酒上了屋檐，景澈取出托彩儿娘亲准备的烟花，燃放了起来。 “砰——”簇簇烟花呼啸着飞入空中，在夜空中绽放一片璀璨。 “哇——娘亲，那是什么？”山脚下不断的有小孩子叫了起来，瞪着空中灿烂的花火欢欢闹闹。 “那是烟花。” “真好看啊……是神仙哥哥在放吗？”小孩子歪着头。 “是啊……”老村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看着空中的烟花，喃喃道，此刻那二人想必是很开心。 “村长……村长……石头也想放烟花，村里可不可以买一些啊……” “好啊……明年就给你们买！” “……”到处都沉浸在新年的欢乐中。 景澈取过酒坛笑道，“这才有过年的气氛吗，喜欢吗？” 这山村堵塞而偏僻，能得到这烟花极是不易也不知道景澈是怎么托人买来的。 流清点了点头，抬眼，看着漫天绽放的烟花。 两人都不再说话，烟花泯灭映现了两人的脸庞，无声而静美。 景澈拿起酒坛递到流清眼前，流清摇了摇头目光略有些失神的看着空中的烟花，景澈也不勉强他，一个人独饮，一口接一口，很快一坛青竹酒便见了底。 安静坐在屋檐上的流清忽然开口，“若有一天，我不在了……” 还未说完便被景澈捂住了嘴，那双慵懒桀骜的眼眸听闻他的话盛满了伤痛和惊慌，“不准说那么不吉利的话……” “听我说完。”流清将他的手拿下来，窝在手中，轻灵的脸庞露出清淡的笑意，“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不要忘记我……” “怎会忘记你呢？”景澈握紧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认真的道，“我答应过你的，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忘记你，若有天你不在，那我就去找你，不管会找多久，我绝不会丢了你……” 流清将头靠在他的肩上，看着两人相扣的五指，神情不辨悲喜，唇角却溢起了一道若有若无的轻叹，“真好……” 直到最后一朵烟花也消失在空中，流清才道，“我们回去吧。” “好。”景澈起身，将空了的酒坛，放在小院的桌子才同流清一起进了屋内。 流清指尖一点便熄了房内的青灯，径直的走到床上睡了下来。 此刻算不得很晚，景澈心有疑惑，并未说些什么，同他一道躺了下来。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压抑太久了，景澈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碰触流清的脸颊，借着朦胧的月光还可看见他微微闭着眼睛，长睫不时的颤动。 似是感觉到了自己指尖的触碰，流清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许是醉意，玉白的脸颊微微泛红，如同云霞一般，万分有人，若是在呆下去，自己怎么可能忍得住？ 景澈面上涌起一抹苦笑，准备收回自己的手，出去清醒一下。 抽手的时候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掌握住了。 “你醉了。”景澈若有所思，这些日子流清一只固守着最后一道底线，今日的巨额东算得上反常，而只有他在酒醉的时候才会变得主动。 流清并没有放开他的手，依旧用那双清定的眼眸凝望着他，“若今日能醉一场也无妨……” “呵呵……”景澈轻笑一声，知晓了他的心意，因为欲火烧得嗓子有些暗哑，俯身下去，“那我就收下你的这份大礼了……”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 衣衫散落在床上，两人交缠的迫切的吻在一起，酒水的后劲很大，而压抑的情感爆发出来更是恐怖。 景澈尽量控制着自己，怕弄疼了他。 在他颈上或是啄吻，或是深吻，晶亮的痕迹一路向下，凝脂般的肌肤上留下道道爱痕，最后停在他的胸前。 若非是流清的肌肤太过白皙，那道自小腹快要蔓延至心口的红线极不易被人发现。 “这是？”景澈停下了动作，流清身体的每一处他都十分熟悉，而这道红线他却从未见过，直觉中忽然泛起了不安。 如今两人赤裸相对，黑暗中流清的面上因为羞意，红了一大片，而在听到景澈问话的时候，心神一凛，微微叹了一口气，“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手掌主动的划到了景澈炙热处动作了起来。 手法虽然生涩却给景澈带来了极为强烈的快感，连理智都褪去了几分，嘶哑的答应道，“好……” 舌尖卷过了流清胸前的一点，细细品尝，那敏感的一点顿时挺立了起来，诱人的喘息声在小屋内清晰的响了起来，景澈低声一笑，又将另一边好好的照顾了一番。 低下眼去，那张平日淡漠清冷的脸，此刻整个蒙上了一层情欲的颜色，眸中水雾弥漫，墨发衬着雪肌，流露出平日里绝不会见到魅惑之态。 景澈喉头一紧，心神荡漾，更是情动了几分，虽是忍得辛苦却有不舍得让他放感受到疼痛，再度贴上他的唇，纠缠着在他齿间游走，分散着他的注意力。手指缓缓的进入他的体内转动，做着扩张。 流清微微的皱起了眉头，显示有些不适应有异物动入体内，汗水打湿了几缕发，却是咬着唇忍耐着，唇间溢出细碎的呻吟。 直到恩呢该增加到三指的程度，景澈才将手指抽出来，抬起了流清修长的腿，换上了自己的热硬的钝器，缓缓的推进。 流清脸上有些苍白，汗湿的发贴在脸颊处，轻咬水唇，幽深的眼瞳已经完全背情欲覆盖。 景澈看着身下人微微仰着脸庞，水眸中清晰的映出了自己的身影，埋首在他耳边喃喃自语，“这世间除了你还有何人能让我景澈如此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若是他日你不在了，哪怕是上穷碧落下黄泉，轮回无数世，我也一定会寻到你……” 这一夜，极尽缠绵。 身旁人陷入酣睡时，流清取过散落在床上的衣物，穿戴了起来，最后在他唇上温柔的落下一吻，转身出了门。 “公子——”黑焰四人已经打点好了一切，静候多时。 依稀还能听见远处闹除夕传来热闹的鞭炮声。 流清回身看了眼夜色中安静矗立的小院，久久站立。 “公子舍不得？”黑焰轻声道。 流清面若止水，淡漠的眼中倒映出漫天星河，冷声道，“走吧……” 白衣缓缓消失在晨雾之中。 比起舍不得，更不愿狼狈的死在你的面前。 这点，景澈，也许你以后会明白。 而自己也是自私的。 不愿你受轮回之苦亦不想你忘记我…… 第一百五十四章 月光洒在床上，如同一层轻纱，酣睡中的俊美男子嘴角微微翘起，神情愉悦。 习惯性的去抱身边之人，却扑了个空。 景澈蓦然惊醒，睁开了眼眸，“流清——？” 他不在这里。 身边的位置已经凉了，说明他也离开了很久。 头脑还有些昏沉，景澈撑着身子起来，迅速穿戴好了衣服，跑出了小院。 他去了哪里？ 院子只有微凉的晚风静静吹过，若非桌子上还放着两人所喝完的酒坛，景澈几乎要以为昨夜的颠倒荣华只是一场梦。 发生了什么事？ 景澈按住额头，忽然想到了两人屋檐上流清问自己的话，“若是我不在了，你不要忘记我……” 景澈心中涌起了极为不安的感觉，格外懊恼为何当时没有好好的问他，以流清的性子怎么会平白无故的说出这么反常的话？ 可是为何，连只字片语都不留下？竟然就这么走了？ 景澈茫然的站在院中，似是想到了什么，连忙展开了紫扇。 紫金骨扇霎间化为了一柄冰冷的长剑。 剑柄处血色的螭吻双龙珠黯淡无光，两珠之间的牵引已经消失了，而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 流清他封印了血微的气息。 是啊，以他的心智怎么会想不到螭吻双龙珠之间的联系，他若要走，又能有谁能找到？ 景澈闭上了眼睛，冰冷的剑柄握在手心。 一夜缠绵后，他竟然独自离开？！ “流！清！——”夹杂着伤痛怒吼的叫声直上云霄，响彻在天地之间。 山脚的家家户户亮起了灯。 “怎么了，怎么了？” “不知道啊，似乎是公子他们出了什么事……” “快去看看吧——” “好，赶紧去——” 大批的村民涌到了桃源谷，小院里却没有那常在的两个少年，依稀还回荡这方才那声伤痛的呼喊。 此时，走了很远的少年忽然驻了步。 他回身看向晨曦微明的天空，苍白的脸色失了全部的血色，额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水唇微抿，勾画出倔强的唇线，怀中抱着一柄血色长剑，一点点的抚摸着。仿佛在看最珍视的东西。 “你们不要跟着我了。” “公子——”黑焰四人面色一变，他们深知流清此刻身中剧毒，怎会放心的下？ 流清目光一冷，清冷眉宇间顿显无限威严，将他们欲说的话全部逼了回去。 没有人敢反驳流清的话。 他能做的只有服从，心中纵万般不愿也不敢违逆，只得低头应是。 …… 直到他们走后，流清略微擦了擦额头的汗，白衣独自前行。 以往不论做何事都要瞻前顾后，统顾大局，绝不会有丝毫的纰漏。 想不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任性的一天。 寻了一棵树，靠上去，仿佛全部的力气都流失出去，看起来有些脆弱，流清抬手捂住心口，目光注视着天边。 一轮金日缓缓从地平线升了起来，灿烂了整个天际，朝阳的余晖洒满了河山。 日出了。 流清紧紧的抱着怀中的血微，清丽的容颜落寞而忧伤。 若我不在，谁能陪你看日出日落呢？ 你说过，不管我在哪，不管轮回多少世，都会寻到我，这些都会做到的吧。 这一次，就让我任性一次…… 天宫。 “二殿下——” “二殿下，别乱来啊——”众天兵步步后退，看着眼中杀气流溢的景澈十分畏惧。 “二殿下你这是干什么啊！”月老拨开人群，叹了一口气，好好的都下凡了，怎么又闯上来？若是让太子知道了岂不是又会挑起事端？ “流清在不在这？”景澈手持紫邪，冷着眉目问，话语中压抑的情绪仿佛能毁灭天地一般。 任谁也能感受到此刻他的心情极度的不好，他若是心情不好，恐怕将天捅个窟窿出来也在所不惜。 “狐王……哦，不，云寒上仙怎会在此呢？”月老疑惑道，“他上次不是跟你一起下凡了吗？！” 那日闹出的事虽然天尊下令不准再提起一个字，但是私下里风言风语依旧不少。 景澈目光一瞥，月老顿时打了个寒颤，自己似乎说到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他昨日离开了。”景澈神情微恼，手中的剑似有所感一般，发出阵阵嘶吟。 众人皆是一惊，两人闹出那等震惊天地的事，无缘无故的狐王流清怎会离开？ 月老挥着手，示意他把剑先放下来，安慰道，“有什么话好好说，把剑放下来，都是自己人，伤了可不好，他离开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你娘亲那不是有绫空镜吗，你去看看，一定会找到的……” 景澈紧绷着神情缓缓放松，因为心急竟然把这件事都给忘记了！流清日日跟自己在一起，若说离开的原因只会是跟自己分开，那日天牢发生的事！ “二殿下，切莫将事情闹大了，否则让太子知道了可就麻烦了啊……” 景澈点点头，正欲放下剑。空中传来了一声暴喝，“大胆景澈，竟敢擅闯天庭！” 微一抬头，便见太子身后跟着一群人腾云驾雾而来，脚底金光灿灿，好大的阵势。 “给我拿下他。”太子上前冷视景澈，对一旁天兵吩咐道。 这……天兵对望一眼，并无一人上前。 眼前这人是谁？不仅仅是天尊的二子，更是以往闻名三界的九宸天君。 见无人动，溟胤目光森寒，“你们胆敢违抗本太子的命令，违令者以同罪论处。” “太子，不妨先问问二殿下有何要紧的事。”李靖沉声道，目光看向那负手傲立桃红身影。 虽不说话，所流露出的威势却比太子还要大。 “你……”溟胤面色难看，“如今父皇闭关，天庭由我做主，你不过是在旁辅助而已，竟然敢质疑我的决定。” “哼。”景澈冷笑的勾起唇角，正好还有本账要跟他算，如今还自己找上门了。 紫邪剑出鞘，冰冷的刀锋寒光逼人。 “你，你要干什么！”溟胤一见景澈又朝自己走来，顿时吓得肝胆俱裂，上次在天牢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呢，也顾不得什么面子，大叫道，“护驾！！护驾！！来人，快给我护驾！！！”说着，一把扯过身边跟着的小厮，一脚踢上前去挡在自己的身前，仿佛这样就能离景澈远一点。 “二二二、二殿下，你休要往前走，伤了太子可是大罪。”那小厮本在太子面前极为得宠，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色厉内荏的吼道。 “二殿下！切莫冲动啊！”随后到的百官也纷纷劝道，不管怎么说，此刻溟胤代天尊执政是天界的主宰。 “哈哈。”一见这么多人帮着自己，溟胤立刻忘了恐惧，得意洋洋的斜睨着景澈，“奉劝你最好不要不知好歹，赶紧滚下去，这次我可以不跟你计较放了你。” 景澈一掌打开了拦在自己身前的小厮，在溟胤惊骇欲绝的目光捏住他的肩膀，“说，当日在天牢发生了何事？” 溟胤疼的龇牙咧嘴的，只觉得那力道几乎掐碎了自己的肩膀，对着周围吼道，“你们这群废物，还站着干嘛，还不上来帮我拿下他！” “二殿下。”心知这景澈是半点也听不得劝的，唯恐他真伤了溟胤，众天兵手持刀剑，纷纷上前。 景澈冷冷的扫视一周，脚在地上一跺，咔嚓—— 以他为中心的地面立刻龟裂出类似蜘蛛网的痕迹，一路蔓延到远方，身周扩散的劲气，让上前的天兵脸色一白，尽数站立不稳的退后了几步。 这下，再无人敢上前了，看着他的目光又是敬畏又是害怕。 震慑了周围众人，景澈重新将目光移到溟胤的身上，俊美的脸上阴沉一片，冰冷的手掌掐住他的脖子，低声道，“告诉我那日在天牢中发生了什么？否则……” “咳咳——”溟胤被他掐住，脸色涨得通红，拼命的咳嗽，却怎么挣扎不过景澈的钳制，再紧一点，恐怕自己的小命酒没了，硬是从喉间挤出几个字，“咳——不、不关我、我的事。是凤、放、放开。” 景澈随意的将他甩到一边，方便他说话，冷着脸等着他说完，那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剑一般逼迫着他。 溟胤恨得要死，又打不过他，摸着自己被景澈掐疼的脖子，眼前闪过那日天牢中女子怨毒的眼神，出声道，“是凤灵卿，那次不知道她在莲花钉上下了什么毒。” 