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在遇到房书平前,身为黑道巨魁的杜卓阳从没有那样恨一个人到杀之而后快过 可是,这个拿不要脸当优点的流氓却有一个元帅爷爷、部长老爹和中将大哥 这么一个拿打他当调情、骂他当情调,杀不得赶不走的混蛋,口口声声地说着“爱”就死皮赖脸得贴了上来!熊孩子还有没有人管了啊!!! 正文节选 ——深一点,再痛一点……我要永远记住这种痛,深入骨髓,深到永远不能忘记……我所给予的和被给予的。 房书平忘情地去吻杜卓阳的唇,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自己也把自己揉进对方,然后就这样成为一体。 他深情地看着杜卓阳,却出乎意料地看到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这双眼睛的主人对他轻柔但坚定地说,“好好记着现在……直到我杀了你。” 他觉得,自己已经陷进了这抹明亮,深得不能再深地。 跳坑须知 1、简单地来说,这是一个不要脸的黑道大少碰到一个更不要脸的豪门二少的故事。强强是必须的,HE是保证的,不坑是坚决的! 2、重生系列文,欢迎看过的小伙伴温故知新和没看过的小朋友批阅学习><~没看过前文对阅读的影响也不大 3、本文为半架空文,涉及到地理位置、城市名称等现实情况都为架空 编辑评价 杜卓阳是黑道传承世家第一继承人,稳坐了几代的黑道魁首,却因为共党的清剿,在军N代背景出身的房书平的帮助下,被迫撤离到国外。房书平出身金贵,从爷爷到大哥,家中一水的红色背景。秉承着“不要脸”这个优点,房二少决心在追求爱情的道路上一竿子走到黑,只不过想要拿下性格暴躁的黑道少爷,房二少前途一片渺茫,可谓任重而道远…… 一个自以为不要脸的黑道大少碰到一个更加不要脸的高干二少,注定是一场强强的碰撞。作者擅长于强强配对的刻画,文笔精道流畅,人物的塑造极具画面感,死皮赖脸的房二少,与暴躁易炸毛的杜卓阳之间的互动充满了笑点,使得紧凑环环相扣的情节推动中不失幽默和诙谐。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豪门世家,黑帮情仇,欢喜冤家 主角:房书平,杜卓阳 第一章 电影公司Starlight易主的新闻在国内引起的反响很小。 因为在大多数国人眼中,不管是美国的电影公司们叫什么名字,在他们眼中只用“好莱坞”这三个字就可以完全代替。当然,另一个原因则是国内媒体因为某些台面之下的原因,不约而同地保持了一种缄默不语的态度。 所以,当大洋彼岸的美国用了不同的篇幅、角度、语气、立场乃至于带了种族倾向的各种报道激烈地讨论Starlight换了新BOSS的新闻时,华国的媒体同行们仅仅是采取了简讯的方式,用尽可能少的文字来通报“美电影公司总裁更换为斯特拉”——有一家报纸甚至把“斯特拉(Stella)”错误地拼成了“Stelle”。 但是,美国的所有电影人都知道:这个斯特拉不过是台面上的管理者,真正的幕后掌控者是…… 一个外来的华国人:Du。 穿着白色敞怀睡衣的杜卓阳正靠在窗台上接电话,窗外的风从海面上吹拂而来,荡过落地的落地窗帘时留下潮湿的微咸。 他最近心情一直欠佳,从华国的被迫撤离虽然由于事前的万全准备而得以全身而退,但是坐稳了几代的黑道魁首在自己手中出了这么大的变动,任谁也不可能坦然处之。 当然,刚刚响起的电话让他的心情更是尤为不佳。 “你可以换个时间给我电话吗?”杜卓阳把手里的烟头扔出窗外,看着微弱的那一点火星在划过一道弧线后迅速地被夜幕吞没,“总是在凌晨两点过来骚扰我你一定是故意的吧?” “我时间排得很满,”电话那端的男人态度意外得平和,“有这个时间来抱怨,还不如赶快说完正事之后,你再回去睡个回笼觉。” “表哥,你废话太多了。”杜卓阳哼笑了一声,并不太领对方的情。 “听着,”邵钧哲岔开了话题,话语间已经有了些冷硬,“国内对你的一切消息采取了冷处理的方法,而不是完全封杀……所以,记得有机会去谢谢房老爷子。” “凡事说得太直白就没意思了。”杜卓阳有些不屑地说,“还有,少拿这种教育人的口气跟我说话——你还不够这个资格。” 邵钧哲抓起手边各式各类的药片药丸塞到嘴里,端起杯子喝了两口水后才继续对着电话说,“不要以为拿下公司的股份,就可以松口气等着拿电影这个行当来套钱了……我做这个,所以有这个资格教育你。听我说——” 他用加重了语气的三个字打断了杜卓阳可能要开口的话,想了想后才说,“好莱坞的电影公司中有五大巨头,其中只有特纳影业会站到你那一边……别急着否定,我知道杜家和特里家一直有着密切的生意来往,你一定能搞定他们的。” 杜卓阳重新点起了一支烟,看着淡色的烟雾在壁灯淡黄色的光线中袅袅升起,沉默不语。 “拿华国影片配额去和他们谈,”邵钧哲慢慢地说,“梦影工厂最近一直在走下坡路,从这里切入比较合适。如果特纳影业和梦影工厂都能站到你这边的话,剩下的美娱环球他们就需要去找你谈合作,而不是你去找他们谈合作了。” “我没有华国影片配额这东西。”杜卓阳啧了一声,“而且确切来说,这玩意儿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也并不关心,我只是需要一个足够干净的账户。” “但是至少你得保证能让你和你的账户在好莱坞能站得住脚。”邵钧哲慢慢地说,然后放弃了说服对方,“我会找人过去帮你。” “Surprise~”捧着一束洁白花束的男人在大门被打开的第一时间露出了灿烂到阳光都会相对逊色的微笑。 “shit!”刚刚打开了一条缝的大门立刻被狠狠地甩上了,好半天后才用一种慢到几乎静止的速度极缓地打开。 “抱歉,”站在门后的男人冷冷的道歉声显得毫无诚意,“手太快滑了一下。” “没关系,”房书平愉快地说,“我知道你一向都很热情。” 一楼的大客厅里纤尘不染,加州的阳光从明亮的落地窗外照设进来,在木质的地板上留下大片大片的光斑……跟客厅主人此刻的心情恰好完全相反。 杜卓阳不耐烦地在正对着壁挂电视的沙发上坐下,随手打开了电视。一旁的佣人早已把咖啡、雪茄和报纸在他身侧的几案上规规整整地摆放好。 新闻频道里的金发碧眼大波妹正在播报着一周新闻,意料之中地再次对Starlight的易主进行了评论。 “Starlight已经被收购了,所以你已经没用了……”杜卓阳语气恶劣地说,“这句话你他妈还要我说几遍?” “只要你高兴,说几遍都没问题。”房书平脸皮的防御值是Max到正无穷,完全拿对方讽刺的话当表扬听。 他把自己带来的香水百合递给一旁的佣人,笑眯眯地用一种可恶的“准主人”语气说,“一杯咖啡……跟上次一样,少放一点糖。” 杜卓阳开大了电视的音量,把一旁坐下的男人当透明空气。 “……这部影片将于本周举行首映礼,这也是Starlight被收购之后推出的首部影片……” “不邀请我参加首映礼吗?”房书平指了指正在播报的新闻,然后自然无比地把几案上的一盒雪茄挪到自己手边来。 “不。”杜卓阳惜字如金,连多看对方一眼都觉得是一种不应有的浪费。 “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房书平一叠声地说,“我自己有票的。” 杜卓阳站起身来,挥手把房书平搭积木搭到一半的雪茄扫落了一地,“我受够你了!如果不是因为你姓房我早把你装箱封水泥扔海底或者直接喂给鲨鱼了!……给句痛快的,你到底要怎样才会滚蛋?” 房书平直直地看着杜卓阳,背光的位置让他的眼睛看上去黑得望不到最深处,以至于让跟他对视着的杜卓阳认为那一瞬间是自己怒气勃发之下看走了眼—— 那种眼神…… 但是,一瞬间很快地过去了。 房书平眨了一下眼,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唇边已经带上了笑意,“亲爱的你对我的热情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到动容……” “闭嘴!”杜卓阳冷冷地说。 于是,被呵斥的某人乖乖地闭上了嘴巴,改为频率极高地眨动眼睛。 “摩·斯·密·码·也·不·行!”杜卓阳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咬牙说,“即使是‘I Love You’也不行!……你他妈到底是想要怎样啊!” 一把M1911被熟练地拔了出来,拉开枪栓后直直地指在男人的眉心正中央,“再多说一句废话我就毙了你!” 房书平小小声地说,“可是你还没有开保险……” 杜卓阳死死地咬住下唇,牙齿在唇瓣上压出一道细弱的白线。 他杀气十足地看着房书平,然后慢慢地收回手里的枪,拇指拨开保险后猛地对准仍然在播报本市新闻的电视,“砰砰砰”连续七下把电视打成了一堆冒着黑烟的碎片。 接着,手枪被狠狠地砸飞在石质的地板上,和刚刚的枪击声连成一片让人心惊胆战的噪音。 从侧立在一旁噤若寒蝉的佣人手中夺过刚煮好一杯咖啡,杜卓阳怒气冲冲地向着扶梯处走去。 “卓阳,”刚从鬼门关晃悠了一圈而浑然毫无自觉的房书平喊住了他,“看在我协助你收购了Starlight的份上,我们能好好相处吗?我是说,像是正常的朋友然后发展成……” “不能!”杜卓阳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对方还未说出口的话,“这是你欠我的——还我的赌场生意!” “那看在你端走的是我的咖啡的份上呢?”男人可怜巴巴地问。 “阿基!”这次杜卓阳完全无视了房书平的问话,“从明天起,院子里给我养上藏獒!” 从房书平进门就把自己缩小在门厅角隅处的阿基终究还是未能摆脱被点名的宿命,他一边大声地应道“是”一边在心中吐槽不已: 杜少您一句养狗说的太轻松了您难道不知道养狗要注册要上户口要征得邻居同意吗……虽然吧现在的确没有邻居这个名词的存在但是藏獒这种生物的味道很重诶……天天从一堆口水哈喇的大狗中进出家门会让我神经衰弱的明明是换成狙击手的震慑意味更重吧…… 第二章 《暗流》这部电影在美国的发行权没有任何意外地落在了Starlight的手上,而它的首映则是被安排在了一个周五的晚上。 托庇于邵夫人之前的努力,AE出产的电影在大洋彼岸的这个国家一直具有着一定的知名度和接受度。再加上之前《迷航》也曾取得过不算低的票房,这也使得邵逸辰也被相当多数的影迷所认识。 而《暗流》被加诸了邵夫人逝世的悲情和主演因为丧母之痛息影三年的消息之后,这部影片也受到了不少人的关注……而其他的诸如Starlight换了具有亚洲背景的东家等等新闻,也让这部电影获得了不小的曝光率,一时间倒也不落同档期几部电影的风头。 这一切对于杜卓阳来说是一个很新鲜的领域,所以尽管有着邵钧哲特意抽调过来的人帮衬,也会有这里那里的小细节疏漏掉——这无疑加大了他耗费在此件事情上的劳心程度。当然,某位人士的某些不可广而宣之的行为,非但没能带来什么增益的帮助,反而为这位电影圈新贵人士平添了不少烦心之处。 所以,在首映式之后的晚宴上,杜卓阳被人灌醉了。 在首映式开始的两个小时前,杜卓阳主持了一次小范围但是内部级别很高的会议。会议的主要内容是借由这次电影的票房收入,将一笔军火收益巨款转化为合法收益。 会议结束之后,不大的会议室里很快走得只剩下两个人。 杜卓阳坐在椭圆会议桌的首座,双手随意地在身前搭成了一个塔形。他身子的一半隐藏在夕阳正落时投射过来的阴影中,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桌面上的印刷纸张。 是《暗流》的宣传海报,单人的。 阿基垂着手在旁边侍立着,安安静静的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太阳,渐渐地落下去了。 没有打开人工照明的会议室也渐渐陷入了一团模糊的灰暗中,直到一点橘色的暖光在杜卓阳的指间亮起,明明暗暗。 这一天,阿基听到了他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忘记的一句话。 在那点橘色的暖光消弭殆尽的时候,他听到杜卓阳像是对他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这个位子,坐下之后,死了都离不开的。” 语气冷淡而又深沉,语调平静而又缓慢。 阿基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突然福至心灵地领会到了杜卓阳此时的想法和感受。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对了,他小心地说道,“杜少,您的位子不是谁想坐就能坐的。” 然后,他就听见男人轻笑了一声,“除了我,没有人。” 宿醉醒来的感觉非常的不美妙,尤其是阳光灿烂得近乎嚣张的情况下。 杜卓阳皱着眉挣扎着从一个又一个呼啸而过的杂乱梦境中醒过来之后,一时之间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噩梦的主角端着一杯咖啡斜靠在房门上,轻松地跟他打着招呼,“嗨~亲爱的……” 而且是陌生的房间和陌生的门板。 “这是哪儿?”杜卓阳的嗓音略有暗哑,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摸向枕边。 “我们的家。”房书平回答得顺口极了,随后就撒丫子飞速地蹿离了杜卓阳的视野范围。 ——这位爷没能从不是自己的枕边摸到自己的枪械,就直接拎起床头柜上的闹钟砸了过去,准头十足地“咣”地砸在房书平的脑袋刚刚在的方位。 房书平坚信如果有人拿着标尺去测量的话,正负之数绝对会在5毫米之内的。 “……你的家你的家我的全是你的……”房书平从门口伸出自己的咖啡杯,权作白旗一样可怜兮兮地晃动, 杜卓阳冷着脸没理他,掀开身上的被子坐起来。 他光着脚从木地板上走过去,甩手关上了房间的门。 昨天晚上穿的衣服已经皱巴巴的不能再穿,还混杂着独属于晚宴酒醉后的那种靡废气息。 领带、衬衫、皮带、裤子……一路延展着直到被阻断在浴室的门外,然后是哗啦啦的水声。 再次见到杜卓阳后,差点被夹到鼻子的房书平眼前一亮的说,“我从来没见过我的衣服这么好看过。” 杜卓阳言简意赅地说,“闭嘴。走。” 前一句是对衣服的主人说的,后一句是对楼下战战兢兢的阿基说的。 “喂喂,”房书平不满地说,“亲爱的你不能用完人家就扔掉不要的……昨天晚上我的表现你还算满意吗?” 杜卓阳一言不发,杀气腾腾地往外走,眼神凌厉得能把自己都刺伤割裂。 阿基胆战心惊地挪着小碎步,小心谨慎地测量着自己和杜少之间的距离,心里不断地想少爷这次的气势实在是太惊人了比起十年之前的流血杀人夜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单单看这外溢的能量冲击波就足以把那谁谁来来回回KO个五六七八九十次啊…… 由此可知,阿基同学最近的业余爱好是看热血格斗流漫画,还是上个世纪的。 因为不太充足和安稳的睡眠而脸色苍白的杜卓阳显然没有预料到眼下情况的发生:他那辆最近的新宠座驾周围被围上了一堆黑压压的人头和白亮亮的闪光灯,在看到他走出这栋二层小楼房后就开始噼里啪啦地闪个不停。 杜卓阳抿着上唇目不斜视地走向自己的座驾,对耳边叽里咕噜的鸟语采取了完全无视的态度,内心却很有一种掂起一架“金属风暴”呈扇面状扣上一两分钟扳机的冲动。 “……杜先生,请问您身后的这位男士是您的爱人吗?”字正腔圆的汉语从一个被挤在中间无法近距离提问的记者口中吼了出来。 杜卓阳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那个一边吼一边奋力往自己身边挤的混血青年,绷得紧紧的唇线在挑起了一个微小的弧线后杀气腾腾地扔下了五个字—— “我,记住你了。” 这几个字的威胁意味太过浓厚和实质化,以至于闹哄哄的采访现场都为之沉默一滞。 就这么一停顿的工夫,他被人从后面赶了上来,并且被带着向前方的车门挤了过去。 “劳驾……让让……Please……Excuse me……给老子躲开……Fuck you up……”房书平一路嘟囔着挤上了这辆漂亮的保时捷卡宴,把自己重重的甩在车后座宽大柔软的真皮椅背上后,夸张地伸手抹着并不存在的汗水,“天啊,我觉得自己刚刚就像是从一大丛蔷薇花刺中披荆斩棘地护送了我的……” 一把小巧的银白色柯尔特手枪轻轻地点在了喋喋不休的男人的鼻尖上,成功地让他改变了自己的后半句话。 “……我的……话说亲爱的你还真是在哪儿都能找到一把危险物品,昨天你身上那些小玩意儿们已经让我大开眼界了。”房书平一边把双手举高到自己的耳侧,一边笑得无辜而且腼腆。 枪口从男人的鼻尖慢慢地上移,扣在扳机上的手指也一直非常稳定。“我想,”杜卓阳眯起眼睛说道,“关于蔷薇花刺什么的——你是不介意再重复一遍自己都说了什么的。” 黑洞洞的枪口停在了男人脑门的正中央,位置正点得让人赏心悦目。 房书平小心翼翼地做出了一个在自己嘴唇上拉拉链的动作,而后可怜巴巴地看着杜卓阳。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被迫安静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房书平在看不到那支柯尔特之后只按捺了不到五分钟,又找上了杜卓阳。 “没有人和你是‘我们’,”杜卓阳眼神向下瞄了一眼房书平——这个动作让他显得特别地骄傲,“你将在下一个路口滚蛋。” 房书平正要接口说些什么,突然之间脸色变了一下。 杜卓阳正要出言再讥讽房书平两句,在看到他脸色的变化后,略一思索后也变了脸色。 “阿基!”他大声喊道,“下主路……” 话音未落,一直不紧不慢地吊在卡宴后面的一辆黑色轿车猛地开始加速,意图明显地贴了上来。 杜卓阳一脚把车门踹开,半个身子探了出去,紧接着就是一连串迅疾的射击。 六颗子弹准确无误地击中了黑色轿车的右前轮,生生打爆了那层厚实的橡胶轮胎。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后,黑色轿车失去着平衡向路旁的一棵大树撞去。 这时,连阿基都看出来不对劲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的前后都没有车辆行驶了,除了那辆刚刚被打爆车胎的无牌照黑色轿车。 “下主路!”杜卓阳恨恨地把打空了子弹的柯尔特随便地扔到车内的地毯上,“他们一定在前面的路上设下了埋伏……” “没有信号。”房书平把自己的手机合上,接着他的话说,“有人用了电磁干扰设备……或者是破坏设备。” 杜卓阳摩挲着自己左手尾指上一枚玉质戒指,冷笑着说,“真是熟悉到令人感动的手法……我会让那帮子意大利佬知道后果的。” 车子一头扎进了密密层层的树林后不可避免地减速了下来,而这时候杜卓阳正用一种十分不善的眼神看着房书平。 “十二名保镖,”他唇角的线条危险地拧了起来,“如果不是你自作聪明地把我弄到你那个该死的狗窝,我现在身边应该有十二名保镖的。” “我知道,”房书平轻微地耸了一下肩膀,看起来无辜而且欠揍,“昨天甩掉他们可费了我不少功夫。” “……真是令人感动。”杜卓阳说的话已经快被咬牙切齿湮没成轻声细语了。 “都给我闭嘴!”阿基猛地一声大喝,“都什么时候还在斗嘴!!现在当务之急是……老大我错了您继续您就当我刚才放了个屁……” 王霸之气不是谁都能放的,一不留神就成了王八放屁了。 车厢里出现了一阵气氛压抑的沉默,伴随着车厢外枝条不断刮蹭车漆的声音,莫名地有一种被逼在穷途末路的错觉。 “你走。”杜卓阳微微昂着下巴对房书平说。 房书平回答,“论家哪里也不要去嘛……” 穷途末路的气氛被破坏了。 杜卓阳看着房书平,突然“哈哈”笑了两声,虽然说出的话中不带着一丝笑意,“我可不想万一死在了异国他乡,身边陪着的是你这么一个货。”他止住了笑声,声音里带着一种无所谓的冷漠,“你走吧,那些人不是来找你的。” 房书平看着杜卓阳,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眼神专注而又认真。 “我们,走。”他说,然后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我们走。” 第三章 银白色的保时捷卡宴歪歪斜斜地消失在几乎没有路的丛林里,带着被刮花的车漆和撞飞的各种枝条。 “要多加保重啊~”房书平挥着手恳切地对着轿车的背影说,虽然他的本意是希望它能多保重一分钟以吸引多一分钟的注意和……火力。 杜卓阳一言不发地向着车子前进的相反方向行进,动作灵活得像一只山豹。他行进的速度很快,并且走过的地方几乎留不下什么痕迹。 令人遗憾的是,一位希望在路途中被甩掉的人士却始终坚持着跟随左右,十分地锲而不舍。 一只巨大的山枭扑腾着翅膀消失在茂密的树枝中,灰褐色的羽毛上的光泽在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中一闪即逝。 “不能再走了,”房书平微微喘着气背靠在那只刚刚飞走了一只山枭的红杉上说,“我们会丢失方向的。” 杜卓阳把手中喝了一半的金棕色酒瓶递给喘息的房书平,是朗姆酒——谢天谢地,那辆开走的卡宴车上还有一个小型的车载冰箱,这让他们避免了沦落到可能要不得不生吃鸟蛋的悲惨境地。 “我不会。”他说。 怀抱着酒瓶在树根上坐下,房书平伸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这次是真实的——然后在自己的额头上留下一道灰痕,“我们要去哪儿?……你不回答也没关系,只要让我知道跟着你是对的就行了。” “我们脚下这座山的后面,是州际的一个小镇。”杜卓阳紧了紧衬衫袖口的扣子,“幸运的话,我们能在那里找到我的人。” “不幸的话呢?”房书平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问。 “……准备你的遗书吧。”杜卓阳说,然后丢给身后的男人一个背影。 夜色越来越重了,惨淡寂寥的星光下几乎分辨不出树枝刺向天空中的姿势。 坏消息是手机的信号始终未能恢复,不过还是有一个好消息是:在一次差点摔落山脊的失足跌倒中,一个隐蔽的山洞被发现了。 严格地说,这其实并算不上是一个山洞,而是山体剥落掉一大块后形成的一处凹陷。 杜卓阳把背包扔在地上,包内传来清脆的瓶子撞击声。食物几乎被消耗殆尽了,酒还剩下一些。 “相信我,”房书平把自己的外套铺在地上,看着杜卓阳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了上去,“虽然我构思过无数次地和你并肩看星星看月亮的场景,但是绝对没有一种情况会是现在这样子的。” “你对我的意银让我觉得恶心,”杜卓阳淡淡地说,“能让我感觉到恶心的人实在是太少见了。” 递过去一小瓶品相非常好的龙舌兰,房书平笑着转移了话题,“没有盐……没有柠檬……没有腌渍过的辣椒干,不过你可以试试这个,”他比了比自己的虎口,“我出了一下午的汗,所以肯定很咸。” “如果不是因为没剩下多少酒了,我一定会用酒瓶打破你的脑袋。”杜卓阳边说边挽起了自己的袖子,平静的语气下压抑着的是焦躁的怒气,“但是,这并不妨碍我揍你一顿——我想这么做很久了。” 昏暗的光线中,几颗圆圆的青色果实被扔了过来,然后被蓄势待发准备揍人的杜卓阳抓在手里。 “当地的一种野果,”房书平举起了双手做投降和讨好状,“又酸又咸又涩……我想,相对于我的手,你更喜欢它。” 杜卓阳冷眼看着房书平,花了不少的时间让眸色深了转浅后才用牙齿咬开酒瓶上的木塞子,用力地吐在一边。 这种产自北美丛林的不知名果实有着脆薄的外壳和咸酸的汁液,混合着龙舌兰酒浓烈的酒精冲劲,就像是在大脑深处燃放了一大簇烟花。 比柠檬的味道更酸更鲜……满头的烟霞。 咬下第一口之前的杜卓阳显然小看了手中果实的味道,一口酒液就闷在了胸间,呛了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等到味觉恢复正常了之后,他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又灌了一大口酒进去。 “晚上有点凉,”房书平笑眯眯地看着他,齿尖在黑沉沉的暮色下隐晦地露出一点微白,“喝点酒让自己暖和起来。” 天边仅剩的几颗黯淡星光也被吞噬在黑暗的边缘,周围的几声虫鸣颤巍巍地响起两声后又重新噤声成默默的安静。 杜卓阳曲起一条腿横在身前,半眯着眼睛靠在身后的石壁上。 他觉得头晕的程度有点超出自己的可控限度了,毕竟一整个下午的补充水分都带着酒精的副作用。 这种感觉,不太好,他想。 “你在想什么?”贴着他坐下的房书平问。 身边传来了人体的温度,慢慢地侵染浸润过来,带来一种本能上的吸引和亲近…… 杜卓阳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没有回答。 “……为什么,”房书平轻轻地凑近了他的耳朵,“是他不是我?” 杜卓阳猛地睁开了眼睛,眼神里的尖锐一闪而过。 房书平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紧紧地扣住了之后,才继续说道,“嘘——别太紧张……当然,你现在也不太能紧张得起来。” 杜卓阳反射性地想要甩开男人的手,没想到一挣之下竟然没能撼动对方分毫……指尖的无力感延迟地传递到神经中枢上来,有一种隐晦的滞重的禁锢。 呼吸有点沉重起来,杜卓阳用力地呼吸了几下,“……是什么?” 伸手挑起他耳边的乱发,把它规规整整地理顺,然后再把自己的唇缓慢地压上,房书平贴着杜卓阳的耳侧,带着些许哈气地说,“这儿的人都叫它Intoxic,或者Anoxic,反正是什么oxic……当地土着人会用这种青涩的小果子来捉猴子,虽然这两样东西现在几乎都没有了,但是这个小玩意还在,我是今天下午偶然发现的。” “除非杀了我,或者我会杀了你。”杜卓阳冷淡地说,轻颤的语气压抑出一片平静。 房书平低低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和双唇的颤动让杜卓阳微微地皱起了双眉。 “不想知道我想做什么吗?”房书平用唇线压着杜卓阳的发丝探寻他耳廓的形状,“让我来告诉你……我想做你想对邵逸辰做的事情……我也想这么做很久了。” 杜卓阳闻言一僵。 “当然,还有别的事情。”唇瓣移到了耳垂的下方,犹豫着下一步的方向,“今天下午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你的人里出了问题……” 手指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东西,攥紧以后用力地把对方的手指死死地扣在指间,“他们知道你的行程,也会猜到你想要去的地方——一旦发现那辆车里并没有你的时候。如果他们在镇子上也安排了埋伏了呢?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我来。” 酒精和生物碱的双重作用让杜卓阳的脑海一片混乱,充满了理不清的思绪和五光十色的光怪陆离,仿佛只剩下耳边不断传来的说话声充当着不合格的领路人的角色。 他尽力地转过头去看房书平,男人淡淡的唇色在近在咫尺的距离中显得分外清晰。 “……放手。”他说。 房书平的回答是轻轻吻了他的唇角一下。 很柔软,很温暖。 “明天,”房书平说,热热的呼吸吹拂在杜卓阳脸上,“明天……”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用力地看着神色越来越迷蒙的男人。 杜卓阳笑了一下,清醒地说,“明天你最好祈祷自己死得干脆一些,否则我会亲手凌迟了你。” 他说完这句话后,就狠狠地咬上了刚刚还温柔吻过自己的嘴唇,尖利的牙齿切进一片甜醉的血腥气,滚烫的舌尖着迷一样地扩大着伤痕的长度。 房书平怔了一下,接着就用更大的热情回吻了过去。 清醒的意识渐渐远离而去,酒精的躁动和天性的本能冲断了理智的最后一丝紧绷……杜卓阳清楚地知道,自己一旦恢复神智之后,一定会想把眼前的男人撕成一条条地喂南非的食人鱼。 但是,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他都绝无可能甘心自己是被动的那一方。 衣服散落得到处都是,贴紧在一起的肌肤饥渴地追逐着更深一步的禁忌。细小的喘息和低低的呻吟粘腻在一起,亲吻的力度变得越来越不够…… “这绝不是……”房书平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暗哑,“绝不是我想过的任何场景中的一种……” 这句话的话尾湮没在了不断升温的动作中,杜卓阳眯起眼睛对男人说,“吻我。” 他说这两个字的时候,眼神微微向下,显得特别的骄傲。 房书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甘情愿地低下头去。 呻吟被卡在喉咙中,杜卓阳高高地扬起头来,眼睛无神地聚焦在别处……他分不清肉体上越来越强烈的快感是来自酒精和Intoxic刺激,还是来自身上男人技巧出众高超的手指和唇舌。 ……谁管这些呢?他想,唇线拉起的弧度肆意而又艳丽。 “嗯……再深一点……没错……就是这样……” 耳边喃喃的声音像是缠绕在了空气中一样,这是完全沉浸在了X爱的节奏中并且尽情享受着这一切才能发出的轻叹,撩拨得想让人把自己燃烧到彻底。房书平觉得现在的自己满足而又平静,同时还在不满地餍想着更大的奖励。 ——没错,是奖励。 他想,为了这种奖励,哪怕是会赔上自己这辈子的这条命,也是值得的。 “够了……”杜卓阳用力地把男人勾向自己,迷离的眼神中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你不会只会这些吧?进……”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接下来强有力的动作打碎了。 突如其来的进入让两个人同时闷哼出声……房书平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天堂的边缘。 仅仅只是进入就已经得到了如此厚重的甜美,他已经不敢设想以后将会是怎样一种难以承受的销魂蚀骨。 ……这样子的X爱,一次就足以上瘾。 房书平想,无论如何,他都要在明天活下去。 冷汗从额前滑落到眼睛里,脊背上的汗水却是热的。 杜卓阳痛得眉尖都紧紧地蹙了起来,但是他还是用颤抖的双手和双腿把男人用力地拉进自己。 ——深一点,再痛一点……我要永远记住这种痛,深入骨髓,深到永远不能忘记……我所给予的和被给予的。 房书平忘情地去吻杜卓阳的唇,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自己也把自己揉进对方,然后就这样成为一体。 他深情地看着杜卓阳,却出乎意料地看到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这双眼睛的主人对他轻柔但是坚定地说,“好好记着现在……直到我杀了你。” 他觉得,自己已经陷进去了这抹明亮,深得不能再深的。 山林的清晨来得分外透明和澄净,还有带着草叶的清新。 杜卓阳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没有完全转亮。而且,孤身一人。 他的衣服被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尽管有着徒步跋涉带上的泥渍,但却被人抚平得一丝褶皱都未曾留下。 杜卓阳坐起身来,面无表情的脸上丝毫看不出此刻的他正在忍受着某种难以启齿的不适。 摆在他身边不远处的一小堆物品是昨天剩下的酒——这让想起了那瓶该死的龙舌兰和某些事情的某人更加阴沉了自己的脸色。 目光来回打量一下,杜卓阳轻易地发现酒瓶中少了一罐啤酒,但是还多了两样东西:一把格洛克和一根德式香肠,前者本来属于某个人防身的底牌,后者本来属于某个人在昨天傍晚的晚餐。 很好……杜卓阳慢慢把那把枪握紧在手中:我会把这把枪一子弹、一子弹地还给你的。 记忆慢慢地开始回笼,抛去那些交缠的求索的纵情的画面……杜卓阳想起了男人在结束了欢爱后还紧紧地抱着自己,一遍一遍地在耳边絮言着让自己在这里等他到中午,他会去那里找自己的人。 皱了皱眉,杜卓阳习惯性地摸向了左手尾指上的戒指,却摸到了空处。 铁青着脸色看着自己被摘去戒指的手指,杜卓阳发誓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一个人。 ——房书平! 值得一提的是,这枚玉石尾戒在杜家有那么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作用:象征家主的身份。 所以,它是绝对肯定一定必然不可能跟“定情信物”这四个字有着任何关联的。 虽然,这枚戒指现在的确是被串在某人胸前随着他的奔跑荡啊荡啊什么的。 接近正午的时候,杜卓阳的各种不幸终于走到了尽头。 一条胳膊几乎快被打成筛子的阿基不顾伤痛,带着杜家的精锐一路沿着杜卓阳做下的记号历尽了近乎撒网式的搜寻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杜少。 “杜少啊啊啊……”阿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杜卓阳痛哭流涕,“人家好怕怕好怕您出了什么事不然我以后死了在地狱要怎么面对您啊……” 杜卓阳嫌弃地揪住阿基的衣领把他丢到一旁,然后用下巴点着为自己提供了一宿蔽处的山洞说,“烧了。” 浓浓的青烟在山林中蒸腾而上,杜卓阳冷着脸看着手下的人按照自己的命令恪尽职守地把这里烧了个干干净净。 吊着一只手臂的阿基忠心耿耿地在一旁抽噎着补充说,“杜少我就怕您到山下的那个镇子上去……家里的虫子勾搭了意大利那群混蛋在那里拔掉了我们的钉子,就等着您自投罗网……” 杜卓阳猛地回过头去看镇子的方向,站在他身边的阿基清楚地看到他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沉默仅仅持续了一小段时间。 杜卓阳冷冷地哼笑了一声,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杜少……杜少……”阿基在杜卓阳身后紧紧地跟着,“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是要回去吗?……对了,我好像没见到房总,他人呢?人呢人呢人呢……” 杜卓阳头也不回地说,“回去……去会会我们的虫子和意大利人。” “我是说房总!房总房总房总……”阿基跳着脚问。 “阿基,关你一个月禁闭,扣一个月的分红。” “诶?……诶?我又做错什么了?” “两个月。” “我……” “三个月。” “呜呜呜……” 第四章 杜卓阳大踏步地走出杜家建在山顶的一处别墅——这里暂时被当成了处理杜家某些重大的、不能摆在明面上的秘密事务。 因为发生在昨日的刺杀事件,杜氏在整个美国的势力都迅速地运作了起来,像一只隐忍在暗中然而蓄势待发的野兽一样,准备用爪牙间的寒光对背叛者和敌对者展开最猛烈的攻势。 杜卓阳刚刚洗完澡,身上残留的氤氲水汽和山间清爽的空气让他糟糕的心情稍有改观。走到停机坪的一架直升飞机前,他转过身来,把手上的雪茄按灭在手下捧来的烟灰缸里。 “大概是我之前表现得太温柔了,像个听话的乖宝宝一样守规矩。”杜卓阳冷笑了一声,紧绷的唇角拉起的弧度危险性十足,“跟市长先生打声招呼,然后把特里家在维尔市的所有盘口,一个不留地给我全部废掉。” 一直跟随在杜卓阳身边的明杉应声点头,“我最迟将会在明天带来能让您满意的消息。” 杜卓阳踏上直升机,发动起来的螺旋桨带起的气流把他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嘴里说出的话却在嘈乱的风中清晰可闻:“你得教会这帮蛮子们一个道理:若论犯浑,我是祖宗。” 带着巨大的气流,俯视着停机坪上一片躬身低下的黑压压人头,直升机慢慢攀上天空,慢慢地越飞越高、越飞越快,直到在最高的天际消失成遥远的黑点。 当特里家在维尔市的十九处据点的负责人几乎在同一时间被人以各种方式利索干掉的时候,杜卓阳刚刚抵达了美国在北部的最大的唐人城。 手机刚开机后,就有电话急迫地打了进来。 杜卓阳漠然地看了手机屏幕一眼,在看到“邵钧哲”三个字后就直接摁掉了通话键。 铃声再次响了起来,又再次被摁掉……直到重复了五六次之后,铃声换成了“Just want you”。 不断闪耀的手机屏幕上,“邵逸辰”三个字让杜卓阳握住手机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之后,最终还是在深吸了一口气后,生硬地把电话拿到了耳旁。 “卓阳……” 是邵逸辰的声音,虽然夹杂着诸如“你叫的也太亲热了一点吧!”此类的咆哮背景音。 杜卓阳松了一口气,他闭上了眼睛,心里却翻来覆去地不知道该起什么念头、什么心思。 ——这是邵逸辰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 电话那端的声音隔着万重山水,经由电波传递到耳旁的时候有一种隔离的疏远,杜卓阳设想过无数次自己在接到对方电话时,会是什么情景、将做何回答,然而此时却一句话都翻腾不出。 “……我听说你那边出事了,”邵逸辰的话中有着不似作伪的关切,“刚刚钧哲打你电话又打不通,我们都很担心。” “我没事,你放心。”杜卓阳慢慢地说。 “那就好,”邵逸辰小小地舒了一口气,“多照顾自己。” “好。”杜卓阳回答。 “那我先挂……”电话那端传来了好似争抢的声音,话筒里再传出人声时,却已经换了人。 “杜卓阳,我邵钧哲。” “对不起,你打错了。”杜卓阳冷淡地说,一点都不像那个刚刚满脸温柔说“好”的男人。 邵钧哲为之一滞,然后迅速地变得更加气急败坏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你信不信我让你一辈子接不到逸辰的电话!” “你幼稚得让我齿冷。”杜卓阳讥讽地反击道。 “我不跟你扯这些有的没的,房书平在你身边没有?让他接电话!”邵钧哲的口气非常不好,他已经两天没有联系上房书平了,这让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他?……大概是死了吧。”杜卓阳轻描淡写地说,话里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咬牙切齿。 邵钧哲头疼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深知自己损友秉性的他一点都没怀疑房书平又把杜卓阳惹恼了N次。 ——也可能是N的N次方次。 他调整了又调整自己的情绪,斟酌着开口道:“我知道你们俩一向不太合得来,你们俩本身就够难相处的了。但是,卓阳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期、什么局势!房书平如果在美国出了什么事情,你有没有想过会有什么后果?!” “难道还能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杜卓阳反唇相讥,“就算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又怎样?不发生战争,我那些军火都卖给谁去?” “你们杜家从华国撤离的时候,那小子出了多大力你又不是不知道!” 杜卓阳冷笑一声,毫不领情:“我求他了?……而且,你身上也流着一半杜家的血,装的哪门子的置身事外啊?”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房老爷子要因为这个再拿你开刀,哪儿来第二个房书平帮你擦屁股?” 这句话里的某个词组显而易见地戳中了杜太子现在的最大痛处,于是这位爷一声不吭地从耳边拿起手机,狠狠地摔在了水泥铺就的停机坪上。 屏幕被摔成了片片碎玻璃,在中午阳光的照射下,璀璨得一塌糊涂。 盛怒之下的杜卓阳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去,早有等候已久的手下低声向他汇报着维尔市已经发生和正在进行中的复仇结果。 左臂仍然缠满绷带的阿基尽职尽责地为他打开门,“杜少,漆老和其它几个华人社团的主事人已经在等您了。” 杜卓阳阴沉着脸坐上一辆防弹系数做到最高的宾利,后面跟着一长串全副武装的黑色车队,绝尘而去。 达克小镇位于赛纳基亚州和坦尼桑州的交接点,复杂的山地地形和不甚“友好”的气候让这里人烟稀少。 这也让它的另外一个身份成了杜家在这里的一个据点:扼守住两个点之后,就能控制住交汇于此的三条州际公路。 此时,在远离小镇的一个隐秘仓库里,走进了一个和杜卓阳背影略像的男人。 男人的眉目间依稀有着杜家的俊朗,只是从额上贯穿到下颌的一道巨大伤疤让他看起来有一种扭曲的狰狞和毒辣。 “亲爱的杜!”糙着一口蹩脚中文的意大利人上前给了男人一个用力的拥抱,“你怎么来了?我这里很好,我做的很好!” 男人一把推开了向自己表达善意和欢迎的意大利人:“安东尼奥,你这个白痴!你搞砸了全部的事情,还敢在这里跟我吹嘘邀功?!” 被叫作安东尼奥的意大利人的中文听力显然不足以让他听懂这句话,在询问了旁边的翻译后,也立刻翻了脸,用一大串叽里咕噜的意大利语抗议起来:“我按照事前的约定抓住了他,毋庸置疑!你这么诬蔑我是想自己一个人好处全占么?” 男人用意大利语更加激烈地回骂回去,“你抓住了你老母!你这个婊子养的废物!你妈妈当年是吃了泻药然后从菊花里把你生下来的么?杜卓阳好好地回到了杜家一根寒毛都没有少!!他说不定现在已经查到了我们头上!!!” 被一大串污言秽语骂得找不到方向的安东尼奥愣了好半天才口沫横飞地辩解道:“这不可能!我手下的所有人都认出了他……托尼,把杜太子请上来!” 可以想象的是,男人看到一脸血污的房书平扭扭捏捏地被带上来时,内心是充满了怎样的一种草泥马的心情啊…… 需要指出的是,扭扭捏捏这个词并非指房总略有娘炮的气质,而是此人被上了重重的脚镣,行走之间颇为不便罢了。 “他是杜卓阳?他是杜卓阳?!”男人气得脸都歪曲了,用力地指着房书平的脸问安东尼奥,“你他妈那只眼睛看他长得像杜卓阳?你看他长得像我么?!” 安东尼奥认真地扫视着房书平和男人,认真地回答道:“当然不像……你脸上有疤的。” 男人一口气险些被憋在胸腔活活把自己憋死,还没等他想出更恶毒的话语骂对方,就听见安东尼奥一脸无辜地说:“这怎么能怪我们呢?谁让你们华国人长的都一个样子?而且他还有这个——” 左手用力按住心脏似乎马上不用杜卓阳费心自己就能去见上帝的男人,在看到安东尼奥用手指住的东西时,愣了一下神,然后用力地、用力地使劲呼吸了几次。 “这是什么?”他平稳了自己的情绪后用中文问房书平,目光阴险地在房书平胸前挂着的一枚玉石戒指上来回扫视。 “嗨~”尽管带着一脸血污,房书平仍然热情地向男人打招呼道,“大舅子你好啊,虽然我一分钟千万上下但是在这里能见到自家人还是很开森的啦~~你问这个是什么啊?哦,这是卓阳送给伦家的定情物啦~~~” ——他甚至还可耻地扭了扭身子,以表羞涩。 第五章 华人社团在美国的地位一向独特。 他们不热衷于火拼抢地盘,也不热衷于政治选举的操控,更不热衷于建立什么超级公司搞跨国大垄断……但是,如果说在美国最难惹的帮派社团里,他们绝对能排到前三名。 这是一个事不关己万事好说,但若要不明智地招惹上必会引来大势反扑的群体。 他们隐忍、他们低调,他们团结守内、他们精于经营。 而杜家,便一向是这个可怕的群体的掌舵者。 在杜卓阳到来之前,一扇青铜色的大门徐徐开启,以一种谦卑的姿态迎接着最为尊贵的客人的到来。 这里是一个占地千余平方米的中式小院,采用了最传统的四合院结构,府前的两头大石狮子张牙舞爪得耀武扬威,府内的巨大照壁上浮雕着华贵流彩的双龙戏珠。 紧随着杜卓阳的随从们从青铜大门两侧的府门里鱼贯而入,而一旁的门房里早有人将杜少来了的消息通报了进去。 杜卓阳穿过二进院走进正房,在所有起身迎接他的人的点头示敬中走至坐北朝南的主位前,面无表情站定。 他不坐,所有的人都不敢坐,一群人就这么站立着。 午后的阳光透过院内苍翠高树的枝叶缝隙照进来,投射在青石铺就的地板上,就像是一幅影影绰绰的山水画。 沉默了大概两三分钟后,杜卓阳才开了口。 “诸位,许久不见,最近可好?”他惜字如金地问出了这句话后,依然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一切安好……” “……劳烦杜少费心。” “承杜少挂念……” 恭谨的话语层出不穷,却又不至于太过殷勤而惹人心生不满 “你们安好,我可不好。”杜卓阳等所有人的恭谨话都停下之后,才慢悠悠地说道。 说完后,他挑了一下眉,大剌剌地坐定,姿态嚣张自然得仿佛君临天下。 而因为他这句话,一群年龄几乎可以做他父亲的在美华人社团领头人们,竟无一人敢在此时坐下。 气氛一时间冷了起来。 “诸位都坐下吧,”杜卓阳点了一下头,微微扬起的下巴让他带了一股睥睨的气势,“我今儿费心巴力过来不是没事儿找事的。” 漆老退回一步,向屋内的众人点了点头后,示意大家遵照杜卓阳的话一一落座。 没有资格进入正房的阿基吊着自己受伤的胳膊,正贱兮兮地透过窗棂上开的小缝往内偷窥,只是看了一会儿后就颇感无趣地收回目光,然后靠着廊边的大红柱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帮人他见得多了,深感这帮子耆老们装腔作势架子十足规矩众多得简直可以直接拉出去拍清朝时期的僵尸电影…… 于是各种百无聊赖的阿基,干脆尝试着拿单手用伤臂上的绷带打起蝴蝶结来。 “在座各位,论辈分都是我的长辈,”杜卓阳翘起了腿,立在扶手上的单手支住下巴,姿势随意而又放松,“而且各位叔伯们和我杜家打交道也有两三百年了,交情委实不浅。” 坐在他左右两侧的人纷纷点头称是,之前为之冷滞的气氛也由此和缓了一点。 “昨天我身上发生了一点小意外——丑话说前面,都别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来糊弄我。大家彼此都知根知底,就别弄这些恶心的幺蛾子了。”杜卓阳慢慢勾出一个笑容出来,只是看在清楚他底细的众人眼里,还不如方才的面若冰霜,“是不是大家觉得,从华国‘逃窜’至此的杜家,对你们所谓的‘道上’变得力不从心了呢?” 漆家和杜家的关系一向亲厚,有几位杜家夫人闺姓便为“漆”。所以杜卓阳此言一出,第一个说话的便是漆老爷子。 “此事我确不知情,”老人慢慢地说道,“许是年龄大了,也有人觉得老人家好糊弄了。杜少,我漆家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话音刚落,辩解声也就随之多了起来。 有证明自己对杜家一向耿耿忠心的,有谴责并表示一定会抓住元凶的,有言之凿凿坚称此事确不知情…… 杜卓阳一言不发地等所有人说完,将所有人的一言一行看了个透彻,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大,眼里的寒意却越来越深。 “小侄感动非常啊,”他没有一点诚意地说,“只是不知诸位有没有想过,这些年来,若没有我杜家的一力帮扶,你们是如何在这里立足扎根,混得风生水起的?时间倒推三百年,在座绝大多数的爷老子们可都是靠附庸着我杜家讨一口饭吃的。不过三百年而已,诸位莫不是以为,你们已经茁壮成长到可以把我杜家一甩了之么?……只是,我杜家就是‘黑道’二字,还能被甩到哪儿去呢?” 他慢慢站起身来,俯视着神色各异的“叔伯”们,“我说话不爱绕弯子,所以在此提点一下各位:若我杜卓阳折在了华国,有些人还有一星半点的机会。现在么……虽然机会还是没有,但是欢迎一试。” 杜卓阳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在唐人城扔下了一枚重磅炸弹后,就片刻不停地离开了那里。 他可不会给某些人,留下但凡一丝半毫的机会。 所以,当被杜卓阳一席话镇住后想要私下与他接触再探虚实的几家帮派领头人,刚要去找杜卓阳,才发现……人,已经走了。 现在,还有一个人,也只有一个人,能够坐在杜卓阳身边。 “杜少,”漆健华单身一人坐在杜卓阳的私人住所里,环伺身遭的都是全副武装的杜卓阳的心腹。他用这种方式,最大限度地表达出了自己的诚意,“谢谢您还给我老头子一个面子,愿意听我说几句废话。” 杜卓阳坐在单人沙发上,自然张开的双臂随意搭搁在宽大的沙发扶手上:“漆老爷子,按辈分,我应该喊你一声老舅。” “当不起。”漆健华摇了摇头,“杜少,我已经老了,很多事情有心去管也无力完成了。” “我喜欢把实话说出来的人,你可以继续说了。”杜卓阳点了点头,接过阿基递过来的雪茄咬在嘴里,有点含糊地说道。 “以往的我们,低调、团结、守内。这也是这么多年来,美国黑道几经变换我们还存活在这里的原因。”漆老爷子伤感地摇了摇头,“可是,这几年起了变化了。这一代的孩子们生在美国、长在美国,他们没有了自己的根,觉得我们老一辈的规矩和坚持,都是应该被淘汰掉的老货色……这可不行。” “这可不行……”漆健华边摇着头边重复说道,“我们团结在一起,我们排外守内,这是我们能在美国立足下去的根本。可是,有些孩子异想天开,想扔掉我们的‘根’,他们这样做,只会让整个华人社团一点点被那帮意大利佬、德国佬和红毛子们慢慢同化吞噬掉。” 杜卓阳喷出一口青色的烟雾,不置可否地将手中的雪茄递给阿基,接过对方端上的一杯水一饮而尽。 “我已经老了。”漆健华慢慢地说,“打不动也拼不起来了,只是一个锐气消磨干净的老头子。可是,杜少,您不一样。从我第一眼见到您,就知道您是一个天生的……”他停下来话,对将要出口的措辞琢磨了又琢磨,“天生的……太子。” “太子什么的,”杜卓阳把玩着手里的杯子,终于开了口,“你们爱这么叫就随意你们,老祖宗们留下的偏执规矩我懒得去改。我只是知道,我坐在什么位子上,该做什么事情。你老人家跟着我的飞机,吃了一屁股灰地跑过来,我也不好为难你什么。既然这样,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这儿的地盘,全是我杜家一手扶持起来的,除了我,没一个人能动。你若是聪明,知道自己怎么做就好,不然我真的不介意您一大把年纪了再去做试管婴儿,重新给自己弄几个像点儿样子的儿子什么的。” 阿基诡异地看了一眼漆健华几乎全白的头发,随即将目光深远地望向了天花板上的巨大的吊灯,不断抽动的嘴唇恰如其分地表达了他此刻的心情。 “这您放心,”漆老爷子将右手放置自己胸前,“我那几个儿子,虽多有妇人之仁,个个不成大器,但还不至于吃里扒外。” 杜卓阳勾了勾唇角,笑意淡薄地说,“既然你这么上道,我不妨多点醒你一句:华国政府虽然将我杜家赶出了华国,但是为什么我杜家到今天都能毫发无损呢?——这事儿,你想得明白点,就能活得长久些。” 送走漆健华后,杜卓阳挥退了身边的所有人,全身放空地靠在沙发上。 到现在为止,他所策之大、所谋之深非常人所能知。 这番谋划,按照他的计划原定要在数月之后缓慢地逐步展开,但是这次突如其来的刺杀行动让他改了念头。 先破后立、不破不立,若是有些人比他还没耐心和等不及,他自然乐得成全对方。 思来想去,觉得可能的变数已几乎能在掌控之中,杜卓阳才有点疲惫地睁开眼睛。 然而,一睁眼所见的却是对面墙壁上的壁挂电视。 电视是融合了先进科技,号称一机多用的最新产品,只是墙壁上残留下的几道弹痕虽然经过了简单的清理,却仍然显得醒目无比。 杜卓阳的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岂料到他低头之下,又看到了桌子边角烟灰缸里被熄灭的半只雪茄。 于是,某天某人一脸白痴相地拿他的哈瓦那当积木堆的回忆又涌上了心头,然后迅速地转变成了怒火勃发。 杜卓阳顺手操起石雕的烟灰缸,“咣当”一声干脆利落地砸烂了对面墙上刚换上的壁挂电视。 被巨大破坏性声响所惊动的所有人一拥而入,杜卓阳的随身保镖们更是拔枪出套,迅速把杜卓阳围在中间并抢占了客厅里的所有射击死角。 “慌什么慌什么!”阿基护着自己受伤的手臂挤了进来,“搞些杯弓蛇影、有的没的,净让杜少笑话,都干嘛干嘛去……杜少是不喜欢这个电视机啦,你们下次换那种复古的,除了换台什么都不能干的,连3D眼镜都木有的那种啦!” 不得不说,跟在杜卓阳身边的阿基,对其的喜怒爱好均是颇为了解的。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杜卓阳冷冷地开口道,“不必换电视了,换个宅子。” 搬家什么的,最讨厌了!阿基咬着自己的绷带闷闷地想。 就在这时候,杜卓阳的手机响了起来——在他摔碎手机后的第一时间,行动有素的手下就已经为他换好了备用的手机。 只是此时,新换上的手机铃声还未进行个人设置,通讯录也未能从云终端及时更新。所以,用着出厂铃声欢快地大声喧闹的手机很是不给面子地只给杜少在来电显示里留下了一堆意义不明的数字。 没有多想的杜卓阳随手拿起手机,按下了通话键,然后就从话筒里听到了一串侮辱他听觉的魔音灌耳: “……亲爱的你这次接人家的电话接得好及时啊~~~”房书平用一如既往的热情地表达着自己的喜悦之意,然后卡在杜卓阳想要暴走挂掉电话的时候急切地嚎叫道,“哈尼快来救人家,他们好坏好讨厌呀呜呜呜…… 第六章 “那你怎么不去死?”杜卓阳面无表情地反问道,说话的语气冰冷彻骨。 电话那头的房书平的神经已经粗至常人无法想象到的地步了,在被人嫌弃至此的说出这句话后,居然还有心思做梨花带雨状:“可是……可是伦家已经怀了你的骨肉了耶~” 杜卓阳怒极反笑:“我操你妈!” “不行,不行,这样就乱了辈了。”房书平温声软语、毫不为意。 话说到这个份上,杜卓阳已经懒得再和这个烂人再多说些什么话了,直截了当地挂断了电话。 “他把我的电话挂了,”房书平无辜地对站在他身边的华国男人说,“你看,你们这样做是在破坏我们的夫妻感情……大舅子,你说,我们要是感情破裂了对你能有什么好处呢?你做人怎么能这么自私这么不顾及亲人们的感受呢?” 被房书平叫作“大舅子”的男人名叫杜正文,是杜卓阳同父异母的大哥。在杜家还未曾退出华国时,在某些正式和非正式的场合见过这位房二公子。 现在他正满脸呆滞,目瞪口呆看着自己义愤填膺的绑架对象,大脑处于完全当机中一点都不知道该想些什么说些什么…… 而从翻译那里得知了“前因后果”的安东尼奥,发挥了自己意大利人爱情至上、浪漫第一的优良传统,一脸感动地用发音不标准的中文对房书平说:“我替杜先生向你和你的爱人……道谢……” ——是尼玛“道歉”吧混蛋!杜正文愤怒地找回了自己的思维:这都他妈什么跟什么啊! 杜卓阳挂断了电话后脸色阴沉得可怕,一屋子的心腹手下外加打手保镖安静得大气都不敢出……这位太子爷自安全脱险之后脾气就不见好转,任谁都不愿意在这种时候不怕死地去自撞枪口。 不过也有例外,比如一向嘴比脑子快的阿基同学。 但是,阿基刚颤巍巍地还未开口,杜卓阳就直接给他来了一句:“你闭嘴!” 于是满肚子话被逼噎回去的阿基被憋了个半死,如果说他的大脑是一个word文档的话,一定会不断出现诸如此类的字眼:“是房总的电话吗一定是他吧最近一直没见他不知他还好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好想八一八啊这样子一定会被憋死的啊亲……” 凭心而论,杜卓阳巴不得房书平去死,然而理智上却提醒他:如今而言此人活着比死了的价值大。 只是这口气,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况且,棋局已布下,一棋一子的差池都可能对结局大有影响,何况这个人渣还姓“房”。 所有,他再有不甘,也只能生生压下。 只是不知这一压之下,日后反弹之时,会不会愈发势烈。 好一番鸡飞狗跳的折腾之后,杜正文才冷冷的看着房书平,而后者额上已经多了一个最明显的淤青。 “房先生,我的耐心有限,”杜正文拉了一张椅子,慢慢地在房书平面前坐下,“所以不要再在我面前耍什么小花招了。” “你就情愿相信那个意大利娘炮都不愿意相信我?”房书平伤感地看着杜正文,神情真挚得足以完败所有的各大影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大舅子!” 杜正文刚调整平稳的面部表情再次被打破,带着巨大伤疤的脸开始扭曲着狰狞起来。 “我所要的和你所求的根本不冲突,”房书平展眉一笑,仿佛被手铐脚镣捆锁和刚刚又被狠揍一顿的不是自己一样,“我想要的,只是杜卓阳这个人,对杜家一点兴趣都没有。” 正在怒火爆发边缘的杜正文被这句话拉回了理智,他瞬间回想起了这个男人的姓氏和这个姓氏在华国所代表的意义——只是他不是邵钧哲,如果是后者在这里的话,一看到房书平的笑容就知道这丫的又在起不良心思了。 重重地深呼吸两下压抑住自己情绪后,杜正文一开口就连方才的称呼都改变了,语气热络得好像刚刚下令揍人的不是他一样,“房少的意思是?” “你不都知道了吗?”房书平眨了下眼睛后,冲他羞涩地微笑着,假装得跟个好孩子一样,“卓阳的脾气实在是太火爆了,我还指望大舅子你帮我‘重振夫纲’呢。” 杜正文干笑了两声,实在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立场来接这句话,只好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然后飞快地转换了话题:“据我所知,原先冯家手里的那条线……现在还在杜卓阳手里吧?” “这你就错了,”房书平笑眯眯地说,“当年冯家倒下之后,南边的路子留下的是两条:一条是军火线,一条是‘黄金线’。” 杜正文闻言后就不自觉地坐正了身子,连声音里都带上了令人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到塞申尔那条线?” 房书平挑了挑眉毛:“大部分人都把这条线当成通往南越的普通贩毒线,没想到大舅子你还知道塞申尔。” 杜正文的眼神越发的不带善意:“你不是也知道吗?当年杜卓阳脑子不知道搭错了哪条筋,还是他根本不知道它的真正价值,连这条‘黄金线’都能舍得不用。” 塞申尔是印南洋上的一个小岛名,然而在任何一张世界地图上却都无法找到任何有关它的标识。但在每年的4到6月份,这座占地不大的小岛上却会变成一片灿烂到灼目的花海。这种有着色彩明艳靡丽极致的花朵的草本植物,学名叫作“罂粟”。 而且,不知是气候还是土壤原因,这里的罂粟蒴果能够提炼出的生物碱纯度,是别处种植成果的1倍乃至数倍。 房书平的笑容里多了一种玩味的意味,他带着一种有点奇怪的语气说:“这条惟一能通往塞申尔的线,根本不在卓阳手里。他早就把这条线让给了华国政府。如果你一开始是为了得到这条线而去打卓阳的主意,现在却错抓了我……倒也算歪打正着。” 杜正文恍然大悟,之前屡次探寻却寻而不得的疑惑一解而清:“原来是在你们房家手里!” 房书平哈哈大笑,“大舅子怎么还和我分什么‘你们’‘我们’的,弄这么生分人家会不好意思的啦~” 杜正文被房书平一声声的“大舅子”叫得浑身不自在,但是又不能像之前那样胖揍他一顿,只能再次干笑两声,用手一指旁边听不懂中文又用好奇宝宝眼神旁观着他们的安东尼奥,向左右示意道:“捆起来。” 正看热闹看在兴头上的安东尼奥完全没能预料到事情会发展至此,虽然身边也是手下众多,但是在原本就是杜家地盘的达克镇上再加上被骤然发难,还是没有任何悬念的和自己的手下们一起被打翻在了地上,嘴里还被贴心地贴上了胶带,“呜呜呜”地抗议着杜正文的突然反水。 而安东尼奥一直带在身边的翻译,则早已悄悄地站在了杜正文身后:“按您的吩咐,不该透露的一句都没多嘴。” 短短十分钟,房书平和安东尼奥的处境就来了一个颠倒。 被松开手铐脚镣的房书平走路还有些不稳,但他获得自由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脚踩在了安东尼奥的脸上,用脚后跟狠狠地碾了又碾:“妈的老子好不容易和亲爱的一起游个山玩个水你都来打扰,你知不知道小爷我一分钟千万上下啊!” “还有你,大舅子!”房书平转过头来大言不惭地作痛心疾首状说,“卓阳他之前是从来都不会挂我电话的,刚刚是他第一次挂我的电话!以后他要是再挂我的电话你可得负全责!!” 杜正文闻言,脸上的刀疤都为之抽动了一下,哆嗦了两下嘴唇后还是没找到合适的语言来戳烂此人的厚脸皮。 巨大的水晶吊灯将夜色笼罩的高大住宅的一角照得纤毫毕现,能够没到人脚踝的羊毛地毯从桌边一直蔓延到房间外。 这间显而易见被暂时充作办公室用的书房里一片烟雾弥漫,紫衫木质地的宽大办公桌上凌乱地摆放着成摞的雪茄烟盒和好几瓶黑方……还有成打的散乱照片。 杜家如今实际的掌舵人杜卓阳正坐在桌子后面,他已经在这里“消磨”了一下午外带一晚上的时间了。 照片上是特里家曾经在维尔市,乃至在美国西北部的负责人——或者更加确切地说,前负责人们。这些同样的照片曾在更早一些的时候被寄给了特里家的现任家主:瓦莱里奥·特索里奇。照片里的人虽然姿势不一,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死得再彻底不过了。 杜卓阳把手里的雪茄摁灭在桌侧的烟灰缸里,黑灰色的焦痕和一截截黑褐色的烟灰在金属银的烟灰缸里,浓墨重彩得色彩鲜明。 “把我的规矩给定下来,”杜卓阳晃动着手里的酒杯,看着澄清的酒液在灯光折照下投射到桌面上的细密碎光,然后冲着坐在他右下方的男人点了一下头,“明杉你这次做的不错。” “这是我该为您尽的本份。”身材魁梧、沉默寡言的男人谦卑地低着头,丝毫看不出那一系列死相各异的照片,都是出自此人的辣手。 “特里那边的反应是什么?”杜卓阳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后问道。 还未拆除绷带的阿基同学“身残志坚”,行动不便依然死乞白赖地跟在杜卓阳身边。不过也只有他,才敢在这种时候在杜少的酒杯里倒上薄荷水,而不是度数高达40度的黑方威士忌。 杜卓阳斜乜了阿基一眼,对他这种私下里的小动作不加理睬,转而把目光投向了坐在他左下方的男人。 和明杉不同,这个男人总是一副笑眯眯的老好人模样。两个人惟一相同的点大概就是下手的狠辣和毫不留情。甚至有人认为总是笑如春风的季伯达比总是一副冷冰冰模样的明杉更难相处。 “杜少您放心,”季伯达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特里家这次自知理亏,已经一声不吭地退出维尔市了。他们留下的盘口,除了一些重要的地段被我们杜家取而代之,其它那些,都按您之前的安排,已经放任一些本市的中小势力接手过去了。” 杜卓阳点了点头:“你做事,我放心。” 季伯达的笑容更加大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呢?既然有人敢打您的主意,怎么能让他们只褪层皮就想轻松蒙混过关呢?” 加了冰块的薄荷水入口清凉冷冽,杜卓阳刚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就有人轻叩了门后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俯身在季伯达耳边低语一二后,再次悄无声息地退下。 