他中毒了…… 景澈神情一怔，想到昨日的那条红线，缓缓握紧了拳，难怪…… 难怪他即使入眠也十分不安…… 难怪他会对自己说那样的话…… 景澈强压下心中的忐忑和慌乱，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找解药，找凤灵卿拿解药。 也不去管此刻在这里引起的混乱，身影一闪，向清绝宫跑去。 溟胤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旁边的小厮立刻上前去搀扶，小心翼翼的问，“太、太子，您没事吧？” 溟胤狠狠的伤了旁人一个耳光，“废物，废物，都是废物！” 目光憎恨的瞪着景澈远去的背影，竟然敢在这么多人的面这么对我，景澈你给我记着，若是机会定要你生不如死…… 这笔账，迟早跟你算清！ 第一百五十五章 清绝宫。 “你去将鱼饵送给公主吧……” “还是你去吧……” “今日不是你轮值吗？！” “可是……” 两个婢女推推搡搡的谁都不愿去给凤灵卿送东西，与其说不愿，倒不如说是不敢，即使景澈不回来，凤灵卿依旧没有回她的上古神族，而是在清绝宫住了下来，平日里喜怒无常，下人们战战兢兢的除了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尽量减少与她的接触。 凤灵卿一身七彩长裙勾勒出纤细的小蛮腰，跺着脚等在水池边，俏丽的脸上粉黛未施，有些憔悴，虽是如此仍给人一种心怜的柔弱美。 “凤灵卿在哪里？”一进了清绝宫，景澈抓住一个下人立刻问道。 “二二、二殿下，你怎么回来了？”那小厮结巴了一下，十分惊讶瞪着景澈。 “凤灵卿在哪里？”景澈压着火气，不耐的重复了一遍。 “公主在雾亭那……”看出景澈的急迫，小厮也不再说些什么，回答道。 “怎么还没来呢？人都死了？”凤灵卿在池边等了鱼饵也不见人给自己送来，发起了脾气，目光在四周一看，意外的看见一道红色人影。 “景澈——？！” “景澈，你回来了？”美目盯着景澈，话语中夹杂着明显喜意的话。 凤灵卿满心欢喜，多日的阴霾的俏脸此刻绽放出明媚的笑容，心中想着他是回心转意了吗？男人怎会比得过女人的好呢？ 景澈迅速走了她的身边，浑身流露出的煞气让人避之不及，面无表情的道，“解药呢？” 一句话让凤灵卿如坠冰窖，大大的杏眼的瞪着他不言语，原本的喜意全数消退，而是化为了怒气，回来的第一句竟然也是跟那人相关！这怎能让她不恼？ “没有。”冷着脸回了两个字。 “你——”紫邪剑出鞘，寒光斩断了凤灵卿几缕发丝，“我再问你一遍，解药呢？” 凤灵卿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手中拿着剑，而那剑就对着自己。 委屈？怒气？愤恨？众多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终于当着景澈的面爆发了出来，“你要杀我？你为了那个人要杀我？你杀啊你杀啊，相思缠的毒无药可解，有本事你杀了我为那人报仇！” 景澈的脸色倏然一白，完全感受不到她情绪的激动，脑中不断的回荡四个字，无药可解…… 大力的扣着凤灵卿的肩膀，一字一字的问，“你说什么？” “呵呵呵……”凤灵卿自嘲的笑了起来，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将自己看在眼里啊，咬了咬唇，大声道，“我说，相思缠的毒无药可解！” “无药可解。”景澈猛的推开她，眼中血红了几分，从心底发出的痛苦漫卷了全身，颤抖的唇，“你撒谎……” “我没有撒谎。”凤灵卿盯着他，多日的委屈让她大叫了起来，“我就是要他死，我就是要看着他痛苦，明明我才是你的妻子啊，为什么你为了他这么伤我？他到底哪里好？他到底哪里比我好？！” 歇斯底里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花园中。 “你，不配与他相比。”景澈抬头的时候吓了凤灵卿一跳，好似一头手伤的野兽，漆黑的眼眸里散发出一股极为冷冽的气息，甚至让情绪激动的凤灵卿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若是流清出了事，我必让整个凤族死无葬身之地。” 连天尊都要礼让三分的上古神族，景澈却毫无情绪的说出使其毁灭的话。 更可怕的是，他说出的话，甚至不敢让人去质疑，去反驳。 凤灵卿捂着嘴，看着景澈走远，两行清泪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闯开房门，景澈甚至来不及解释，直接奔到了绫空镜前。 “澈儿……你怎么了？”羲仪仙子一惊，下意识的问向自己的儿子，却见他脸色苍白，连嘴唇都失了血色。 流清……流清……嘴里一遍一遍念着流清的名字，景澈紧张的盯着镜面，此刻只想再见流清一面，知晓他安然无恙…… 镜面一片平静，映出了景澈苍白而心急的脸。 “怎么会这样？娘亲，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我看不见流清，为什么？”景澈仿佛失去理智一般，大声询问道，不安在血液里一点点的衍生。 害怕…… 是的，这一刻的感觉竟然是害怕。 景澈一拳砸向地面，试图平复心中的恐惧，在这样下去，自己非疯了不可。 羲仪仙子慢慢的拍着景澈的背试图安抚着他，轻声道，“告诉娘亲，流清他怎么了？” “他走了……他中毒了，我不知道他有没事，他瞒着我，他一直瞒着我，他怎么可以瞒着我，都怪我，都怪我，没有早点发现……”景澈嘶哑着嗓子，几乎是语无伦次的说着。 “那孩子的性子一直要强。”羲仪仙子鲜少见自己儿子这般痛苦，叹了一口气，“你可以放心，他暂时没事，绫空镜里能反射出三界的任何一个地方的景象，但是一些被设置了强大结界的地方是看不见的……” “所以说，他设置了结界？”景澈一怔，又是心喜又是心忧，想的真周全啊，与之而来的是心底愈发的苦涩，他忽然知道清流为何会离开。 他不相信凤灵卿说的话，却也知道此次流清所中的毒并非同小可，否则他绝对不会离开自己。 景澈站了起来。 方才的无助和彷徨一瞬间便被收敛尽了眼底，冷静的像一个深不可测的帝王。 若是此刻自己乱了，流清又会是怎么样的感受呢？ “澈儿……” “我要去找他，不管他在哪里，我都要找到他，我不会让他出事的……” 景澈回身望着自己的娘亲，坚定的留下一句话。 南华之山，烟雾飘渺。 天玑子正与友人饮酒，“回溯时光？这不是乱来吗？结果如何呢？”说话之人，青衣白须，温润儒雅。 “如何？”天玑子摇了摇头，喝了一口酒开口，“人倒没什么事，但是轮回镜碎了！” “碎了？”那人大惊，“此人真是胆大妄为，无法无天啊……” 天玑子笑了笑，“确实，那小子还说我是为了一己私利的小人。” “哈哈哈，这话倒是说到老夫心坎上了，还真想见见那小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天玑子大怒，吹胡子瞪眼。 “你啊，每次一去我那就偷拿不少的酒，这不就是小人嘛，如今我也来打打秋风，蹭蹭酒水。” 两人正说着话，远处一道人影极速而至。 天玑子眯着眼睛笑，“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不知道给我带了什么好酒没……” “景澈——” “你叫他什么？”青衣白须的人忽然问道。 “景澈啊……” “这名字似乎听着有些熟悉！” “前辈。”景澈下了天，顾不上寒颤二句，直奔主题，“在下想见见上次你空中那会医术的友人，有事请教。” “哦？”天玑子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见他虽然话语平静，眸中焦急却似雷火一般震人心神，目光指向一旁，“正好呢，那人也想见见你。” “有什么事你说吧。”那人笑了笑，淡然道。 景澈大喜，认真问道，“在下想问什么毒会让人身上出现一条红线。” “红线？”那人原本淡然的脸色倏然色变，沉着声音道，“可是自小腹蔓延至心房？” 见他的脸色，景澈心中已是一沉，“是。” 过了片刻，那人缓缓开口，“噬心草，自中毒之日，小腹下出现红线，逐日向心房蔓延，到达心房之日，中毒者生机枯竭。” 天玑子大惊，“什么毒这么复杂，连神仙也不能避免吗？” 那人摇了摇头，看着景澈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此草在百毒之中排进了前十，而它真正厉害的地方并不是让人生机枯竭，而是凡是中毒之人每当想起心爱之人便会受到难以容忍的锥心之痛，日日相伴，生不如死。” “好可怕的毒！”天玑子看向景澈，担忧道，“小子，你该不是中了这种毒吧？” 景澈摇了摇头。 “那就好，那就好，可吓死我了。”天玑子夸张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我倒希望是自己中这种毒……”景澈闭上眼睛，掩盖住眼中的热意，自嘲的弯起嘴角。 日日相伴……生不如死……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痛苦？而流清竟然还能每天若无其事的陪自己漫谈轻笑，饮酒赏月。 “前辈，这噬心草，可有解？” 那人沉默了。 景澈等待着，内心如万虫噬咬惶然不安，深怕听见无解的答案。 “实不相瞒，这噬心草本是生长于我族落日崖下，至今并未研制出解药。” 景澈一瞬间脸色煞白，颤抖着开口，“你的意思是、无解？” 那人看了他一眼，流露出不忍的神色，“倒也不能说无解，以前之所以没有找到破解的方法，是因为此毒太过霸道，红线蔓延的越长，所承受的痛苦也就越大，凡是中毒之人只求速死免其苦，所以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寻找到破解之法，但是若是现在能找到那中毒之人也许有机会找出破解之法，不过希望不大……” “哪怕一丝希望我也不会放弃的，还望前辈在此等我一些时日，若是能解了噬心草的毒，以后有事，晚辈万死不辞。”景澈勉强一笑，纵有一丝希望也绝不会放弃。 “好。”那人眼中略过一道复杂的情绪，沉声应道。 第一百五十六章 杳无人烟的密林中矗立一座雅致小房。 一袭白衣静坐在窗前，幽深墨瞳看着窗外那冉冉下落的夕阳，目光平静如水，透露出看透红尘的淡然。 “哥哥，又在看夕阳啊？”一个十三、四岁的清秀小少年提着扑腾着翅膀的山鸡进了房，对着流清问道。 流清轻轻点了点头。 “这太阳每日都东升西落有什么好看的呢……”小少年嘀咕了一句。 流清清冷一笑，没有说话。 “对了！我今日打到了山鸡哦！晚上给哥哥补补身子。” “谢谢天宝。” “没事啊！”小少年嘻嘻一笑，看着流清苍白的脸色关心道，“哥哥今天感觉怎样了？身体还疼吗？上次昏倒在树边可吓死我了！我外出打猎看见了你，不然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我看你啊，还是好好休息吧，别整天看这破日出日落了！” 流清淡淡道，“我无事的……”看着天宝的目光有几分难以察觉的怜爱，这孩子就像是与雪衣初遇那样，将自己救了回来，只是话有点多…… “骗人！”天宝撇撇嘴，“每次你坐在这日出日落的时候都很出神，脸色也会格外的苍白几分。” 流清一怔，不知道是这孩子太聪明，还是自己的想法连小孩子也无法瞒过去了，竟然让他看透了。 “哎呀！哥哥你又花了一幅画啊？”天宝将手中的山鸡扔在地上擦了擦手，拿起了桌子上的一幅画，“这上面画的真好看，我爹活着的时候也喜欢画画呢！我还想让他教我，可惜还开没开始教我，他就出事了……”说着说着，脸色便黯淡了下来，声音也低了下去。 流清静静的看着他开口，“你想学画？” 天宝眼神一亮，方才滴落的情绪立刻高涨起来，“哥哥要教我吗？” 流清笑道，“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地方，你去那会比较好。” “离开这里吗？”天宝看了看四周，这山里虽然没有什么人，但是毕竟住了十几年有些感情，而且现在和流清呆在一起他很开心，“我不想离开哥哥，我已经好久都是一个人了……” 流清沉默了一下，唇角勾起了清淡的苦笑，留下来以后才会再次变成一个人…… “你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天宝垂头想了想，眼中迸发出一种极为灿烂的光彩，“我想要建功立业，成为一代枭雄！” 流清静默不语。 “额。”天宝抓了抓头，似乎是觉得自己说的过了，“那个，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野心特别大，明明连这林子都没有出去过，因为以前我爹爹老跟我说，男儿不应该只握着手中笔，还要扛过战场的枪，才会终身无憾，这是他的愿望，我一直想替他达成来的……” “没有。”流清双眸望着他，顿了顿道，“我相信你。” “呵呵……”似乎是忽然被人认可，天宝有些措手不及。 “若你想要完成自己的梦想，就必须先离开这，只有出去了才能施展的空间。” “是嘛？”天宝坐在桌前撑着头，“那去你说的地方就能有发展吗？” 流清摇了摇头，“以后所有的事都得靠你自己！我说的那个地方有一个对画画很有天赋的孩子，若是有兴趣可以同他一起学。” “其实啊，我只是喜欢看画而已，因为爹爹以前喜欢画画，我看见画就会想到他，那样我就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了。”天宝灿烂的笑着。 目光定格在画上，“哥哥，为什么你的画这么好看呢？比我爹爹画得都要好看，好像都是活得一样。” “万物皆有情，而话就是将那种精髓传达出来。” “哦。”天宝‘哦’了一声，忽然问道，“那哥哥你又喜欢的人吗？” 流清目光转向窗外。 夕阳的余晖照在白衣上，添了几许落寞。 半晌，开口，“有。” 话语依旧平静，苍白的面上霎间布满了冷汗，流清忍不住的抽了一口气，试图抑制住体内的疼痛，袖中的手指握的发白。 “哥哥……”虽然流清极力的在压制，天宝却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些日子他甚至见过眼前之人痛昏过去的样子。 只是他每次醒来，又是一副淡若明月的样子，安静的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天宝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哥哥是不是受了内伤，一旦想到什么就会引起内伤复发？”