季伯达沉吟了一下,说:“杜少,刚刚发生了一件好玩的事。” 杜卓阳对着他抬了一下杯子,示意他继续开口。 “特里家那个不争气的次子安东尼奥,被人绑了之后送了回去,但是身边的人却一个没留活口。”季伯达简要地说。 “你知道是谁做的?”杜卓阳问。 “心知肚明。”季伯达笑得有点恶意起来。 “让明杉去做吧。”杜卓阳挑了挑眉,这个动作被他做起来杀气十足,“我们要忙的事情还很多,速战速决。” 明杉和季伯达两个人至始至终没有一个人提到房书平这三个字,也没有关注过这个人的生死和身在何处,自然在汇报时对此人也是只字未提。 但是,杜卓阳就是知道,这人现在恐怕非但没什么不妥,反倒可能活得颇为惬意自得。甚至,这次安东尼奥的突然被绑还十有八九地与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思及此,杜卓阳便拉开了手边抽屉的第一层。 ——在这一层抽屉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放,唯有一把枪身和弹夹相分离的格洛克。 第七章 再次站在华国土地上的房书平很是有些意兴阑珊——他没想这么快回国,只是受制于人的不得已而为之。 “塞申尔的位置在三大洋流的交汇点,一年之中只有这个季节是登岸的最好时间。”房书平没精打采地拿了把小刀削着手里的雪茄,“航海图已经给你了,你完全可以自己过去那里不用让我千里相送的。有句老话说得好,‘我去上学校,天天不迟到’,大舅子祝你一路顺风我们再见不如怀念拜拜了您呐顺便让你小弟帮我订一张回美国的机票……” 拿到了塞申尔的确切地址和详细航路图的杜正文对此的回应是直接掏出了一把枪抵在房书平太阳穴上,“我再说最后一次,别再喊我大舅子!还有,是我们一起一路顺风。” 房书平用力地扔掉手中的小刀和雪茄,转过身让枪口对准自己的眉心,怒气值爆表直接开了暴走状态:“妈的你们杜家都是这种占了便宜就翻脸的王八蛋!有本事你就扣扳机,小爷我从小就是玩枪长大的我怕你这个!你信不信你一枪崩了我用不了三天我大哥就宰了你当殉葬品?!不信你丫就试试!” 杜正文被他这番话噎得手直哆嗦,连着顶在房书平脑门上的枪口都变成了小鸡啄米,但是抖了半天,却是咬着牙收回手来。 这枪,连保险都没开。 房书平说的对,他确实没这个胆子开枪。 房家的老爷子位高望重,资历深得难以撼动,甚至现在的不少军政要员都是出自他的门下;房家老大目前军职上升得有条不紊,关键的是房大少的军职是靠自己的军功从最低一级的士官稳扎稳打地升上来的,比起日渐隐退的房老爷子,实权更重。 若是在刚见到房书平的时候,杜正文还敢拿性命二字去要挟他。但现在已经过去这么久,从维尔市到纽兰登再辗转回国——杜正文没这个胆子去试房家有没有掌握房书平的行踪。 最让他无计可施的是,房书平这人是个“滚刀肉”,胡搅蛮缠的功力那叫高得一B。关于这一点,杜正文不知道的是他一定能和杜卓阳找到共同语言。 房书平冷笑了一声后看着杜正文:“多少人盼着我喊他们一声‘大舅子’,搁您这儿您还不认账了?图,我给你了;人,我也撤了。现在你跟我玩反水这一套,是不是有点好笑?我老实告诉你,要是今儿下午我大哥在北都机场看不到我真人,这辈子你也甭想到塞申尔了。好好的话你不会说玩他妈什么威胁?谁怕谁啊?” 杜正文的脸越来越沉,他回视了一周强压下手下人对房书平这番言论的不满,深呼吸了好几下后,才冷言道:“房少这样说就有些不妥当了,不劳烦您陪我走一趟,我又怎么知道会不会走错路,或者路上被什么海警拦下来呢?” “被警察叔叔拦下来只可能是你走错路,走错路是因为你白痴。”在自己地盘上受制于人的房书平话说得依然理直气壮,“我当你是自家人看,别自以为是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杜正文到底没落了黑道大哥的面子和气度,黑了半天脸后扭头带人走向了不远处的车队——他要从这里到南方的一个小港口,那里已经备好的船只,可以绕道进入印南海,然后启程去塞申尔。 黑道业务和电影生意在美国发展得都很欣欣向荣的杜家太子最近添了一项新爱好:拿着一把格洛克在射击场玩百步穿杨。啪啪啪得一地子弹壳,外加百米外的发发正中靶心。 要知道,他手上这把格洛克是早几年的旧款,有效射程也仅有150米,而且这把枪的子弹射出之后并不能穿透人体,而是会残留在肉体中。 杜卓阳冷静地换好弹匣,举臂、瞄准、开枪……正中红心! ——我会用这把枪把你留下的子弹一发发地全部还给你,只不过是换一个方式。 “杜少,”身旁随侍的部下适时地送上了一支雪茄,“瓦莱里奥?特索里奇已经等了您半个小时了。” “多等等,有助于他长点儿记性。”杜卓阳丢下手中的枪,示意一旁的侍者今天的娱乐活动到此为止,然后一边接过修剪整齐的雪茄一边向场外的会客室走去。 瓦莱里奥是特里家的现任掌权人,身高两米、银发碧眼,即便仅仅是随意地坐在沙发上也自有一番迫人的气势。 杜卓阳走到正对向瓦莱里奥的沙发前,坐下,毫不客气地将双腿交叉抬起放置在沙发前的几案上,鞋底正对着一脸冷漠的男人。 “好久不见。”意大利男人说的华语字正腔圆、音调奇怪。 “少说废话!”这是咬着雪茄的杜太子的回答。 瓦莱里奥挑了一下眉,立刻改口道:“安尼犯的错,我想特里家已经做出了相应的补偿。” “不够。”杜卓阳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 “我已经把维尔市全部让给了杜家,这么大的诚意,来弥补一个末位继承人的错误,已经足够了。”瓦莱里奥放弃了说不顺溜的华语,快速说出的一大串的意大利语带着明显压抑的怒意。 可惜杜卓阳完全不吃他这一套:“如果坐在这儿和我谈的是你老爹,那就足够。但是现在和我谈的是你,那就不够。” 身材高大的男人脸上露出了转瞬即逝的尴尬,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特里家和杜家在非洲争的那块草莓蛋糕,特里家退出。” 杜卓阳得寸进尺:“还有特纳影业的院线。” 瓦莱里奥唇角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但却仍然退了半步:“一半。” “成交。”杜太子惬意地吐出一口灰白色的烟雾。 传闻特里家的末位继承人安东尼奥生性风流倜傥、男女通吃,看来杜卓阳不仅知道这一传闻,而且掌握了比传闻更准确的情报。 “改天我带安尼亲自向你赔罪。”瓦莱里奥在临上车时对杜卓阳说。 “没兴趣。”杜卓阳一点面子都不卖给他,“不是每个人都拿那个蠢货当宝贝。” 目送着黑色保时捷消失在视野中,杜卓阳掏出手机摁下了那串他早就熟记于心的号码,然而手指却在拨出键上迟迟停留,直到手机自动黑屏。 他觉得心里有点堵得慌,刚刚在和瓦莱里奥谈条件时,原本他可以提出其它更好的要求,比如正在内战的肯纳尼,还有美国军方每两年一度的军械更换生意,再或者奥兰地的赌场许可权……但是鬼使神差的,他却开口要了特里家旗下电影公司的院线经营权。 蠢货不止一个,杜卓阳恨恨地想着,他都已经息影了而且也不在美国,就算是把全美国的院线都拿下又能怎样?!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心情大为不好的杜卓阳叫过了身边的阿基,“阿基,告诉季伯达,非洲佬们想要的枪可以照给,子弹给我加价一倍。既然特里家不做这个买卖,那价格就由不得那帮黑鬼说了算了!” 就在杜太子恨恨地压榨非洲人民的血汗钱来消气泻火的时候,历经磨难的房二少终于活着回到了北都机场。 被他拿话挤兑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杜正文没当场一枪崩了他就已经是给足了房老爷子和房家大少的面子了。至于房书平提出的买机票送他回北都的要求,更是直接被杜正文当成了P给放掉了。 身无分文的房二少身上最值钱的就是从杜卓阳身上偷偷摸摸顺出来的那枚玉石尾戒,但是用脚后跟想也知道二少他是死也要带着这枚戒指一起死的。好在房书平虽二,还是长了一张好脸皮外加一副好嘴皮子的,几句话的功夫就不费吹灰之力地搭上了去往机场的顺风车,还收获了飞往北都的顺风机票一张。 下了飞机后,向来不知节操为何物的房书平前脚刚挥手告别给他搭顺风车外加买机票的好心少妇,后脚就把对方写着联系方式喷了香水的小纸条顺手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筒。 辜负了寂寞少妇殷切希望的房二少终于在刚出机场大门时迎来了命运的制裁:一整队荷枪实弹的兵哥哥把守住了大厅的所有出口,然后在看到他的第一秒以跑步冲锋的姿态迅速地摁住了他。 “喂喂喂你们是哪个师团的怎么连我都不认识?”房书平反射性地抓紧了吊在自己脖子里的尾戒,“还有你们谁先借我100块钱去补办张银行卡?我还急着回美国看媳妇儿呢。” 只是摁住他的是房大少的亲卫队,面对这厮的花言巧语丝毫不为所动,非但一句话不理他,还毫不拖泥带水地就把这货塞进了戒备森严的军车里,就差没上手铐脚镣和拿臭袜子堵嘴了。 “或者我们先去补办护照?”房二少脸皮厚得一B,不要脸的程度简直人神共愤,“请我吃饭就不用了,先去取钱再补办护照然后送我上飞机最后记得跟我大哥说我永远爱他……” 可惜整队军车连迟疑都没有迟疑,“收押”到目标人物以后半秒钟都没耽搁就一溜烟地直奔北都六环外的大院驶去了。 第八章 站在装修风格简单的客厅里的房书平一改蹭免费机票时的风度翩翩,很是有点臊眉耷眼站在厅内正中央,正对面坐的是他亲爱的哥哥。 长期军队生活浸润下的房书炀坐姿笔直、不怒自威,斜了一眼好不容易逮回来的弟弟之后不冷不淡地说了一句:“你最近闹得有点过分。” “哥你有话直说,我一分钟千万上下哪里有这时间听你在这儿瞎叨叨。”房书平避开他哥的眼光,说出口的话语依然理直气壮。 “听我说两句没时间你就有时间天天跑美国了?”房书炀对自己弟弟的脾性了解至极,根本不听他胡扯那一套,“回家没时间你就有时间玩被绑架的游戏了?陪自家老头子吃饭没时间你就有时间去泡男人了?!” 这三句问话的口气一句比一句重,到最后一句已然是声色俱厉了。 任谁都听得出来,房中将这是真的怒了。 “我这都是正事,你不懂。”房书平对自家大哥的怒气值免疫程度百分百,压根没往心里放。 “你倒说说是怎么一个正事法!”房书炀抬手一个杯子就砸在房书平脚边了。 “我警告你,说归说,谁动手谁是孙子啊。”房书平抖落了一下溅到裤脚上的茶水,“我去美国是为了开拓事业,研究如何更好地去挣万恶资本家的钱你懂不懂?我被绑架是勇于和恶势力作斗争,斗智斗勇完胜对方IQ值好不好?我泡男人是为了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能有那么一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弟媳你就偷着乐去吧不用谢。先说好啊,结婚的份子钱你少一分我都不认你这个大哥。” 除了已经和房书平相处近30年的房书炀,换个人当他的大哥都得被这几句话活活气死。 房书炀被这几句话气得有点发懵,颇是恨铁不成钢地说:“你都快30岁的人了,说话能不能别这么着三不着两?你自己扪心自问,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是正常人会干的事么?” “我怎么不正常了?”房书平一脸严肃,“要不要我背一下10以内的加减乘除和九九乘法表来证明一下我的正常程度?再说了,我刚刚说那些话都很合情合理、逻辑严密。而且我选择,我开心。又不是我非要找一个男人当大嫂,你有什么资格提反对意见啊?卓阳他除了不会生孩子,哪里不好?再说了,我也不会生孩子,你也不会啊。你自己都不会的事情,要求他去做不觉得很过分么?” 完全习惯了弟弟神逻辑的房书炀一点都没被他这番话绕进去,“你就不考虑一下老头子的感受?” “老爷子想抱曾孙子确实比较难办,”房书平煞有介事地说,“不过现在技术也发达了,试管婴儿什么的妥妥没问题啊!如果老爷子实在接受不了这个,那你把小凌子过继给我,然后和大嫂努努力再造一个生命的奇迹什么的……” “你是想被军棍抽吗?!”房书炀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打断了房书平的长篇大论。 房书平沉默了,过了许久才抬起头直视着自己大哥的眼睛:“哥,我话到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不明白我是认真的吗?” 房书炀面无表情地回视着房书平,眼神里怒意蓬勃。 “从小到大,我没这么想要一个人过。”房书平认真起来的样子很少,但是认真起来的状态却丝毫不打折扣,“我说不太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但是却很肯定,我只想和他在一起……哪怕,哪怕他心里装的是别人。” 房书炀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他这个弟弟从小就个性独立,决定了的事情几乎没人能去改变:军校不读去读商学院,从政不去非要玩金融……这些事情上,他从来没有做过房书平的主,所以当他意识到在这件事情上自己可能也无法做主时,思维上难以避免地出现了空白的断层区。 ——等等,这臭小子说什么?!心里装的是别人? 房中将再次大怒:“是谁这么胆大?敢跟我们房家抢人?!” 不得不说,祖父、父亲和兄长的溺爱在小孩子的成长过程中将会发生不可逆转的作用力。 弟控请自重! 房书平极其欣赏哥哥的酷帅狂霸拽,同时向组织郑重保证:“哥,你放心,人和心我都绝对抢到!” 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房书炀大为恼火,黑着一张脸生闷气一句话都不想多搭理房书平。 “我还担心你反对到底呢,”房书平得意忘形后立刻收不住尾巴了,“不过你反对也没用,我都已经是他的人生米早做成熟饭了……” 房书炀再次勃然大怒:“你给我说清楚这句话什么意思?不然你别想再去美国一步!” 就在房家客厅上演兄弟情深的狗血剧情时,大洋彼岸的维尔市刚刚迎来了初生太阳的第一缕阳光。 刚从游泳池里起身的杜卓阳一边随意用浴巾擦着头发,一边向游泳池边上的小浴室走去。灿金色阳光跳跃在他湿漉漉的后背上,勾勒出清晰的水珠痕迹从肩头滑至腰间,质感满分、赏心悦目满分。 一旁的女仆殷勤地递上早已备好的蜂蜜水,眼神大胆地瞄着只穿一条泳裤的太子爷,不露痕迹地挺了挺自己傲人的胸部,腰间的弧度也拿捏得正好完美。 只是,杜卓阳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路过,顺手把浴巾兜头扔了过去,“做你分内的事情,否则滚蛋。” 这位女仆之前一直呆在维尔市的杜家别居里,按照她之前的经验,杜太子在这个时候是不吝于和打扮美艳、穿着清凉的小女仆们玩玩你勾引我调情的游戏的,而且即便什么都不做最后也能得到一笔不薄的赏礼。 只是,这个经验已经过时了一年又余。她不知道杜太子在国内经历的那场刻骨铭心而又无路可走的绝望单恋,也不知道半个月前遇刺事件里杜太子的隐忌,故技重施自然碰了一个天大的硬钉子。 沐浴后的神清气爽让杜卓阳的心情有所上扬:今天天气不错,而且瓦莱里奥的手脚够快,昨天上午答应要把特纳影业的院线出让一半,晚上就敲定了签字收购的时间。 就在今天,而且还有相关的发布会和一堆闻风而动的记者。 再加上,阿基在早餐后又来汇报了另外一个好消息。 “刚得到的信儿,杜少,”阿基手脚麻利地替杜卓阳整理着行装,“印南海上发现了大少爷的船。” “他动作还真慢,”杜卓阳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抬起手来让阿基给他系袖扣,“真期待看到他到塞申尔时的表情。” 正如房书炀没向房书平问及塞申尔岛的归属情况一样,杜卓阳同样对这个问题心知肚明:这个世界上早已经没有塞申尔岛,不管是地图上还是印南海中。 因为,这个岛,早已经不存在了。 塞申尔位于三大洋的环抱之中,洋流情况复杂,海洋气候多变,最关键的是去往它的最佳路线都在华国境内。 换句话说,从塞申尔流出的高纯度海洛因,绝大部分都会流向或者转道华国。 这是华国政府心中的一个存在已久的大毒瘤。 在杜家交出这条贩毒黄金线之前,华国政府内部就早有摧毁此岛的提议。其中,态度最为坚决的就是居于元帅之位的房老爷子。 所以,当这条线路真正掌握到政府手中之后,没费什么周折地被决定了这一提议。 为了防止徒增事前的变数,这件事情做的很是隐秘,而且直接动手的并不是军方人士。 杜卓阳至今都记得那个秋天的早晨,原本打算去剧组探视邵逸辰的他半道上被房书平拦了下来。 由于合作关系初定,再加上杜卓阳没能对此人品性做出及时的深刻了解,不好贸然推脱之下,只得阴沉着脸被他拉去坐上飞机,一路朝南,然后转乘直升机,直奔印南海。 傍晚时刻,旅途劳顿的杜卓阳在怒火爆发的边缘认出了远方塞申尔岛的行迹。 “我来请你看烟花。”贴着他站立的男人笑出了一口看上去好似无害的白牙。 杜卓阳心里隐隐约约地猜到了一个事实,随后爆发的震天巨响和冲天的刺目火星卷得周围气流紊乱得一塌糊涂,浓重的火药味中仿佛能听到直升机机翼的哀哀作鸣。 “你他妈就是个疯子!”杜卓阳想都没想抬手就是一巴掌抽了过去,被房书平眼明手快地一把攥住按在机窗玻璃上,然后凑进他耳边用一种诱哄的语调细声道:“往下看——” 塞申尔是个火山岛,剧烈的爆炸引发的强烈震动终于惊醒了沉睡中的大地怒火,赤红色的岩浆和深蓝色的海水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大阵营,互相咬合着胶着在一起。 塞申尔岛就在这一片喧腾狂欢中慢慢倾斜下了身子,渐渐融化成一片支离破碎的残破拼图,然后被大海寸寸蚕食进去。 虽然为了保证足够的安全距离,直升机并没有飞得太近。但是杜卓阳还是在远远观望的震撼中一阵心神激荡。 “烟花好看吗?”房书平笑眯眯地看着杜卓阳,包括他失神的样子,而且越看越满意。 回过神的杜卓阳有些遗憾:“忘记拍下来了,可以拿给逸辰看。” 房书平的笑容淡了下来:“喂!这不是随便谁都能看的好不好?绝密,绝密知道吗?” 重新回忆起这段经历的杜卓阳的脸色随着记忆的复苏变得越来越难看起来,因为随着记忆回笼的还有半个月前的惨重经历。 而作为引发了这一不好记忆的罪魁祸首,杜正文注定在承受了“黄金路线”不翼而飞的失望后,还要承受自己这位同父异母兄弟的怒火中烧。 第九章 和特纳影业的签约过程顺利得不值得一提,Starlight的傀儡老板斯特拉春风满面地在院线收购合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时,内心的成就感简直爆棚,不自觉地就把自己划到了成功人士的范畴内。 可惜,这一认知在随后的新闻发布会上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以董事长身份出席发布会的杜卓阳遭受了猛烈的采访袭击,大大小小的娱乐报刊和财经报刊都想从这位充满了异国情调的东方人身上挖到更多的谈资和新闻点。 要知道,这年头但凡和华国二字扯到一点关系,就能轻轻松松地赚个盆满钵溢。 杜卓阳面对接连不断的各种八卦问题很是不耐,半皱起的眉头更是在被各色摄相机啪啪啪一通猛拍之下越皱越紧。 阿基见状立刻自觉地去寻找发布会的主持人,务必要让这场发布会在三分钟之内结束。 “最后一个问题。”胸大腰细的金发美女主持人一边向杜卓阳抛媚眼一边说,心分二用主持得相当不专业。 “我想问一下杜先生,”抢到话筒的是一个明显带着亚裔面孔的年轻男人,口中说的也是纯正的普通话而非英语,“请问您和天一基金的房书平是什么关系?他会是您的爱人吗?” 杜卓阳迅速记起了这个之前就曾向自己吼过同样问题的该死记者,微微勾起的唇角下的威胁恶意而又隐藏,然后轻描淡写地回答了四个字: “凭他也配?” 新闻发布会结束后,记者们并没有完全散去,他们有的就地编写网稿,有的和工作人员聊天搭讪试图多挖出一些料来,有的不死心地从杜卓阳离开的偏门跟去想要做个专访。 汪逸走出这座五星级酒店的会议厅,混着人流慢慢地往外走,边走边翻看着手里的相机—— 相机里的男人眉头微皱,从眼尾到唇角的线条在闪光灯的曝光下依然精致得毫无瑕疵,略微有些心不在焉的眼神非但不会让人降低对其的观感,反而凸显了他那种久居上位才有的气势:漫不经心却又存在感十足。 汪逸的脚步不禁慢了下来,情不自禁伸出了手指去描摹相机上男人的脸部线条。 “汪先生,请这边走。”刚走入地下停车场的汪逸被一名身材高大的白人男子拦了下来。 “我……我的车在那边。”汪逸指了指自己左前方,有点发憷地看着穿着黑色西服,戴着黑色墨镜的男人。 男人的腰间,有一处形迹可疑的鼓起,并且不容置疑地做出了“有请”的生硬姿态。 汪逸这时才发现,平时人来人往的停车场里,在本该人流量最大的下午4点半,除了他和黑衣男之外再没半个鬼影,周围安静得仿佛能听到灯管的电流声。 张了张嘴后,汪逸理智地压下了反对的话,默不作声地跟着男人走到了一旁的别克车前。 “地下车库里还戴着墨镜,你能看得清东西吗?”临上车前,汪逸问。 绕了一大圈的别克停在了维尔市郊的一处别墅前,被推搡着带下车的汪逸颧骨和唇角都多了好几处淤青。 揉着脸的汪逸还没看清楚自己身在何处,相机和笔记本就被人搜身后带走了。 “我的……”脱口而出的话在看到带他来的黑衣男人威胁性地挥了下拳头后戛然而止,汪逸在忍气吞声地接受了一系列的贴身安全检查后,敢怒不敢言地被带进了别墅的大门。 大,很大。这是汪逸的第一感觉。 欧式的大门很大,沿院墙排开的常青乔木很大,院内的游泳池很大……就连门口被拴着的藏獒都大得惊人。 被带进别墅内部以后,汪逸还没有看清脚下铺着的羊毛地毯花样和头顶上巨大的水晶吊灯样式,就被人推着带进了大厅东侧的房间里。 同样是羊毛铺就的地毯,雕琢细腻的红木长桌和流光溢彩的灯具装饰,不同的是长桌后面还坐着一个男人。 “杜先生!”汪逸一下子激动起来,连脸上被一通好揍的疼痛都忘记了。 杜卓阳没理他,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带着他来的黑衣男人,“埃德,看来你给他了点儿教训?” 在见到杜卓阳之后才摘下墨镜的男人恭敬地低下了脑袋,“Boss,他废话太多了。” 杜卓阳随意挥了挥手让埃德退下,终于给了汪逸一个正眼,意味深长地说:“废话说多了,有时候可能不止挨揍,还会丢命。” 在杜卓阳面前的红木长桌上,摆放着汪逸的相机和笔记本。 阿基昂然向前一步,操起笔记本就砸在了相机上——用力之下,被摔散的零件四下飞出,连杜卓阳面前的红酒杯里都溅进去了几颗小螺丝钉。 杜卓阳端起酒杯,慢慢地将其中的酒水浇在已经被砸得面目全非的电子产品上:“赔他一套新的。” 汪逸一下子冲到了红木长桌前面,双手用力地抓住桌角,有点嘶哑地喊道:“你怎么能摔了我的相机?!那里面……那里面……” ——那里面有你的照片啊! “哦?”杜卓阳挑了一下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里面只有我的照片而已。“ 汪逸咬紧了牙关不说话,一张脸被憋得红红白白。 “以后说话之前先掂量一下,不然下次碎在桌子上的,我不保证会是什么。”杜卓阳把倒空了的酒杯随手放在一边,“阿基,送客。” 汪逸再也忍不住了,他挥开阿基的手,接下来就被好几双手臂同时摁住了肩膀,然后拼命向杜卓阳的方向挣着,“杜少!我问你那个问题不是为了写八卦小稿的!我……我……” 他只来得及说出了这句话,就被结结实实地摁到在了红木长桌上,嘴唇牙齿和桌面的接触亲密到一丝缝隙都不留,随即脑后勺上就被顶上了一个冰凉的管状物体。 ……是枪……汪逸觉得自己的思路一下子停滞并变得模糊起来…… 和那些土生土长的美国记者们不同,半个血统是华国人的汪逸每年都会去华国探望母亲,他清楚地知道“杜卓阳”这三个字所代表的庞大黑暗世界和这个黑暗世界所具有的惊人影响力。 一瞬间,各种黑道常用的处决方式接二连三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杜卓阳饶有兴致的看着突然猛烈挣扎又突然僵住不动的汪逸,抬了下手示意部下把人松开。 摁住在汪逸肩膀上的手臂松开了力度,但是顶在他后脑勺上的枪口依然稳定得没发生一丝偏移。 “你什么?”杜卓阳看着汪逸的眼睛,眼神里虽有笑意却带着冰冷。 “我……”汪逸还没从刚刚的脑补中回神过来,喘着气说的话像是不受控了一样,“……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 理智在最后关头回笼,吞没了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语。 “我有没有什么?”杜卓阳的脸阴沉下来,他对于半个月前的那次被强迫无比在意,任谁随便说一句哪怕不相干的话语都会杯弓蛇影地疑神疑鬼半天。 站在房间里的部下都是跟了杜卓阳很久的老人,对这位太子爷的语气、心情的细微变化都能领会到位,此时一听杜卓阳语调有变,顶在汪逸后脑勺上的枪口干脆地调转了个个儿狠狠地给了他一下,然后再次将他摁倒在桌面上。 汪逸困难地扭转过身子执着地去看杜卓阳,被枪托重击的脑袋嗡嗡作痛,顺着发际蜿蜒而下的血丝迅速地从太阳穴处找到突破口,接着顺着眼角流入眼睛,在他眼前漫成了一片血色的薄雾。 薄雾的尽头,杜卓阳冷漠的眼神寒意十足,却在弥漫开来的血样背景里有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温柔。 汪逸觉得自己的心跳一下子失控起来,他像是被下了咒一样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接受我的可能!” 然后,他就看到杜卓阳勾起了唇角,不无讽刺地反问道:“如果我对那个问题的回答是‘是’呢?” “那又怎样?”汪逸猛一使劲,摁住他肩膀的两个人猝不及防之下被他带了起来,正要再给他一下狠的却看到杜卓阳挥了一下手。 趁机站直了身子的汪逸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自暴自弃地接着吼道:“那又怎样?就算你和他在一起我也有机会啊!只要你能接受男人就有接受我的可能啊!” 杜卓阳看着虽然狼狈不堪却在他面前努力站直身子的男人:对方长得不算难看,肤色偏白却没有白种人的浓重毛发,鼻眼的轮廓很欧化但是面孔却是明显的东方人,而大概长期从事文字工作的原因让他虽然个子高挺,却有着较常人稍微纤细的肌肉轮廓…… 当然,这一切并不能打动杜卓阳分毫,他在国内有过的情人们从来没有性别上的差别,相貌气质远胜于这个小记者的也大有人在。 真正让杜卓阳心中一动的是男人大喊时的固执和孤注一掷般的执着,这让他想起了一年前离开华国之前的一个拥抱——那样一个用尽他全部力气的拥抱,却又在之后的无数时间里给了他回忆的力气,只是当时他看着邵逸辰打开车门远去的背影时那种撕裂一切却无处使力的隐痛,直到现在都没能痊愈,而是成了心口上的一道暗伤。 现在,他在汪逸眼睛里看到了熟悉的伤痛。 在自己都没能察觉的情况下,杜卓阳已经放缓了自己的语气,“我对你没兴趣,今天我心情很好,你说的这个笑话不错,只是我听这一遍就已经够了。阿基,给这个记者最新型号的相机和笔记本,再把他送回去。” 说完,他一点回话的余地都没留给汪逸,起身离开了房间。 送完汪逸回来的阿基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杯薄荷冰水,贼眉鼠眼地换下了杜卓阳手指间的雪茄。 杜卓阳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随手喝了一口水:“还是安排埃德送的人?” “没有,”阿基把两只手都背在身后,努力营造出一种“我很听话”的姿态,“汪先生拒绝了我们送他,自己走了。” “嗯?”杜卓阳把手里的杯子放回桌子上,用一个单音节语气词询问道。 很是有点苦恼地挠了挠头后,阿基回答说,“他说他自己走回去,可以记住您在哪儿住,以后……以后……” 只上过初中的半文盲青年阿基同学绞尽脑汁地想着“追求”的同义词,吞吞吐吐地腹诽着汪逸记者。 ——只不过是半个华国人也敢对杜少有这种想法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攘外必先安内房总什么时候才能回来blabla…… 杜卓阳没理会阿基的下半句话,他走到路边的窗前,拉开窗帘往外看: 遥远的公路上有一个小黑点在缓缓移动,而这里距离维尔市的主干道足足有几十公里…… 这个人,姓汪?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对阿基说:“那就……搬家吧。” 搬家什么的,最讨厌了!阿基泪汪汪地看着杜太子以求他改变主意。 可惜杜卓阳看都不看他一眼,拿起手边的格洛克就去了射击场。 远在12个时区以外的房书平压根没想到自己多了一名竞争者,而且好像这名竞争者在杜卓阳那里的好感度还要比他要高。 ……其实这句话说的有些偏颇,房二少在杜太子心中是没有好感度这个词语,不用“恶意百分百”这个词来定义就已经给他留足面子了。 而此时用三寸不烂之舌绕晕了大哥的房书平正在志得意满的当头,深深地为自己又为感情道路搬走了一座阻碍的大山而骄傲,正在效率十足地处理着积攒的国内事务,以便早日飞回美国去看媳妇儿。 在这种情况下,对于二少爷来说,祝好运这个词已经完全不够给力了有木有…… 第十章 对于杜家来说,电影生意真心是多它一个不多,少它一个也没影响:Starlight只要能够保持正常运转即可,即便所投资的影片效益不佳,也有大量的资金可以弥补它的亏空。 因为,杜家只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正经商人身份,一个不仅可以洗白自己的黑道身份,还能洗白大笔灰色资金的身份。 但是,对杜卓阳而言,Starlight却有着另外的意义。他不仅没有向邵钧哲所表现出的那种怠慢,反而耗费了不少心思去打理。 像是对待一个耀眼而又遥不可及的梦那样。 《暗流》的成绩不错,好几部新的电影也在投资拍摄中,在不明背景真相的公众眼里,杜卓阳已经成了电影圈里最炙手可热的新生权贵。 现在,这位电影新贵的手边就放着一张邀请函:每年9月份在维尔市举办的电影界最大盛宴:奥斯卡电影节。 把玩着指间薄薄的纸片,杜卓阳若有所思地问阿基:“……AE这次,受到邀请了么?” “邵少已经接到入围通知了,板上钉钉没跑的!”阿基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哎呀我去想问就直接问嘛还半遮半掩的不好意思你忘记是谁带你深夜飙车泡男人的了吗?! 如果阿基脑子里想的东西可以具象化,这货绝逼会死的很惨。 把邀请函推到一边后,杜卓阳起身走到窗边,目光却落到了院子之外的街道边的冰淇淋小店上。 两个男孩子正在哪里买冰淇淋,看上去年龄稍小一点的小男孩接过冰淇淋后,一个不稳把手里的蛋筒打翻在了地上,嘴巴一瘪就要哭出声来。而年龄稍大一点的男孩舔了一口自己手上的蛋筒后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小男孩手中,动作里还带着明显的依依不舍。 然后两个牵着手的男孩子很快地走到了街道的转角,接着消失在铜色的路灯柱子后面……在转过去的一瞬间,手里没拿冰淇淋的男孩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 他看的是那支被打翻在尘土里的冰淇淋。 不经意间把这一切收之眼底的杜卓阳怔了一下,仿佛在已经空无一人的小店门口看到了另外两个小男孩的身影。 一个是他,一个是杜正文。 年龄相差并不算大的杜家两兄弟,在时间已经流逝久远的小时候,做哥哥的杜正文很有当兄长的自觉,不管自己有着什么东西,只要杜卓阳眼睛停留的时间稍长就会立刻毫不犹豫地给他。 哪怕之后的眼神再留恋再不舍,也会毫不犹豫地拱手让出。 ……而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就像是,小时候总是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杜正文身后的杜卓阳,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地高出了哥哥半个脑袋而不再像一个被保护者? 杜卓阳静静地站在那里,直到楼下大厅里的自鸣钟铛铛铛地发出清越的报时声,才平静地开了口。 “问一下明杉,什么时候动手。” 一旦牵涉到正事还是很靠谱的阿基少年立刻给出了答案:“中午前后就已经开始准备了,现在的话……差不多应该已经开始动手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本着做下属应有的职责开口问道:“杜少,我多嘴问一句……大少爷那边,留还是不留?” 几乎没经过什么思索,杜卓阳就冷淡地开了口:“捉得住活的,就活着带回来。捉不住活的,就把尸体带回来。” “那用通知明杉一声吗?”阿基问。 “……,不用。”杜卓阳把视线离开窗外,看了一眼阿基,毫不留情地说,“明杉比你聪明,不用我去废话。” 被嫌弃的阿基还没来得及暗自神伤、顾影自怜,就听到杜卓阳又问道:“唐人街那边,有什么人乱动心思吗?” “暂时没有,”阿基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到“背叛杜少的人都要死”的模式,很是咬牙切齿地说,“和之前您被袭击有牵连的三家社团最近都安分得很,规规矩矩地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只要确定了跟他们有关——我不管什么关系,他们都没必要在美国待下去了。”杜卓阳说。 就是在这个下午,就是在这句话被说出之后,已经排除外来家族的一系列试探和威胁之后真正在美国站稳了脚跟的杜家,终于将铁腕投向了华人社团内部。这场波及面极广的大清洗来得迅速而猛烈,在短短不到一个月之内,就重新构建起了美国地下世界的新格局。 只是,没人知道说完这句话的杜卓阳,在转身之前,又看了一眼窗外街道边的冰淇淋小店。 开着车赶往机场的房书平内心踊跃而又激荡……在他心中,经历了同生共死和同床共枕之后,自己和杜卓阳之间的羁绊已经变得更加深刻、缠绵、天意注定之类的有关天长地久的一系列形容词。 当然,还有着小小的不安:毕竟最后得手的过程虽然美好顺利但手段却卑鄙下流,而且第二天一早的匆匆而别都没跟媳妇儿说上几句贴心话,比如—— 老子的技术是不是把你爽到天堂从此对其他庸脂俗粉根本不屑一顾身体和心灵都离不开老子…… 正当房二少自我感觉不要太良好的时候,车载电话煞风景地响了起来。 房书平看了一眼,见是邵钧哲打来就摁下了接听键,大大咧咧地说:“喂?” “你在哪儿?”邵钧哲的声音在一堆震天响的恋爱小调中显得飘渺无比,“先把你的音乐关了行不行?!” “关你什么事?”房书平关了音响,然后使劲地按了两声喇叭,摁下车窗冲外喊道:“前面的车你傻B吧?你妈教你骑着线开的啊?你驾照是自己画的吧?!”然后关上车窗后对邵钧哲说,“那句傻B不是说你的,什么事?” 电话那端传来了一阵无语的沉默,然后邵钧哲问道:“你在开车?不是又去机场吧?不是又去美国吧?!” “我大哥给买的机票~”房书平得意洋洋地炫耀着,回答的话语跟被问的问题驴唇不对马嘴。 这都他妈什么跟什么啊?邵钧哲皱紧了眉毛,怎么每次跟这货交流都这么闹心呢?“你老实交代,你和杜卓阳之间是怎么回事?并购案都结束这么久了,怎么还三天两头的往他那儿跑?你到底什么心思?” “我愿意。”房书平的声音隔着电话也显得那么理气十足。 邵钧哲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他和房书平之间的相处模式本来就是你掐我我掐你,本来因为损友被绑架差点没命还打算说两句温和点儿的话以示安慰,被房书平这三句话一顶,立刻火气腾腾地就上来了:“你他妈出门又忘记吃药了吧?我也不跟你废话,要是之前知道你会跟杜卓阳扯上关系,我一开始就不会找他合作!” “拉倒吧你,”房书平对邵钧哲撂下的狠话嗤之以鼻,“你那会儿心心念念就是给你那小情儿报仇,别说是卓阳,就算是一条狗,只要它能最快速度地扳倒冯家,你都得跪舔着喊他‘大大’。” “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没节操?”邵钧哲懒得跟他斗嘴,“连‘卓阳’都喊上了,叫得还真够亲热,可是你知不知道你被人绑架失踪的时候,我打电话给他问你行踪他是怎么回答的?……他说你大概是死了吧!” 房书平脸皮极厚,“你不懂,卓阳他就是这样一个热情的人。” “热情你妈X!”邵钧哲大怒,“我真是吃饱了撑的多余关心你!” 然而骂归骂,20多年的情谊终究摆在那里,邵钧哲大骂了房书平一顿后,还是语气不甚好地说:“我可是提醒你了,杜卓阳这人和你我都不是一路人,他8岁的时候就杀过人,杀过人你知道吗?不到20岁就开始掌管杜家的一半生意,但凡有任何反对声音的一律镇压到底,势力最强大的时候整个华国黑道只知道有‘杜太子’不知道有政府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房书平很快地接过了邵钧哲说的话,“但是你不觉得只有这样一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他,才配得上动感优雅小清新的我吗?” “我只觉得你有病!”邵钧哲毫不客气的说,“提醒已经提醒你了,到最后撞到头破血流了别找我喊痛!” 房书平哈哈一笑,“我什么时候干过不靠谱的事儿?” 邵钧哲懒得理他,直接挂断了电话……这王八蛋,什么时候干过靠谱的事儿啊! 一心想要飞回美国开展感情新生活的房二少英勇地冲破了哥哥和挚友的阻挠,却在机场遇到了最大的不可抗拒因素: 一向干燥的北都在房书平刚踏入机场大厅不久就迎来了夏季的第一次降雨,并且很强力地下了整整两天两夜。 被困在机场看雨幕的房书平郁卒得想死,绕着候机区来回来去地转圈圈,屁股根本一分钟都粘不住座椅。而在他极度无聊之下给邵钧哲打电话时还惨招了好友的抛弃,对方不仅不对他的境况表示同情安慰,还幸灾乐祸的表示喜闻乐见、喜大普奔,并表示这种情况的出现说明上帝他老人家都对他这个愚蠢的人类降下了明示云云。 恼火的房书平挂断了电话,深深地感受到了世界的恶意和友情的脆弱以及……再次坚定了他要在追求永恒爱情的道路上一竿子走到黑的决心。 第十一章 杜卓阳上一次见到杜正文还是在去年仓促撤离华国之时,装载了杜家第一批精锐的飞机降落在私人机场时掀起的巨大的气流把机窗外吹成了一片灰蒙蒙的压抑……倒映在初离故土的杜家人眼里,流露出的是每一个人对未来不确定的惶恐。 就在这一片因为离乡之情弥漫开来而引发的哀戚迷茫里,一身烟灰色风衣的杜卓阳站起身来,把每一个人的情绪都收入眼底,然后伸手指住窗外:“好好地看看外面的那片天……诸位能够跟随我离家背井来到这里,都是杜家的中干力量。如果连你们踏步于此都心有慌乱,如何能让我杜家在这异乡站稳脚跟?几百年来,杜家的脚步从未停下过。从北都到港岛,从威德尔海峡到格陵兰岛,只要是出来混口饭吃的,又有哪一个没听过我杜家的名号?别只看到了离开,看不到新的开始。言尽于此,诸位共勉。” 在这个时候,站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就是杜正文,接着他的话斩钉截铁说的是:“今日我杜家暂别华国,它日未尝不能荣耀而归。” 而现在,那个曾经坚定地站在他身后的男人,从小相伴长大的兄长,却一身狼狈、伤痕累累地站在他面前,胸前和手臂上缠绕的绷带都渗着新鲜色泽的未干血迹。 杜卓阳站在杜正文面前,凭借着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静静地一言不发。 杜正文努力挺直了自己的脊梁,这个动作牵扯到他前胸后背的伤口,引得不甚干净的绑带上又绽放开一朵小小的血色之花。 “你的戒指呢?”杜正文嘶哑地问。 “丢了。”杜卓阳落在哥哥脸上的目光不带有一点温度,“没有那个东西,杜家也是我的。”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你也是。” “我的命,你要就拿去。技不如人,甘拜下风。”杜正文带着嘲讽的口气说着,“从小到大,你想要的,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吗?” 杜卓阳的眼神终于变化了一下,然而出乎杜正文意料之外地回答了一个字:“有。” 往前踏出一步,杜卓阳几乎贴着杜正文的脸说:“你想杀我,这没问题。你想要杜家,这也没问题。可是你不该在杜家还没扎下根基之前动手!跟着你的上百兄弟,送命的有多少?哪一个不是我杜家千挑万选放在外边都能独当一面的精锐?又有哪一个没有家中娇妻稚子垂老双亲?!你对得起杜家?对得起信任你跟随你的兄弟吗?!” 杜正文哈哈一笑,更紧地贴近了弟弟:“他们……哪一个不是因你而死的?” 杜卓阳扬手给了杜正文一巴掌,用力之重打得杜正文整个人的身子都歪斜了过去,但是却又被他一把抓住领口提了起来:“你以为!你找上了特里家的那个兔儿爷就能扳得倒我?你以为!你去塞申尔之前的几次伏击是谁干的?你以为!你动了瓦莱里奥的蠢货弟弟,他会轻饶了你?!” “早晚还给他!”杜正文痛得全身都蜷曲起来,但是仍然凶狠地回视着杜卓阳。 杜卓阳松开抓着他领子的手,一脚就踹在了杜正文肚子上,把他踹出去了足有一米之远,“你他妈连我都干不掉!” 杜正文被踹得一口气喘不上来趴在地上动弹不得,颤抖的手指和双肩因为痛苦抖动得无以自制。 “你蠢得不像我哥哥!”杜卓阳怒气难消,抓起桌子上的红酒瓶狠狠地砸向了对面墙壁,爆炸着碎裂开来的酒瓶和酒水淋淋漓漓地洒了伏在墙角的杜正文一身,“选择错了杀我的时机,蠢!选择错了合作对象,蠢!选择信房书平那个混蛋的话,蠢!选择去做他妈的杀千刀的毒品生意,更蠢!” 杜正文用力咳着,唇角的血迹混着他咳嗽的节奏看起来触目惊心:“可惜……咳咳……可惜我还是你哥哥……” 杜卓阳冷冷地看着他,“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和我之间有什么不同,就是把杜家双手交给你,十年后也只会比现在的你更惨!”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放房书平走,而是在发现塞申尔没有之后就杀了他。如果你是我,你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而我不会……这就是我和你之间的不同,好好想清楚。”说完这句话,杜卓阳转身离开了这个只有他和杜正文两个人的房间。 把守着门口的两个男人看到杜卓阳出来后,立刻恭敬地低下了头,齐齐喊道:“杜少。” “多调几个人守在这里,”杜卓阳面无表情地说,“不许任何人和他接触,只要保证他不死即可。” “明白,杜少!” 走出这栋偏僻荒凉而又守卫森严的小楼之后,杜卓阳走向了这座庭院的正厅。 这里是杜家建立在洛奇山上的核心总部,被削平的山头让周围的高山峻岭成了最天然的第一层屏障,再加上无任何一条路可以通往山下而只能通过直升机来往,让这里变成了名副其实的易守难攻。 在正厅里,身形高大的杜子鸿早在那里等着他了——他是杜正文和杜卓阳的父亲,“杜二爷”的名头在黑白两道赫赫威名了三十多年,直到现在都还是杜家名义上的家主。 “爸。”杜卓阳喊了一声后便不再言语,转身坐在了杜子鸿旁边的太师椅上。 杜子鸿放下手中的茶盏,看了一眼杜卓阳,“动手了?” “还动了脚。”杜卓阳拿起自己老爹随手放下的茶盏,仰头一饮而尽。 “……我这都是好茶!”杜子鸿一把夺过青花小茶盏,一脸心疼,“不懂瞎喝。” “那你打我啊,”杜卓阳翘起了二郎腿,“我上次送你那个镇纸不是挺好用的吗?” 杜子鸿嘿嘿一笑,把茶盏递给一旁的余妈,示意她和厅里的随侍们都退下。 “这几年你做事都很有分寸,”杜子鸿把玩着手中的一个沉香如意,看着余妈关上了正厅的大门之后说道,“这件事上也是。你大哥眼光短浅、妇人之仁,实在不适合坐上这个位子,好在我杜子鸿还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杜卓阳点了点头,“知道就好,下次拿镇纸砸我时记得手下留情。” ——他念念不忘的,就是当年老爹听了姑姑对他强吻邵逸辰的告状后,摔他脸上的那块大叶檀镇纸。 杜子鸿冷哼一声:“还好意思说,也不想想你自己都干了什么混蛋事?” 杜卓阳回他一声声调语气一模一样的冷哼:“是我多余送你那玩意儿。” 然后就被他老爹扬手一如意砸脑门上了。 “你该要孩子了。”杜子鸿打了自己儿子后却叹了一口气,“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大哥都4岁了,你也在你妈妈肚子里了……在我们这种家庭,儿子越多越好,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哪个儿子才是最中用的那个。” 杜卓阳“哦”了一声,对他老爹的谆谆教诲不置可否。 “你喜欢女人也罢,喜欢男人也罢,哪怕喜欢人妖,我都不管你,只要你给我生的孙子够多。”杜子鸿挥了挥手,“只有在你有了可堪一用的继承人之后,才能名正言顺地坐上杜家家主的位置。还有,邵逸辰你一根手指都不能碰。” 如果是在去年的这个时候,杜卓阳听到这句话肯定勃然大怒,然后据理力争或者说强词夺理直到他老爹抄起镇纸给他冷静一下。 可是现在,他听到这句话,却什么话都没说——那么久的辗转苦求求而不得,已经让他在听到这句话时,除了心底的隐痛在心中肆意撕裂到呼吸都几近不畅以外,再也无法也无能再去做些什么。 ——这种无路可出的伤痛,被积蓄被挤压在心口的方寸之地,每一次的被触及,都是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鲜血淋漓。 杜卓阳伸手用力地压住了胸口,连日来的被追杀、和特里家的周旋、和华人社团间的勾心斗角、和各国政府的拔河博弈、亲生哥哥的背叛……还有那一夜的奇耻大辱,这种种情绪一直被他压制在胸间,全凭了胸口的一口气强自撑住。如今,借由杜子鸿这句话突然就在胸中炸裂爆发开来,竟是一口气上不来就眼前一黑的昏沉起来。 可是,他硬是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强压下去,有些勉强地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在拉开门之前,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话:“……好。” ……这个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这么遥远这么模糊这么…… 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反手关上门的杜卓阳,在看到门外守候着的阿基之后,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第十二章 杜卓阳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看到了还在少年时代的杜正文,因为他一次高烧昏沉着急得日夜不眠,每天都绕上很远的路去给他买一位婆婆手制的蜂蜜蛋糕,一天一块,直到他退烧醒转过来,蛋糕已经在床角堆成了一座小小的山头; 在梦里,他看到了还不会走稳路的邵逸辰,圆圆鼓鼓的像个包子,走上两三步就要摔一次,但还是仍然坚持着向他走来,好不容易扒住他的膝盖就乐得满嘴没牙、鼻涕泡直冒地伸手要他抱抱; 在梦里,他看到了第一次被人围困,身边人一个一个地倒下,到最后只有他和大哥还在拼命,杀红了眼的敌人不管不顾地举刀砍来,他却因为力竭而无力躲避,眼睁睁地看着明晃晃的刀刃慢动作一样落下,直到大哥用力推开他,用一道从额上贯穿到下颌的伤口换回了他的小命; 在梦里,他看到临出国前的邵逸辰低着头跟他告别,在他伸手揉少年脑袋的时候被少年赌气扭开,嘴里说着什么“看我走了你去欺负谁”,眼角却有细微闪过的水光; 在梦里,他看到房书平…… 等等,房书平?! 原本散乱飘忽的梦境像是被突然投入了一颗小石子,绵白色的恍惚感也随之一凛,继而慢慢收拢回了黑沉沉的理智和酸软疲惫的身体感受。 从零落梦境拼回自己的杜卓阳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只是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亲爱的你醒了~”一个熟悉却又让人深恶痛绝的声音在耳边聒噪的响起,让杜卓阳不禁皱紧了双眉。 干涩的眼睛眨了眨,眼前的景物逐渐清晰起来,像是隔着的那层脏玻璃被擦拭干净。杜卓阳看着熟悉的房间,慢慢回过神这是在自己的房间里。 “亲爱的~”魔音灌耳又来了。 杜卓阳不耐烦地转过头去,在看到房书平的第一眼就勃然大怒:“谁他妈让你进来的?!” 只是他已经昏迷了好几天,猛一扯动声带说话,声音说不出的暗哑难听,自然一点气势也无。 “喝水喝水喝水……”房书平一叠声地说着,殷勤无比地端上来水杯,“想吃点什么东西?” 杜卓阳一巴掌把水杯打翻在地,伸手就去摸枕边的枪,然而却又是摸了个空。 “亲爱的你是在找这个吗?”房书平摇着尾巴双手奉上那把格洛克,“这不是人家留给你的吗?我好感动!你是天天都这样带在身边睹物思人时刻盼望着我回来的吗?” 杜卓阳劈手夺过那把枪,直直地对准面前的男人。 房书平定定地看着他,还带着唇边未曾消散的笑意。 尽管还有点虚弱,但是杜卓阳拿着枪的手很稳,手指慢慢拨开保险,唇角随之勾起的弧度危险而又诱人,吐出来的话语却残忍而又温情:“再见,房总。” “咔嗒”一声,小巧的格洛克发出了一声撞针撞空的声音——枪里没有子弹! 始料未及的杜卓阳勾起的唇角还未放下,就被房书平扑倒在床,然后兜头兜脸地啃了上来,“亲爱的你打也打完了现在该亲一个啦~~~” 我!X!你!妈!!! 被戏耍了的杜卓阳恼怒至极,反手一枪柄狠狠砸房书平脑袋上,却因为昏迷初醒力道不足完全被对方视作“打是亲骂是爱”的打情骂俏了。 “哎呀不要生气嘛,”房书平把杜卓阳拿着枪的右手拉到嘴边,“那这里也亲亲,亲亲亲亲亲~~~” 忍无可忍的杜卓阳一拳揍到房书平鼻子上,力度虽仍不能与平日相比,但胜在鼻子是人体的脆弱部位,终于一击奏效打得房二少暂时松开了八爪鱼式的狼抱,捂着鼻子在一旁捶首顿足。 趁机按响床边的按铃的杜卓阳阴沉着脸,看着一屋子姗姗来迟的部下满腔怒火,伸手一指房书平:“赶出去!” “喂喂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房书平楚楚可怜地大扮无辜,“人家为了你一路乞讨逃回北都,被哥哥抓起来锁在家里好几天,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逃出来后,却因为下雨被困在机场等了好几天,好不容易到了美国就发现你生病昏倒,又不吃不睡地在你床边守了好几天。你一见我喊打喊杀不说,现在还要赶我出去……” 他说的境遇悲惨又可怜,让满屋子的杜家心腹听得都心生同情,甚至还有好几个面露不忍地回望着杜卓阳。 杜卓阳脸上冷得挂霜:“谁准你们让他说完废话的?别让我把‘赶出去’这三个字重复第三遍!” 然后,他在房书平被推出房门的时候,“温柔”地说出了一句杀气十足的话:“还有,以后谁敢再放这个人进来,自觉地去跳海喂鲨鱼……我还能保你家人平安。” 经过了一番挣扎和发怒的杜卓阳气息很是有些虚弱紊乱,他慢慢收紧自己抓住格洛克的右手,直到枪柄的花纹在掌心中烙下的印迹深到发痛。 ——这次饶了你,是因为这样杀了你太便宜你了。下一次,我要一枪一枪地还给你你曾在我身上留下的莫大羞辱…… 但是,连他都没有注意到的是,被房书平这一胡搅蛮缠式的一通闹腾,原先郁结于心的压抑情绪,不知不觉地就消散了大半。 简单地吃了点东西的杜卓阳在随侍人员的精心整理下,重新恢复了昏倒之前的强大气场和逼人气势。 “把阿基给我叫来。”杜卓阳环顾了一屋子大气不敢出的部下后,发现少了一个最熟悉的面孔。 急匆匆赶来的阿基看到清醒的杜卓阳喜形于色:“杜少您终于醒了!医生说您只是最近太过劳心心力耗费过巨只要好好休息一下就完全木有问题了!对了,您看到房总了吗?他两天前……” “跪下。”杜卓阳打断了他的话。 “啊咧?”阿基一脸白痴相的蠢笨表情。 可是还没等阿基当机的大脑重新工作,站得离他最近的两个同僚已经一把扭住了他的肩膀,强摁着他跪倒在地上。 半靠在枕上的杜卓阳掀起身上的薄毯站起身来,看都不看跪在床前的阿基一眼:“你平时既没有什么小聪明更谈不上有大智慧,惟一可取之处就是对我还算老实忠心。可是大概是我最近一段时间对你太过纵容了,你好像忘记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能做……手伸得太长的人,一般命也不会太长。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主了?” 阿基砰砰两声在地上用力磕了两下响头,一身的冷汗都出来了:“杜少我不敢!我的命都是您的怎么敢做您的主!” “从今天起,你不用跟着我了。”杜卓阳说。 “那我就去死!”阿基急了,一把拔出身上携带的短柄猎刀,想都不想往脖子上就是一横。 他这一举动非常突然,情急之下身边的人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制止。 但虽是昏迷初醒,反应力却一点都没降低的杜卓阳飞起一脚踹在他手上,锋利的刀刃斜着从阿基下巴上划裂皮肤延伸到耳垂下方,险险没割下他半个耳朵。 “倒是长本事了。”杜卓阳看到半张脸和半个身子都被汩汩冒出的血液染红的阿基,到底念着他自幼便跟随自己的情分,心底不禁一软,眯了一下眼角后冷笑道:“敢拿命来威胁我了?” 阿基不敢说话,顾不上自己脸上的伤口和被踹痛的手,只是泪汪汪地看着杜卓阳。周围一屋子的人大气不敢出一声生怕引火烧身,更遑论替他求情了。 “那就好好跪着反省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跪着来找我。”杜卓阳沉默了一下后,一甩门走了出去,走出了好几步之后,才又停下脚步,对随他走出的部下安排道:“去找个医生……给他看看。” 被赶出杜卓阳新家的房书平无计可施,绕大门转悠两圈之后,不但无法入内,还获得了“受藏獒追击半小时”的奖励,无奈之下只能灰头土脸地打道回府。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房二少非但没能一解相思之苦,反而被之前的搂搂抱抱、只能亲到不能吃到弄得大为欲求不满,心里像多装了一百只喵,轮流拿他来练习磨爪子……不,是练习连抓带舔! 那个难受、那个心急、那个七上八下啊…… 我还就不信了! 走下飞机的房书平狠狠地攥紧了拳头。 ——我还就不信了!老子能吃到第一次就能吃到第二次!!老子不仅要吃第二次还要吃一辈子!!! 气势汹汹的房书平举腿就往外走,径直取了存在机场停车场的车就直奔邵钧哲家。 第十三章 被咣咣砸响房门的邵钧哲简直气急攻心:好不容易今天工作结束得早,能在8点之前回家和自己爱人吃个浪漫烛光晚餐、喝个浪漫调情小酒,顺便洗个浪漫泡泡共浴,然后再在床上这个那个、那个这个一下…… 结果,这个那个和那个这个连这个都没做完,气氛刚刚好到要轻解衣衫,就有人跟不要命似的砸门来了! 等到打开门之后,邵大少不仅气急攻心,而且简直快要怒发冲冠了:这哪里是不要命的来了,这是既不要命也不要脸的货来了!!! “你滚。”邵钧哲隔着大门打开的一条细缝,言简意赅地跟站在门外的房书平说。 “就不。”房书平吊儿郎当地叼着根烟,眼明手快地一脚插在了门缝里。 ——小样,跟小爷玩儿这个?当我是被卓阳白摔了那么多次门吗? “你不是要去美国吗?快滚快滚!”邵钧哲伸脚用力去踩房书平的脚,“我叫Amelia现在就给你订机票,头等舱!直飞维尔市!” “我靠你当我的脚是门垫么踩得这么使劲?”被重重踩了好几下的房书平不但没有缩回脚去,还一边奋力往门里面挤一边无耻地往邵钧哲脸上猛吐烟圈,“少说废话快让我进去!” 冷不防地被房书平喷了一脸烟圈的邵钧哲手下劲道一松,就被这混蛋又挤进来了半个身位,愤怒之下更是把紧了门,死都不让他再寸进半步,“房书平你别给脸不要脸啊!‘哥乌恩滚’的普通话听不懂是吗?再往里走一步我告你强闯民宅啊!” “你告去你告去,”房书平用肩膀顶住大门,跟邵钧哲针锋相对道:“北都市国安局局长是我大哥的小弟,告到国安部都没人理你……” 就在俩人不顾形象地撕做一团时,整理好衣服的邵逸辰走到门口,好奇地往门外看:“钧哲,你在和谁说话呢?” “嗨,逸辰,是我是我是我。”房书平热情洋溢地跟人打着招呼,“还管不管你家老爷们儿了?懂不懂待客以礼啊?白跟他做那么久的朋友还替他上课点名了!” 房书平的突破点选得十分精准,邵逸辰果然拉住了快成斗鸡状的邵钧哲:“钧哲你干嘛呢?有什么话不能进家里来好好说,别在门口拉拉扯扯的让人平白看了笑话。” “妻管严”十分严重的邵钧哲虽然不情愿,但到底还是乖乖听话放开了大门争夺权,眼冒凶光地看着房书平好整以暇地在门外整理了一下刚刚拉扯乱的衬衫,人模狗样地推门进屋。 “不要脸,臭不要脸!”邵钧哲指着房书平的鼻子骂道:“上大学时替你点名的明明是我吧?你丫节操是全被狗吃了吗?!” 房书平对邵家的“权力架构”十分了然于胸,根本不理邵钧哲的咋咋呼呼,笑得一脸纯良地对邵逸辰说:“逸辰好啊,晚饭吃了没?我请你出去搓一顿去?” “搓你妈X啊!”邵钧哲愤怒道:“都他妈晚上11点半了,吃的哪门子的晚饭啊?!” 邵逸辰随手拍了一下邵钧哲的后脑勺,然后顺势搭着他的肩膀说:“钧哲你怎么说话呢?……房总,我们已经吃过晚饭了,是钧哲下的厨。” “我靠,那饭还能吃吗?没吃死人啊?”房书平一边吐槽一边往客厅里走,走到沙发边上立刻像是少了骨头一样地软倒其上,一只手捂住眼睛语气哀戚地说:“看到你们俩秀恩爱我是真心受不了……我从美国飞了十几个小时才回来,感情受挫、旅途劳累、滴水未进、哀莫过于心死,但是临死前还想见你们最后一面……” 说到最后简直语气成丝,丝毫不见刚刚和邵钧哲厮打时生龙活虎的样子。 “装,你丫使劲装!”邵钧哲拿起一旁的沙发垫子用力地砸房书平的脑袋,“你要是死了那算是杜卓阳惟一能为社会做的贡献,要死快去死!” 意外听到杜卓阳三个字的邵逸辰为之一愣,但还是拉住了正在“鞭尸”的邵钧哲:“钧哲你住手!”然后对着房书平说:“刘妈已经去睡了,不如我去给你煮碗面吃?” 房书平扒着沙发靠背勉力起身,气若游丝地向邵逸辰的背影哼唧:“要卧个鸡蛋的……鸡蛋要糖心的……要加小青菜的……要……” “你要不要死啊?!”暂时离开了邵逸辰管辖范围的邵钧哲见到此人得寸进尺的嘴脸就气不打一处来,掐住房书平的脖子又是一顿狠揍。 于是,端着面碗和一杯冰水回来的邵逸辰在客厅里捡到掉落物品如下:“衬衣扣子丢失的邵大少”x1、“头发凌乱的房二少”x1,结果一点都不惊喜地吼道:“再闹都给我滚出去睡大街!” “快吃,吃完滚蛋!”邵钧哲一手揽着邵逸辰,看着坐在他对面沙发上狼吞虎咽的房书平说。 房书平是真的饿急了。他当时对杜卓阳说的“不吃不睡地在你床边守了好几天”并非虚言,两三天的守护期间只是喝了几杯水。最后还是阿基看不下去硬给他灌了一大杯葡萄糖,房书平因为一颗心全系在杜卓阳身上,不加辨别地咕咚咕咚一气灌完后,抠着嗓子在床边干呕半天。 他刚刚对邵逸辰说的“滴水未进”也是真的,因为不眠不休地照顾了杜卓阳两三天,一上飞机就累得倒头就睡,睁开眼睛就已经到快到深夜11点的北都了。 邵钧哲虽然嘴上说的难听,但看房书平一副非洲难民的样子,还是起身又给他倒了一杯水,没好气地重重掼在他面前,“瞧你那吃样,真该录下来发给你家老头看。” 房老爷子的家规甚严,“吃不言寝不语”那是最基本的要求。要是真录下房书平现在吃面的视频给他看,房二少被关禁闭一个月外加学习吃饭礼仪那基本上就是没跑儿的事情。 连面汤都喝了个底朝天后,房书平意犹未尽地舔着碗边,睁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邵逸辰。 “少没下限!”邵钧哲把邵逸辰拉进怀里挡住房书平的视线,“逸辰你快躲开,被这家伙看一眼要倒霉一年。” 邵逸辰十分无语,伸手给邵钧哲一个大爆栗后把他推开,很是不好意思地房书平说:“实在不好意思,家里的面就剩这两袋,已经全都给你煮了,要不我再给你煮个蛋去?” “我靠邵钧哲你还是不是男人啊?!”房书平摔碗,“连方便面都不舍得给你老婆买你已经渣到无可救药了!逸辰,你只要再给我蒸碗蛋羹多放麻油不要葱花,我就帮你找律师跟丫离婚判他净身出户!” 邵逸辰被“老婆”二字刺痛神经,脸色一寒:“你给我闭嘴!” 邵钧哲大喜,狗腿状附和:“就是!你闭嘴!” “你也闭嘴!”邵逸辰一巴掌把邵钧哲越来越不老实的手狠扇下去,各打五十军棍地再次镇压了家里的暴动。 面对再次舔着蛋羹碗的房书平,邵逸辰实在不忍心再去说他什么,只好放缓了语气问:“吃也吃完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 “我警告你,”邵钧哲杀气腾腾地说:“再敢跟逸辰要吃的我真跟你翻脸了啊!……老子都还没吃过他煮的面和蒸的蛋羹呢!”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邵逸辰已经深感无力了,“你们两个都是成年人了对吧?我简直怀疑是不是要明天送你们俩去幼?儿?园?大?班上学,还要每人胸前别一块花手绢!” “我还要带牛奶味的棒棒糖~”房书平小朋友抢先举手发言道。 “我操!你还要不要脸了?”邵钧哲闻言自然大怒,扑上去就又掐住房书平的脖子,“我他妈还没提要求呢你敢先提?!” “……你们……你们先打一会儿……”邵逸辰无力地看着又扭做一团的俩人,“……我先上楼睡个觉去……” 重新换好被扯坏衣服的邵钧哲脸色难看地坐在沙发上:现在都快他妈快凌晨1点半了,今天这个原本美好的夜晚注定要被房书平这个王八蛋彻底搅和了! 衬衫领子也被扯坏的房书平没有衣服可换,破破烂烂地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高跷着二郎腿,一点都没有打扰主人休息的自觉。 “你们两个,”邵逸辰面沉如水,语气发狠,“如果再胡闹,我这里谁都别想再来一次!” 邵钧哲小朋友和房书平小朋友纷纷乖乖点头,生怕邵逸辰当真把他们赶出门去。 邵逸辰这次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指了一下房书平:“现在,你先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卓阳他变心了,呜呜呜……”房书平立马一把鼻涕一把泪道。 “拉倒吧你!”邵钧哲对他嗤之以鼻,“他的心从来都不在你身上好不好?你倒挺会给自个儿脸上贴金的,你好意思说我还不好意思听呢!” “邵钧哲!”邵逸辰瞪他。 邵大少立马扑上去表忠心,“亲爱的我错了不要生气……”然后转过身去对房书平狐假虎威,“然后呢?你快说!” 