他的心中没有神鬼之说，小小心灵中只是将流清当做受了重伤的世外高人。 这孩子心思玲珑，自小一人独自生活在山林里，性子坚韧，若是出去闯荡一番，难保不会有一番作为。 流清一时也不知该承认还是该否认，脑中想着那张邪魅的容颜，任由疼痛席卷全身。 天宝给流清倒了一杯茶，不解道，“若是真是如此，那哥哥就不要想了啊，那样就不会感觉到任何的疼痛了也不会牵连伤势复发！” “呵呵。”流清微微翘起嘴角，一句话也没有说，而是指了指自己的心。 有些感情从相遇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在心中扎了根。 再痛，也绝不会放下。 天宝看痴了，大眼睛中满是疑惑，明明这么痛，为什么还能笑出来，虽然他不明白流清的意思，但他永远也无法忘记流清笑的样子。 清冷苍白的容颜仿佛因那个笑容而生动起来，眼中深情似秋时明月，惨烈而凄艳。 “哥哥，我不明白。” 流清摸了摸他的头，“也许，你以后就会明白。” 天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将流清样子保留在心中，歪着头，“哥哥，你有愿望吗？” 他眼里的流清好似不是人间烟火的谪仙。 “有呀！” “是什么是什么？”天宝好奇追问。 流清目光沉静下来，没有回答他，反而面色肃然，“天宝，有想做的事情的时候，一定要去做，哪怕是要放弃现在所有的一切，不要让自己后悔。” “可是，天宝若是去做的话，就要离开这，离开哥哥……”天宝睁着眼睛，“天宝舍不得……” “想要建功立业，以后还要血战沙场呢！男子汉，有什么舍不得离开的。” 天宝思考了片刻，认真道，“那等我将哥哥照顾好了，我就离开这。” 流清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你的照顾，你若有意去南州就早点动身吧。” “好吧。”天宝点点头，“那再陪哥哥几天，我就走。”目光忽然瞥到地上的山鸡挣扎着胖滚滚的身子飞了起来，直往门外跑去。 “啊——我的鸡！”天宝一下从桌前弹开，追着山鸡跑了出去。 几天后。 天宝背着包袱站在小屋外，目光念念不舍的看着流清，“哥哥，我要走了——”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而这一刻来临的时候，天宝觉得十分伤感，他知道流清让自己早日动身是为了自己好。 流清站在屋外，静静微笑，对他挥了挥手。 天宝冲着明朗的天空大叫，“爹爹，我一定会替你完成你的遗憾……” 说完，转身坚定的离开，小小的身影充满了对未来的自信和期待。 流清站在外面，取出血玉笛悠悠吹起。 “公子。”多日没有收到消息的黑焰四人很快出现，毕恭毕敬的半跪在流清身前。 “你们去保护他，知道他安全抵达南州。”流清淡淡吩咐道，此去一行，毕竟艰险重重，纵然天宝有武艺傍身，也不能排除会遇到危险，只有黑焰四人暗中护送，才能让一路平安的抵达。 “是。” 南州繁华，历久不衰。 “桃源居？”天宝将背上的行李向上提了提，小声嘀咕道，“哪里有桃源居啊？” “喂喂——”身边都是脚步匆匆的路人，仿佛没有一个有时间停下来。 “就是你，就是你，等一下。”看见不远处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少年，天宝连忙出声拦住他。 “你在叫我？”采旭阳停下脚步，严肃的跟眼前的少年对视。 天宝一副废话的样子，翻翻白眼，“当然是问你了，那个……什么，什么桃源居怎么走啊？” 采旭阳打量了一眼，笑脸依旧十分古板，指着前面道，“向上走三百米右转走一百米，然后左转，再走五十米到了街尾就可看见……” “什么向左转向右转啊……麻烦死了……”天宝一把扯着采旭阳，“你带我去吧……” “我有事。”采旭阳皱眉，这人真没礼貌，圣贤书都白读了吗？ “有什么事啊！” 卖糖葫芦勒——卖糖葫芦勒—— 小贩的吆喝声越来越近，天宝一副自来熟，非得要采旭阳说出是什么事来。 听见小贩的叫卖声，采旭阳原本古板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一言不发的转身。 “哎哎，你去哪啊，我还不知道怎么走呢！” “闭嘴！”采旭阳喝了一声，“跟着我。” “切，不就跟我差不多大嘛，一副大人的样子算什么。”天宝不满的低声道。 此刻，桃源居内多出了一道桃色的身影。 “流清他来过这里吗？”景澈俊美的脸上布满了风霜，失了往日的风流从容。 “公子不是和你一起吗？”采述儿疑惑不解，擦着桌子的手忽然停了下来。 也就是说，他没来过…… 景澈眼中黯了几分，这些日子几乎走遍了大半的河山，去过了所有人能想到的地方，却没有寻到那人丝毫的踪迹。 “公子他怎么了？”采述儿心急如焚，一见景澈的样子，便知道定是出了什么事，“上次不是离开了吗，为何公子没和你一起？” 景澈完全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目光在墙壁上浏览一周，上面悬挂着的还是以前流清所画的画卷。 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 轻声一叹，“总有一天我非被你搞疯了不可！” 红影一闪，已是消失在房内。 采述儿呆呆的站在房中，止不住的对流清担心起来。他知道流清对景澈的感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流清主动离开景澈呢？ “搞什么啊，原来你家就在桃源居啊，早点说啊……”天宝背着行李一见采旭阳直接进了桃源居顿时大呼小叫起来。 “哇哇，这些画真好看，跟哥哥画得好相似！”将行李随意的丢在椅子上，天宝立刻在室内跑来跑去的看着墙上的画。 听到他的声音，采述儿回过神来问，“旭阳，你的朋友？” 采旭阳摇了摇头，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将天宝晾在一边，执笔作画。 “我叫楚天宝！”天宝看着眼前的美人，大声的介绍自己，“是他的朋友。”指了指采旭阳，“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采述儿无奈的摇摇头，不过自己的弟弟一向孤僻，有个朋友也好。 “来先休息下吧。”说着转身去给他倒茶，“你有什么事吗？” “哦！”天宝拍了下脑袋，“哎呀，差点忘记了，哥哥说来这里会比较好，这里还有个画画很有天赋的人。” “你哥哥是谁？”采述儿疑惑道，似乎并没有什么人知道他们姐弟俩在桃源居。 “是……”天宝想了想，“哥哥的名字叫流清。” “砰——”的一声，茶杯摔成了碎片。 “公子，是公子！”采述儿面色一喜，上前抓住他肩膀摇晃，“他在哪他在哪？” 天宝被她摇的头晕，“姐姐你别激动啊，虽然我很帅，但是我现在还小，不适合你……” “你说什么啊你！”啪的一声，采旭阳将笔放在桌上，怒视着他。 采述儿也发现自己失礼了，连忙退后两步，“抱歉，我，我……”想到方才景澈的神情，止不住担忧道，“我很担忧公子，你能不能、能不能告诉我公子的下落。” “好啊，我告诉你。”天宝爽快的答应了。 太过爽快的时候，反而让人起疑，采旭阳冷着小脸道，“凭什么相信你……” “因为哥哥现在身体不好，我也想有人可以照顾到他，你姐姐看起来不像坏人啊。”天宝自己取过一个杯子喝了口茶。 “他身体不好。”采述儿一急，“把地址给我，我现在就去找他……” “噗——” 方才欲咽下去的水，全部被喷了出来，天宝擦了擦嘴，“这也太快了。”然而女子眼中的迫切却又让看见了决心。 走到书案旁，在白纸上写下了一行字，“就是这里了，旁边有个很大的树林，我家就在那……” 采述儿如获至宝，恨不得马上动身，可是自己动身的话，家里就剩下弟弟一人，面上为难，“旭阳……” “他不爱你。”采旭阳冷着脸陈述事实。 “我知道。”采述儿眼中闪过凄艳的神色，“我爱他就够了。” “那你去吧。”说完，采旭阳再也不言语，重新低头作画。 “对不起，旭阳，我会尽快回来的……”采述儿歉意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出了门。 ＊＊＊＊＊＊ 采述儿不算第三者哈，其实就是想写写她，虽然她的戏份很少……但还是希望有人记得她……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还没找到吗？”天玑子摇头连连叹息，“好好的天庭二殿下为了男子弄成这样子！你是多久没睡觉了？” 景澈将酒猛的泼在脸上，冰冷的酒水顺着脸庞滑下，刺激着自己清醒一点。 抹了一把脸，景澈转向天玑子问道，“你不是无所不知吗就不能帮我算出来他在哪？” “我已经回答你无数遍了！”天玑子看着自己珍藏的酒就这么被景澈洗脸了，心疼的直咂舌，“按说我可以卜算出来的，但是那人显然也懂得天机之术，用九星天阵将自己气息完全隐匿下来，连星辰都不能定位！” 咔嚓—— 酒坛被狠狠的摔碎，景澈握紧了拳，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离噬心草的极限还有多远？流清他还好吗？ 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心中的慌乱几乎将自己逼疯，可是不能乱！一定要保持理智找到流清。 取出了紫邪剑，原本黯淡的红珠一闪一闪的发着光。 景澈脸色一变，连忙问天玑子，“这螭吻双龙珠为何会发光？”要知道因为流清的封印了他的珠子，连带着景澈的双龙珠也失去了光华。 “这……”天玑子目光盯着剑柄尾处的螭吻双龙珠，喃喃出声，“恐怕是这螭吻双龙珠马上就要解开封印了……” 他的话音刚落，原本一闪一闪的双龙珠忽然光芒大发，恢复成了原本光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解除了封印……景澈握着紫邪剑能清晰的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引力吸引着自己，多日阴沉的脸色终于涌现出了欣喜。 只要自己手中有紫邪剑，便能找到流清所在的地方。 “不要高兴的太早。”天玑子提醒道，“他隐瞒了这么久，没道理现在解除封印，除非……” 除非，他已经到了连封印的能力都没有的地步…… 心中一沉，景澈抿起了唇，强压下心中悲痛，对着天玑子抱拳，“还望两位前辈在此等候在下，我马上去带他过来。” “去吧。”天玑子应道，“我会和神赦在此等你们的。” “驾——”景澈迅速上马，骏马发出嘶叫，狂奔离开。 天玑子站在身后，看见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百感交加。 “你是这世间的情到底是怎样的东西？能让人逆天而行，抛弃所有……不眠不休的寻找两个月……” “不是有句话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吗？只是我却没有他这种勇气……”白须青衣的神赦缓缓的走上前来，目光复杂的看着离去的景澈。 “你想到了鬟娘吗？”天玑子拍了拍老友的肩膀，“生死天命更改不得，纵使神仙又何如，同样逃不过生死，万物都有定数，鬟娘是因病去世的，与你没有关系。” “唉，我到底最后也不能去幽冥地府寻她，只能任由她坠入轮回。” “不必太过自责，这也是天命。”天玑子叹道。 神赦苦笑。 两人沉默片刻，神赦突然开口，“我已经想到如何化解噬心草了。” “有方法？是什么？” 神赦没有说话，目光望着远去的红色身影，眼中流露出比墨还浓重的悲色。 林间。 采述儿抱着衣服从小院出来，正准备去溪边浣洗，忽然叫了起来，“公子，快来看，桃花开了！” 白衣缓缓从屋中走了出来，日光洒在脸上，清幽面容几乎化成了透明之色，水润的薄唇失了血色，整个人好似月下霜雪一般，美的让人心惊。 采述儿将手中的衣服丢在盆子里，连忙过去扶流清。 流清摆了摆手，示意不必，目光看着林间的桃花。 艳丽的开满了一大片，好似天边燃烧的云霞。 “好美啊……”采述儿情不自禁的感叹道，“只是可惜，这美丽太过短暂，没有几月就凋零了。” “至少，它也给人们带来过美丽。”流清伸手折下了一支桃花，放在手中细细观看，三月正是桃花开的最美的时候，花朵饱满，芳香迷人。 满林的桃花瓣争相飞舞到他的衣间，带起阵阵清香。 采述儿美目停留到流清脸上，轻轻笑道，“公子说的是，从小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站在一片桃花中会遇到一个男子，他会为我抚琴为我奏乐，然后折下一支桃花送给我，在我十四岁以前我一直坚定的相信这那个梦境，也一直等着他，只是……”采述儿没有说下去，眼中泛起了自嘲的神色。 流清看着她，以前听景澈说过，采述儿出身名门，只是父亲遭人诬告株连家族，为了供弟弟读书才沦入了烟花之地。 清淡一笑，“你喜欢桃花？” “恩。”采述儿点点头，方才消沉的情绪渐渐褪去。 流清将手中桃花枝递到采述儿面前。 “公子是送我吗？”采述儿欣喜的接了过去，相处的一月来，流清几乎没有说过话，如今忽然送给自己桃花枝俏脸含羞，红了一片，脆声道，“谢谢公子。” “无需。”流清望着眼前的桃花枝，忽然开口，“你回去吧。” 原本欣喜捧着桃花枝的采述儿神情一黯，“公子……”她不敢违背流清的意愿，但是着实不舍。 “不能留下述儿照顾公子吗？述儿原本以为这半月以来，公子已经默认了述儿在身边。” “你何苦跟在我身边？” “因为述儿喜欢公子。”采述儿咬了咬下唇。 流清无声一叹。 “即使，公子离开了他，心里还是想着他吗？” 流清微微点头。 目光温暖如骄阳，若非如此，又何必承受日日噬心之痛。 采述儿握紧了桃枝，花容惨淡，“我会回去，但求多陪公子一些时日。”说完，生怕流清拒绝，转身向屋内走去。 流清走至一棵桃树旁，目光怔然的抬头看着桃花。 三个月……真快…… 只要一低头，便可看见红线蔓延至心房的距离。 景澈…… 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流清痛苦的皱起了眉，伸出手指将血迹抹去，如今自己的功力甚至不能抵抗噬心草的一分痛苦，几乎让人昏厥过去。 “吁——”景澈在林外下马。 一路跑了进去，小屋内冒着青烟。 一袭白衣静然站在树下。 