重新摸出一根烟点上的房书平深深吸了一口:“我自然是要转变他的心意,让他重新认识到我对他的好啊。” “说重点,”邵逸辰唯恐邵钧哲再说些什么,然后俩人再掐上个把小时,“你过来找我们的目的呢?不是只为混一顿饭吧?” “下个月举行的奥斯卡电影节你们知道吧?”房书平终于点名了他的来意,“给我一张票,我要过去。” “那叫提名邀请函,真够没文化的。”邵钧哲嘲笑他,“而且什么叫‘你们知道’吗?要是连我们A.E都没被邀请整个华国都不可能有人被邀请了。但是,我凭什么要给你?而且,就算你过去了又能怎样?还不是被人踩在脚底一通嫌弃然后呜呜呜地跑来撒泼卖蠢?”说完后还稍带心虚地看了一眼邵逸辰。 然而邵逸辰却没有理会他的抢先搭话,有点愣神地在那里思考着什么。 ——那本从美国送回来的日记里,写的“哥哥”……难道是…… “……你拿我的邀请函去吧。”邵逸辰说。 “什么?!”邵钧哲第一时间提出了反对,“说好了我陪你一起去的,我们还要到拉萨布兰尔注册结婚的啊!” “好啊好啊~”房书平伸手把邵钧哲扒拉到一边去,直接无视了他的抗议,冲着邵逸辰摇尾巴,“小辰辰你真够意思,不枉哥哥我这么疼你。” 邵逸辰一只手就按住了邵钧哲的挠墙抗议,迟疑了一下后,很认真地问房书平,“在给你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对杜卓阳,是认真的吗?” 房书平收起了一贯的玩世不恭,认真地看着邵逸辰的眼睛:“我可以为了他去死,而且,已经这么做过了。” 第十四章 明杉是在来找杜卓阳的时候看到阿基的,当时脸上胡乱地缠着纱布、脸色发白、嘴唇脱皮的阿基正在一步步跪着往外膝行。 这纱布缠的,看起来更像个小孩了,明杉想。 这样想着,他半蹲下身子,跟阿基平视着问道:“杜少呢?” 正在专心“走”路的阿基被突如其来的问话吓得一惊,看清是明杉后,才松了口气:“杜少在蓝山打高尔夫呢。” “那你这是在干什么呢?”明杉站起身来,正面面对着阿基,随着他的不断移动往后退着步子。 “办错了事情,被杜少罚呢。”阿基低下了头,声音里有失落、有闷闷不乐,却没有不甘和愤怒。 “哦。”明杉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去,走到阿基身边,跟着他挪动的动作往前不紧不慢地走着。 “喂!”走了大概10分钟之后,阿基被身边默不作声埋头走路的男人搞得有点心里发毛,“你跟着我干嘛呢?” “我找杜少。”明杉回答。 阿基翻了翻白眼,决定不要跟他说什么废话以保存体力……蓝山球场离这儿的距离并不算近,就算快走也要将近1个小时。 他是个死心眼,自从被杜卓阳救了之后,就死心塌地地跟着他。而且,杜少对他也极好。既然杜少说了让他跪着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跪着去找杜少,他就老老实实地跪着去找杜少。 阿基不说话,明杉也不说话。 两个人就这么一个跪着走,一个背着手走,好在这条街上的行人稀少,高尔夫球场又在人烟更稀少的郊外,所以面露惊诧的路人还不多。 否则一定会被围观的很惨。 又过了10分钟,天赋技能一个为“吐槽”另一个为“话多”的阿基又先忍不住了俩人之间沉默的氛围:“那什么,你可以自己开车去。” “哦。”明杉回答,一点都没有走开的意思。 阿基连白眼都懒得翻了,蹭蹭蹭地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可是他是跪着,明杉是走着,不管怎么加快都被男人不紧不慢地跟在身边。 好不容易又过了几分钟,明杉突然快走两步,转身去了对街的一条小巷。 大松了一口气的阿基同学还没有享受到放松的心情,就被双膝的刺痛转移了注意力。 ……刚刚死人脸在旁边的时候,明明没这么疼的啊。 而在小巷里一家小门店里买完东西的明杉在临出门之前,被八卦的白人大妈拉住了袖子窃窃私语地问:“那个和你一起的小伙子怎么了?你是在虐待他吗?” 明杉看了吭吭哧哧往前挪的阿基一眼,回答道:“他在修行。” “修行?”白人大妈立刻钦佩不已,“苦修士吗?年纪轻轻好了不起,愿主保佑他……” 重新回到阿基身边的明杉扔给了阿基一个袋子。 看着去而复还的明杉,阿基明显有点傻眼:“……这是什么?你要干什么?” 明杉指了指他的膝盖,简单地说了两个字:“护膝。” 阿基扯开袋子,果然看到一对体育护膝,当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绑在自己已经有些磨破的膝盖上。 然后,俩人又一个不说话,一个说两句没人理,过段时间再说两句,就这样往高尔夫球场慢慢前行。 杜卓阳正在和罗斯尔德家的顺位继承人打球,对方已经落后了他六杆。 球童递过去一支7号铁,毕恭毕敬地对杜卓阳说:“杜总,这是第12洞,请您开球。” 杜卓阳把嘴里叼着的雪茄递给球童,拿起一旁的手套带上,来回空挥了几下球杆找了一下手感后,眯起眼看了看远处球洞上的红色旗帜标识,然后挥杆、扭身…… 又是一杆上果岭! “这球没法打了,”克里夫·罗斯尔德摇了摇脑袋,“一杆上果岭?还不止一次!你到底是卖军火的还是打高尔夫职业比赛的?” 蓝山高尔夫球场是罗斯尔德家的产业,平时并不对外开放,只对特定会员开放。这次在里面打高尔夫球只有杜卓阳和克里夫两个人,约定输赢的彩头是一艘新建好的游艇。 杜卓阳接过雪茄,抽了一口后拿在手里摇了摇,然后才回答道:“今天状态比较好而已,也许是你在故意让我。谁不知道你最大的嗜好就是打高尔夫?说我比你打得好,我还真不信。” 俩人正说着话,远远地就看见草场外的挪来了两个小黑点。 克里夫皱了皱眉,喊过一旁的球童:“去看看是谁?我不是吩咐了在18洞打完之前不准有人过来打扰吗?” 杜卓阳也皱了皱眉,有些不确定地看着越来越近的两个人影,然后喊住了正要开着小车过去的球童:“不用过去了,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黑点越来越大,渐渐快走到眼前时,才发现是一个走着的人和跪着的人。 “这……”克里夫睁大了眼睛,有些不解地问:“这是……杜少的人?” “白痴。”杜卓阳看清楚两个人果然是他心中所料之后,低声用华语说了两个字后,把手里的球杆扔给球童,大步地走了过去。 克里夫耸了耸肩,挥起球杆就把白色的小球抽到了不远处的长草里。 “Shit!”克里夫啐了一口,从球包里重新拿出一只球放在T上,对一旁的球童警告说:“刚刚那杆不算啊,这次才算。” 杜卓阳冷着脸走到明杉和阿基面前,很有抬脚把这俩人都踹翻的冲动,但是看了一眼上衣几乎全湿、膝盖磨破、脸上纱布也重新有变红趋势的阿基,还是强忍了下来:“你是白痴吗?!” 这是问阿基的。 阿基傻笑:“杜少,我反省完了,我想通了,是我管了闲事,以后……” “你给我闭嘴!”杜卓阳揪住阿基的领子就把他拽了起来,“你不会等我回去了再去找我吗?!” 阿基摇头:“我想通了自然要来找您。” 杜卓阳把站立不稳的阿基推到明杉那里,指着他的鼻子问:“你也是白痴吗?” “听杜少的话,这是他应该做的。”明杉一板一眼地说。 被他们弄得哭笑不得的杜卓阳又生气又觉得没法生气,神色几经变换之后,最终还是长叹了口气,“你们啊……” 身后克里夫兴奋地大喊一声,然后大声地说:“杜少,快来看!我一杆进洞了!” “我信你才怪。”杜卓阳没再对明杉和阿基说什么,而是转过身去冲克里夫竖了一个中指。 阿基立刻嘿嘿一笑,推开了明杉的搀扶,一瘸一拐地跟上前去,像赶苍蝇一样地把跟着杜卓阳的球童挥到一边去:“去去去,你怎么能照顾好杜少?” 明杉耸了下肩,站在树荫里,远远地看着跟着杜卓阳走上果岭的阿基。 ——还真是个头脑简单的笨蛋啊…… 最终以86杆轻松获胜的杜卓阳脱下手套交给身边的阿基,对克里夫挑了挑眉,“一杆进洞?” 他在第12洞之后又打出了一个一杆上果岭。 克里夫装作没听见一样跟他连声打着哈哈,“今天天气不错……那什么我有个双胞胎妹妹,叫克里斯汀娜,杜少你应该听说过,已经吵着跟我说了好几次想要见见你。晚上一起吃个饭?” 杜卓阳解下左手的护腕后,用右手握住手腕活动了两下,“吃饭没问题,但是我不要外国女人。” 克里夫一怔,随后劝说道:“你还没见克里斯汀娜呢,现在就拒绝有些为时过早了吧?她可是常青藤大学的毕业生,学艺术的,漂亮善良,而且还是个处女。” 阿基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罗斯尔德家的克里斯蒂娜可能会是处女吗可能吗除非是刚做过处.女膜修复术而且必须是没超过三天之内的吧…… 杜卓阳摘下头上的高尔夫球帽,随手扔到阿基正在收拾的球包上:“想要当杜家的继承人,必须是纯华国血统……还一起吃晚饭吗?” 克里夫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后,找了一个十分蹩脚的借口:“哦我想起来了,克里斯汀娜晚上和朋友有约了,晚饭就我和你一起吃,怎么样?” 杜卓阳哈哈一笑,“改天吧,我今天晚上还要去处理一些事情。” 自从杜家太子将要挑选婚姻对象的消息传出来以后,就连罗斯尔德家这样本地家族都起了不少心思,更不用说那些华人社团们了,尤其是那些有着适龄姑娘尚待出嫁的社团大佬们。 这样一来,自然也冲淡了不少正在进行中的杜家对华人社团内部大清洗带来的剑拔弩张的紧张。 对此,已经满血状态复活的阿基不屑地表示:杜二爷说的是要孙子要孙子不是要儿媳!那些心存不良妄图爬上杜家主母位置的愚蠢女人们一定会跌得比一天前的阿基同学还要惨的! 这一劲爆的花边新闻因为杜卓阳并不拒绝和各个女人们的吃饭喝咖啡的举动,而变得甚是沸沸扬扬。但是随着从没有第二个女人能获得杜卓阳的再次邀约,又变得渐渐沉寂下去。 当然,这一花边新闻沉寂的原因之一还有,维尔市将要迎来一年一度的电影盛宴。本来就对电影产业颇有兴趣的杜卓阳,还收到了这次电影节的邀请,自然对那些他本来就不感兴趣的“吃饭活动”更加兴致缺缺了。 第十五章 最佳外语片奖提名——这是《暗流》在这一届奥斯卡电影节中扮演的角色。 平心而论,《暗流》这部电影的水平颇佳,而且由于杜睿夫人的离世和杜家最近在美国的强硬势头,获得提名也算合情合理。 但是,它能真正获奖的可能性原本并不高。因为此届送选的五部影片中,意大利和法国的两部电影才是夺冠大热门。 再但是,杜卓阳对此奖项的必得心态和特里家为了卖杜家面子而采取的明面支持,却让这一奖项最终的花落谁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毕竟,对于美国民众和影界人士来说,东方色彩甚重的《暗流》和它所展现出的与西方世界不同的黑暗世界秩序,再加之影片最后的主旨拔高,还是较有吸引力和说服力的。 能容纳数千人的卡纳剧场此时座无虚席地坐满了身着盛装的大小明星和社会名流,扛着大枪短炮的记者也大都早已严阵以待地准备就位,整个剧场都笼罩在了一种传染度极高的持续亢奋中。 甚少曝光在外界目光之下的杜卓阳自然不会去走什么红毯,而是很低调地坐在中间排的偏右位置,旁边跟着的是斯特拉和阿基。再加上他并不是那种时刻刷着推特关注红毯走秀直播的人,自然不知道原本应邀而来的邵逸辰已经换了人出席。 随着整点时刻的到临,剧场内原本柔和的光线慢慢变暗,巨大的聚光灯投射下,穿着黑色燕尾服的男主持人在满场响起的掌声中款款出现。 “女士们、先生们,各位晚上好。这里是2015年的奥斯卡金像奖颁奖典礼现场。我是主持人马丁,马丁?曼尔德!在宣布令人激动的所有奖项前,我要先提前宣布一下琼?赫肖尔特人道主义奖的得主。她是《逃离浩劫》里的……” “董事长,这个马丁是现在最炙手可热的主持人。”斯特拉小声地跟杜卓阳介绍说,“他获得过3次艾美奖的出色主持人奖,主持的‘马丁?曼尔德脱口秀’的收视率也一直很高。琼?赫肖尔特人道主义奖是颁发给……” 杜卓阳翻着手里的电子pad,并不很领情斯特拉的殷勤介绍,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这些东西,你自己知道就好。” 斯特拉愣了一下,然后很是不甘心地住了嘴。 ——这可是电影界的最大盛典,无数人为之奋斗一生、燃尽梦想也只是为了踏足于此的哪怕一刻钟!可是,既然你并不感兴趣,何必挤占了Starlight两个如此宝贵的名额?而且,既然你已经来了现场,又怎么能一点掩饰都没有地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情? 一旁的阿基倒是很兴奋,很兴奋地拉着斯特拉指着台上的主持人说:“哎呀我认识这个家伙!他演过一个宠物浴液的广告,你看过没有?那里面还有一只带着泡泡帽子的傻猫,啊哈哈哈笑死我了……噢噢!还有这个老太婆,我看过一个她在里面演杀手的电影,不过那时候她可比现在年轻漂亮多了。而且你看她拿着奖杯脸上都笑那么僵,是不是打那个什么玻璃水打多了?” 斯特拉被他烦得要死,觉得自己耳朵边像是多了一万只苍蝇,嗡嗡嗡地乱飞个不停,让人恨不得把它们全部打死!而且,什么乱七八糟的泡泡帽子的猫和打玻璃水打僵的脸!今天只要来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人会不知道马丁?曼尔德和米拉?吉娜吧?除了身边这个的白痴和他的流氓老大! 杜卓阳对剧场里卓越的音效和一阵比一阵热烈的掌声充耳不闻,不停地翻阅着手里电子Pad上的信息,还不时趁着颁奖期间的各种声音较小的时候,用右耳里戴着的无线耳塞简短地发布着一个又一个的命令。 直到上一届的最佳女配角获得者出现在舞台正中央:“下面是最佳外语片的颁奖。这次获得提名的影片分别来自亚洲、欧洲和澳洲,它们分别是《背后的秘密》、奥地利,《灵魂语者》、法国,《暗流》、华国,《无耻家族》、意大利和《危险关系》、加拿大!” 随着她将影片名字的一一报出,剧场巨大的银幕上播出了提名影片的精彩片段,又引起了现场一番雷鸣的掌声。 “虽然来自的国度不同,”拿着封有获奖影片信封的主持人煽情地说着,“但是它们都体现了身为人类的我们所具有的普罗道义和精神。现在,有请上一届最佳外语片的导演金尔先生来为我们揭晓这一奖项的结果!” 有着一把大胡子的胖导演笑呵呵地接过信封,打开取出卡片后,瞄了一眼就大声喊道:“《暗流》、华国、辛洪源!” 现场镜头立刻切向了A.E所在的席位。 于是,早已知晓评选结果的杜卓阳关上手里的Pad,一抬头就看到了大屏幕上站起来和人各种拥抱的—— 房!书!平!? 主持人还笑盈盈地解释道:“辛导这次因为不小心摔断了腿无法亲到现场,所以由这部影片的男主角邵逸辰先生代为领奖和致辞。现在,有请颁奖嘉宾:Starlight的董事长杜卓阳先生。” 大银幕上立刻切成了两个部分,一块是各种骚包、各种跟人握手、各种意气风发走上领奖台的房书平,一块是依然稳坐泰山而不动的杜卓阳。 这到底怎么回事?! 交叉着好几束的聚光灯同时打了过来,强烈的光线让杜卓阳根本来不及细想这其中的原委,但是被算计的判断让他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你去。”他一把推出了斯特拉。 看到有人站起来,摄影机和摄相机还有灯光就像是嗅到了腥味的鲨鱼一样蜂拥而至。 斯特拉有些呆滞地站着,直到阿基使劲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到了过道之上。 迷迷糊糊往外走的斯特拉有种在梦里的感觉,这一时刻他已经从小就梦想了很久,在接管Starlight之后还以为肯定会有这样的机会属于自己,但却被幕后的董事长一句话就夺去了机会,现在却又跟从天而降一样失而复得。但是,话筒里喊出的却不是自己的名字…… 斯特拉心中五味杂陈,接过奖座后看着等待拿奖的男人却又是一个激灵:这不是邵逸辰!和很多认人脸盲的外国人不同,斯特拉认人很准,而且别人可能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但是他绝对认得:Starlight的被收购就是出自此人的手笔! 房书平看到上台颁奖的不是杜卓阳,心中虽有所失望但也早已料到,风度翩翩地接过奖座,给了主持人一个大大的拥抱后,对着话筒笑着说:“实在抱歉,逸辰临时有事,委托我代领奖座,并且代辛导说两句。” 说完,他从礼服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一份手写讲稿,先把讲稿最后辛洪源的签名拿给大家看。现场摄像立刻跟进给出了一个特写,又引起了现场一阵礼貌的掌声。 斯特拉跟着主持人走到舞台边缘,青白的脸色在暗淡的灯光中显得并不分明—— 这帮人……这帮人拿电影和电影节当成随意玩闹的什么了?!!! 阿基乍一看到领奖台上的房书平并没有立刻认出来,还在那里叽叽咕咕地说:“诶?现在上台这个是谁啊?我记得我看的《暗流》里没有他啊难道是我记错了?但为什么看上去会这么眼熟呢难道他演过别的……我去!这货不是房总吗?” 他最后一句的声音颇大,幸好那时候全场掌声还算热闹,这才没一下子喊出声去。 杜卓阳冷笑一声,摘下耳中的无线耳塞,和手里的电子Pad一起丢给阿基,然后站起身来:“走。” 急急忙忙把奖座交给A.E的随行人员后,房书平赶到之前杜卓阳坐的座位上后,果然已经不见了人影,只剩下一个阴沉着脸色的斯特拉。 房书平也不气馁,稍微整理了一下着装之后,转身就往停车场去。 他事先前已经查好了从这里到杜卓阳住所的最近路线,并且祈祷自上次被赶出去之后,亲爱的并没有改变住处。 房书平开的是一辆租来的保时捷911,起步速度快、加速度更快,一路上风驰电掣地企图在杜卓阳到家之前能拦截到人。 车子从主路驶出,绕了个弯之后驶进一条小巷:从这里能抄近道进入州际公路,能节省不少时间。 刚进入小巷里,房书平就眼前一亮:因为前面靠边停了一辆黑色的宾利,看车牌号就是阿基常开的那辆——自从近一个月前杜卓阳那次遇袭之后,他的座驾就换成了清一色的宾利,而且是防弹系数最高的系列。 就像是专门等着他一样,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宾利车的车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的正是杜卓阳。 房书平激动万分,甩上车门就冲杜卓阳摇尾巴:“亲爱的你的病已经完全好了?” 杜卓阳斜靠在车门上,清冷的月光在他身上落下一层清辉,似笑非笑看着房书平的样子简直能让后者狼血沸腾到立刻变身。 几声轮胎摩擦地面的轻吱声传来以后,这条小巷前后已经被数辆别克的大型商务车堵得严严实实了。车门打开之后,鱼贯而出的是成队的黑衣男人。 然后,房书平就看到杜卓阳从怀里摸出了一把装了消音器的银色格洛克,直直地正对上他的眉心。 房书平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下去,他也不去看自己周遭密密麻麻围上来的杜家精锐,而是上前走了一步,向杜卓阳摊开双手,完全露出了自己的正面:“卓阳,如果你觉得我死了你比较开心,那就往这里随便开枪……为你去死,又不是什么很难做的事情!” 杜卓阳一言不发,指住房书平眉心的枪慢慢挪到他心脏处。 “我只是担心,”房书平又往前迈了一步,“自我死去,再也没有人能像我这样能够连命都不要地爱你!……还有,在你开枪之前,先给我留两分钟的时间打个电话,别让我大哥以后为难你。” 他这声“爱你”喊得极为大声,明明带着必死的觉悟却又豪壮大气得一往无归,听得所有人都为之一凛。 杜卓阳的半张脸隐在围墙后高大乔木的阴影里,一时间看不清楚他此时的表情。但…… “砰!” 随着一声类似于瓶盖被开启的轻响,正面中弹的房书平仰面而倒,胸前的一处红点迅速地在白衬衫的底色上绽放成一朵妖艳的血花。 缓步走出阴影的杜卓阳脸上面无表情,慢慢走到房书平的身前,把手里的那把格洛克随意丢在房书平身侧,然后蹲下身子,从他脖颈处扯下那枚玉石尾戒,轻声开口道:“如果你能活着来找我,我和你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说完这句话,杜卓阳站起身来,再也不看一眼地上的男人,带着所有的手下迅速离去。 只是,手里攥着的那枚玉石戒指,却始终带着灼热的温度,一直烫到了掌心最深处。 第十六章 房书平仰面躺在初夏冰冷的地面上,在杜卓阳来到他身边的时候,用力抬起右手轻轻地拉住了杜卓阳的衣角。 他很想说出点什么,但是伤口处的锐痛和失血带来的无力让他喉咙里充满了甜腥的味道,张口唤出的“卓阳”二字也吐字不清地消散了穿堂而过的夜风里... 然后,手里的衣角缓慢而又坚决地离开了他的指尖。 车队如潮水般退去后,原本就人迹罕至的小巷里安静得就只剩下轻微的风声和路旁矮木丛被风吹过时的哗啦作响声。 房书平觉得身体的温度随着奔涌而出的血液在渐渐变凉,然而心中却像是燃烧着什么东西一样火热。 这样可不行……他想,心跳得太快只会让血流的更快。 手机在车里的副驾驶里,却刚在几分钟前被附近一个偶尔听到枪声的小混混摸过来,偷偷摸摸地倒着开走早没影儿了。 房书平咬了牙伸手按住胸腹间的湿热,调起好不容易积攒起的力气,试图不顾还留在体内的子弹,想要挣扎着挪到巷口求救。岂料刚撑起身子时,一声女人的惊呼传了过来: “内斯!他在这里!” 然后是一双有力的男人手臂从他身后扶住了他。 “不要拖他!”女人着急地制止了他,“看到地上的格洛克了吗?如果是这支枪打中了他,那子弹一定还留在他身体里。我们没有担架,如果就这样把他带走,子弹很有可能在他身体里发生移动,弹壳会造成更大的重金属污染,而且也更不容易取出。” 被叫作“内斯”男人有点不满地说:“你怎么知道他会是被这把枪打中的?万一这把枪只是他的防身武器呢?” “这不可能,”女人肯定地说:“你看这把枪的枪头是指向他的。如果是自卫的话,枪头应该指向子弹射来的方向。” 男人摇了摇头:“安娜,我觉得我们不应该淌这趟混水。那个告诉我们这里出现枪击事件的亚洲男人看起来就不像什么正经人。维尔市最近被他们这些黄种人搞成了一团乌烟瘴气,而且那个人脸上还带着一条刀疤!你不要……” 安娜焦急地打断了男人的话:“可是你看到他的眼神了吗?那还只是一个孩子!”说完这句话,她转而面向房书平,用力地扯开他的领带和领口,好让他呼吸到更多的空气:“先生,你还好吗?能听得懂英语吗?” 房书平点点头,过多的失血让他的脑袋一阵阵地发晕:“谢谢,我……” “你不要说话也不要动,”安娜竖起一根手指在房书平的唇前,然后温柔地拉开了他的上衣,对着他胸腹前的伤口倒吸了一口气,“希望救护车可以快点来,我已经告诉那帮警察这里有重伤员了。” “安娜,”扶住房书平的男人忧心忡忡地说,“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们可能会因此卷进大麻烦里。” “如果我们不管他,”安娜认真地对内斯说,“他才是真的卷进了大麻烦里。” 呼啸而来的警车迅速地把平时人迹稀少的小巷堵得水泄不通,带有“犯罪现场”的黄色警示条已经把整条小巷已经围起来了。 一名穿着“FBI”字样背心的男人举着照相机,从好几个角度对房书平拍了一些照片后就挥了挥手示意随行医生把他带走医治。 这让曾经在警务系统做过志愿者的安娜有点吃惊——按理说,这样一起简单的枪击案一般都是由地方警局负责,没想到现场来的却有FBI。 “这把枪有被碰过吗?”另一名穿着“FBI”字样背心的女人,在同伴对现场进行拍照后,用透明的取证袋装起地上的格洛克后问安娜。 “没有。”安娜肯定地回答,“我们只是扶起了他,然后给他找了一些水喝。” “你们是怎么发现他的?”女人继续询问,“ “我们是偶尔遇到他们的。”内斯抢先回答。 “不是,”安娜坚定地说:“我们在离这里有好几条街的另一个街区,遇到了一个好像车子坏掉的亚洲少年,他给了我们这个,然后告诉我们这里有人受伤了,请我们过来帮助一下他。” “安娜!”内斯用力地拉了一下她,却依然被自己的女朋友选择了无视。 伸手接过安娜递过来的一个信封,女人在打开后就喊住了自己的伙伴:“乔安!你过来看一下这个。” 乔安走过来,接过信封,看了一眼后就皱起了眉,“……全是崭新的连号钞票,我敢打赌,它们绝对还没有流通过。” “发现别的什么了吗?”女人环顾了一下有条不紊地清理现场的警察们,问道。 “暂时没太多东西,”乔安摇了摇头,“现场太干净了。这个巷子里没有摄像头,穿过去不远处就是进入州际公路的一条小道,沿途的摄像头刚刚已经确认早被破坏殆尽。而且最近天气都很干燥,连条见鬼的车辙都没留下。凯琳,你有什么想法?” “现在我们只有这两个。”凯琳举起了手里的两个袋子,一个装着那把装了消音器的格洛克,另一个装了一条被扯坏的金色链子。 “希望不是我们猜想的那个人。”乔安轻轻叹了口气,“维尔市现在已经够乱的了。” 房书平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白色病床上,手臂上的输液管正输着血。 “真不知道是你的运气好,还是开枪的人手法准。”得到他醒来的消息,医生就和随之而来的乔安还有凯琳一起赶来了。 医生拿着一张CT片子指给他们看:“你们看这里,子弹穿过了胃和脾之间的这一层极薄的夹膜。如果往左偏一点,躺在我们面前的就可能是一个被自己胃液腐蚀内脏死掉的人,或者一个肺叶被打穿死掉的人。” 房书平看了一眼CT片子,虽然一点都看不懂上面黑乎乎的一片,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暗自得意的心情:“这个片子可以留给我做纪念吗?” 医生有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可以。” 乔安轻咳了一声:“房先生,你知道是谁射伤了你吗?” 快手快脚收起了CT片子的房书平毫无压力地回答:“什么射伤?我没有被射伤啊,我只是在走路时不小心晕倒了而已。” 乔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从旁边的盘子上取过一个取证袋直接伸到房书平的鼻子下面:“这是从你身体里刚刚取出来的子弹,9mm,弹道测试与你身边那把格洛克完全吻合!” “你们美国太危险了,好好走着路都会被流弹打中,应该全民好好反省一下。”房书平义愤填膺地说:“我会让大使馆向你们提出正式的书面抗议的!” 凯琳伸手拦住了想要再说些什么的乔安,转而对房书平说:“那房先生可以告诉我们,为什么你半小时前还在卡纳剧场里领奖,半小时后就中弹躺在离剧场足有20公里以外的一条巷子里?” “我去散步了。”房书平严肃回答。 “他知道嫌疑人是谁!”走出病房的乔安恼怒地说,“而且还在包庇他。” “那把枪上的指纹很干净,”凯琳边思考边说,“但是那条链子说明他被嫌疑人抢走了什么东西……不到半小时20公里,他一定开了辆好车。还记得他钱包里那张租车条吗?现场没有发现车,我们应该去那家租车行问问。” “要我说,这个案子已经很明显了。”乔安狠狠咬牙说,“和特里家一个多月前在维尔市莫名其妙蒸发掉的那些人手一样,都是他们做的!” “没有证据,”凯琳冷静地说,“我们申请不到逮捕令。” “早晚会抓住他们的小辫子!”乔安攥紧了拳头。 “这次未尝不是一次机会。”凯琳举起拳头和乔安碰了一下,“出发!” 用一枪报了一夜之仇的杜卓阳并没有得到他预想中的平静,甚至还没有“大仇”得报之前那样冷静。 用力地把平时最爱的那把M9扔在地上,杜卓阳叫来了一旁随侍的部下:“这把枪是谁做的保养?弹道纠正是怎么做的?!” 在不远处标有50米的枪靶上,散落地排布着乱七八糟的弹孔,准度偏差得简直惨不忍睹:就没有一发是落在8环以内的。 被训斥的部下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自然更不敢指出这把枪是在上午刚刚做完的保养,而且众所周知的是,这把枪是杜少的爱枪之一,又哪里有谁敢在保养它的时候漏掉最关键的弹道纠正? 习惯性地去摸自己左手小指的杜卓阳又摸了个空:那个尾戒被他拿回之后,就命人束之高阁地收起来了,虽然就连他也知道这不过暂时的自欺欺人: 在出席一些重要场合,包括杜家一些聚会和会议的时候,作为正式被确立了身份的家主继承人,这玩意儿是不可或缺的。 怎么会这样呢?杜卓阳皱起了眉。 最后,他将这一切归结于那一枪命中得太快、复仇结束得太快,以至于根本无法平静之前为之而生的漫长愤怒和焦灼。 推门而进的阿基解救了因不知如何向Boss回答而冷汗直出的男人,他示意对方退下后,有点心虚地看了杜卓阳一眼:“杜少,我派人看过了,房……房书平已经不在那里了。” 杜卓阳看了阿基一眼,破天荒地没有因为他这次提到了房书平而开口训示,而是冷哼了一声:“算他的命够硬。” 阿基看他心情还好,就大着胆子继续说下去:“但是,还有一个坏消息。” 杜卓阳拿起一旁的湿巾擦了擦手:“你说。” “现场出现了FBI的标识,这次他们会不会像上次那样盯住我们不放?”阿基问。 “没用的废物,”杜卓阳冷冷地说:“不过是脱身而已,居然都会惹上FBI?不算是什么大麻烦,但是最好不要让我查出来背后是不是有人在多事。” 已经擅自多事的阿基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干咽了口口水后说:“还有,杜少,您今天晚上要和蒙家的小姐的吃饭。” 杜卓阳更加不耐烦起来:“那就等到晚饭的时候再告诉我。” 第十七章 在维尔市最大的顶楼旋转餐厅的私人包厢里,一身粉色长裙的少女在推开包厢门走进来之后,就没什么好气地对坐在她对面的男人说:“先说好,我只是来和你吃这一次饭的。” 杜卓阳没理她,对一旁的侍者说:“双人套餐,随便哪种,一瓶轩尼诗,一杯加冰苦泉水。她喝什么你自己去问。” 他在整个点餐过程中,都没有翻看任何餐单和看坐在他对面的少女一眼。 “我要牛奶!”少女气鼓鼓地说,然后用力地拍了桌子一下,“喂,我在跟你说话呢!你怎么这么没有教养?” 杜卓阳点起了一根烟:“哦。” “你这人怎么这样?”少女是真的生气了,“不要试图用这么无聊的方法引起我的注意!我老实告诉你,我之所以过来和你吃饭只是因为爷爷的要求,你可不要多想了。” 杜卓阳吐出了一个烟圈:“哦。” 从小娇生惯养惯了的少女再也忍受不了杜卓阳的目中无人,腾地一声站起身来:“你们混黑社会的人都是这样粗野这样没教养吗?不要以为你是什么太子我就会怕了你,更不要以为你是什么太子我就会嫁给你!” “这样最好。”杜卓阳连头都不抬,仿佛面前愤怒得像只小野猫一样张牙舞爪的女孩子只是层空气。 忍无可忍之下,少女伸手就去抓桌子上的杯子,想也不想地冲杜卓阳劈脸泼去。 一向反应速度远超常人的杜卓阳用比对方更快的速度,迅速地举起面前的餐盘挡在脸前:整整一杯水被重重泼在盘子上,化成四溅的水花打湿了男人的肩膀处和因为餐盘面积太小而无法完全阻挡的身前。 阴沉着的脸的杜卓阳站起身来,反手把手里的盘子狠狠地砸在餐桌上,碎开的瓷片咣咣铛铛地掉了一地。 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的少女不自觉地缩起了肩膀,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比她高了足足将近30厘米的男人。 “我看,”杜卓阳冷冷地开了口,把手里打湿的香烟随手扔在地上,“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被吓住的女孩子犹自还要嘴硬地强撑:“……你……你是黑社会就能随便摔餐厅的东西了吗?” “黑社会?”杜卓阳解开被淋的半湿的薄款风衣,三两下脱掉后随手丢弃在地上,“你口口声声地说我是黑社会,又以为你们蒙家是什么东西?” 蒙梦梦有点发呆地看着男人脱衣服,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闪过了“他脱衣服的样子好帅”的念头。 等等……我在想什么啊…… “你身上的香奈儿、手腕上的浪琴、挎着的爱马仕,哪一件不是你老子混黑社会混出来?”杜卓阳讽刺地问。 “你胡说!”