身形纤瘦，衣带随风，如雪如雾。 他专注的看着桃花，风华荏苒，周围灿烂的景象在他的身边黯然失色。 是他…… 极度的惊喜甚至让景澈说不出一句话，连呼唤都开不了口，终于找到他了啊，这几月所有的疲倦顷刻烟消云散。 长臂一伸，流清便感觉被人拥进了怀中。 力道大的将自己揉进骨子里，熟悉气息让他十分清楚身后的人是谁，心中极度震惊，怎会让他找到？ 返身，目光打量着景澈。 他瘦了，下巴上甚至有青色的胡茬，一脸的疲倦沧桑，邪魅的眼中却是昭然的欣喜若狂。 流清心中涌起了不知是喜是悲的情绪，极度的震惊几乎抽走了他全部的力气，只得不着痕迹的靠在树上，心中瞬间转过了无数的思绪，想着该如何将景澈赶走，或者自己如何离开？决不能让他发现自己的异样，哪怕是被他误会也好…… 压下心中传来的痛苦，神色平静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幽深的双瞳毫无情绪的直直的望进了景澈的眼中。 原以为景澈会愤怒，会伤痛，会质问自己，他只是一句话不说。 那种目光让流清不安恍然，仿佛所有事已经被他知晓，想要离开，刚走了两步，又被一股大力扯进了怀中。 “还不打算告诉我吗？你想要瞒我到几时。”手臂没有放松一分，嘶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其中的痛苦恍若大石压在人的心上，沉闷的喘不过气。 流清蓦然睁大了双眼。 他、竟知道了？ 景澈紧紧的拥着他，话语伤痛几乎让人落下泪来，“若你不在了，你要我怎么办？傻瓜……” “景澈我……”话语未完，多日隐忍的痛苦悉数爆发，流清眼前一黑，耳边传来景澈焦急的呼唤，“流清——”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月影西斜。 清冷的月光透过朱红色的窗棂倾洒在厢房中的两个男子身上。 室内点燃了火烛，昏黄的灯光混合着月光让所有的声音都静谧了下来。 白衣少年安静的躺在床上，他的床边坐着一个桃色衣衫的邪魅少年，两人的手十指紧紧交扣在一起。 忽然，流清动了动手指，然后听见了手帕搅水的声音。 额头上贴上了一块的冰冷的巾帕。 握着自己的手指那只温暖的手掌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就这样紧紧的牵着，仿佛再也不想放开。 “景澈。”流清轻声的唤了一声。 “我在。”同样的是这样轻声的回答。 房内再也无人说话，不需要千言万语，只要知道你在身边就够了…… “我去找神赦过来给你看看，你乖乖等着我。”景澈俯下身在流清额头上轻吻了一下，立刻离开了。 而在他离开后，原本平静的流清忽然狠狠的咳嗽了起来，鲜血顺着唇角溢了出来，清秀的眉宇间尽是痛苦之色，显示先前压抑了许久。 门忽然被打开。 青衣白须的老人缓步走了进来，目光复杂的看着躺在床上的白衣少年。 流清伸出手将十分熟悉的将唇边的血迹抹去，坐了起来，淡淡道，“想必这位就是景澈口中所说的神赦前辈了。” 神赦点了点头，门外又传进了一个声音，“哎，我说神赦啊，你这老不死刚才干嘛不要我喊景澈，他现在可是跑你那屋找你了……” 天玑子一脸不解的走了进来，目光同样是望向床上的白衣少年，心中一惊，虽然十分虚弱，第一眼给人的感觉，仍然是清雅华贵，半分被疼痛击倒的样子都没有，只是看一眼便知此子必定性格极端坚韧。 至少若是换成自己中了噬心草的毒，绝不会如他这般若无其事，让人心生敬服，隐隐的也有些明白了，为何景澈会为他逆天，放弃唾手可得的天尊之位。 神赦瞪了一眼天玑子，示意他不要说话，问向流清，“你咳血多久了？” “一个月。”流清平静道。 神赦沉默了，医书上记载，咳血之症，毒入心房，融进血液，已是中毒的最后阶段。 “我从未见过有人中了噬心草的毒能撑到现在。” “前辈现在不是见到了么？”流清小声的咳嗽了一声，清冷的脸上甚至染着清淡的笑意。 这是个并不好笑的玩笑，甚至听起来让人颇为心酸。 “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前辈有话尽管说。” 神赦找了张椅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握着茶杯道，“你所中的噬心草乃是我族所出，一百年前族里出了两个对药理极有天赋的少年，他们一个擅毒，一个擅药，他们是竞争族长的最有力者，是朋友也是对手，可惜，他们最后爱上了同一个人，也是族长的女儿，他们相约谁如果能当上族长谁就有资格娶她，输掉的那个必须离开。” 说道这里，神赦握着茶杯的手忽然有些颤抖，流清一言不发等着他继续说。 “就如同兵器、暗器一般，每个种类里都会有一样可流传万古的东西，而最后比赛就是看谁能研制出一种能让人永世铭记的药，擅医的那个人知道自己喜欢的女子心中真正喜欢的并不是自己，他有意放弃退出最后的比赛，却不料擅毒的那个人为了实验自己制作的毒药，以一种奇毒牵连了族内数百条性命，族长震怒欲取他性命，女子苦苦哀求，族长才放过那人一条性命，将他废去功力，挑断脚筋，驱赶出族，那人离开的时候偷走了族内所有的顶尖毒药，这噬心草便是其一。” “你昏迷的时候，我为你把脉过，这些日子景澈找你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如何解这噬心草的毒，如今已经找到了方法。” “哎呀，我知道有办法了，有办法你就说啊！再不说，我都急死了！”天玑子不耐烦的道。 若是常人听见有解毒的方法，定是欣喜若狂，然而当神赦看向床上的白衣少年时，他没有想象中的欣喜，他只是淡然的看着自己，情绪似水而过。 事实上，天玑子没有听出神赦的话中有何异样，而流清听神赦说这些事的时候，心中已经有了不好预感。 “这噬心草为情而长，以情为毒，缠之入骨，不死不休，这毒已经融入了你全身的血液，若是想要解开，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换掉全身的血液。” “换血？那给他换血的人岂不是会死？”天玑子一惊，摇摇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好吧，总不能让景澈死，为了不让景澈在来浪费道长我的酒，老道就来为你们当一回恶人，上次下山正好遇到了一个作恶多端的恶霸，待我去将他擒来，为你换血。”说着，便火急火燎的往外赶。 神赦一把拉住自己心急的好友。 “干嘛啊干嘛啊！那种人渣死不足惜，你拉着我干嘛！” “就算你将那人找来也是无用。”神赦叹了一口气。 “为何？” 神赦望着流清，露出悲伤的神色，“若单单是噬心草的毒，用那种方法也许可以解开，但是你身上所中得毒，乃是我那族人以情入药，必定混合他人的精血的才启发的药性，是一种对你的诅咒，若想彻底解除，换血之人必须是对你及其深爱的人，那样才能破除诅咒。” “也就是说，必须是……景澈。”天玑子身体一僵，旋即暴怒了起来，“你这算是什么破方法啊？你这不是要命吗？！” 神赦长叹一声，“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瞒着景澈告诉你，你想如何抉择，是你的事情。” 之所以事先不告诉景澈的原因，几人心知肚明，以景澈的性子一旦知晓，那便没有一分转圜的余地，而告诉流清，却还能多出一个选择，只是那个选择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太难太难…… 室内，沉默了下来。 静默的气氛压在每个人心上，让人惶恐而不安。 “前辈……”一直没有说话的流清忽然开口，清冷的声音似流水穿石，“晚辈想请你帮个忙……” “请说。”神赦甚至用上了敬词，他知道流清已经有了答案。 “若是景澈让你为我诊断，我希望你为我开了一个药方，然后告诉他，此毒可解。” 话语平静如昔，甚至没有任何对死亡的畏惧或者颤抖，一丝也没有。 “这不是胡闹吗？！一个药方中什么用啊！”天玑子大声吼道，“随便一个药方便能救你吗？你有异常难道景澈会发现不了？你若死在他面前，这跟要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此事，晚辈会处理好的。”跳动的烛火映出了流清苍白的脸庞，凝定的眉目。 他很坚决，亦很平静。 此刻没有人能再反驳他的一言一语。 神赦沉默片刻，轻声道，“好。” “谢谢前辈。”流清露出淡淡一抹微笑。 到底拥有怎样坚韧的心智，又有怎样深刻的感情才能在饱受痛苦的同时还能凝定微笑？ 神赦和天玑子移开目光，甚是不忍看他。 “明日我为你开一张药方可以压下你体内的毒素和痛苦，但是毒发之日你会承受加倍的痛苦。” “无事。” 神赦又叹了一声，看了一眼静坐在床上单薄文秀的少年，转身离开。 大门忽然被推开，景澈满头是汗的跑了进来，“前辈，你们怎么都在这？我刚才没找到你，快给流清看看……” “今日让他好好休息吧……也不急这一天。” “那个，那个，景澈……流……”天玑子犹豫许久想要说着什么，硬是被神赦连拖带拽的拉了出去。 景澈疑惑的望了他们二人一眼，立刻又将注意力到流清身上。 “怎么坐起来了，赶紧躺下休息会……”景澈上前扶着他，非要他躺下才罢休。 流清瞥了他一眼，无奈道，“我哪里有那么娇弱！” 景澈一瞪，在床边坐了下来，宽厚的手掌紧紧的握着流清纤细的手指，“给我老实一点，等你好了，我非得跟你好好算账不可！” 呵呵……轻笑一声，仍有他牵着自己的手指。 “流清，睡觉吧……明日一切都会好的，你好好休息，我就在你身边……”景澈柔声道。 “嗯。”难得的，流清乖巧的点了点头，闭上了双眼。 室内的烛灯熄灭下来，黑暗中，流清感觉唇上落下了轻轻一吻，还有一句若有若无的叹息。 “我很想你……” 第一百五十九章 “等等，你们是谁啊？”天玑子跟与神赦正往流清房间走，忽然看见一个鹅黄衣衫的女子在门外徘徊，俏脸上满是心急之色。 “我……”采述儿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先前出屋之时看见公子晕倒在景澈怀中，便求着景澈带自己来到这地方。 而这地方显然不是凡人可呆的地方，这几天发生的事已经超过了她的接受范围。 “她是流清的朋友。”景澈打开门，出声解释道。 “哦。”天玑子别有意味的看了她一眼，这关系恐怕不简单啊…… 流清半坐在床上，面色苍白，神态恬静，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碍，见几人进来，微微颔首。 “公、公子，你感觉怎样？”采述儿焦急的问他。 “无大碍。”流清淡淡道，对于采述儿他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前辈，今日请你好好为流清诊断吧。”景澈在流清身旁做了下来，轻声道。采述儿脸上掠过黯淡，退到几人的身后。 “嗯。”神赦点点头，闭眼为流清把脉。 景澈几乎屏住呼吸，死死的盯着神赦。 半晌，神赦睁开眼睛，“噬心草的毒已入骨……” “能解吗？”景澈紧紧的握着流清的手，心中紧张到了极点，崩成了一根弦，生怕从神赦口中听见不想听见的答案。 神赦沉默了。 他正看着流清。 那个少年一直都是平静的，面上波澜不起，从容恬淡。 神赦只觉得喉间干涩，为医见惯了各种生死别，苦难伤痛，无论何时他都能毫不留情的说出任何的判决，但是此刻在流清平静的目光下却怎么也说不出有解这两个字。 “前辈……你说话啊！公子他如何了？”采述儿鼓起勇气催促道。 经常虽未说话，那双邪魅的眼眸也是盛满了焦急，仿佛一把能燃烧天际的火，一个不小心就会焚烧掉三界。 “有解。”神赦缓缓的吐出两个字，甚至不敢看景澈，立刻提笔开始写药方。 “有解……流清你听见了没，你能好了，有解！！”景澈一把将流清抱紧怀中，激动的几乎语无伦次。 突兀的，房内想起了景澈欣喜若狂的声音。 “是啊……”流清轻轻开口，靠在景澈的肩上，静静的绽开一个清单的笑容。 “将这个药方的药煎好。” “好。”景澈如获至宝的握着，俊美的脸上是灿烂的光辉，好似骄阳普照，暖入人心。 而看见的人只能感受到只是一片苍凉之感，天玑子暗暗叹息一声，转身出了门。 “这、这个药我来煎，行吗，我想为公子做点事。”采述儿小声道，俏脸上一片殷切。 景澈有些犹豫，事关流清安慰，自然亲自动手才会放心，神赦开口道：“给这小姑娘吧，我带她去药方熬药，你好好与流清一起呆着。” “那……好吧。”景澈将手中的药方重新交到神赦手中，郑重道，“大恩不言谢，以后有何事能长得上忙前辈尽管开口。 神赦摇了摇头，站起身招呼着采述儿同他一道离开。 “流清累吗？要不要再躺一会？“一看见流清苍白的脸色，经常忍不住心疼出声。 “我不是裁起来吗？“流清横了他一眼，还将自己当成弱不禁风的小姐了。 “那要不要吃什么东西啊……我给你削梨吧。” “不用，我……”正欲拒绝，就对上了景澈委屈的目光，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 景澈顿时笑逐颜开，拿出桌上摆放的例子，削了起来，一边说着话，“这南华山的景澈不错啊，等你好了，我们就在这呆些，我告诉你天玑子那老头可藏了不少好酒呢！” 老头…… 流清无奈一笑，人前还一口一个前辈的叫，人后就恢复本性。 心中明白，这也是因为自己流清无事后，心情放松了下来，没有那么紧绷了。 “喏，吃吧……”景澈讲削好的梨，得意道：“是不是很好看啊……” “能吃就行，”流清淡淡道，嘴上不客气，眼中倒也些惊异，景澈削后的梨子确实格外的漂亮，圆润光泽，汁水饱满，看着人倒是有几分胃口。 没有得到想象中的赞扬，景澈犹如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你就这么点要求啊……” “不然呢。”流清接过梨子，似笑非笑的道，“对于一个连碗都不会洗的人，我该有多高的要求。” 景澈不服气了，“你这是以己之长攻彼之短！” “是吗？这么说是我错了？”流清挑起眉。 一看有些不悦，景澈立刻认错，“哪里哪里，千错万错都是在下的错……” 见他服软，流清才罢休，优雅的吃起梨子来。 景澈微笑的看着他吃着自己削的梨子，这个世上能让自己腿部的，出了流清恐怕再也无人了…… “吃完就休息会，我去看看你的药。”知道他吃完了梨，景澈才起身，想要去看看药，心中还是有些不放心，非得自己亲手去熬。 “你不会熬药吧？让述儿去做吧。”流清道。 “哼。”景澈冷哼一声，“述儿，叫的好生亲热啊，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之前在你那里看见她可着实让我吃了一惊啊，你就不想给我一个交代吗？” 交代…… 流清并不喜解释这种事情，但是看着一旁犹如孩童一般闹脾气的景澈，沉默一下，说道。“我并没想到她能找到我。” 景澈醋意大发，在自己怎么也找不到流清的时候，他身边竟然能还陪着一个女子，这种事情怎么想怎么不爽啊！ “这种醋你也吃。” “废话。”景澈翻翻白眼，“那个女人可是喜欢你，我如何能放心？等你好了，我就送她回去，先前若不是她哀求我，我才不带她来这里。” 流清：“……” 看他一副无语的样子，景澈飞速俯身在他唇上印下一吻。“我去看看你的药，乖乖在这等着。” 等流清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跑得没影了，流清伸出手抚摸着自己的唇，神情微怔，上面还残留着景澈的气息。 灼热而温暖的气息。 闭目半躺，仿佛所有的疼痛都消失在那一吻中。 而当景澈端着药碗回来的时候，所看见就是少年躺在床上，好似在闭目养神，日光照在他白皙的脸庞上，长睫微微颤动，美好的让人不忍打扰。 刚迈进门流清有所察觉般的睁开了眼睛，“回来了？” “嗯。”景澈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将一碗浓黑的药端到了流清身边。 一向散漫的人如今这幅小心谨慎的样子让流清忍不住的想笑。 “来，张口。”景澈拿着汤勺小心的舀了一勺药送到流清嘴边。 “我自己会喝。” “不行，我要喂你！”景澈吹了吹冒着热气的药，半分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想必也拗不过他，流清只能乖乖的张嘴吃药。 “吃了这个就能好了！” “嗯” 房中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勺子碰击瓷碗的声音。 小心的喂完了一满碗的药汁，景澈擦了擦流清的嘴角，看着他脸色上多出的几分红润，欢喜道，“终于不那么苍白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还疼吗？” 流清摇了摇头。 “以后不要不告而别了。”景澈将他大力的揽入怀中叹道，“我怕我的心脏不够用。” “好。”流清轻声答应着，“累吗，我看你好久都没有睡觉了。” “我没事。”景澈笑了笑。 怎会睡得着呢，没找到流清，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又哪里有多余的时间休息。 “你睡会吧。” “我不累。” “我会陪着你的，保证不走。”流清承诺到，玉白的脸上也涌出了丝丝的困倦，大概是药力的作用。 “好。”两个月以来的疲倦如潮水席卷全身，经常褪去外衣，挨着流清躺了下来，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第一百六十章 景澈这一觉睡了三天三夜，而流清在他身边也陪了三天三夜。 睁开眼睛时，首先映入眼中就是那一抹纯白之色，他静静的看着自己，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原本幽深似寒星般的眼瞳渗透出的是粼粼的深情，让景澈有些恍惚，以前何曾见过他这样的目光。 好似在看最珍贵的东西，想要抓住些什么，莫名的心殇而痴缠。 “你醒了……”开口之时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淡漠。 “嗯。”景澈翻身坐了起来，霸道地将流清拥入怀中，“这一觉睡的好舒服。” 你知道的吧，唯有你在身边时候，我才能如此安心入眠。 “景澈。”流清忽然唤了他一声。 “嗯。我在。” “陪我出去走走吧。” “好。” 两人起了身，出了房门，漫步在南华山上。 正值三月之际，百花怒放，其中桃花开的最为灿烂。 红艳艳的开满了一大片。 “想不到连着南华山上都有桃花盛开。”景澈拉着流清的手穿梭在花间，笑言。 “桃花虽然花期短暂，但它哪怕无人打理，也能盛开在任何一个地方。”流清停下步子，摊开白皙的手掌，让漫天纷飞的桃花瓣，落于自己的掌心。 “是啊，不管在哪里这桃花都是簇拥的开在一起，热闹至极，想必是害怕寂寞的花。 流清微微一怔，旋即笑道。“此时，快活林哪里定也是开满了。“ 以前因为雪衣的事他从不会提关于快活林的事，怕流清想到雪衣伤心，他竟自己提起来了…… “想回去看看么，说起来也好久没见幽冥和黑风了。” “不知道他们过的怎么样了。”流清微笑道、 “反正定是亏待不了自己，他们两个可不会让自己吃什么亏！”景澈勾起嘴角，懒懒的摇了摇扇子，继续道。“不如在此休息一段时间，我们回去快活林看看吧……” “好。” 两人正说着话，目光一瞥，忽然看见不远处站在着一道鹅黄色的身影。 她站在树后，美目凝视着流清。 注意到景澈和流清看向她，本想说说话，不知道为何，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 “这述儿姑娘可真是对你痴心一片啊。”景澈“啪”的一声合起扇子阴阳怪气的道、 流清懒得回他，向前兴趣，在他心中景澈就跟一个醋坛子没什么区别。 景澈一见他不搭理自己，连忙追上去，“等等我啊，流清……” 两人一直走到山峦之巅才停下脚步。 南华之山在众峰之中乃是最高的，稍一低头便可一览众山小，说不出的凌然壮丽，让人心生一股豪迈之情。 脚下是飘渺翻腾的云雾，山风吹的两人衣袂飘飞猎猎作响，罗红满堂，很快就落了一身。 流清站在峰顶，微微闭上双眼，好似不染纤尘的谪仙。 景澈伸手轻柔拂落在他青丝间的桃花瓣，想到初相遇那时候，留情也是一个人站在鬼见愁的山崖之上，落寞而寂寥，“你似乎总喜欢站在很高的地方。” 流清睁开双眼，静静的凝望着天地之间，“天地辽阔，无论是人是仙是妖都渺小如同蜉蝣既如此，并没有什么不可承受不了，红尘万丈不过是云烟，而我到最后也许不过也化为一缕青烟，再无痕迹。” 他说话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到景澈几乎认为他啊说的就是事实。 不知道为何，景澈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要被他的话撕碎一般，一种深深的惶恐感自心底而起，甚至来不及多想，一把将流清扯进怀中，“我不要——” 我不要…… 紧紧的抱着他单薄的身体，生怕他在下一刻便会离开自己，景澈眼中满是惊慌和伤痛，“什么青烟，我才不要，你会陪着我的，陪在我身边，我再也不想尝试一次找不到你的感觉，我会害怕，我会疯的，所以，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留在我身边号码？”如同祈求般的话语，他的脸上是从未出现过的悲伤的脆弱。 流清感受身躯相贴的温度，神情怔然，“这世上有什么事能永恒不灭呢？万物都会枯朽，哪怕是神仙也逃不过生死轮回。” 景澈苍凉一笑，“若真有那一日，即使是死我也不想和你分开，我回去找你，你轮回一世我便找你一世，你轮回十世，我便找你十世，你轮回百世，我便找你百世，知道寻到你的那一天，我会告诉你，纵然这时间万物皆有枯朽的一天，唯独此情与天地共存，永世不灭……” 一人痛的时候，另一人也许更痛。 原本想好如何找借口离开的话忽然全部都咽在喉间。 即使是死，也不要离开。 流清并未烟雨，反手抱住了景澈，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剪水双瞳荡起轻微的泪光。 心中微微叹息，就这样吧…… 这世上有一人如此对待自己，已是最幸福的事。 山崖上花瓣纷飞，落红满天，两个少年静静相拥，宛如一幅美到极致的水墨画。 第一百六十一章 “带着个带着个！！”一大早起来，景澈嚷嚷着要亲自为流清绾发。 流清睁开双眼，看见他手中举着一个做工粗糙的木簪，无奈道，“你能不能先把衣服穿好？” 服药过后，流清的身体更加寒冷，摸上去宛如一块玉石一般，好在他本身体质便属寒，并不会让人觉得异常，晚上景澈就自发当他的大暖炉，为他暖身。 凡是睡觉，必将他自己脱光，抱着他，唯一值得欣慰是，不会强求自己与他一样…… 不过即使他开口，自己也不会让他如愿吧。 看着这治木簪，流清微微皱了皱眉，这做的也太难看了，自己虽然一直随身带着，但几乎没带出去过…… 景澈衣服受伤的样子捂着心口，“你不愿意吗？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做出来。” 一大早不想跟他纠缠，流清淡淡道，“我未说不愿意。” “这还差不多。”景澈嘀咕一句，上前将他披在肩上的墨发挽起紧紧的束起来，然后将木簪插进去，一面还得意洋洋笑道，“真好看……” 流清：“……” “我帮你带好了，现在该你了，你帮我穿衣服吧。”景澈唇角挽起狐狸般的弧度。 流清横了他一眼，薄唇静静吐出两个字，“做梦。” 景澈邪魅一笑，似是早有所料，原本挂在身上的衣服直接扔到床上，赤裸着上身就忘流清身上粘，：不愿意的也行啊，那今日就这样过吧……“ 流清忍不住抚额，一景澈的性子，他还真能就这么抱着自己一天，结果吃亏的还是自己。 冷着脸道，“下不为例。” “好好好。”景澈连声答应，下次的事情下次再说嘛。 纤长白皙的手指帮他穿好里衣，拾起桃红色的锦袍，将皱起的周边抚平。 在去过金色的腰带从两腰侧穿过，最后汇合在腹部，最后按下玉石扣就完成了。 “嘿嘿嘿。”景澈忽然笑了起来。 流清抬头很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对于他这莫名其妙的笑声，很早以前就习惯了。 “流清，你有没有觉得，现在就好像一个妻子为丈夫穿衣呢！” 流清原本准备扣上玉石扣的手指一顿，将腰带狠狠一拉，“喀”的一声，将玉石扣扣了上去。 景澈郁闷道，“好紧啊——” “剩下的自己弄吧。” 流清再不看他，穿好了衣衫，径自出了门。 景澈只觉得无奈的讲腰间的玉石扣解开，重新扣上，不过面上还是带着邪气的笑意，到底还是占到了便宜啊。 出去的时候，流清正看着天空。 天空中有很多各种各样的纸鸢，随风飘动，在云中穿梭。 “唰。”的一声展开紫扇，景澈栈道他的身后道，“现在这时节，凡间有很多人在放纸鸢。” “很好看。” “我们去玩吧。”景澈冲他温柔一笑，“也有些日子没放过纸鸢了！：说完，不由分说的拉着流清下了南华山，去了凡间。 山下的地方教沧州，是个同南州一样繁华的地方。大街小巷叫卖声不断，“桂花糕——卖桂花糕——” “大娘，给我来一包。”一听到有糕点卖，景澈立刻停下了脚步。 “你有钱吗？”流清轻声问道，他们两个好久没用过钱了。 下意识的摸了摸手袖，别说钱了，连钱袋都没，不过，堂堂神仙怎能被十文钱难倒呢？ “小伙子那好了，还热乎着呢！十文钱！” “谢谢大娘！”景澈毫不客气的接了过去，冲着卖糕点的大娘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尴尬之色，“您看我这出来的急忘记带钱带，还是算了。”说着，欲将原本拿在手中的糕点退回去。 “哎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拿着吃吧，不要钱不要钱。”大娘也不接，冲着景澈一个劲的笑，早就被他电得七晕八素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景澈再度对着昏了头的大娘跑了个可颠倒众生的媚眼，临走还不忘夸赞一句，“大娘你真是好人……” 流清在一旁冷眼相视。 拿好了搞点，景澈先去除了一块递向流清，“尝尝吧，虽然不会有娘亲的紫末糕好吃，不过也能凑合一下。” “二殿下这出卖色相的本领，恐怕比起青楼女子都要高上一筹。”流清不接他的搞点，忽然这么说了一句。 “不会啊，我这叫利用天生优势，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了？” 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流清面色一红，自己能搞得在计较一样？立刻抬步离开。 景澈拿着搞点的手愣了愣，马上反应过来，追上去深深笑，“流清在吃醋哦……”多不容易的事啊。 流清瞥了他一眼，警告他不准继续这个话题。 忽然驻步在一个卖纸鸢的摊铺，旁边围了很多挑选着纸鸢的人，摊铺上面放着数十只纸鸢，有蝴蝶，有龙形，有蜈蚣……各式各样，皆做的十分精致。 “看看喜欢那个？”虽然不在那个话题上纠缠了，景澈的心情还是十分的愉悦。 “我们又没钱……” “你先说你喜欢哪个……”景澈不依不饶。 “又想出卖色相了？”流清不悦道吗，“这可是个大叔，你该不会还想被人喊费力一次吧？这次我可没钱赎你……” 景澈哀怨的白了他一眼，“多久以前的事了，怎么还记得，那次还不是因为你冥冥中的我钱袋被偷了，也不告诉我！” 流清不可置否。 “选蝴蝶的吧，就那只如何？”景澈指了指前面。 流清顺泽他指的方向看，那是一只彩色的双碟，一左一右合在了一起，色彩亮丽，十分好看，在众多的纸鸢中十分突出。 “老板，那只纸鸢多少钱啊？”正待他们看的时候，一旁也有人盯上了那只双碟纸鸢。 “五十文。”老板一边忙着生意一边回答。 “这么贵啊！一般的纸鸢也就是十几文……”说话的小姐不解的抱怨着。 “小姐，你也知道那个是一般纸鸢的加钱，这个纸鸢自然是不一般的了。你若是要别的，我自然给你不一样的价！” “要不你便宜点吧，明个带几个姐妹来照顾你生意。”两人在一边讨价还价。 景澈拉着流清转身，没走几步，手掌一转，一直彩色的双碟纸鸢便出现在手中。 身后传来老板的声音，“咦，我的纸鸢呢，我的纸鸢呢？明明方才还在这呢！” “你——”流清已经无语，没想到景澈竟然荒唐到头纸鸢的地步。 “我，我怎么了。”景澈一脸的委屈，叹气道，“想我堂堂天界二殿下竟有一日为了你沦落到去偷一只纸鸢的地步！！” “你！！”什么叫为了我？？ “我知道我知道。”在流清还未说出口的时候，景澈连忙又道：“你不用太感动的，我都心甘情愿的，为了你上刀山下油锅都成，区区偷一只纸鸢算吗……” “……” 除了景澈，这世上恐怕无人能将偷东西说的如此光明正大，理所当然了。 