蒙梦梦睁大了眼睛,“我爸爸是做正经生意的!” “正经生意?”杜卓阳冷笑道,“回去问问你爸爸,只仅仅在维尔市的红灯区里,就有多少流莺每天要给你们蒙家交出她们接客收入的三分之一?不然的话,你以为你身上的那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不可能,”蒙梦梦白了一张脸,顿时觉得自己身上刚买的这件衣服变得扎人起来,“我爸爸说我们是做钢材生意的。” “那是因为他有一个知道真相会看不起他的好女儿。”杜卓阳毫不留情地说,“而且,你以为什么是黑社会?带着红红绿绿的纹身抢地盘砸场子收保护费?那叫流氓,不叫黑社会。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做了会弄脏双手的事情,总要有人代为去做——我们,不过是这双手而已。” 蒙梦梦被杜卓阳这段话惊得张大了嘴巴,绞尽脑汁地想要说出什么来反驳他。 但是……说着这种话的男人,带着一脸的漠视和一股子逼人的睥睨气势…… ……真的,真的好帅。 “还有,”杜卓阳挑了下眉,在开口说话之前勾起的唇角带着含义不明的恶意,“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会和你吃饭的?你妈妈是姓任吧?回去问问她,任家现在还好吗?再回去告诉你爸爸一声:我杜卓阳做事一是一、二是二,从来不搞什么牵连和连坐,他大可放下我会对蒙家动手的担心,别再费心往我这里塞你这种蠢货了!” 说完,他也不管扔在地上的外套,拉开身后的椅子干脆利落的离开了包厢。在临出门前,又淡淡地扔下了一句话:“这顿饭我请了,不用你拿蒙家的钱结账,好好吃。” 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蒙梦梦像是失去了全身力气一样跌坐在椅子上,伏在桌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只是,哭归哭,痛哭了好一大场之后的蒙小姐擦干眼泪的第一件事,却是把地上那件被弄污了的外套小心地收了起来。 由于阿基同学被明杉“借走”去谈一笔赌场许可权的生意了,所以这次给杜卓阳充当司机的人换成小五,一个和阿基年岁差不多的年轻人。 带着怒气下楼的杜卓阳拉开车门坐进去之后,只说了“回家”两个字后就再也一言不发起来。 小五这是第一次单独跟杜卓阳出来,原本就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他,在看到明显气头上的老大时,更是不敢多说一句话。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原本跟着杜少颇受宠信的阿基前辈,因为说错了一句话被惩罚的惨样。 越是瞻前顾后,越是害怕出错,错误反而主动找上门来。 小五直到把车子开到别墅大门口前,才发现自己开错了地方——这里是杜少之前住过的地方,但是因为一个多事的记者,已经早在两个多星期以前就换了新的住处。 “杜少,”小五哭丧着脸说,“我错了,您怎么罚我都好,但是千万别赶走我,我保证我以后会改好的……” 一路上都在闭目养神的杜卓阳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窗外,不以为意地说:“不过是绕了点儿远路,开回去就是了。” 一场虚惊的小五一边调头,一边在心中暗想:杜少很和善的啊,由此可见把这么和善的杜少都惹发火的阿基前辈,该是怎样的愚蠢才会放弃治疗啊…… “等等。”杜卓阳喊停了他。 小五一脚踩住了刹车,然后就从后视镜里看到杜卓阳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等反应慢了半拍的小五连滚带爬地窜下车,连抓带挠地跟上杜卓阳后,就看到他在一个背靠着别墅大门坐在那里打盹的男人面前站定了脚步。 “弄醒他。”杜卓阳冲男人扬了一下下巴。 于是,小五一脚就踢在男人的腿上,“去去去,一边睡去,你不知道这里是我们杜家的地盘吗?” 被人踢醒的汪逸还没来得及看清踢自己的人是谁,就一眼先看到了杜卓阳,然后一咕噜地爬起身来,一边有点局促不安地拍着自己身上的尘灰,一边热烈而又急切地喊了一声:“杜先生!” 杜卓阳皱着眉想了半天,才想起站在自己面前有点面熟的男人是谁:“是你啊?你不是那个……” 他到底没想起来此人姓什么叫什么。 “您还记得我!”汪逸更加激动了,“我……我一直在等您。” 杜卓阳挑了一下眉,“哦?” 汪逸把手握成拳状,放在自己唇边咳了一声以压抑住自己此刻太过激动的心情:“杜先生,我……” “你找我有什么事?”杜卓阳直接打断了汪逸的一诉衷肠,他对他想说的话一点都不感兴趣。 “我……我能和您一起吃个饭吗?”汪逸有点忐忑地问道。 本想一口回绝的杜卓阳,在看到男人衣服上明显在地上坐了很久留下的污迹和他眼中不安而又带着希冀的小心时,到嘴边的话语就换了方向:“正好我今天没吃饭,走吧。” 他看着因为不敢置信而睁大了眼睛,并且毫不掩饰自己惊喜的男人,原本不太好的心情突然就好上那么一点点了。 坐到车上的汪逸仍然带着未曾消去的喜意,连说出口的话也带上了几分欢悦:“麻烦开到梅普大厦,我知道那里有一家不错的中餐馆,价格不贵又很好吃。” 小五没理他,而是按照原本的路线向杜卓阳现在住的地方开去。 “去时代广场。”杜卓阳吩咐。 时代广场是维尔市最有名的购物中心之一,从占地面积到所驻商家都带着一股子能把人卡刷爆的高消费劲儿。 “我……”汪逸有点不太好意思开口说自己身上根本没带上足够的钱。 杜卓阳点起一根烟,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了他心中所想:“这顿饭我请。” “那怎么能行?!”让杜卓阳没想到的是他这句话招致了汪逸的激烈反对,男人虽然涨红了脸,但仍然坚持着说:“绝对不能让您破费。请开去梅普大厦吧,因为……因为我想要追求您!” 男人坚持的样子让杜卓阳有点想发笑,他在车窗外弹了一下烟灰,冲正在后视镜里等待自己指示的小五点了一下头。 于是,这辆黑色的宾利在前面的环岛掉了一个头之后,向着维尔市西南方向的梅普大厦驶去。 接到房书平出事的消息之后就第一时间赶往美国的邵钧哲,在赶飞机途中、飞机飞行途中和下了飞机赶赴医院的途中,都在心中构想了无数次如果能回到过去一定坚决不要和此人有任何联系的美好愿景。 现在,已经再次无数次后悔来看房书平的邵钧哲正端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拿着一张CT片子向自己炫耀的男人。 “你看这里看这里,”房书平骄傲地指着片子上一个小黑点说,“看到了吗?这就是卓阳打我的那一枪!” 我操!邵钧哲想,这他妈有什么好值得炫耀的地方吗?但是他看到房书平一双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他就只差BlingBling地大放光明时,只能违心地勉强点了点头,但还是忍不住嘲讽他说:“真遗憾他没一枪崩了你。” 被他这么说的房书平非但没有受伤之类的情绪,反而仔细地把那张CT片子收好后,继续骄傲地说:“你这种智商不够的人类怎么能理解我们之间伟大的爱情呢?……就只准你看一眼啊,再看交费!” 你麻痹……邵钧哲的脸色立刻变得有点发青起来,果然什么时候和这家伙说话都想揍他。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人敲了两下后,走进来了两个人。 是乔安和凯琳。 凯琳先微笑着和邵钧哲点了下头致意后,对房书平说:“房先生,不知你今天有没有想起来那天被袭击的细节?” 房书平惊讶地看着她:“谁被袭击了?不是我啊,你们一定是搞错了。作为FBI来说这可是重大失职,要不要集体组个团去华国考察学习我们的刑侦队一下?我让我大哥给你们打八折优惠。” 凯琳接着问道:“开走你的车的人,我们已经找到了。据他作证,那天在你被袭击的地方,看到了一群开着车离去的黑衣人,并且已经确认是华裔。而你,也应该认识他们吧?” “不认识,”房书平一副“我是老实人”的模样回答说,“不信你们看我真诚的眼睛。” 乔安皱了皱眉:“房先生,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要知道,包庇嫌疑人同样也是触犯美国法律的。” “我没不配合你们的调查。”房书平收回了脸上的笑意,“一、我没受袭击,二、没什么嫌疑人,这就是我对你们所有问题的回答。还有,关于我何时出院的问题,请你们和我经纪人谈,而且我们会保留请律师的权利。” “经纪人”邵先生跟着两位FBI走出病房的时候,脸色一点也不!好!看! “邵先生好,”乔安向他伸出手来,“我们知道你是A.E的董事长兼总裁。你们的电影拍得真不错,我妈妈就很爱看《暗流》。” 邵钧哲没有接他的话茬,默不作声了将近半分钟,直到乔安脸上有些挂不住想要收回手来,才伸出右手简单地和他握了一下:“你们想问我什么,直接问吧。” 凯琳和乔安对视了一眼后,便开门见山地问道:“邵先生也知道是谁开的枪?” 邵钧哲坦白地说:“对。” “和之前在维尔市的黑道势力上进行了一次大清洗的,是一个人?”凯琳步步紧逼。 “这我就不知道了,”邵钧哲有点狡猾地回答,“我只是一个正经商人。而且,即使是谁打伤了那个蠢货,”他伸手指了指病房里面,“我也只是猜测,当时并不在枪击现场。你们警察办案不都是讲究证据吗?我这种一面之词,还是不要听信为好。” “你的母亲,也是姓‘杜’吧?”乔安突然出其不意地问道。 邵钧哲闻言立刻变了脸色:“两位,你们的手有点伸得过界了。”他冷笑了一声,“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不妨告诉你们:我们华国老祖宗有一句老话,叫作‘清官难断家务事’。二位,好自为之。” 乔安不卑不亢地说:“请问这句话指的是?” “收手吧。”邵钧哲说,然后直接转身离去。 “这个案子比我们想象得还要难办。”乔安看着邵钧哲的背影消失在医院走廊的拐角处后,才说。 “这正是我们做这份工作存在的意义。”凯琳拍了一下乔安的肩膀给他打气,“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什么完美犯罪,一定有他们想不到的地方还保存着线索。” “说的也是。”乔安重新打起了精神,“希望伊森那里能找到突破点。” 第十八章 在医院都没待满5天的房书平,一见到邵钧哲就迫不及待地要求他去办理出院事宜。 “我说,你真的没问题吗?”邵钧哲一边开车,一边来回打量着坐在副驾驶位上还穿着医院病号服的房书平。 “我能有什么问题?”房书平奇怪地看了好友一眼,“你搞清楚,是卓阳开枪打的我,我还能有什么事?” “……你药不能停。”邵钧哲说。 “再不走就快被他们烦死了,”房书平手里把玩着一支雪茄说,“每天都要过来问那几个同样的问题,有时候吃饭都吃得不消停。” “这是你自找的。”邵钧哲一把打过方向盘,一点都不同情好友。 “而且,我跟他们要那颗子弹都不还给我,”房书平指住自己胸前的绷带说,“那还是从老子这里取出来的!他们美国人不是最讲究财产私有权的吗?连我的定情物都不还给我,这叫民族歧视,这叫大国沙文主义,必须让大使馆向他们发出警告和通牒!” “消停点儿吧你,”邵钧哲对他嗤之以鼻,“给你一句忠告啊:不作死就不会死。” 房书平摇了摇头,“啧”了一声:“离开了老婆的老男人果然容易心理阴暗。” “我操!你说谁呢?”邵钧哲抬手抽了他脑袋一下,“信不信我现在就开车回去把你重新塞进医院里去啊!” 房书平所受的枪击虽然没有擦破主要血管和脏器,并且取出子弹的伤口已经缝合,住院观察的3天内也没出现异常问题,但到底伤势未愈,吵闹了几句后脸上就出现了困顿之意。 邵钧哲嘴上虽不留情,但看到他神色泛倦之后,还是放缓了车速。 一时间,这两个总是掐来掐去的损友之间,竟是出现了几分温情的味道。 沉默了一会儿后,邵钧哲突然开口道:“那两个警察,倒是好警察。” “我管他是好是坏,”房书平精神蔫蔫儿,但气势不坠,“敢动我家卓阳就是不行!” “你是不装大尾巴狼就会死啊?”邵钧哲鄙视他,“杜卓阳他理你这人是谁吗?还‘你家卓阳’,他肯正眼看你一眼就不错了。” “你不懂,”放平了副驾驶座椅悠然躺平的房书平说,“只要他那枪打不死我,这辈子就都是我的人了。” “懒得听你这套,”邵钧哲在等红灯期间点起一根烟,“先说好,下次要是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你干脆被他一枪打死算了,省得连累我过来给你收拾烂摊子。不然,留逸辰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 “心理阴暗的老男人的老婆容易移情别恋。” “你还是直接给我去死一死吧!!!” 汪逸追求人的方式一点新意都没有:送花、带一些手制但又不昂贵的小礼物来、隔三岔五地约杜卓阳出去吃个饭或泡泡咖啡厅……这种老套的追求手段现在连大学男生都已经不太屑于去做,只是他非但一一做来,每个步骤还都被做得虔诚而又精心。 杜卓阳的态度对他不冷不热:不管他带来什么花或是什么礼物都照单全收,只是转身连包装都不拆地全部塞到垃圾桶里;对于男人提出的约会要求,则是有时间就去坐坐,没时间也不会特意抽时间应约;至于回约这种行为,更是一点全无。 “杜少,我不明白!”得知自己一次不在场就出了这么大岔子的阿基,私下里给了小五好几顿大大的排头吃,现在又忿忿不平地作小人状在杜卓阳面前大嚼舌根,“您既然对那个小记者一点都看不上眼,为什么不让他直接滚蛋啊?” 杜卓阳微微眯着眼睛,端详着手里平举着的一把手枪——这支枪的观赏意味远远大于实战价值,这是非洲一个产黄金小国肯纳尼的国王听闻他爱枪,而托人给他送来的一个小礼物。 一把纯金打造的沙漠之鹰。 “收起来吧。”杜卓阳把枪扔回了银质的枪盒了,“心意不错,东西一般。”然后看了一下正眼巴巴地等着他回答的阿基,意有所指地瞄了一眼他的膝盖:“腿不疼了?有胆子多问了?” 阿基低着头不言语,就是不收回刚刚的问话。 杜卓阳拿起一颗和那把沙漠之鹰一起送来的纯金子弹,用指尖捏了一下弹头的质地,有点不满意地摇了摇头,随后把它同样扔进枪盒里,才淡淡地说:“不过是给他一个做梦的机会。” 他虽然不说,但阿基却知道:一周之前的那次电影节颁奖上邵逸辰的临时缺席,对于杜少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来说,就像是当面抽了一个耳光一样难堪。 因为在那天颁奖现场,在愤然离席之前,阿基听到杜卓阳喃喃说了半句:情愿躲开也…… 而且,阿基就是知道,汪逸这个人虽然表面上看上去一点问题都没有,而且每次看着杜少的眼神真挚得不似作伪,但是他就是知道:这个人,有问题。 在遇到杜卓阳之前,阿基一直挣扎着求生于社会的最底层之下,对于人心险恶四个字见过太多,也更多地险些丧命于此,所以他对于人心二字,有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判断。 他说不好对于汪逸的判断根源何处,但是每次看到他都会觉得浑身毛孔都会为之一紧——这和他看到房书平时的感觉,完全相反。 所以,就在汪逸又一次来访的时候,阿基几乎是带着喜色地冲进客厅里,对正在翻阅着一份加密电报通报的杜卓阳通报道:“杜少,房总来了!” 杜卓阳闻言后下意识地看向了坐在对面沙发上看杂志的汪逸,心里的最先闪过的念头居然是让他先避开…… 而且,还有一丝连他都没意识到和更不会承认的心虚。 这个念头在冒出头的那一瞬间就被杜卓阳想都不想地给予了否定:开什么玩笑,我在自己客厅里,愿意接待哪个客人是我自己的事情。 用一枪换来“限制令:不能迈进杜家一步”解除的房书平,在刚能独自行动的第一时间就迫不及待地前来完成“活着来找我”的任务了。 他来得极快,人还没有出现就先一步传来了声音:“亲爱的我来看你了有没有太想我?我……” 在看到沙发上坐着的汪逸之后,直觉惊人的房书平停住了还没完说话的话语,转而指住了他向杜卓阳问道:“卓阳,他是谁?” 杜卓阳挑了一下眉,觉得自己非常没必要对他这种现场捉奸式的语气做出什么回应。 汪逸放下手里的杂志,站起身后向房书平彬彬有礼地伸出了右手:“您是房先生吧?我是汪逸。” 房书平当他是一团空气,直直地看着杜卓阳,大有得不到解释就决不善罢甘休的势头。 伸出手半天没人搭理的汪逸很是有些没面子,只好耸了一下肩后,把右手收进裤子兜里,自我解嘲而又别有深意地说:“我和您一样,是杜先生的追求者。” 这句话终于让房书平转过身来正视他了。 “既然同是追求者,”房书平一字一顿地说,“最后一定会有退出的那一个。” 汪逸礼貌地点了点头:“我想是这样的。” “那就直接一点,用男人的方式分出输赢吧。”房书平这么说着,伸手从身上摸出一把大马士革匕首“咣当”一声扔在大理石质的桌面上,“一人一刀,自己捅自己,谁能站到最后,谁是赢家。” 汪逸闻言大吃一惊,而更让他吃惊的是说出这番话来的房书平语气平和却杀气十足。 ——他居然是认真的! 杜卓阳哪里容得房书平这样胡闹,他沉着脸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走到房书平和汪逸两人之间,伸手拿起那把大马士革匕首,抽出匕首在指间弹了个花式后,扬手重重地甩了下去。 “铮”地一声,匕首狠狠咬进石质的桌面里去,直没入顶。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杜卓阳转身看着房书平,“我当时说的是,‘如果你能活着来找我,我们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你就能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 “你这是要护着他?”房书平直直地看进杜卓阳的眼睛里,“告诉我,你不是这个意思。” 杜卓阳对他这种明显的“护食”行为大为排斥,虽然他的确一点护住汪逸的意思都没有,但还是想都不想地回答:“这是我的事情。” 然后,他就看到房书平的眼中闪过一丝最为深重的伤痛。 “你以为,”房书平低声说,“你以为我求着你接手Starlight,情愿自己去死都不想你受哪怕一点伤害,甘心挨你一枪都毫无怨言……是因为我没有心吗?” 杜卓阳闻言不禁一怔,房书平在他面前流露过太多的毫无下限和节操全无的死缠烂打了,以至于他在看到男人眼里那种明显的受伤神色后,竟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你说我们之间恩怨两情了,”房书平接着说,“你丢了华国的赌场生意,我拿Starlight的收购来补偿;你被逼退离华国,我拿保杜家全身而退来补偿;陪你共度一夜,我拿一颗子弹来换……可是你来告诉我,我的心,你拿什么来换?” 杜卓阳直直地和他对视,眼睛深处的黑浓郁成一团看不透的厚雾,仿佛能渗透出来把正在对视着的两个人隔离成一处封闭的不容外人探视的空间。 “阿基,”杜卓阳慢慢地说道,开口打破了俩人之间那种几乎快要凝固起来的张力,“去叫一个医生过来,给他治好了身上的伤再放他出去蹦跶。” “就不!”房书平得了便宜就卖乖,直着脖子顶嘴说,“死也要死在你家里!” 他光说不算,还一边说一边扯下原本缠得整整齐齐的绷带,露出那处因为正在愈合而显得愈发狰狞的枪伤。 杜卓阳哪里会受他这种威胁,淡淡地扫了他的伤口一眼,转身就向楼上走去。 阿基轻咳了一声,向犹自把眼神黏在杜卓阳后背上恨不得立刻拥有透视眼的房二少询问道:“房总,您看您是去看一下医生还是让医生直接给你安乐死在这里?” “少废话!”房书平伸手重重拍了阿基脑门一下,“少爷我光顾着赶来还没吃午饭呢,叫厨房里按我喜欢吃的给我上一桌大餐,吃饱喝足了再去宣御医吧!” 汪逸站在瞬间就走得空无人影的客厅里,很是无奈地又耸了一下肩,然后他把目光投向了杜卓阳刚刚翻看的那份加密电报上。 薄薄的几页纸上写满了意义不明的数字,被放在离他只有不到一米距离的沙发扶手上,像是一位脱光了衣物的不设防的美女。 只是,他在深深地看了一眼后,还是转身走出了客厅。 第十九章 在杜家的家族医生里,赵医生专精各式各样的枪伤、刀伤处理,平时经手的伤患和病人更是多如牛毛。但是若要问他最讨厌的病人是哪一个,他一定会咬牙切齿地回答:房二少! 房书平原本就和杜家,尤其是杜卓阳的精锐心腹混得极熟,否则也不能在杜卓阳当时昏迷那几日里,在所有人都十分放心之下大包大揽了照顾他的全部工作。 这次因为得了杜卓阳“口谕”在家养伤的他,更是不费吹灰之力地就和杜宅里从衣帽间小女仆到训练室搏击教练等大小各色人物混了个如鱼得水。 “前天房二少非要去练枪,在射击场里什么都不选,好死不死地非要选了一把后座力最大的麦林,打空了100颗子弹后,好不容易结疤的伤口就又开始流血了……” “昨天,刚给他处理完伤口之后,房二少就被埃德那帮混蛋拉去训练室玩什么自由搏击。埃德被揍得肋骨断了两根,房二少不但伤口重新开裂,眼眶也青了半个……” “就在今天!就在您外出办事这么短的一段时间里!房二少他就揪住了过来找您的那个记者,非要搞什么‘一对一的公平决斗’。阿基小五他们不阻止也就算了,居然还带着一帮子人弄出来了个赌局,开了一连串的赔率已经下了半天注了……杜少,您要是再不管管,这个人我也不管了!”一脸悲愤的赵医生抓住刚到家的杜卓阳声泪俱下地哭诉道,“他这是对为人医者尊严的究级挑战!” 杜卓阳的脸色随着赵医生的控诉越变越冷,到最后脸上几乎挂了一层寒霜:“……他这是在找死。” 说完,连衣服和鞋子都来不及换,摔门就向建在地下一层的训练室里走去。 还没有走到训练室的门口,就听见前方传来的人声鼎沸一浪高过一浪,还夹杂着诸如“往死里打!”、“那个混血杂种你给老子坚持住老子买你坚持5分钟才输呢!”、“我靠房少你是不是不行啊,揍他下巴踹他JB!”等的叫喊,甚至还有比这更粗俗的嚎叫。 杜卓阳慢慢地走过去,一抬眼就看到了训练室一角处竖立了一个巨大的白板,上面用黑色的马克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下注赔率、投注人名、投注金额等等。 还反了天了! 杜卓阳沉着脸拿出一把M9,抬起手看都不看,“啪啪啪”地瞬间打空了15颗子弹。 每一颗子弹都正中白板上的一个人名,齐刷刷地一排下去,在原本就隔绝音波的地下室里制造出了一阵令人心悸的震天枪声。 就像是一个终止符一样,满室的喧闹几乎在这一瞬间就被掐断着安静了下来。 “你们,”杜卓阳维持着开枪的动作,枪口平稳而又缓慢地晃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的眼前,每一个被他枪口指住的人虽然明知道枪里一颗子弹都没有,却都下意识地瑟缩地后退了一步,“你们是嫌自己太闲了吗?” 满室的静默里,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个当口回答。 除了一个人。 正把汪逸反剪过手臂压在地上狠揍的房书平立刻松开了他抵在男人后腰上的膝盖,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摇尾巴:“亲爱的你肥来了啊~外面热不热~让我陪你去洗个澡吧好不好?” 杜卓阳调转枪口顶在房书平的脑门上,制止了他意图甚大的扑将上来。 他没理努力装乖孩子模样的房书平——这货胸前的绷带不用看必然又是已经染血了还不如不看来得舒心,皱着眉看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汪逸: 大概是这场决斗刚刚开始的原因,一看就带着宅男属性的汪逸看样子被揍得还不算太惨,只是他的爬起来和走过来的动作,都表明此人在腰关节、膝关节和肩关节等好几处都已经受了不小的伤。 房二少在面对情敌时,不仅心黑而且手更黑,拳拳入骨,专挑韧带、关节、脾胃的位置,甚至还有一拳直直地打上了汪逸的心脏,巨大的拳力立刻让汪逸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流都为之一滞,好半天后眼前都还在蒙着昏黑。 “杜先生,”汪逸重重地咳了一声,嗓子眼里的甜腥味道直冲入口,苦笑着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实在不太擅长打架。” 杜卓阳的脸上看不出来喜怒,然而越是这样,越让他身边的人觉得心里发毛至极。 “赵医生。”杜卓阳直接无视了秀下限的房书平,喊住了跟着他下来的医生。 “杜少,我在这里。”赵医生从杜卓阳身后走来,用一种仇大苦深的眼神紧紧地盯住了房书平胸前不知第几次开裂第几次染红绷带的伤处。 “你去检查一下汪记者,看看他有没有受什么内伤,在用药上不要拘着。”杜卓阳看了一眼被满心不情愿扶住汪逸的阿基说。 “可是……”这是心系怎么治伤口都不会好的房二少的赵医生提出的质疑。 “不行!”这是充斥了不满情绪觉得心上人厚此薄彼的房二少提出的反对。 可惜,均遭到了杜卓阳的再次无视。 “在场的诸位,”杜卓阳又用枪口指了指写满数字、人名的白板,“好像精力多得有点无处发泄,嗯?” 刚刚还在激情大喊的汉子们立刻一秒种变蔫茄子,一个个紧盯着脚下的三寸之地好像刚刚叫嚣着诸如“打断他鼻子”、“打爆他的蛋”、“房二你是不是没吃饱饭”、“过肩摔不再来一个不幸福”的流氓们不是自己似的。 “从明天开始,”杜卓阳把手里的空枪扔到阿基怀里,“都去找明杉去拉练……谁能在明杉手下撑过5分钟算谁过关。” 顿时,满室惨嚎一片。 “阿基,”杜卓阳点名道,“你是20分钟。” 于是,满室的惨嚎又变成了一连片的幸灾乐祸。 发落了一干从犯之后,杜卓阳这才看向了房书平,此人正一脸不爽地狠盯着汪逸。这种眼神让杜卓阳一点都不怀疑,如果他不在这里,这货一定会把汪逸生生打到残都不停手。 ……这么一个拿揍他当调情、抽他当情调、不要脸也不要命的货色,还真是让人头疼。 “至于你,”杜卓阳朝房书平点了点下巴,“你跟我过来。” 房书平闻言变脸变得堪比翻书,一脸甜蜜的死蠢相就贴了上去,丝毫不顾身后的提醒。 “房少你保重……” “我200块钱押房二会被杜少修理得很惨……” “我跟!” “我也跟!” 杜卓阳冷笑一声,“你们,是希望拉练你们的人从明杉变成伯达吗?全给我从这里滚出去!” 于是,一个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们,立刻连滚带爬地从杜少面前争着抢着挤了出去,生怕慢了一步就会得到“在季伯达手下撑过5分钟”的额外奖励。 “检查完了给我个结果。”杜卓阳对赵医生说,然后揪着房书平转身上了二楼。 “你在这里待了不到一个星期,就已经把我手下一票人的风气完全带坏了。”杜卓阳揪着房书平的领子直接把他摁得半坐在床上,伸手三两下就扯开了他原本就因为打斗而松垮褶皱的衬衫。 “亲爱的你想要对我做什么?不要顾忌我的感受去做吧!”房书平大义凛然道,还可耻地在床上摆出了一个撩人的姿势。 然后,等他见到杜卓阳从床边矮柜抽屉里拿出的东西后,立马乖乖地噤声了。 那是一把军刺,虽然不如他那把大马士革工艺匕首来得高调、来得拉风,但是在杀伤力上绝对甩了大马士革匕首好几个街: 军刺特有的三棱血槽,在扎进人身体里后就会形成一个方形的豁口,血管、肌腱都会被搅和成一团根本无法起到任何止血和愈合作用的血肉模糊,并且一经刺伤就绝无缝合包扎的必要,只要刺入人体任一部位8厘米左右就能即刻毙命……而且在冶炼时掺入了比例不低的砷,稍稍划破皮肤就能引起严重的中毒反应。 杜卓阳拿着军刺,慢慢地贴上房书平的下巴,挑着眉问他:“你说什么?” 房书平双手撑住床,蹭蹭蹭地往后挪了两下,作可怜状望向杜卓阳。 “收起来你那一套!”杜卓阳毫不留情地揭穿他的伪装面目,“下黑手揍人的时候怎么不装可怜?” “我哪有!”房书平义正言辞,“你看那个小白脸不是好好的吗?手脚没断、牙齿没少、鼻血没留……我都手下留情成这样了,你还想怎样啊?而且,我跟你说啊,他这种人绝对不可信,要是再有人想追杀你,那孙子绝对会是头一个出卖你换自己狗命那个!” “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儿好吗?”杜卓阳阴森森地说,反手一刀撩开了房书平胸前缠着的绷带。 房书平“嗷”地一声只喊出了一半,他清楚地感受到军刺那尖锐的前端几乎是挨着自己的皮肤划过,皮肤上掠过的些微凉意让他忍不住随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杜卓阳一把扯下那条已经被血透到最外层的绷带,掂着那把军刺冲着房书平那处一直没离开开裂状态的伤口说:“你要是这么不想让自己的伤快点好,不如我现在就用这个给你一下?” “会出人命的亲真的会出人命的!”房书平连连摆手,“虽然我一点都不介意死在你手上,但是现在的我还壮志未酬,死后也会变成厉鬼缠着你的。” 杜卓阳懒得问他嘴里的“壮志”指的是什么,而且直觉这个回答肯定不会是什么有意义的正经话,所以起身把那把军刺扔回抽屉里以后,拿起一旁放置的伤药瓶子,不由分说撒了房书平一身,然后抽出另一侧抽屉里的绷带,三下五除二地把他缠了个结结实实。 在做这些的时候,杜卓阳的动作熟练无比,堪称行云流水,虽然不如医生包扎得那样专业和规整,但是在实用性上却分毫不差,兼顾了对伤口的严密保护和对正常活动的不影响。 “你再把伤口弄裂一次试试。”包扎完毕后,杜卓阳冷冷地说。 房书平伸手捂住一直都在作痛的伤口,深感只要是杜卓阳所给予的任何,对他来说都是一切的甜蜜。 “如果我的伤好了,”他抬起头看着因为站立而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杜卓阳,“你会不会又要赶我走?” “随你。”这是杜卓阳回答。 房书平一下子激动起来了,他原以为这种类似于被认可的肯定要从杜卓阳口中说出,还要等待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甚至他都已经做好了用一辈子来等待的决心。 结果,就在刚刚过去的那几秒,这种他想要的肯定就跟一个从天而降的巨大馅饼一样,一下子落在他怀里……就像是在他心里,刹那间燃放起了万千烟火:来势汹涌而又光华四溢。 一思及此,房书平的眼睛里全是意气风发的神采飞扬,就连对他观感一向恶劣的杜卓阳都不禁为之吸引住了一二心神。 “卓阳,”房书平坐直了身子,慢慢地认真说道,“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说话满嘴跑火车,整个人都不靠谱极了。但是……但是,我说过的最靠谱的一句话,就是:我爱你。”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杜卓阳一句话就把他从云端直接打落在地,“我之前说过了:我们恩怨两情。杜家和房家之间的合作还要继续,你是我现在重要的战略合作伙伴——仅此而已。” 然后,他就看到男人神采飞扬的眸子瞬间黯淡下去,而眼睛深处闪过的受伤情绪迅速而又模糊,快得仿佛只是不经意间的错觉。 ……只是,这句话说出口之后,为什么心中没有出现原本预想中的爽快,反而又平添了一种说不明的……东西。 第二十章 险些被房书平一个人毁了“疗伤大手”英名的赵医生,在房二少愿意配合治疗后,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 “杜少您放心,”他言之凿凿地向杜卓阳保证道,“房二少的伤最快一周内就可拆线去绷带,只要短期内不再有剧烈运动就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他这种程度的伤,本身就不难痊愈。