一见周围不断有人朝着自己二人相望，流清一眼不发，抬脚就走，一副我不认识他的样子。 “哎，流清你怎么又走那么快啊，等等我！” 直到走到郊外人影稀少的地方，流清才，慢下步子。 “我说你啊，才刚好呢，不要走这么快！”景澈抱怨道，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做的事多丢人。 话语一转说道，“这里风景不错呢！正好可以放纸鸢。” “这只有如何放？”流清问道。 “这个啊！”景澈摇了摇扇子，同样是一脸的疑惑，“以前我虽然见过不少次，倒也没真的放过，不过这个应该很简单。 “来，你拿着线！”景澈将线柄交到流清手中，自己举着风筝开始跑。 流清站在原地，看着他跑远。 然而手中的彩蝶只有仍他跑多远，就是飞不起来，只要景澈一松手，便跌落到了地上“这……这东西……”景澈干咳一声，理直气壮的道，“这个纸鸢是坏的！” “是吗？”流清怀疑的看了他一眼，云袖一挥，天地间忽然起了一阵风，原本一直在地上滚动的风筝，顺着风悠悠的飞了起来，越飞越高。 景澈：“……”早知道用法力，自己还跑个什么劲啊。 流清站在原地看了会纸鸢，直到它趁着风势，好似要破开天际一般，才施了个法，让肥仔空中的纸鸢重新回到了老板的摊铺上。 “不玩了吗？”景澈坐在一旁随意的吃着桂花糕道。 流清微微一笑，“马上就该吃饭了，我们回去吧……” “嗯。”景澈赞同的点点头，“打扰了天玑子这么就，这个桂花糕就送给他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 “哎哎，错了错了，这步棋你走错了！”景澈将神赦刚按下的黑子拿起来放到另一个位置，然后盯着棋盘一副沉思的样子。 流清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莫非你不懂得什么叫观棋不语真君子？” 景澈绽开紫扇半遮面，低声笑，“我这不是不忍心看见神赦前辈一直被你绝杀嘛！好歹是老人若是跟你下棋，一盘都没赢过多没面子啊！” “哈哈，景澈你这话我爱听。”同样在旁边观棋的天玑子大笑道，“不过躲让流清杀杀他挫挫他的锐气也没关系，免得每次他每次跟我下都衣服天下无敌的样子，也好让他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 神赦保持沉默，心神尽数系在棋盘上，被景澈挪动了一子也没有出言阻止，反而若有所思。 流清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甩袖再度落下了一枚白子。 “妙！”神赦忽然大声赞道。 “你这个老不死的吓了我一跳！”天玑子因为他这一声忽然的大喝，猛地一惊，差点将椅子给坐倒了。 神赦愣愣的盯着期盼，倒是没在意他的话，半晌才道，“若是没有景澈方才给我移走那椅子，流清你这一步已经将我的大半妻子都逼死了啊！” 说着说着，又摇了摇头，“不过他虽然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却依旧掰不过败局。” “呵呵，前辈谦让了。”流清清冷一笑，抬手端起琪桌上的一杯茶微抿一口，高华而清傲。 “不存在什么谦让，是你棋艺高超，这下棋啊最讲究的是心境，不仅要平心经期，眼里还要准确，所以我跟天玑子下了几十年的棋他依旧没有赢过我，但是你……”神赦苦笑，这个少年看似年轻却如同老人一般，心境平和历尽沧桑，洗尽铅华般的透彻。 “真是不简单呐……” “前辈既然认识，晚辈我替你下完这一句如何？”景澈面上得意，他的流清是最厉害的，夸赞的话不知道听了多少。 “莫非你有办法赢了这局棋？”身上怀疑的看着他，毕竟以前的游亦灵官风流名声太响亮，纵然现在他现在心系一人，但是以他的性子，应该不会擅长下棋吧？ “这个嘛！”景澈摸了摸鼻子，看了流清一眼，“试试便知道了。”以景澈以前的经验，这天地之间能下过流清的恐怕寻不出一人，但是自己也不会总是输。 景澈落尽一枚黑子填了自己一眼，逼死了自己的一片，邪笑道，“该你了。” “小子，这不是自寻死路吗？还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嘛！”稍懂起疑的人都知道景澈哪一步是错字。 流清放下茶杯，不动声色将他堵死的那一片棋抹去，“每次都用这个方法，不能换个花样吗？” “方法不在旧，管用就行。”景澈闲闲的摇了摇扇子，“与其顺着你的套路走入死地，不如我自己将这些废子弃掉。” 现在的期盼一目明了，虽然黑子一方明显落在下风，但是至少局势比先前清楚，不会随意落入什么圈套。 两人你来我往，下了一炷香的时间也没分出胜负。 天玑子倒看不出上面么，而神赦确实越看越心惊。 倒不是两人棋艺不相上下，而是二人的下法都极其古怪，杀气凛冽，互补想让，在出其不意的地方都暗藏着杀招，看着反而像同出一脉。 流清进攻的时候，景澈便防守，总是被杀下一片也犹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换他进攻的时候，那就是一往无前，无惧无畏，四爷非要拖着流清的子来个同归于尽。 神赦不知道的是，景澈的棋艺尽是跟流清学的，两人以前在桃源谷经常切磋，景澈极少会赢，但每一次输都让他学到了不少东西。 正如流清所言，景澈只要在一个地方输了一次，绝不会让自己在同一个地方输第二次。 眼见着黑子越来越少，白字亦折损了不少，神赦神经越来越紧张，马上就进入了最后的搏杀了。 这两人，恐怕都是精通此道。 随着流清在落下一子，这场棋盘上的战争终于落下了帷幕，沉默了半晌的神赦看着棋盘开口，“长生劫。” “竟然下成了和棋！” “小子你怎么做到的？”神赦不可置信的道，他与流清过过招，自然知道他的厉害，但是经常能让落入下风的黑子与白子打和，能耐同样不小。 “这个啊……”景澈嘿嘿一笑，“输得多了，偶尔就能赢赢他了……” 天玑子同情的看了他一眼，一人喜静，一人喜动，但是陪着流清，景澈美乳也只能下下棋看看书了。 景澈好似读懂了天玑子的心思，笑道，“别说下棋看书了，光是陪流清呆着，对于我而言都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说实话，流清虽然不多话，性子淡漠，但任何人与他相处都会觉得舒服。 你与他说话，他便静静的听着，绝不会出声打断你，将倾听者的角色做到最完美，这样的人，往往让人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这段时间，可是打扰前辈不少日子了！”景澈宠溺的看了眼流清，“也多亏了前辈流清的脸色越来越好，恐怕身体已经无恙了，明日我打算与他离开此地，去快活林一段时间。” 流清静静微笑。 神赦看了眼流清，平素苍白的脸色如今添了几分红晕，更衬托的朱砂妖娆，连失色的水唇亦是呈现出微微的嫣红之色，看起来确实气色很好。 正欲说话，忽然插进了一道轻柔的声音。 “饭菜都好了，两位前辈和公子要去用膳吗？”采述儿擦了擦额头的汗，对着几人柔雅一笑。 “去啊！最近真是麻烦述儿姑娘了，述儿姑娘做的饭，可是好吃的不得了，在配上一壶清酒喝，真是人世间一大享受啊，不知道谁能这么有福气的能娶到你。”天玑子一脸的喜色。 此话一出，几人的表情都古怪了起来。 采述儿悄悄的台沿看了一眼流清，俏脸一热，低头道，“前辈谬赞了，贱妾能在此服侍公子已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哼。”景澈则是冷哼了一声。 流清神色不动。 神赦狠狠的瞪了眼天玑子，打着圆场，“好了好了，快去吃饭吧……” 景澈率先拉着流清走在最前面。采述儿随后。 天玑子和神赦二人站在最后面看着他们先去的背影。 “唉。”神赦忽然叹了一口气。 “好好的叹什么气啊……”天玑子白了他一眼，“输盘棋心里就不舒服了？也不想想我这些年输了多少了，小心眼……” “胡说八道，哪里是这种事。”神赦看着那道渐行渐远的白衣，露出不忍的神色，“他的毒马上就要发了。” “什么？”天玑子大惊。 细细想来也不算快乐，离他服药已经一月有余，只是他表现的太过平常，平静到让所有人甚至忘记了他还身中噬心草的剧毒。 “这些日子过的太过舒心，我几乎都要忘记这件事。”天玑子叹息道、 “我给他的药属寒，以此压住他体内的毒，他今日的唇色泛红，说明我的药已经失了药性，噬心草的毒已经复发了。” “如果真的复发的话就没什么办法了吗？”天玑子急的在原地打转，“看他方才的样子完全不像复发的样子啊。” “这些日子我也一直在想到底有什么办法！” “那到底想出来没啊！” 神赦黯然的摇了摇头，“我想遍了所有的古书记载，出了先前那种方法可解了她全身的毒外，别无他法，但是……” “但是什么……”天玑子连忙追问。 “还有个方法可试试，你听说过七彩灵芝没？” “七彩灵芝，天生七色，万年而长，亿年而成，乃是凤族的至宝，且从上古流传下来仅有一只。”天玑子喃喃道。 “此物药性极大可尝试戒毒，但是危险性亦极大，能救他的把我不足一成，若是流清的毒真的复发，也只能去取那七彩灵芝了……” “凤族？这不是去送死吗？” “……” “流清，你想喝什么酒，可惜没有青竹酒，我去看看天玑子那还有什么好酒。”景澈一个闪身闪进房中，低着头在酒柜里翻来翻去。 流清失笑，若是让天玑子看见了定又要心疼的吐血……但凡被景澈看上的酒必然极其珍贵。 无奈的看了看他，正准备迈步而进，在跨门的那一刻，头脑中眩晕之感陡然汹涌而上，体内的翻腾的气血冲破了口腔，顺着小巧的下巴流了下来。 突来的疼痛让李期疼的满头冷汗，纤长有理的手指深深刺进了手掌才勉强抑制住想叫的冲动。 李期几乎站立不稳，立刻退出了们，正撞上准备进门的采述儿。 “啊——公——！”采述儿看着流清唇边的鲜血，下意识的想要惊叫出声。 流清虚弱的抬头，食指在唇上一点示意她噤声，又指了指门内的景澈。 采述儿点点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上前扶着流清离开。 “公子，公子你……”采述儿看着流清，颤抖着唇瓣，“你、怎么了？为何会这样？” 流清依靠在树上，抹去唇角的血迹，微微笑了笑，“噬心草的毒发了。” 采述儿不可置信的死死捂着嘴。 “不要告诉他。”流清缓了一会，勉强镇定下来，轻声开口。 采述儿哽咽道，“你如何瞒得过去，他迟早会知道。” 流清脸色一变，抿起了唇，沉默片刻，“你先去吧，我随后就到！” “公子……” “记住我说的话。” 采述儿强忍着泪水，担忧的看了眼流清缓缓的离开。 流清摊开手掌看了看上面刺目的鲜血，皱了皱眉，撑着身子回到房中，重新换了套衣服，仔细检查下了全身没有任何一处血迹才离开。 路过镜子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镜中映出了一张精致无暇的容颜，眉目如画，许是因为药力还在的原因，面色很好，看起来并不苍白。 心中略有些庆幸，还好，面色如常，只要自己能忍住噬心草的疼痛，他绝不会发现。 脑中响起采述儿的话，“他迟早会发现的啊……” 一抹苦笑缓缓挡开，只要晚发现一分，他便能少痛一份，而这时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 流清缓缓的握紧了手，垂目，长睫在白玉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自语一般轻声道，“今日在好好的陪他一天就好。” 第一百六十三章 “流清，你干嘛去了？再不来这饭菜都凉了！景澈还不让我们吃！”天玑子杵着筷子目光瞪着景澈，故意当着他的面说。 不过这种谴责，景澈是不可能放在心上的，一见流清到了，立刻敲了敲筷子道，“这里这里！！” “不用这么大声音吧。”天玑子嘀咕道，“这里没一个耳聋。”流清笑了笑，在景澈旁边入了座。 他的神态很平静，几乎让天玑子怀疑神赦之前所说的话，他所中的噬心草真的毒发了吗？ “看看这个就，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景澈小心胃流清斟了一杯酒，又摇摇头埋怨的看向天玑子，“前辈你也不用藏进暗格里吧，搞的跟防贼似的！又没有人会偷你的。” 说的天玑子差点吐血，是啊，没有人会偷，景澈一下是光明正大的拿…… 桌子上放着六菜一汤，称得上是丰富了。 以往的餐桌上因为采述儿在，几人吃饭一向比较静，连景澈也不会多开玩笑，方才的几句玩笑话过后，今日的气氛仿佛比平日里更加的沉默。 “吃吧，天玑子前辈方才不是还喊饿吗，今日菜色不错呢。”流清眼瞳如墨，笑得让人如沐春风。 采述儿呆呆的看着他，几乎无法让人将他这幅云淡风轻的样子与先前虚弱的唇角染血的样子联系在一起。 “对啊，吃饭啊，愣着干什么！赶紧吃饭吧。”神赦连忙出声道。 “嗯嗯，吃吃……”采述儿强忍着泪水，也是低头默不作声的吃了起来。 景澈怀疑的看了他们二人一眼，这两人素日在餐桌上几乎是一句话都不会说的，今日怎么会主动开口，想了想也没多在意，对于他而言，流清才是最重要。 “来吃一些鱼吧。虽然没有你做的好吃，但是勉强也还可入口？”景澈殷勤道，体贴的将盘中的菜夹了一些放入流清的碗中。 “真的没有流清做的好吃吗？述儿姑娘的厨艺可是很不错的，说起来，这些日子都没机会让流清给我们露一手。”天玑子似乎是不习惯泰国沉默的气氛说道。 “自然是啊，不过流清做出来的东西，可不是一般人能吃的！”景澈得意洋洋的，好似被夸的是他自己一样。 在他俩斗嘴的功夫，流清并没有说话，而是抬手端起了桌上的酒杯送到了唇边，借着低头饮酒的那一刹那，强行将喉间的一口逆血逼进了体内。 “嘁，我问的又不是你！”天玑子不满道，说完对着流清扬了扬他，“你说对吧？” “前辈说的是。”流清清冷一笑，“若是想吃的话，今晚我就为你们做一次吧。” “真的啊……”天玑子大喜，他知道景澈的口一向刁，被他推崇的绝不会差。 “这不公平！”景澈哇哇大叫，转头对着流清抱怨道。 然后，世界安静了下来。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原本吵着闹着的景澈忽然失了声，邪魅的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俊美的容颜布满了伤痛和惊怒，一种深深的惶恐不安涌上了流清的心中。 为什么会是这种表情？ 刚才自己应该没做什么事露出破绽吧？ 噬心草的毒流淌在血液里，一种锥心之痛自心中满眼，流遍每一分的穴肉，流清强忍着痛苦，手指再次端上了桌子上的酒企图掩饰一下。 他拿得很稳，笑得很恬静，试图打破这种死寂般的沉默，“以前就听说过钱被的这酒，集百花之芬芳，采晨露之甘冽，乃是酒中的上佳之品。” 他仰头一饮而尽。 “果然是好酒。”流清微笑着，然而并没有人附和着他说话。 “你们怎么了？”染着清淡笑意的话语响在沉默的大厅。 “咚——”筷子落地的声音。 然后想起了细细的抽泣声，“公，公子，你的脸色……” 流清看不见自己的脸色。 原本洪润的面颊，不知道何时已经褪去了全部的血色，甚至连唇瓣都变得苍白如雪，一种绝不会属于正常人的颜色。 景澈颤抖的伸出手，抚上他的脸，申请脆弱的如同一个无助的孩子，喃喃发问，“你，怎么了？” 笑意缓缓的收敛起来，一瞬间心口疼得无法呼吸，流清端然静坐，没有说话。 这副虚弱苍白的样子，让景澈想到寻到他他身中噬心草的时候。 一种想法不可抑制的浮现在脑中。 “不，不会的！”景澈狠狠的甩头，与其说不想相信，更不如说不敢相信，似是在寻求慰藉一般，景澈连忙跑到神赦面前，目光殷切而期盼，“前，前辈，流清他没事吧？” 神赦不让的撇开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你呢！你说啊，是不是上次不是说了解毒了吗，快告诉我，流清他没事！”仿佛想要溺水稻草一般转立刻又问向天玑子。 天玑子蠕动着嘴唇，最终黯然的叹了口气。 最后景澈将目光投向了采述儿，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述儿，你也听见了吧，上次，上次明明说已经解了毒啊，你也听见了是不是，你说话啊……” 回答他的智商采述儿呜咽的哭声，宛如一把刀各在人心上。 心中绷紧的那一根弦断了，景澈血红这双目一掌打在桌上，“砰……”的一声上好的梨花木桌化为了满地的齑粉。 “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都不说话？明明已经解毒了，告诉我，告诉我，他没事！”景澈缓缓后退，宛如受伤的困兽一般嘶叫着。 流清…… 一股热流用上了眼眶，景澈回头去看流清。 他在看着自己。 悲伤而心碎的目光静静的看着自己。 “不，不——”景澈发疯一样跑过去死死的抱住他，“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不会，我们可以去其他的地方，一定的能好的，一定能的！” “景澈，你别慌，我没事，我说过我会陪着你。”流清反手抱住他，眉目间是隐忍的痛苦吗，话语一贯的平缓，永远能安定人心一般。 “我带你走，我们不呆在这了，我带你走，我去找其他的大夫。”景澈语无伦次的说着，拉着流清就走。 刚走了几步，阵阵眩晕之感袭来让流清脚步一软，犹如落叶一般在景澈发红的双眼中忽然倒了下去。 耳边响起他声嘶力竭的叫喊声，“不——” 景澈颤抖的抱着怀中的流清，苍白的脸上一瞬间涌上不正常的潮红之色，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滴落在流清的白衣上，盛开出了朵朵血梅。 他跌跌撞撞的站起身忘神赦那跑，甚至顾不得去擦身上的血迹，慌乱的看着神赦“前辈，前辈，你救救他，救救他——” 神赦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马上带她去厢房。” “好。”景澈站起身将流清抱起来，极快的向厢房跑去，口中不断念叨着，“没事的，没事的，一定没事的！”仿佛只有这样让自己撑下去。 神赦马上写下一张药方对着哭泣的采述儿吩咐道，“马上将这幅药煎出来。” “是。”采述儿再也顾不得悲伤，拿着药方急忙跑了出去。 天玑子看了神赦一眼，试探性的文，“是否要说出那个方法？” 神赦坚定的摇了摇头，“遵守每一个病人的选择，是身为大夫必须坚守的原则，流清他不远告诉景澈，若是我们说了，岂不是让他这些日子都白费了吗？” “唉，可是景澈这样子，他承受的了吗？” “还是先去给流清看看吧……” “是噬心草的毒复发了，此毒、误解，他能坚持到现在已属不易。”收回了为流清把脉的手，神赦沉着脸色说出让景澈如坠冰窖的话。 “前辈、早就知道？”景澈握着流清的手，闭着眼睛说道，生生压下心中的悲痛。 神赦艰难的点点头。 “呵、呵呵。”景澈忽然似疯似癫的笑了起来，一手捂着脸，从未在人前脆弱的过他，脸上布满了泪水，嘴角还残留着血迹，混合这泪水一起落下。 当他拿下手掌的时候，眼中的神色让神赦几人都是一惊。 那是死寂的一般的暗灰，充满了绝望和血腥，让人看不见一丝的希望。 他没有再说话，俯下身，将流清抱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天玑子语气不稳，此刻的景澈实在是太过骇人。 “我去为他报仇，我要让整个凤族为流清陪葬。”景澈说的平静，血红的双瞳中是沼泽一般的黑暗，拉着人堕入无边的恐惧。 “你这不是找死吗？”天玑子闻言，怒喝。 景澈仿佛完全听不见一般，一步一步的向外面走着。 “你说说他啊，神赦，你怎么能看着他去送死？！” “你们，你们想急死我啊？！” 正待景澈迈出门的那一刻，神赦似是犹豫了许久，开口，“等等，还有个方法可以尝试。” 第一百六十四章 “本来没打算告诉你的，既然你已经决心要去风族我也就不相瞒了。”神赫缓缓开口。 一瞬间景澈脸上涌现狂喜，“是流清的解药吗？” “不是。”神赫摇了摇头，“风族有一至宝，名为七彩灵芝，乃是上古传下来的，万年而长，亿年而成，药性极强，若是取来的话，有一成的把握能解了流清的毒。” “这风族无疑是龙潭虎穴，七彩灵芝又是他们的至宝，即使拿到手了也不一定能救流清，我说啊……” 剩下的话，天玑子没有说完，明显是不支持景澈去。 “我去。”景澈淡淡道，话说的没有一丝犹豫。 神赫意料之中的答案，叹息一声，“若是你要去的话，就明日去吧，今夜流清会因为药力醒来一次，你陪陪他，今晚过后，他只剩下七天时间。” 景澈握紧了拳，也就是说，过了今晚，自己必须在七天之内赶回来。 俊美的脸上仓惶不再，而是化为了一种凝重和无畏。 这时候，彩述儿，示意她将药放在桌上对着景澈道，“喂她吃完药，你们待会吧，我和天玑子先去为你准备传送阵。” “多谢前辈。” 待他们走后，景澈取过了桌上的药碗，自己含进了药，然后一口口温柔的喂给流清。 虽然知道这药对于流清而言并不会有太大的作用，还是让他喝的涓滴不剩。 手指在流清苍白的脸上留恋，最后停在他微微皱着的眉间。 傻瓜啊……为什么不说呢…… 不是说过了吗，不是答应了痛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从晨时坐到深夜，直到一轮弯月斜挂空中，流清才转醒过来。 房内没有电灯，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小声的咳了两声，流清轻轻开口，“景澈你在吗？” “我在。”景澈握着他纤长的手掌，仿佛要将力量传递给他。 “真好。”流清微微一笑，即使黑暗中，景澈也知道他必定是扬起嘴角。 一丝丝心痛蔓延上心口，这一天的时间足够让他知道流清在经历怎样的挣扎，即使在昏睡也睡不安稳。 神赫说过，中噬心草者，日日会有锥心之痛相伴，生不如死。 可是，流清从未当着他的面前流露出过，哪怕一丝，自己只有在他睡着和昏迷的时候才知道他并不像表面上的那么平静。 向来火热的手掌也许因为心惧也许因为坐的时候太久，此刻变得一片冰凉。 景澈小心的抚上他瘦削的脸颊，沙哑着声音问：“疼吗？” 流清摇了摇头，“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 景澈抿紧了唇，邪魅的眼中盛满了温柔和伤痛。 “景澈，其实我想一直陪着你的。”小声的，房内忽然响起了流清清冷的声音。 这大概是第一次，流清表露出他对自己的爱意，然而却在这个时候。 黑暗中流清感觉一个温暖的，柔软的东西，触碰到了自己嘴唇，景澈握紧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在他耳边轻语，“你会一直陪着我的，我保证。” “呵呵。”流清笑了笑，清幽的脸上有些倦意，“景澈，我有些困。” “睡吧……”景澈从他的唇上离开，扶了扶他的发，温柔道。 身体四处涌上了疲倦，让流清再度陷入了昏迷，恍惚间，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滴答”一声，敲打在床沿上。 “你可要想好了。”天玑子沉着脸道：“如今你的身份不在是二皇子，而风族公主必定对你十分怨恨，此番去风族一定能回来。” “嗯，我知道。”景澈大步跨进了传送阵。 “这次你去不一定能救流清，搞不好自己也会失去性命……”天玑子见他一脸的坚定，还是忍不住再度出声。 景澈站在传送阵中，露出一抹悲伤的微笑，而后缓缓消失在传送阵中，“除了流清，我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还是跟以前一样啊。”看着消失在光阵中的人影，天玑子低声一叹，“和上去轮回镜的时候一模一样的表情。” “你说会回来吗？”天玑子越想越担忧。 “不知道。”神赫摇摇头，“第七天就知道了。” 景澈去了整整四天，了无音讯。 按说若是成功了的话，肯定早知道回来了，四天的时间恐怕是凶多吉少。 “这都第四天了。”天玑子焦躁的在房内踱来踱去。 神赫饮了一杯茶，目光看向屋外。 桃花烂漫处静静的站着一抹白衣，原本以为这七天内流清会陷入昏迷，可不想他在景澈离开后就苏醒了过来。 知道景澈离开后，流清一言未发，只是每日都会强撑着身体站在桃树下，星子在他头顶织成一片灿然的星空，身旁的桃花开的艳丽无双，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有时候他会凝望着远方，大多的时间他只是目光怔然的看着眼前的桃花。 直到感觉身体没有力气了，流清靠在树上，小声咳嗽了两声。 听见他咳嗽，原本站在不远处看他的彩述儿连忙跑了出去，嘱咐道，“公子，夜里天凉，回屋吧。” “无碍。”流清抬起头，看向夜空中那一轮散发着清辉的明月。 “公子，你说他能回来吗？”虽然不明白流清他们的世界，但是听天玑子他们的话，彩述儿也知道此行必定艰险万分，敌人众多。 “他能的。”流清苍白的脸上忽然绽放出一个清冷的微笑，映亮了夜空，让彩述儿看的失神。 她不明白，流清为何对景澈有这么大的自信，她只知道公子说出的话，莫名的让人信服。 目光瞥到流清头上所带的哪个木簪。俏脸上涌现了些许凄婉，“公子与他相识后后悔吗？这毒也是因为他中得吧？” 听了她的话，流清身躯微微一怔，沉默片刻后，认真道：“不后悔。” 有些感情遇到那一刻就注定了夙世的羁绊。 既然时光倒移，依旧会不顾一切的走入这个轮回。 哪怕，这段感情没有结局…… 说完了这三个字之后，流清没有再说话，彩述儿亦是不再说话，在流清凝望着夜空之时，她看着流清。 直到第七天的夜晚，流清已经没有力气出去站在桃树下等景澈了，他睡在床上，因为剧痛，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他亲自为自己带了景澈送他的木簪，手中抱着血微，清醒的所有时间都用来凝望窗外。 屋内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在陪他等，等景澈回来。 油灯燃尽了一盏又一盏，昏黄的光芒照亮了流清苍白的脸颊，这个时候他睡过去显然比醒着要好受的多。 没有人知道这噬心草的毒有多痛，只知道以流清坚韧的性子，醒着时偶尔也会痛呼出声，仿佛只是睁着眼睛都能让他疼出一头的冷汗。 他很疲倦，但他从未说过，亦没有睡觉，他在等着景澈。 不管有没有七彩灵芝，他想看见的只是景澈平安回来。 当曙光划破天际，黑暗逐渐退去，时间迈入的第八天的时间，所有人都放弃了。 天玑子目光不忍的看向床榻之上的虚弱的，仿佛随时都会倒下的少年劝道，“你休息会吧，等他回来我们会叫你的。” 流清想拒绝，然而冲破口腔的却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脸色愈加的苍白。 忽然，一直守候在门外的彩述儿看着天空惊叫了起来，“那，那是景澈！！” “真的吗？”天玑子慌忙跑出去看，转过头神情激动了起来，“真的是景澈！！他回来了，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吗？流清缓缓地弯起来了嘴角，脸上虽然平静，那双凝如秋水寒潭的眼眸依然泄露出了他激动的心绪。 “流清——”景澈从云上翻下来，俊美的脸上满是血污的痕迹，身上的伤势众多，甚至撕裂开的衣服上能清晰看得见血痕。 他手掌一转，一只小巧的七彩灵芝出现掌心中散发着淡淡的七彩光芒。 景澈一步一步迈向了床榻上的少年，邪魅的勾起了唇角，“我回来了，我带回了七彩灵芝。” 流清一言不发，只是拼命的点头，任由景澈将自己狠狠的涌进了怀中。 神赫虽然不想打扰他们，但是此刻流清的毒拖不得，轻微的“咳”了一声惊醒了相拥着的二人，“景澈将你手中的七彩灵芝给流清吃了。” “就这么吃？”景澈皱眉，他也知道这七彩灵芝药性极大，不管怎么说都该辅以其他药材辅助。 神赫似看出了他的疑问，解释道：“没有任何药材能中和这七彩灵芝的药性，一旦吃了下去就没有反悔的机会，若是流清能扛得住这灵物的药性便有活下来的机会，若是抗不过去……” 景澈看着面色雪白的流清有些犹豫，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这个险他不敢冒。 “无事的。”流清取过了景澈手中的七彩灵芝，平静道：“横竖都是死，这七彩灵芝能帮我博些许生机已是万幸，不管结果如何，这次都是多谢两位前辈了，还有述儿……” 流清并没有对景澈说什么。只是主动倾身上去亲了亲景澈，对他微微一笑。 然后将灵芝一口一口的吃进了口中。 随着流清手中的灵芝消失，他的周身猛然爆发出一阵七彩光芒，眉间痛苦之色，十分明显。 嘶—— 虽然极力在忍耐，却不知道为何已经将嘴唇咬破，鲜血从嘴角流溢了下来。 