如果不是之前的胡闹乱来,现在都能轻松把埃德揍断四根肋骨自己一点事儿都不会有。” “……”杜卓阳不想多讨论有关房书平的话题,转而问道:“汪逸的身体和伤,你都看清楚了?” “您这是在质疑我的能力!”一说到医术水平,赵医生立刻燃了起来,“我的判断不可能有错!如果出了偏差,我把脑袋拧给你!” “我要它有什么用?”杜卓阳伸手接过阿基递过来的外套,一边穿一边往外走,“明杉下手没留过情,那帮没事瞎得瑟的崽子们等拉练结束都会伤得不轻,你好好忙你该做的事情就是。” “这才是为人医者的意义!”一向沉醉于救死扶伤的赵医生闻言更有激情了,大有明杉不多给他制造几个重伤员就绝不满意的劲头。 “杜少,”阿基哭丧着脸给自己求情道:“连我也要去挑战明杉吗?您看我天天都要跟着您这么忙哪有时间让他拉练去,到时候别说20分钟就是20秒也足够我变成一盘菜的啊!” “我说过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过?”杜卓阳抬身坐上早被人拉好车门的宾利,“你自己想办法去。只一点,别最后通不过给我丢人。” 阿基委委屈屈地发动车子,一脸悲怆地向院子外面驶去。 岂料到,刚开出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 本来正打算闭目养神一会儿的杜卓阳睁开眼睛,发现打头拦在自己车子前面的是一辆带着大大的“FBI”标识的警车。 他推开车门走下,走到车驾的最前方,对站在整排防暴特警身后的一男一女说:“两位,又见面了。” 就在他说这一句话的工夫,身后别墅里已经传来了悉悉索索的人声,院落的围墙上至少架起了5架加特林重机枪和2架巴雷特狙击枪,至于其它的轻机枪、冲锋枪、霰弹枪等武器装备更是不胜枚举。 凯琳微微皱起了眉,低声对乔安说:“该死的,他们是住在军械仓库里的吗?怎么会有这么重的火力?” 乔安摇了摇头:“你忘记了?杜是全球最大的军火头子之一。在非洲,10个人里面最少要有3个人从他这里买过枪。” 他说完这句话后,就提高了音调对杜卓阳说:“杜先生,请你约束一下自己的属下。我们随队跟着4支SWAT小队,你一定不会希望自己的部下和美国特警之间发生什么意外的。” 杜卓阳把右手举至脑后偏上的位置挥了一下。于是,在短短不到一分钟内,他身后宅子里的各种轻重枪支就被行动有素地收了起来。 只是,这一切被乔安和凯琳看在眼里,更是平添了几分忧色。 “我是一个守法的美国公民。”杜卓阳接过阿基递上来的修剪好的雪茄咬在嘴里,“我和同伴们的绿卡、枪支持有证、枪支贩卖证,你要查什么都应有尽有。而且,我现在出门是要竞标美军陆战队本年度的军械更换合作案的,你们确定把我拦在这里一点问题都没有吗?” 凯琳走上前了几步,直到完全走出了特警们的保护范围之后,才止步说道:“杜先生,我们来此是调查一项故意伤人案件。因为担心你会出于误会做出一些不合时宜的行为,所以才申请了特警小队的帮助。” “那么在你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一共有几支雷明顿狙击步枪指住了我的脑袋?”杜卓阳弹了一下手上的雪茄烟灰,“两支?还是三支?” “两支。”凯琳坦白回答,“经过我们调查,你与半个月之前发生在第九街区的一起枪击案有关,因此请你跟我们一同回去协助调查。” “理由呢?”杜卓阳问。 凯琳拿出了一个用透明取证袋封好的弹壳,小小的澄黄色颗粒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薄薄的光幕,吸引了在场人的所有目光:“这颗弹壳,是我们的探员在你身后那辆车子的右后车轮的轮胎花纹缝隙找到的。经过检测,和房先生身体里取出的那颗子弹完全匹配。” “这说明不了什么,”杜卓阳弹了下左手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说,“也许是我不小心经过了你说的那个地方。” 凯琳收起弹壳,像是早有预备一样,再次拿出了一个耳扣式的金属圆粒,按住了上面的一处凸起后立刻传来了清楚的说话声: “你以为……你以为我求着你接手Starlight,情愿自己去死都不想你受哪怕一点伤害,甘心挨你一枪都毫无怨言……是因为我没有心吗?” “听清楚了吗?杜先生,还需要再播放一次吗?”凯琳沉声问道。 杜卓阳闻言却罕见地沉默了一下,随即展眉道:“不必,音效不错,虽然只是下三滥的手段。” 就在这时,排开众多武装警察走上前和凯琳并肩站立的…… 是汪逸。 不再穿着棉质T恤和牛仔裤的男人现在穿的是一套标准的特警制服,连平日的宅男气息也在他挺立的站姿和举手投足间的坚毅果敢之下,不复存在。 “杜先生……”汪逸语气复杂地说。 “又见面了。”杜卓阳平静地回答。 “你好像看到我一点都不吃惊?”汪逸自嘲地笑了一下,“再次向你介绍一下我的身份:我叫伊森琼斯,华语名字汪逸,特殊战术小组成员,在此次行动里负责的任务是……” “我对你没兴趣。”杜卓阳打断了他的话。 被打断话的汪逸无奈地笑了笑,然后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身份的?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吗?” 杜卓阳保持着先前漫不经心的态度说:“我没那么大的精力去调查我身边的每一个小角色,一开始放任你的接近,也只是因为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同情心泛滥而已。” “那是在什么时候?”汪逸执着地问。 “你在训练室被揍得很惨那次。”杜卓阳把手里的雪茄弹到一侧的草坪上去,然后才接着说道,“房书平下手很黑,连和埃德切磋时都能打断他两根肋骨。你这么一个文弱书生,被他揍那么久居然只是有些韧带和关节受到挫伤,不觉得有些不合理吗?” 汪逸听他提到“房书平”三个字,不仅觉得腰腹和胸前又是一阵疼痛——那人下手已经不是能够用“黑”这个字简单形容了,再狠一点几乎都能称为一击毙命的杀人招式了。 “其实,在那之前,我已经有所怀疑了。”杜卓阳接着说,“你演技不错,可惜经验太差……恐怕,连你自己都没发现,你每次去一个新的地方,目光下意识地都会去寻找最佳狙击点,而且也会尽量把自己放在射击死角的位置。” 汪逸苦笑了一下:“原来早被你看穿了,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对我动手?” “没必要,”杜卓阳看了一眼站在他身侧的凯琳和站在最后面的乔安,“不是你还会有别人。美国从来不缺正义感爆棚却认不清现实的警察,一个一个地应付起来太麻烦了。” “如果,”汪逸有些试探性地询问,“如果没有警察的身份,我们之间……” “我从一开始就说了,”杜卓阳再次打断了他的话,“我对你没兴趣。” 说完这句话,他就再也不理汪逸,直接把阿基叫到面前,低声吩咐:“我不在的这几天,有什么事情,让明杉和伯达一起拿主意。如果实在有什么地方难以决断,尤其是和国内军方有关的事情上,那就……” 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那就去问问房书平。” 说完,杜卓阳头也不回地向站在他前方的凯琳走去,走到她面前后才说:“既然你们准备得这么周全,今天是一定要把我带走?” 他边说边从身上拿出一把M9、一把柯尔特,然后反转过手心。 一大一小两支手枪互相碰撞着从男人手中自由落体而下,砸在他脚边的地面上,被激起的尘埃很快地消散在渐起的清风里。 凯琳做了一个礼貌的手势,身后重装武备的特警队员们随之散出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行小道,直接通到不远处的警车里:“杜先生,请。” 杜卓阳双手插着兜,闲庭信步般地走过一干紧张握枪的白种男人面前,就这样走近了那辆警车。 只是,在上车那一瞬间,他突然转身回视,目光直直地和站在二楼阳台上的房书平的目光碰撞在一起。然后,被随之关紧的车门,阻挡了所有。 第二十一章 站在二楼阳台上的房书平,把杜卓阳从被拦下到被带走的整个过程都收之眼底。 他之前虽然又在杜卓阳那里吃了一个大大的硬钉子,但是对于房二少来说,这种层面的打击已经完全算得上不值一提,仅仅是蔫儿了不到半天之后,就又重新生龙活虎地跟在杜卓阳身后,继续毫无下限地为着他心中的“未酬壮志”而努力。 此时,他眼睁睁地看着杜卓阳被美国军警两方面的联合势力带走,虽心有不甘,却也明知自己如果此刻出现,非但不能解围反而会把情况弄至更糟。 只是,他搁置在阳台上浮雕栏杆的双手却慢慢收至攥紧,最后看到成队的警车绝尘而去之时,更是狠狠一拳砸了上去,让原本就因为采用浮雕工艺而放弃了一部分坚固属性的栏杆随之传来一声清脆的爆裂声。 从二楼上缓步走下的房书平面沉如水,一点都看不出他方才在阳台上的勃发怒意。 而此刻聚集在客厅里的男人们,已经吵闹得快要火拼起来。 “就这样看着杜少被那群条子们带走,如此奇耻大辱,怎能忍气吞声?” “就是!我们的人手虽然还不够,但就算只有现在这些人,冲出去照样能把杜少抢回来!” “为什么刚刚没有开枪?那些白人猪的火力根本比不上我们,一个照面就能冲溃他们!” “还废话些什么?直接冲出去!阿基,我们还有多少台车?” 阿基红着眼睛,却仍然照着杜卓阳的吩咐向群情激昂的男人们喊道:“杜少说了,他不在这两天,凡事听从明哥和季哥的安排……”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闻言更加激愤的喊叫声打断。一个个比他还要红眼的男人们挥着手里的武器叫骂着: “老子不做缩头乌龟!阿基你个没卵蛋的娘炮贪生怕死,让那帮狗杂种从眼皮子底下把杜少带走,我先替杜少教训一下你!” “那些警察是不是就是你带来的?不然怎么偏偏在只有你跟着杜少出门的时候出了事?!” “你不愿意去救老大就算了,敢拦我们别怪子弹不长眼睛!” 到了最后,越来越大的声浪已经快要压没了所有人的理智,眼看就要发生弹压不住的哗变。 房书平从离他最近的一个男人手里抢过一把微型冲锋枪,拉开枪栓冲着屋顶就是一通扫射。 四下散开的弹壳和子弹混着大块的吊顶装饰砸落下来,几乎照顾到了客厅里所有男人的脑袋。 “都给我冷静一点儿。”叼着烟的房书平走到了客厅的主位处,把打空了整整一弹匣的微冲随意地扔在地上,“你们平日里一个个自诩为什么中坚、精锐的,刚刚吵吵闹闹成这个样子,我还以为自己走进了菜市场侃价大妈们的包围里。” 杜家的很多人都和房书平混得很熟,此人脸皮厚外加心黑手狠又没下限,而在射击场和训练室的几次出彩表现居然让他在这些亡命之徒中奠定了不低的认同感。 一时间,倒也有不少人卖他个面子,安静了不少。只是他到底比不上杜卓阳的积威甚重,好多人虽然暂时住了嘴,但脸上的不服之色仍然相当明显。 “按照美国法律,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只能暂时拘押嫌疑对象48个小时。”房书平慢慢地说,“如果你们在这48个小时里真的捅出了什么篓子,那就等同于你们自己亲手把卓阳送上了电椅或是处决台!卓阳为什么让你们收起武器?那是因为在美国的地盘上,和美国的军方、警方对抗,即便是暂时阻止了他们抓人,最后难以逃脱的是一个武装暴动的罪名!丧家之犬般地从华国逃走,再从美国被赶离,到那时,世界之大哪里还有你们容身的地方?!还是说干脆被美国人剿灭在这里算了!” 这些道理并不复杂,只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被他人在自家门口轻松带走准家主的耻辱感太过浓重,才在一瞬间烧碎了所有人的理智。 就在所有人都愣神重新思考的时候,阿基身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一看清来电号码,阿基便立刻恭敬地接通了电话,简单地汇报了情况之后,就是一连串“是”、“好的”、“明白”的连声应着。 “是杜爷的电话,他命令任何人都不准轻举妄动。”阿基挂断电话后说,然后又对房书平说:“房总,杜爷有请。” “我靠我好紧张,”面对刚刚差点炸营的汉子们都不畏惧、一向以脸皮厚度享誉内外的房书平居然难得的羞涩起来,“我还没做好见家长的准备啊亲!” “案子还是很难办,或者说更加难办了。”凯琳隔着审讯室外的玻璃注视着坐在审讯桌后仍然气势不减的男人,“我们只能留他48个小时。可是看这情况,我们可能连他持枪伤人的罪名都定不下来。” 在被请到审讯室之后,杜卓阳除了要求他的家族律师到场之外,再也没多说过一句话。 “你们这样做是对一位绅士的极大侮辱!”有着深棕色卷发和暗绿色眼睛的男人义正言辞地抗议着,“仅仅凭借着一颗不知何种原因黏在他车轮底下的弹壳和一段指意不明的录音,就给他安上嫌疑人的脏帽子,是对我的委托人的最大侮辱,也是对美国法律的最大亵渎!” “是他?”乔安皱着眉头看了那个看起来相貌堂堂、文质彬彬的律师很久后,才不确定地问身边的凯琳,“是那个臭名昭彰的‘狡狐’?” “没错,”凯琳也认出了正在审讯室里慷慨激辞的男人,咬紧了牙说道,“就是那个律法界败类!他不是传闻被人暗杀掉了吗?原来是躲了起来。” 狡狐的真名叫吉姆,一个毫无特点的美国人名字,然而在犯罪史和律法史都留着此人的赫赫恶名。 出身于著名常青藤大学的法律高材生,熟知各国律法条款漏洞的天才律师,却不屑于把自己的这种天赋用于维护各起案件的公平和正义上面,而是将之作为一种敛财的工具:只要拿得出足够高的酬劳,他就敢也能在法庭之上公然为那些劣迹斑斑的罪犯们做无罪辩护。 在好几年前的一件震惊全美的连环杀人案中,因为吉姆的介入,原本证据确凿到足以判处死刑的凶手最后却逃过了电椅或是死亡针剂的惩罚,而是被判了60年的有期徒刑。而这件事情最终激起了民愤,更是传言吉姆因此遭到了暗杀而身亡。 虽然不知暗杀这一说法是否准确,但是狡狐确实销声匿迹了很多年,直到出现在了这里。 “……而且,我质疑你们所谓的物证和人证的可信度以及来源的合法性。”吉姆端起手边的一杯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并且保留向司法部申诉你们执法不公的权利。” 凯琳再也看不下去了,推开审讯室的门走了进去。 在审讯室内无法看到和听到外面的人声,因而吉姆也在她推门进来之后才看到了她。 “凯琳警官,”吉姆皮笑肉不笑地跟她打着招呼,“你还是那么风采依旧。” 凯琳没理这位和自己交手过无数次的律法界败类,而是站到杜卓阳面前,冷冷地说:“杜先生,你做过什么事情,我们都心知肚明。为什么不直接承认了呢?” 杜卓阳用拇指和无名指举了一下自己面前的一次性纸杯,开口说了他到达警局的第二句话——准确来说,只是一个字:“水。” 吉姆紧跟着阴森森地加了一句:“我想,我的委托人的人权应该得到基本保证。” 凯琳冷冷地瞪视着杜卓阳,最后还是给他倒了一杯水。 杜卓阳礼貌地向她举杯示意:“谢谢。” “你有没有想过,从你手上流出的那些大量的军火,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秒都可能会造成成批的无辜平民死亡?这个数字如果详细统计之后,会比你假惺惺地捐助的那些贫穷儿童高出好几十倍乃至成百上千倍!” “枪械只是工具……”杜卓阳刚一开口,就被身边的男人拦了下来。 “杜少,您最好不要在这里发表任何言论。”吉姆认真地说。 “无妨。”杜卓阳看了他一眼,制止住了他下面要说的话,然后接着说道,“枪械只是工具,犯罪的是持有他们的人类。我们在诛杀同胞上有着无与伦比的天分,即便没有军火也能有成百上千种的杀人方式。作为FBI,你应该了解得比我更加深刻。” 凯琳想要张嘴反驳,却一时间却觉得不管选择什么话语都是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 “军火、操控军火的手、手的主人。”杜卓阳慢慢地说,“这三者之间,真正犯下原罪的是哪一个?你不必费心再逼问我什么,这是我在这里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还有一句话。”杜卓阳站起身来说,“你们关不到我48个小时。” 按照美国律法规定,像是杜卓阳这种尚未定罪的嫌疑人,48小时内的收押应在警局内部进行。但是出于对他背后身份的忌惮和预防恶性事件的出现,他直接被带去了赛纳基亚州的州立监狱。 “你这样做是严重违背了司法程序,我将直接向司法部进行控诉!”吉姆对凯琳愤然地说,“希望我下次看到你的时候,你还能保留住自己在FBI里高级执行副主管的位置。” “如果不是职权不够,”凯琳针锋相对地说,“我会把他扔到连一只苍蝇都出不去的阿尔卡特拉斯岛监狱上去。” 杜卓阳被带进防守严密的监狱时,身前身后跟着足足八名荷枪实弹、武装到牙齿的特警。 在穿过长长的囚室走廊时,不少被判刑十几年乃至终身监.禁的罪犯们纷纷挤在了囚室的栏杆前,嘈杂而又恶意地评论着他们的“新同伴”。 “瞧瞧这位是谁?”一个身高远超了两米的高加索人鼻音浓重地说道,“我还以为在我的有生之年里看不到您了呢?……哦,不,应该是你。你现在只是和我们一样的垃圾而已,再也不可能因为我没有向你说敬语而打断我两颗门牙了。” 毛发粗重的男人说完之后哈哈大笑起来,从他裂开的嘴里清楚地看到了残缺不全的两颗门牙。 他的放肆言论引起了满堂哄笑,始终处于高度监管下而甚少娱乐活动的囚徒们像是找到了宣泄点一样歇斯底里地发泄着各种恶毒的情绪。 “像你这种小白脸怎么会被称作‘太子’的呢?你们这些黄皮猴子一个个弱小得看到一只稍微大点的猫就把它当老虎了!” “你当年在公海上领着一帮杂碎们追得我没地方躲的气势到哪里去了?到现在还不是沦落到和我们一样的境遇?” “被妈妈生了这样一个好皮相就不要学哥哥们混黑道了,我现在还缺了一个暖床的,只要你愿意跪下来舔我脚上的鸡眼,以后在这里,我来罩着你……” 杜卓阳对这些喧嚣尘上的言论一概充耳不闻,即便手腕上带着反射着冷光的手铐也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穿过走廊的姿态骄傲嚣张得像是在检阅着仪仗队。 跟着他前行的八名警员则毫不留情地挥动着手里的警棍,对那些叫得最凶的罪犯们狠狠抽去,大声呵斥着让他们守些规矩。 走到一间空无一人的监室前,已经早有一名警员打开了有着粗如儿臂的铁制竖栏大门,示意杜卓阳进去。 杜卓阳在走进去之前,转过身子,面对整条走廊探出头向他或者好奇张望或者破口大骂的凶犯们,举起右手比出了一个中指,然后把中指放置于颈间,轻轻地做出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于是,满室的喧闹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瞬时减温不已。 第二十二章 房书平对于第一次去见“岳父大人”这件事情非常看重,外加十分紧张——这从他在等待直升机降临的时候,不停地拉着阿基再三确认自己是否着装庄重上可以看出来。 “房总,”阿基无语地说,“您真的不用这么紧张的,杜爷不像外面那些人传得那样凶神恶煞……而且你再抓你的头发,就更不庄重了!” “去去去,”房书平嘘他,“小孩子少管大人的事情……我操,我还没给老丈人带礼物呢!快帮我想想你家老爷子最爱什么?” “……你只要不喊他老丈人就是最好的礼物了。”阿基诚实地说。 “第一次上门就两手空空会拉低我原本就不高的印象分的。”房书平着急得直转圈圈,“古董?茶叶?玉石?充气娃娃?我靠东西用到方恨少,它们全都在国内啊!” 阿基无语望天:房总虽然您对自己的评价很是中肯但是您压根就搞错这次会面的意义了吧!一副新女婿上门or新媳妇见公婆的心态是要闹哪样啊杜少他现在被带走还没回来这个才是重点吧! “有了!”房书平一拍脑袋,喜不自胜地说,“我知道了,我把卓阳安全带回来就是了!老丈人一定会因为这个对我高看一眼的!” 自动忽略“老丈人”三个字的阿基闻言大为感动,深感房二少虽然说话不靠谱但是做事情还是极其牢靠的。 一架小型的直升机稳稳地停在洛奇山上的简易停机坪上,螺旋桨掀起的气流吹得正在从其上走下的房书平衣衫翻飞。 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气,房书平踏上了这处杜家在美国的最大总部,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后,对阿基点了下头:“带路吧。” 阿基不敢废话,领着房书平向着主楼走去,把他送到门口时,小声说:“房总,您请进。再往里,就不是我能进的地方了。” 房书平伸手推开整扇由红木做就的朱漆大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厅中主位上的杜二爷。 杜子鸿把嘴里咬着的一个石楠木烟斗拿在手里,冲房书平挥了挥全作打招呼:“来了?” 房书平刚关好门,还没想好怎么称呼他心目中的这位“岳父大人”,就听到杜子鸿接着问道:“你就是房书平?是因为你还是因为邵家的那个小子?让卓阳一连跟十好几个女孩子吃过饭,到最后也没选定一只能下蛋的母鸡。” 于是,房二少立刻恭恭敬敬地冲杜子鸿鞠了一大躬:“爸爸好!” 杜二爷的一口烟就呛进了嗓子里,闷声咳了好半天都顺不过来气。 “你这个性子,和你老子太不一样了,倒和你爷爷年轻时那个跳脱性子有点像。”好不容易呼吸顺畅后,杜子鸿把手里的烟斗搁置到了一旁,指着自己身侧不远处的一个椅子说,“坐。” “蒙家的那个丫头,”杜子鸿斜了房书平一眼,“只跟卓阳吃了半顿饭,就不依不饶地闹着要嫁给他。所以,你喊我这一声‘爸爸’,未免有些太托大了吧?” 有阿基做情报官的房书平早就对和杜卓阳吃过饭的那些莺莺燕燕十分了解了,闻言后立刻道:“蒙家那个小妮子身高还不到1米6呢,您找他做媳妇儿,以后孙子绝对都超不过这个高度。” 杜子鸿居然跟着他的说法点了点头,“也对!这么说来,漆家的大姑娘倒是很合适,大高个、圆脸盘,是个富贵相。” “这都什么年代了,您怎么还在迷信这一套呢?”房书平捡起杜子鸿扔在几案上的那个烟斗,三两下磕磕倒倒地用烟刀给他清了烟灰,又拿起一旁的烟丝盒,着着实实地压上满斗的烟丝,递给杜子鸿之后又侧起身子给他点着了火。 杜子鸿冷眼瞧着他熟练的动作,然后接过他递过来的烟斗,靠近他擦着的火柴,抽了两口后,才说道:“烟丝压得不错……照你这说法,是个什么意思?” 房书平甩灭了手中火柴梗,轻轻弹到一旁的烟灰缸里:“现在医学已经这么进步,提取干细胞培育卵细胞的技术早在好几年前就已经被不少国家的研究小组攻破了。所以,我的意思是:如果……如果,有一个遗传了卓阳和我全部优点的孙子,您觉得怎么样?” 杜子鸿垂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手中的烟斗,并没有马上回答房书平的话。 “我身高1米87——这个数据后面还可以再加上‘点五’两个字作点缀,智商175,体格健硕,无不良嗜好、无家族遗传病史,拳击、唐手、柔道、泰拳、截拳道都有所涉猎而且可以自夸一句颇为精通,曾经在美国打过黑市拳多胜少败,另外还跟着我家老头子学的枪法……”房书平继续说着,“您看,您还想知道什么?” 杜子鸿拿过一旁的烟刀,挑了两下手里的烟斗后,却没有把它重新放回嘴里,而是用手指捏住了,思索着询问道:“……你说的那个技术,成熟吗?” 房书平郑重回答:“您如果不相信我的一面之词,可以去问任何一个这方面的专家。” “如果……我是说如果,”杜子鸿慢慢地说,“会有这个孩子,是姓‘房’还是姓‘杜’?” “就叫他‘杜房房’吧!”房书平讨好地说。 “这件事要看卓阳的意思,”杜子鸿把烟斗放在一旁的小架子上,“我还是觉得……孙子越多越好。” “想要几个要几个!”房书平拍着胸口保证道。 “……‘杜房房’也太难听了!”杜二爷忍了又忍,最后还是爆了句粗口,“什么他妈破烂名字!” 房书平出击讲究“快、准、狠”和一击必中,这不仅表现在他的从商手段和格斗技巧上,还体现在他为达己愿而对人心的揣摩和劝服上。 “子嗣”这两个字是杜子鸿最关心的问题,但不仅能拿捏准此中心态并且因势利导说服对方接受自己,换一个人都不可能会比房书平做得更好了。 正在为自己糟糕的起名本事遭到了“岳父大人”直接嫌弃而担心的房书平,在听到杜子鸿的下一句话后,立刻把这种担心抛到了九霄云外。 “卓阳现在赛纳基亚州的州立监狱里。”杜子鸿用手指敲着身下太师椅的扶手说,“就在你到这儿的前几分钟里,我刚刚得到的消息。” 房书平蹭地一声站起身来:“这怎么能行!州立监狱里关着的大都是一群黑道上的亡命之徒,那里有好几个人都是卓阳的仇家。而且卓阳他现在还并没有被定罪,怎么可能会被关在哪里?!” 杜子鸿保持着手指敲击椅子扶手的动作:“大约是一些人觉得我杜家潜在的威胁太大了。” “不行!”房书平转身就往门外走去,“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待在那种地方!” “回来!”杜子鸿一声断喝,叫停了房书平的脚步——就这短短几秒钟的功夫里,他已经快大步走到门口了,“你这么急匆匆地赶去又能做什么?” 房书平转过身来,带着阴沉的脸色说:“我可以让军方开出身份证明,要求他们把卓阳引渡回……” 杜子鸿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这是关心则乱!如果照你说的做,我杜家从华国的撤离还有什么意义?” 房书平不甘心地站在那里,心中充斥的压抑担心让他整个人都快要发狂了。 “看不出,你倒是挺护着卓阳的。”杜子鸿拿起搁置在一边的烟斗,敲了敲房书平方才坐过的地方,又说了一遍,“回来。” 房书平不挪动脚步,依然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你也别太小看卓阳和我们杜家了。”杜子鸿说,“单论势力影响,我杜家不见得要比你们房家差,只不过少了台面上的官方背景罢了。不过这样也好,反而有些事情更容易去做好。” “我没办法干等在这里,”房书平咬着牙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在那个地方多待一秒,我都恨不得……恨不得……” 他的脑子嗡嗡作响,平时的能言善辩全部变成了空气,只剩下心中无限放大的焦灼和不安。 深深地呼吸了两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后,房书平才继续开口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自从您跟我说了这个消息之后,我……” 他把右手狠狠地按在左胸上:“我这里就觉得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一样……” 其实,房书平并没有把话说完。因为此刻在他心中,那种有着什么东西想要跳出来的感觉……是越来越沉重的不安感。 “你再给我老老实实地等上12个小时,”杜子鸿最后发了话,“如果那时候事情还没有改观,你再照你自己的方式来。” 在踏入这间仅有一处硬质木板床和连用“简陋”形容都显得太过奢华的盥洗设备的囚房后,杜卓阳手上的手铐就被随着他一同迈进囚室的两位警察中的一位取了下来。 而另外一个警察则拿出了一个巨大的牛皮纸口袋,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杜先生,请您在这里脱掉所有的衣物,摘掉手表,并且换上统一的衣服。” 在牛皮纸口袋里,装的是一套两件式的橙色囚服,外加一条纯白色的内裤。 杜卓阳接过牛皮纸口袋:“这里?” 两名室内的警察和外面走廊站立的六名警察均是沉默着点了点头,没有一点想要离去或者回避的意思。 连带着整条走廊两侧囚室里罪犯们也都此起彼伏地打着唿哨,不怀好意地喧闹着注视了过来。 杜卓阳唇角微微地勾了一下,干净利落地就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随后是衬衣,接着是皮带和黑色的长裤,最后是一条黑色的内裤。 穿着衣服的他,还只是显得身材挺拔修长,而完全去除了衣物遮掩之后,则完全显露出了隐藏其下的流畅的肌肉线条,非但没有给人一种体型过于瘦削或者肌肉过于发达的异态,反而显出了在这一层匀称肌肉下隐藏的可怕的爆发力。 就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那样夺人注意。 而想要得到这样的一身肌肉,不仅要在训练上投注了巨量的时间和精力,背后还必须要有专业的营养师、膳食家、搏击教练等提供的一系列严格、详细的方案作辅。 不紧不慢地换好囚服的杜卓阳不见半分局促之情,大剌剌地在那张狭窄的硬木板床上坐下,应付着随后过来的狱医的提问。 在问过了一堆诸如身高、体重、有无心脏病、高血压、高血脂、过敏史、手术史、艾滋病等常规问题后,带着圆框眼镜的中年黑人女士翻开档案夹的第二页:“在过去的一年之内,你和多少个女人上过床?” 杜卓阳挑了下眉:“没有。” ——过去的一年里,他心里装着邵逸辰,还要面临着带着杜家从华国不伤筋骨撤离的考验,哪有这个闲时间去玩女人?如果是问过去的三年里,这个数字还可能要大一些。 “在过去的一年之内,你和多少个男人上过床?”中年女人一板一眼地问。 “……没有!”杜卓阳带着点儿咬牙切齿的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一系列的繁琐程序走完,在一声沉闷的门锁撞击声后,杜卓阳终于可以一个人静一静了。 他所在囚室的“邻居”们看上去都并不太友好,就在刚刚一阵叫骂起哄中,他清楚地认出了至少有4个熟悉的面孔。 这四个人,都曾在他手底下吃了不少明里暗里的狠亏。而此次的被捕他虽然早有预料,但是却没有想到会被关押在这个地方。 慢慢在那张仅容一个人躺下连翻身动作都需要格外小心的木板床上躺下,杜卓阳充耳不闻“邻居”们意味复杂的招呼声,盯着有着刺目白色的天花板想着事情。 ——不知道阿基那个小身板能不能弹压住宅子里可能出现的哗变,想都不用想那几个好战分子都会叫嚣着冲出去拼命……如果明杉或者季伯达有一个可以坐镇就能放心多了,可惜眼下铺开的摊子太大,很多事情都要安排他们去亲力亲为。 一思及此,杜卓阳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他在昨天临上车前和房书平的那个对视,还有那天在训练室里看到的房书平的身影:男人身上的伤口迸裂带出的斑斑血色非但没有让他行动受滞,反而好像助长了他的凶势一样……那样猛烈的攻击,如果换成一个真正的宅男而不是FBI的精锐,恐怕被揍个半死不活也只是分秒之间的事情。 ——明明只是一个玩金融的,哪儿来得那么大的攻击力?还是说到底出身军旅世家的浸润? 尽管非常不情愿,杜卓阳却不得不承认,房书平此人的爆发力惊人,在过往的几次对抗经历中,甚至连他都不能立时得以占据上风。 ——如果有他愿意出面的话,或许……能稍微控制一下局面。 由于是暂时羁押,杜卓阳不必去参加监狱中的放风活动:毕竟再过不到40个小时他就该被放出去了。 高墙电网下圈禁的巨大院子里,三三两两的囚犯们正在享受着他们难得的透气时间。 超过两米的身高让高加索人瓦吉姆在人群中也能被轻易分辨出来,此刻他正在和一个瘦小的男人低声说着什么话语:“你都打探清楚了?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关进来的?” 因为瘦小而显得愈发猥琐的男人是这座州立监狱的“情报官”,不管什么小道消息还是香烟、烈酒等违禁品都能被他搞来。 现在,他正鬼鬼祟祟地对瓦吉姆交头接耳道:“他并没有被判刑,只是卷入了一起故意伤人案被暂时收押在这里。” “只是暂时收押吗?”