他痛苦的样子几乎让景澈不敢看，心中恨不得替他受了这痛苦，掌心一痛，低头一看，流清灵秀的手指竟已嵌入了自己的掌心。 景澈一手握着他的手，另一手轻柔的为他抹去唇角的血迹，轻声道：“痛的话就喊出来，我在这里，我就在你身边……” “我……没……事。”流清抽了一口气，语气有些不稳的说道。 每一分每一秒对于二人而言，都是煎熬。 这痛苦，不仅痛在一人身上，当一个人感觉到痛的时候，另一个绝不会少半点感觉。 好在，大约半盏茶的时间，流清身周的七彩光芒终于退了下去了。 “这是，这是成功了吗？”景澈为流清抹去满头的冷汗，连忙转头问向后面的神赫。 “这……”神赫面露犹疑，“这七彩灵芝自上古而来就唯有一只，如今具体状况并不清楚，但是看情况应该是被吸收了。” “那就是公子没事了？”彩述儿惊喜道。 神赫正欲点头，彩述儿惊喜的表情还未消失，原本安静躺在床上的流清忽然一口黑血喷了出来，面色变得更加苍白，握着景澈的手掌一松。 “公子—— “流清——” 在众人惊呼声，他再度陷入了昏厥。 景澈惊慌失措，他不敢置信看着昏厥过去的流清喃喃的问出生，“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体内是翻腾上涌的气血，连续几日的不眠不休的奋战和疲劳让景澈的身体摇摇欲坠，终于在流清昏迷过去的时候，他也倒了下去。 一见床榻边的两个人都昏厥了过去，天玑子大急，“这可怎么办啊，一个还没好，另一个又伤了！” 神赫立刻吩咐道，“述儿姑娘，立刻去取一副流清这几日服的药过来。” “是。”彩述儿慌忙离开。 神赫上前去给景澈把脉，“无大碍，日后好好调养一段时日就好了，这些日子他的身体已经疲倦倒了极限，现在发生的事理智上又接受不了，昏过去只是身体潜意识对自己的保护。” “那流清……” 神赫又为流清探了探脉，取过银针迅速扎在流清太冲，涌泉，任脉几处大穴，开口，“今日已是他的极限了，本想利用七彩灵芝的升级来维持他的生命，想不到七彩灵芝的药力太过霸道，他的身体已经承受不起，我已经将七彩灵芝的药力尽力逼出他的心房，护住他的心脉。” “既然能护住他的心脉，那流清除了痛苦点应该没事吧？毕竟七彩灵芝药力极强，绝对能提供他足够的生机。”天玑子疑惑道。 “按理说是这样，但万物皆有定律，衰极笔盛，盛极必衰，流清的身体亦是如此，本就虚弱的身体承受了强大的药力到了顶峰状态，五脏六腑反而会因为过度的药力迅速衰歇下来。” “这可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天玑子急的在原地打转，“这两人其中一个都出不得事，若是景澈醒了。那不是要翻天了！你赶紧想想办法啊！” 神赫将银针收了回来，对着天玑子道：“七彩灵芝失败了，就只剩下那个办法了，我早就说过了，想解开这噬心草的毒必须要极其深爱流清为他换血，以情解毒，才能就他的命。流清不愿将这告诉景澈，我能怎么办？” 喀嚓—— 门口忽然想起了瓷碗摔碎的声音，彩述儿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前辈？前辈说的可是真的？只要深爱着公子为他换血就可以救他的命吗？我愿意，我愿意，我能不能为公子换血？”由于跑的很快，彩述儿说话语气很急，几乎是遗漏期说完了一大串的话，这对平日不爱多言的她，着实有些异常。 神赫和天玑子都是吃了一惊，他们都知道彩述儿对流清有情的，但想解开这种诅咒之毒可不是泛泛之情就可以消去的。 神赫目视着彩述儿，“你可知道若是你为他换血，你会死的！” 听了审核的话，彩述儿身体颤了一颤，对于死亡，人都会有最恐惧的本能，片刻后，她目光看向床榻上昏迷的流清，微微咬了下唇，眼中出现了一抹决然，一字一字的说，“心甘情愿。” 沉默无话。 也许她的话真的震慑到了神赫和天玑子，半晌，神赫摇了摇头，“即使你愿意，流清也不会愿意，他不愿意景澈知道，亦不会选择牺牲个无辜的人。” 彩述儿猛然下跪，倔强的抬起脸，“述儿求前辈成全，不管用什么办法，求前辈救救公子述儿只希望公子能活下去，这是述儿唯一的心愿。” “这，这都是什么人，都把命不当命是吧？”神赫举步就走，“未经流清允许之前，我决不会答应让你送命！” 第一百六十五章 往后的几天，景澈和流清睡在一起，都没有苏醒过。 然而南华山上并不平静，原本柔雅的采述儿倔强起来也是十分厉害，硬是想了无数个办法逼神赦让自己为流清换血，神赦不愿，就缠着天玑子。 当然无论她怎么说，怎么求，神赦都不肯答应。 这一日，神赦为了躲她避到了景澈流清的那个房间。 没坐多久，出乎他意料的，景澈竟慢慢的转醒了过来。 “你醒了？”见他睁开眼睛，神赦关切询问道。 对上景澈眼神的那一刻，他无比的心惊。 相处的这许多日子，他见多景澈无数的眼神，通常都是摇着扇子弯着眼睛勾唇邪笑，还有坚毅的带着不顾一起的决心，亦或是灰暗的如同沼泽一般寻不到任何的希望。 而现在，景澈的眼中已经没有了情绪，无比幽深，无比明利，让人看不出深浅，只是对上去，心中都是止不住的一颤。 他没有发疯，亦没有说话，仿佛看不见任何人，也听不见任何声音，有时候悲哀莫过于心死。 他眼光静静的看着清流，好似看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一寸一寸的看，无比的贪恋和温柔。 忽然，景澈开口，“前辈，你知道吗，他以前走的时候让我不要忘记他。” 不待神赦说话，他继续说着，“我想啊，他是害怕的，以前为了等我在奈何桥下苦苦等候了三千年，可是我不记得他。”说到这里，景澈狠狠的咳嗽了两声，明明伤势已经愈合，然而他咳出来得任然是血迹。 “他这个傻瓜啊，不会知道，即使我想也忘不了，流清他早已经揉进了我的灵魂，我的骨血中，永远也抹灭不了。” 景澈俯身轻轻吻了吻流清的眉心，“这次若是他出了事我会去找他，在这茫茫世间，不管他轮回多少世我都要找到。”景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轻声道，“这里痛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在等我。” 神赦默然不言，或者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说。 他不明白他们的感情，亦不能了解。 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甘愿为对方放弃了生命，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残忍呢？虽是如此，此刻他却是放心了下来，至少，景澈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使流清真的不在了，他也不会去自我了断。 两人正沉默着，门忽然被一脚踹开，人还未到天玑子焦急的话已经传了进来，“这可怎么办啊，述儿姑娘非得吵着要为流清换血，若是你再不答应的话，她说她就死给你看！你赶紧看看去啊……” 刚一进门眼睛就瞥到了床上的景澈，顿时，舌头都打结了，“景……景澈，你醒了啊，赶紧睡着啊，好好、休息，我、我什么都没说。” 景澈皱了皱眉，显然是不会相信天玑子拙劣的借口，“前辈，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天玑子瞪大眼睛捂着嘴巴，“我什么也没说。”目光向神赦看，“你还是去看看那小姑奶奶的，那架势可不像是开玩笑。” “神赦前辈，为何述儿要为流清换血？”景澈转而问向神赦。 神赦沉默着，天玑子满脸的懊恼之色，都是自己啊，明明都已经隐瞒了这么久。 “看来前辈有事瞒我，我去问述儿。”景澈起身。 “流清所中之毒乃是噬心之毒，毒已遍布全身，当他想到所爱之人时，便会感到锥心之痛，而他的解毒之法，乃则是需要深爱他的人用全身鲜血为他换血，换血之人能解了他的毒，但是失了血液肯定是活不下来。” 景澈苦笑，“看来这方法前辈早就知道。”不用说，又是流清让他们隐瞒的。 “也就是说我的血就能救流清？” 神赦摇头，“不仅仅是你的，述儿姑娘的亦能，而在你们昏迷之时，她便日日哀求着老夫让她为流清换血。” “行了行了，先去看看，若是出了什么事也不好！”天玑子催促道。 几人离开房间，向采述儿的厢房行去，没有人看到，躺在床上的流清动了动手指。 “不好。”神赦脸色一变，“有血腥味！” 景澈脸色一沉，率先离开，一脚踢开了采述儿房中的门。 床榻之上，采述儿手腕处已是流了不少的鲜血，染红了床边，俏脸上因为失血一片雪白之色。 看见景澈她先是诧异了几分，而后目光看向其身后的神赦倔强的咬起了唇，“前、前辈……” “别说话，我马上为你包扎。”神赦叹息了一声，转身从柜中取出了药膏和纱布。 “我只想为公子换血，若是你执意不愿，这伤我也不治了。”采述儿苍白脸道。 “你！！你们两个真是没救了，既然都争着去死，那就自己决定！”神赦怒气冲冲，这血再流下去，很快，采述儿就香消玉殒了。 原本进屋就不说话的景澈，反而走上前拿过了神赦手中的纱布，在床边坐了下来，“若是想救流清，就好好爱护自己。”说着将纱布一圈一圈的缠上采述儿的手腕，止住了血液。 神赦一惊，“景澈……” 景澈没有应神赦，帮采述儿包扎好了手腕，静静开口，“能救流清的只有我，他不会接受你的血的，你以为他真的看着你为他送死吗？” “呵。”采述儿忽然笑了起来，俏脸上涌上凄艳的神色，“我怎会不知道呢？但是这是我唯一可以为公子做的！” 第一次，景澈认真的看着她，听着他说着话。 采述儿从床上半坐了起来，对着景澈道，“你们不必劝我，其实我是有私心的，公子他喜欢你，若是你死了，他必定生不如死，我知道这一世工资注定不会喜欢上我，而我若是为他死了，至少他会永远记得我，不是吗？与其就这么平平淡淡的活着，倒不如为他死去。” 她说的很平静，平静到所有人心惊，“我想要的只是在公子心里占据一个小小的位置。” 虽然对于她喜欢流清，平日景澈因此有些小吃味，但他完全没想到，采述儿竟然甘愿为流清牺牲到这一步。 而她的话，也无法让人反驳。 “景澈。”采述儿抬起眼看着他，“求求你帮我。” 这下只能看景澈的抉择了，他知道以流清的性子绝不会让采述儿为他而死，若采述儿真的死了，他也必然记得她一辈子。 这个决定不论怎么选择，对两人都有些不公平。 沉默良久后，景澈说，“好，我帮你。” “谢谢你。”采述儿真心实意道，对景澈露出一个无比明媚的笑容。 景澈摇了摇头，“应该是我谢谢你。” “神赦前辈……”采述儿美目望向神赦。 “你们都决定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再不答应就是看着你去死了。”神赦无奈道。 “那就麻烦前辈了。”采述儿笑道。 “恩。今日我会准备好一切的。”神赦点头，“不过此事在完成之前，万万不能让流清知道。” “我不会答应的。”门外，忽然传进了一道清冷而虚弱的声音。 几人同时向后望，此刻最不能出现此地的人，就站在他们身后，虚弱的靠在门板上，清幽的脸上一片冰冷之色。 “流清……景澈连忙跑过去扶住他。” “带我走……”流清靠在他怀中，再次开口，“带我走。” “好。”景澈给神赦递过去一个眼神，将流清打横抱起，带着他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这怎么办？”天玑子大急，“怎么就偏偏这时候醒了呢？” “我们准备吧，今晚手术，述儿如何？” “恩。”采述儿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答应着，然后重新睡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景澈将流清带到了南华山巅上，然后坐了下来，让流清靠在自己的肩上。 “你怎知我想要看一场花雨呢？”流清轻声笑道，目光停留在空中盘旋的粉色花瓣。 “因为这是你眼中最美的景色。”景澈慵懒一笑，不让自己流露出一丝伤感。 “这里好像天上啊，三千年前，你为我中下的桃林也是像这般，开的如火如荼。”流清目光悠远。 “你以前的事很多我都不知道，告诉我好吗？” “好呀。”流清答应道，“我很小的时候就是一个人，我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因为法力弱，经常被林间其他的妖物欺负，那时候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变得很强很强。” “呵呵……”景澈忽然笑了一声，“真想看看你弱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流清横了他一眼，“后来有一天不知道为何我昏迷了，等我醒的时候就在天上，我每天都是一个人修炼，羲姨她经常会给我送些紫末糕，你大概就是跟着她才看见我的……然后啊，你们天都会过去找我，即使我不理你，你也会滔滔不绝的说个不停！” 景澈一脸的郁闷，“难道我那时候就看上你了？” 流清似笑非笑的道，“只是某人脸皮厚而已。” “……”两人说了很久很久，惟独没有提解毒之法。 …… 流清渐渐支撑不住，力气从体内流逝，微微扬起头能看见景澈脸上温柔轻柔的微笑，散发着阳光一般的光辉，听他在耳边轻语。 “不管是妖是仙是人，我都会在第一眼认出你，爱上你，永远也无法改变，这是我们注定的宿命。” “说好了一起回去快活林的，那一片桃花定也是这般好看，幽冥和黑风还等着我们呢。” 流清感觉景澈在低头吻自己，一点一点的温柔的探进自己的口中，混合着周围浓烈的桃花香两人的呼吸参杂在一起。 阵阵晕眩之感忽然从脑中传来，流清忽然睁大了双眼，这是迷药？ 咬着嘴唇试图以疼痛让自己清醒，但是并没有用，眼底有迷惘亦有伤痛，视线朦胧时，看见方才一直笑着的景澈，俊美的脸上是一片悲伤，听他说完了最后的话。 “流清，我爱你……” 唇上抹了药，足够让流清睡到手术结束的药。 景澈紧紧的抱着昏迷在自己怀中的流清，目光隐含悲伤，他知道流清不愿让采述儿为他送命…… 可是， 他更不能接受流清再一次离开他。 轻声犹如叹息，“你会恨我也好，怨我也好，景澈都无法失去你……” 三千年的过往，承载的，失去的已经太多。 能做的只是用尽力气与你相拥，不管会负了谁，失去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