瓦吉姆用粗大的指节搓了搓自己带着丑陋伤疤的下巴,“他不可能给那些条子们留下什么可以利用的证据的。” “是这样的,”老鼠一样的男人窸窸窣窣地说,“我听说的是,已经开始有人向FBI施加压力了……他在这里待不长的。” 瓦吉姆从裤子口袋中摸出了一大圈绿色的纸币,悄悄地塞给身边的男人:“听好了,你给我想办法买通今天值守的那个Biao子养的猪猡警察,给我在他吃的东西加点料,然后再在后半夜把我放进他的囚室里。” 接过成卷的纸币在手里掂了两下,小个子男人不满地翘起了嘴唇,露出了两排上下不齐的牙齿:“你开的价码太低了,这点儿东西连收买条子都不够的,我可不做赔本的买卖。” 瓦吉姆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弯身从自己的鞋底抽出一张薄薄的纸片。 那是一张大面额的不记名现金支票。 “干得漂亮点儿!”瓦吉姆重重地拍了小个子男人一下,拍得后者缩着肩膀踉跄了好几步,“……我要给我们的‘太子’留下一个终身难忘的美好记忆。” 他想到兴奋之处,不禁又咧开大嘴笑了起来,只是露出的两颗残破门牙冲淡了这个笑容里的不少狰狞之意。 第二十三章 监狱里的伙食已经不能用差来形容了,一大盆土豆泥泡洋葱丁、几片不新鲜的白面包和一杯速溶果珍,这就是提供给所有囚犯们的晚餐,人人平等、一视同仁。 当然,如果有人能有渠道能搞来一些诸如真空包装的肉类或是巧克力等高能量食品,并且塞给看守的狱警们足够的美钞来疏通关系的话,他们会对这些人的“改善生活”睁一只的。 友情提示:接受金条、珠宝等等价物。 杜卓阳对监狱里的恶劣饮食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端起果汁杯想要润润嗓子,但在喝了几口后又皱着眉毛放回了原处。 这杯果汁的味道极差,不仅有着明显劣质的刺鼻人工香精味道,而且入口有一种腻人的苦涩味道。所以他略一粘口,便放了回去。 半个小时后,巡逻的狱警们收走了分毫未动的食物——他们对这种现象早已见多不怪,大多数新人在刚进来的时候,都会拒绝看上去和吃进去一样不美味的食物,但是他们都会在两三天后明智地选择屈服。 晚餐时间过去后,是一段更加沉寂枯燥的时间。在高功率白炽灯的直射下,每个囚室内的光景都纤毫毕现。 住在杜卓阳所在窄室右侧的是一个看上去像是拉丁人种的男人,此时他正使劲拍着栅栏大声地喊着狱警给他送来一些厕纸。 “快点儿!你们这些狗娘养的混蛋们!如果再不给我送来的话,等我一出去就会问候你们的老婆女儿!”男人骂骂咧咧地说,“让监狱长过来和我谈谈,你们这是在侵犯我的人身基本权利!” 杜卓阳躺回到那张狭小的木板床上,这种糟糕的环境无法给他带来丝毫的撼动,早在他十几岁的年龄执行家族的一些秘密事务时,就经历过更加地狱般的场景。 自从他接过杜家准家主这一看似光鲜百倍却又辛劳千倍的重任之后,众人看到的只是他在众星捧月之下的一呼百应和一言九鼎,却很少看到他为此多担负起的压力和山一般的责任。 杜家涉足黑道的历史最早可追溯到上个世纪的四五百年前,这样一个历久弥坚和愈发庞大的家族已经捆绑上了太多人的利益和招惹了太多人的嫉恨了。尾大难掉、船大难调头……在各大家族插足各国军政以谋求更大利益的今天,可能一个微小的决策错误,都会成为拖垮千里之堤的一个蚁穴。 尤其是在被迫撤离华国之后,杜家在失掉了外人眼中的最大倚重之后,如何能维持这样一个庞大黑暗帝国的正常运转乃至不退反进,是压在杜卓阳心间的最沉的一座山。 如今,待在这间不到8平方米的狭窄囚室里,杜卓阳终于可以在这样一个极致封闭的环境仔细地把自己所思所虑、所求所谋一一捋顺,在心中千百转之后才稍稍定了一点心神。 然而,这种难得的心理平静还没有持续很长时间,杜卓阳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了。 ——头顶上的白炽灯的光线怎么变得这样强烈了?仿佛每一条光线都可以具象化之后在皮肤上刺穿过一样的灼热…… ——而且,这种莫名其妙的燥热感,不仅在被光线照射到的皮肤表面上蒸腾而上,还默不作声地向身体的最深处钻去,直到那里…… ——汗水像是受到了激励一样翻腾起来,身上的所有毛孔都张大了通道,感官也像是被放大了千百倍一样,甚至有风流抚过身体的错觉…… 杜卓阳用力地咬住了唇角,尖利的牙齿狠狠地切入口腔内部的柔软中去,带来的锐痛和甜腥的血腥味道一瞬间拉回了他的理智。 他强忍住身体的不适,努力维持住动作的正常,走到一旁只有一个水龙头的淋浴管子处。 可是拧开后,水管中缓慢滴下的水珠甚至都连不成成道的水线。 该死的!杜卓阳狠狠一拳击在合金水管上,生生地把后者打出了一个歪斜的弧度。 听到响声过来查看的狱警用手里的警棍“乒乒乓乓”地敲击着手臂粗的栏杆,大声地呵斥着:“里面的人,安静一点!” 杜卓阳转过身去,凶狠地瞪住了警察。 身穿铁蓝色制服的男人被这个眼神瞪得不禁想要后退: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杜卓阳的眼睛,事实上在押解杜卓阳走进囚室的八名警察中就有他。 当时在看到这个闻名黑道的男人安静地被他们关进囚室而一点反抗没有也没有一丝传说中的“王霸之气”时,他还和同事们打趣说所谓的“黑皇帝”也不过如此。 而现在看到杜卓阳的这个眼神,他才知道自己先前错得有多离谱:单是和这个眼神对视着,他就有一种不寒而栗的畏缩感。 这是一个绝对的危险人物,他见过太多爆炸犯、杀人案凶手乃至于碎尸案、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但是就没有一个人会比这个人的眼神更加强有力的。 对杜卓阳来说,不能完全的自我控制是他容忍度的最低限——而且这次不受控的受辱程度甚至远超于上次被追杀途中那个该死夜晚。 他身上围绕着一种生人勿进的杀气蓬勃,三两步就迈到栏杆面前,一把攥住了伸在铁杆之间的警棍末端,猛地拉扯之下,竟把持着警棍的狱警拉得贴在了栏杆之上。 然后杜卓阳松开手里攥着的警棍,伸手卡住狱警的脖子,阴冷地对他说:“水,冰水……还有,如果再让我听到你一句废话,我会让你这辈子都不能说话。” “你这是袭警!”被他卡住脖子的男人有些惊恐地说着,“你知道在这里袭警会收到什么后果吗?……你会被折断手臂被关在幽闭室里24个小时然后被……” 杜卓阳打断了他的话:“你还有五秒钟的时间决定是不是让我真的袭警。” 在感受到卡住自己脖子的手指有进一步收紧的趋势之后,迫于男人凶悍的眼神,狱警几乎是喊着说道:“我去给你拿水!” 瓦吉姆在听到杜卓阳所在囚室的方向传来的喧闹声响后就把注意力投了过去。 ——开始了吗? 他曾经在六年前在南非的一次军火交易上见过杜卓阳,当时的杜卓阳虽说还没有现在这种内敛的沉稳积淀,但是属于年轻人的张扬之气却是被发挥了个淋漓尽致,再加上亚洲人比欧美人种生就偏为单薄的体格和东方色彩的精致相貌,让他嘴巴大过脑袋地说了几句调戏之语。 当时说的那些话是什么内容他都已经忘记了,只记得杜卓阳一声令下,身边跟着的几个男人就扑了上来……看似瘦弱的黄皮猴子们打发起来却是极难,一哄而上的打法看似凌乱却又配合得恰到好处,让他不多时就被掀翻在地。 然后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像是看戏一样的男人,很是不经意地说了一句让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的话。 杜卓阳说:“既然嘴巴那么坏,就好好给他洗洗嘴巴。” 瓦吉姆伸舌舔了舔自己断裂的门牙。 这么多年来他都一直没有去换什么假牙,就是为了记住那个坐在那里冷漠地看着自己牙齿被打断的男人,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天,能让自己完成六年前就曾有过的邪念。 一想到下午的时候,杜卓阳换衣服的姿态和那一晃而没的身体线条,瓦吉姆就觉得自己的下身在随着回忆的铺展而不断变硬…… 时间,过得太慢了。 时间,过得太慢了。 房书平不断地看着客厅东北角那座镀金卷帘白鹤献寿座钟,在他的眼里,晃动的钟摆简直缓慢得快要停滞了。 于是,他干脆走上前扳住两侧的钟柱,用力地向着左右狠狠摇晃了几下,末了又伸手重重地拍了好几下。 “你给我住手!”杜二爷不乐意了,“那可是宫里头传出来的好玩意儿,没轻没重得给我弄坏了我拿你的命来赔啊!” “我家里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赔你就是。”房书平随意挥了挥手,转脸又想去捣鼓这个钟,“而且您这个钟都坏了,半天都不挪一下指针,看我来给您修理一下。” “滚滚滚!”杜子鸿见他又要下手折腾,赶紧忙不迭地把房书平轰到一边去,“你爷爷那个老东西根本不懂这些好玩意儿,你家那个跟我这个根本没法比。还给我修呢,你不给我拆了就不错了!” 房书平讪讪地住了手,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又开始坐立不安:“我觉得我的手表也坏掉不走了,果然外国货不是什么好东西!” 杜子鸿抢救下来自己的珍藏宝贝之后,大松了一口气,又回到座位上喝自己的茶,也不管房书平在那边的心急如焚,摇着头说:“年轻人,不懂得修身养性。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一点就炸的火爆脾气。现在上了年纪,才知道人不能喊打喊杀一辈子,养身体还是首先要养心。” 房书平折腾了这么一会儿也觉得有点体乏口干,转眼看到“岳父大人”正举了个小茶碟眯着眼睛念叨什么“养心”,立马三两步地迈了过去,嘴里还说着:“尝尝您的好茶。” 他说的客气,可是动作却一点都不客气,拿起杜子鸿给他倒好的茶盏一口干掉觉得没尝出来个什么味道,伸手就端起了一旁的紫砂茗壶,掀开壶盖就直接灌了下去。 完事儿还抹抹嘴,说了句:“好茶!” 杜子鸿在旁边都看傻了,气得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紫砂壶,哆哆嗦嗦地捧在手心里,话都说不顺溜了:“你这个没有家教的兔崽子!你爷爷是怎么教你的!” “我一般都是这么喝我爷爷的茶的。”房书平诚恳地说。 “你爷爷再是个粗人也不会让你这么做的吧!”杜子鸿气坏了,直接把房家老爷子喊成了“粗人”……天见可怜,房老爷子明明是最重教养和家规的一个。 “呃……”房书平小小声地回答,“不是,所以他一般都会揍我。” “我也揍死你这个小兔崽子!”杜二爷操起手边的沉香如意,没头没脸地就朝着房二少打了过去。 “您刚刚说什么来着?”房书平深有“为人儿婿”的自觉,不敢躲得太过完全,只能一边被“哎呦哎呦”地揍着,一边劝说道,“养身重在养心,养心!别回头您这个如意打折了又算到我头上来多不值当啊……” 闻言立刻停了手的杜子鸿,很有当年江湖风范地用手里的如意指住了房书平:“我现在就后悔你说的那个什么优质孙子的提议了!有你这种胡闹乱来的基因我孙子不可能会好到哪儿去!” “怎么可能?”房书平义正言辞地说,“我小时候是跟着我爷爷长大的,您孙子以后是要跟着您长大的,这能一样吗?” 转念一想,杜子鸿果然重重地点了点头:“也对!我比那个老东西会教孙子多了,以后肯定不能带成你这个样子。” “您看看您带出来的卓阳,再看看我爷爷带出来的我。”房书平连声拍着马屁,“所以您说得没错,说得对极了。” 杜子鸿瞪了房书平一眼,倒也知道他这是心中担心,才用这么一种方式转移一下注意力和遮掩一下情绪,有感于他对杜卓阳的一片真心,却是再也没发什么脾气。 就在房书平再次按捺不住内心的焦灼,哪怕面前是未来“岳父大人”的阻拦,也要不管不顾地冲将出去,找上自己的爷爷父亲大哥不管用什么方式都要把人捞出来的时候,总算等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好消息。 一接到杜少出事的消息就停了手上所有事务的季伯达,经过了将近一天的奔波之后,在临近傍晚的时候,带着一身风尘仆仆地来到了洛奇山上。 “杜爷,”一向都是带着被人形容为“毒蛇笑意”的季伯达此刻脸上几乎没有笑容,倒是有着很重的疲惫之色,“司法部已经下了手令,要求维尔市的FBI立刻放人。” “终于成了!”杜子鸿一拍扶手站了起来,身上哪里还有他近几年来那副修身养性的老好人模样,一股子枭雄的气势不用直视都强得逼人,“我杜家忍辱负重撤离故土,终于做成了谁都认为不可能完成的这一步!” ——取得美国政府的信任,然后借此在整个世界的版图上彻底放大杜家对黑道势力的控制,进而取得灰色地带的绝对掌控权,乃至于对全部的势力分层都可以施加可怕的影响力。 从华国的被迫撤离只是一种表层上的蒙蔽,或者说是华国政府的一种考验:若能安然而退,便能斩断与华国政府的表面上千丝万缕的联系,接着再用这种类似于“投名状”的身份取得他国政府有限度的信任。 不必全部,只需有限度即可。 否则的话,杜家又怎能在退离华国之后,其身的势力非但没有衰弱,反而见长? 这是因为在华国的放任之下,杜家根本就没有失掉他们对华国黑道势力的统治! 当时在杜卓阳遇袭之后,他曾经对漆家老爷子点醒过这样一句话:“华国政府虽然将我杜家赶出了华国,但是为什么我杜家到今天都能毫发无损呢?——这事儿,你想得明白点,就能活得长久些。” 想明白之后的漆老爷子当时就惊出了一身冷汗: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华国政府根本不想让杜家发生任何损耗! 而如今,美国司法部的这一纸手令,终是摆明了它对杜家表现出来的接受度。 杜子鸿指了一下季伯达,不容置疑地吩咐道:“你去休息。” “我要去接杜少。”季伯达急忙争辩道。 “不,让他去。”杜子鸿指了一下房书平,“让他去好好地打一下那帮FBI们的脸!” 杜卓阳这次被拘之事由乃是涉嫌故意伤人,然而此时去接人的却是那个被故意伤害的人。 这对当日强硬地把杜卓阳带走的FBI们来说,该是多么响亮的一个耳光啊。 第二十四章 下达到维尔市FBI处的除了那张立刻放人的手令之外,还有一份任职的调动:凯琳因违反嫌疑人羁押程序,即日起由D3级高级执行副主管降为D1级行政主管。 乔安伸手搂住了刚接过命令的凯琳的肩头,有点担忧地问道:“凯琳,你还好吗?” 凯琳用力地捏紧了手里的调令函,力道之大让纸张上的字迹都随之扭曲成一团模糊的狼藉:“我……没事。” 只是她说出来的话带着明显的颤意,听在与她搭档了十几年的乔安心里,更是说不出的心疼。 平稳了一下情绪之后,凯琳细细地把那张调令函抚平,故作轻松地说:“没什么,降职之后不过是薪酬和奖金少了一点,而且你还是D3,对我们以后办理案子也不会有什么太大影响。” 乔安闻言更是难受,却只能转移话题说:“别泄气,凯琳。就算杜这次能逃过法律的审判,我们还会有下次机会、下下次机会!一定会把他抓进监狱里去的。” “不可能了。”凯琳冷静而又有点绝望地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逮捕他那天,他对我们说,要去竞标美军陆战队今年的军械更换合作案……他这是在暗示我们,自己有着政府给他颁发的‘通行证’。” “我是怀着结束世间所有黑暗和丑恶的愿望,才加入FBI的,十几年来未曾有一日有过半分松懈。”凯琳继续说着,“可是做得越久,却会有一种越重的无力感。杜卓阳这样的黑道头子和军火贩子,能够把枪炮和子弹卖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去。哪怕是还没有文明化的土着部落里,都会倾尽所有地去购买这样的杀人武器只为了能更有效率地杀掉自己的族人!他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我们在诛杀同胞上有着无与伦比的天分。但是,你知道比这还要可怕的是什么吗?” 凯琳突然激动起来,她用力地抓住了乔安的手臂,用一种痛苦到几乎快要崩溃的语气喊道:“比这还要可怕的是,人类的政府会为了自己利益推动甚至主动去做这些肮脏的勾当啊!” 乔安急忙用手拍着她的后背,连声安慰到:“凯琳,你冷静一点,事情不像是你想得这样复杂的。” “你还不明白吗?”凯琳悲伤地看着他,“是我们的政府,美利坚合众国的政府,在通过了包括杜卓阳在内的大小黑道头子们,把武器、战乱甚至毒品送到世界上他们想要它们出现的每一个角落!” 她抓起桌子上另一张释放令愤怒地挥舞了一下:“现在你知道司法部为什么要下令释放杜卓阳了吗?不是我们证据不足,也不是我们违法了什么司法程序!而是……而是他们需要这样一双手,来为他们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做了就会弄脏自己双手的勾当!” 等到房书平抵达维尔市警局,见到当时逮捕杜卓阳的两位FBI之时,歇斯底里发泄完毕的凯琳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冷冷地对房书平说:“房先生。” 房书平摘掉架在鼻梁上的那副烟晶墨镜,微笑着跟她点了下头,权当作是打招呼:“我早就跟你们说了这是一个误会,结果二位就是不信,非要撞了个头破血流才肯罢休。” 凯琳冷笑一声,拿起那张释放令拍在桌面上,一句话都没再多说,转身走出了房间。 内心远没有表面上那么淡定但是非要装B的房书平一颗心早已飞到远在500多公里之外的赛纳基亚州州立监狱了,看到了桌面上的释放令后立刻扔掉了装B的节奏,疾步上前抓起后就飞速地奔了出去。 他这次逼着阿基给他找来了一辆布加迪威龙,在公路上行驶最高时速可达每小时400公里——心中的不安预感自从知道卓阳被关进了州立监狱之后就没有停止过,现在更是随着时间的推迟愈发严重起来,在胸腔之下的寸隅之地鼓荡着翻腾着,心悸的感受几乎要冲破心脏。 快点儿……再快点儿啊! 杜卓阳现在的感觉非常不好,在摄入不知名药物两个小时后,他有很多次都觉得自己已经踩在了失控的边缘之上。 但是,快要跨界的理智每次都被他用一种莫大的自制力重新拉回安全线以内,虽然代价是咬得伤痕累累的唇角和掌心处被指甲嵌出的深深血痕。 他不知道的是,如果自己这种表现在得知他摄入了不小剂量的α-1的人的眼里,已经是一种非亲眼看到就根本无法相信的奇迹了。 这种用希腊首字母命名的药物,是从一种生存在南美湿热雨林深处的不足20厘米的细蛇体内提取出毒素,经过中和毒性之后形成的一种生物药剂。极微小的分量就足以影响人类全身的神经纤维系统,刺激神经末端变得更加易感和敏锐。在此条件下,神经末端所遭到的任何外界讯息都将刺激内分泌腺体分泌出一种高效生物活性物质。 这种物质,最为强烈的功效就是引发难以自控的性.冲动。 受到α-1中未中和的残留毒素的影响,杜卓阳不管看到什么,都会在自己的视网膜上倒映出大片虚幻而又耀目的光斑,扭曲的光线带来成倍数的光怪陆离让人想要沉溺进去。而身在监狱的认知让他除了要忍受精神和感官上的双重折磨以外,还带上了一种极大的危机感和更大的不受控感。 终究……还是太大意了…… 杜卓阳清晰地感受到脊背上凝结出的大颗汗珠正在顺着皮肤的肌理缓慢向下滚落…… 就这样一个放在平日里根本无法会注意到的细节,都被无限地放大在感知里,甚至连汗水留下的湿热轨迹和微弱触感都被带上了清.欲的的色彩。 他的注意力混乱而又分散,灯光、空气、呼吸、血流、心跳、他人的探视目光、身上的衣物触感……都形成了一个个小小的漩涡拼命拉扯他的注意力,在这些纷乱的干扰下,有一种焦灼的空虚在心底慢慢伸出了杂乱的触觉。 杜卓阳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嘴里的血腥再被加重之后,疼痛终于让他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一些。 他努力地挺直了自己的腰肢……尽管这个动作带来的衣物摩擦是那样的滞重而又甜蜜,但还是让自己的眼神里保持了一丝最微弱的清明。 ——快要11点了吧…… 州立监狱里的熄灯时间是夜晚11点整。 而对于杜卓阳来说,即将迎来的熄灯之后的黑暗,才是危险的真正开始。 他数着自己的心跳,恍然间觉得时间流逝地既迅速又迟钝:一秒一秒地熬下来,带来的莫大耻辱的痛苦也显得既短暂又拉伸…… 终于,他听到监狱里的广播声喧闹地响了起来,应该是熄灯前例行的训诫喊话,只是在他的感官受到了极大干扰的此刻,根本无法把听到的每一个音节贯穿在一起连接起来。 ——要来了吗?……还是说要拖到我的精力和理智都无法维持的那一刻才会发动攻击? 随着广播声的停止,把整个监狱内部照得光亮如昼的高功率白炽灯整齐划一地熄灭了下来。从极致的亮到绝对的黑之间的转变,足以让所有人在一瞬间都失去视野。 杜卓阳强忍住越来越不愿意听从配合的身体,尽量悄无声息地蹲下身子,用指甲小心地从鞋子的底层抠出一个薄刀片。 因为只是暂时羁押,所以在经过了并不算细致的检查后,让他得以把这片不到1毫米厚的陶瓷刀刃带入了狱中。 ……指尖甚至都无法感受到存在的单薄刀刃,现在是他除了身体以外可以依仗的最大武器。 当乔安带着房书平来到州立监狱里之后,时钟的指针已经走过了夜里的12点钟。 带着惺忪睡眼的门卫在接到开启大门的信号,万分不情愿地关闭了最外面电网开关和打开了厚实沉重的合金大门。 “怎么回事?”有点不明状态地看着一辆超跑驶入监狱大门,收到通知后的监狱长一脸不爽地看着深夜来访的两个人。 “来领个人。”乔安简单地说。 “这都什么时间了?”监狱长威严地说,“有什么事情不能明日一大早来办吗?” 房书平直接把那张释放令摔在了他脸上,就差直接扯过他的脖子吼了:“看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不然我一定会让你后半辈子都蹲在这里!” 监狱长被喷了一眼的唾沫星子,正想要发作的时候眼神瞄到了释放令上司法部的字样,立刻强忍下了怒气,“那也需要按照程序来,你们……” 乔安向他亮出了自己FBI的D3徽标,冷静地说:“这个人必须要出席明天举行的陆战队本年度军械更换竞标……你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监狱长仔细地看了一下释放令上的签发时间,然后在看到签发人的名字时不禁缩了一下瞳孔,最终只能妥协道:“那请进来办好手续。” 只是深夜被唤醒和之前的一通被抢白,还是让他忍不住嘲讽道:“那你们FBI……就不要在一开始抓错人。” 再次被打脸的乔安脸色白了一下,但还是咬着牙对房书平说:“房先生,您先请。” 黑暗的环境在往日里最能给杜卓阳以宁静的心安和保护的屏障,但是现在却成了他最大的敌人。 他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已经添了好几道被划破的伤口,伤口细小而又深刻,在带来痛感的同时也能很快地被肌肉压实在一起阻隔断出血面。 在这种情况下,要保持冷静的最快捷办法就是自残带来的剧痛,但是又不能发生影响行动力的实质伤害。这对操控力原本就大幅下降和自制力不断受到冲刷的杜卓阳来说,无疑又是一项极大的挑战。 在杜卓阳此时的视野中,周遭的黑暗仿佛都已经化成了浓稠的漆黑恶意,在他感官所不能延展到的地方,有什么蠢蠢欲动的威胁正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注视着他、压迫着他,耐心等待着他流露出自己最为不齿的软弱…… 身体的控制权……杜卓阳努力地与身体里外来的恶魔抗争,药物带来的焦灼欲.望像是一个巨大的火球把他包裹其中,几乎快要从最底层的翻腾着席卷而上彻底地把一切都燃烧殆尽。 他用力呼吸了一口粘稠的空气,空虚的糟糕感觉好像已经蔓延到了肺部,在被药物侵蚀攻占的神经网络传来的观感中,甚至有一种肺泡在一个个沸腾开裂的错觉。 ——不能烧起来! 就在这一片连杜卓阳都不坚信自己是否会被拉扯着沉沦下去的无声绝望里,突然头顶上的白炽灯突然齐齐作亮,倾斜下来的强烈闪光再次把整座监狱笼罩在一种无所遁形的彻底暴露中。 这是怎么回事……杜卓阳有些模糊地想,但这种驱散了先前快要凝成胶质的黑暗的光明,却让他不禁心头一松。 只是,一直紧绷的心神骤然被这样放松下来,从身体里涌出的却是一种更大的无力感。 杜卓阳下意识地捏紧了指间的刀片,锋利的锐刃深深地斜着咬进了他的中指,血液顺着刀片的汇集成一连串的滴滴答答,砸落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 血液的流失仿佛带走了身体的一些无处排放的高热,杜卓阳眯起眼睛适应着突如其来的强光,并且极快地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视线中影影绰绰地走来的几个身影上。 当房书平第一眼看到杜卓阳时,全身的血液都一下子停止了流动,然后唰地一声全部聚上了头顶! 在他心中连丢掉自己性命都不愿意伤及到哪怕一根头发的所爱之人,在他牵挂了将近一天之后终于出现他面前时,却是强硬而又狼狈地立在囚室铁栏后的半米之地,带着被汗水打湿在额前的发丝、苍白失血的唇色、藏在橙色囚服之中的手臂部位的隐然血痕和……! 和从他指尖蜿蜒而下已经在脚边滴落成洼的浓重血色……以及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仍然以一种防御反击的姿势冷冷地注视着他们的眼睛! 房书平之前从未看到过杜卓阳的这种眼神:混杂着清明和混乱的眼神依然充斥着毫不偏移的坚定,在已经被晕染成纯黑色的瞳孔深处透射出了一种甚至可以说是宁愿同归于尽的惨烈! 这样的眼神,房书平看过一次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种让他情愿杀了自己也不愿意在他的有生余年里再次看到的眼神! 他觉得,自己脑子里的一根弦,突然崩了。 不止房书平,包括乔安和监狱长在内的所有狱警都完全没有预料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会是这样一种场景! 浑身上下混合着杀气和惨烈的杜卓阳冷漠而又凶悍地瞪视着他们,那种犹如困兽一般的暴烈眼神让所有人都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在收纳了世间几乎所有污浊之人的监狱中,即便有着高压的监管,一些丑恶之事如若发生非但不会有所收敛,甚至还会变本加厉般的愈演愈烈……而关于这一点,在他们看到杜卓阳时,就已经猜出了大致的脉络走向。 房书平慢慢地转过身去,乔安看到他已经开始充血的双眼心中不禁脑中警铃大作:有一种犯人,哪怕他只是犯了很小的错误被收押监牢,但是仍然会被判定为最危险的存在而给予其最严密的监.禁。因为,这一类人就是有着外溢般的致命危险气息,让人看到他的时候毫不质疑他在此上的天赋和等级。 现在,他在房书平身上,看到了这种几乎快要实质化了的危险气息。 房书平迈出了一步,伸手揪住了离他最近的一名狱警,粗鲁地把他拽到自己面前,阴森森地吐出了一个词:“钥匙。” 被他揪住脖领的男人有着远比他壮硕的体格,但是几乎在和他眼神相对的一刹那就败下阵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指住了自己的同事:“在……在他那里……” 房书平用力地把男人掼在一旁囚室的铁栏门上,看都不看被他摔得连悲鸣都暂时发不出声的男人,转身向另一位刚刚被人用手指指住的男人走去。 受迫于他的暗黑气势,原本占了人数优势和身份优势的狱警竟然一时间没有一个人敢喝住他这种行为。 一步步迫近掌管囚房钥匙的男人,房书平无视他不断后退的身体和去摸腰间高压电枪的动作,直接上前扼住了他的脖子—— 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眼里,房书平掐住了男人的脖子,用力把这个身高近1米8的男人拎了起来,然后就这样一连向前迈了几步,把他摁在了关押杜卓阳的囚室之外,几乎是大吼一般地咆哮了一句:“你他妈给我打开!!!” ……好熟悉的声音…… 神经系统被刺激着超负荷运转将近6个小时的杜卓阳已经一脚踩在了失控的边缘,心底像是有着无数细密的声音甜蜜诱哄着他放弃一切所有的无谓抵抗,就这样沉进去……沉进去……一直沉沦到最为遥不可及的、最为浩瀚无际的没顶海水怀抱里:那里有他渴盼了太久的清凉和足以抚平他所有紧绷的温柔。 但是当一个人影靠近他的时候,他的本能还是挣脱了这层虚妄的甜蜜枷锁,身体带动着神经,以一种与他此时状况完全不相匹配的反应,让过了抓向他的手臂,接着在对方力道已老的那个唯一节点,扣住了那人的臂肘,然后肩膀顺势猛然发力顶在了对方的心脏位置! 这样的一个借力打力,本是格斗中最简单不过的技巧,却在此时被这样的一个明显忍受着巨大痛苦的人使了出来。 而且,他的攻势甚至还未停止! 在给予了对方心脏以重击之后,杜卓阳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用肘部狠狠地顶在了对方肋骨最薄弱的末端,然后用左手指节抠住了对方脖颈,右手指间的刀刃随即横于其上压紧了过去…… 他的力道把握已经十分不准和不稳了,薄锐的刀尖在他手指的颤抖之下划破了男人的皮肤,渗出的血液和他手指上依然还未止住的血液混在一起,交杂出了一片狰狞的蔓延血迹。 房书平放开双手,所有的动作完全顺着杜卓阳的力道而为,简直就像是把自己送上去挨揍和被钳制一样。 “卓阳,”他压抑着自己发出的声音,努力让原本暴怒的情绪转变成一片包容的温柔细语,“是我……我来带你回家。” 杜卓阳原本失焦的眼神慢慢聚拢起来,然后在视网膜上模糊地投射出一个好像有些熟悉的身影。 ——这种伤心的眼神,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还没等他完全回忆过来,比意识早先一步接受到“安全”讯息的身体终于率先支撑不住。 一颗心全部放在他身上的房书平敏锐地发现了他的放松,一把环过来他的肩膀,用自己的身体承担住了他的所有重量。 ——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地方,把自己的软弱暴露给这些人看呢? 果然,几乎就在房书平撑住他的同时,杜卓阳已经挣扎着想要站直起来。 “你还有我,”房书平贴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靠着我,交给我,没问题的。” 声音虽轻,却像是带了一种特有的魔力,清晰而又坚定地把这一讯息都传递给了识海里已经一片散乱狼藉的杜卓阳。 即便是靠着房书平的力量,走出囚室的杜卓阳依然身姿挺拔,迈出的脚步也同样不见虚浮。 被从睡梦中叫醒的监狱长此刻已经睡意全无,他甚至有些呆滞地看着两个男人向外走出的背影。 ——这是两个什么样的危险分子?这样的人物即便在全美国也不可能一下子凑起两个而且还是仅仅在一个州立监狱里吧!这样的两个人,不是被关押进监狱而是从监狱中被放走……真的没有问题吗?! 他又呆滞地看了一眼手里的释放令,上面司法部的印章清晰得完全不似作伪。 在走过瓦吉姆所在的囚室前时,这个身材魁梧的高大男人完全没有预想到事情的发展会这样的急转而下,而且还没等他心里来得及出现诸如遗憾、失望、不甘心等情绪的时候,就看到了…… 杜卓阳在经过他囚室前时,投注在他身上的冰冷眼神。 瓦吉姆不禁后退了半步……怎么可能?难道他已经发现是我了吗? 第二十五章 超过了凌晨12点仍未熄灯,这在赛纳基亚州州立监狱里并不是头一次发生的事情,然而在今天却是最为特殊的一次。 已经年过四十的监狱长摸着从去年开始就有些谢顶的脑袋,心下不断衡量着今天这一事件的利弊得失。他已经在这个该死的州立监狱里做了快10年的“看门狗”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今年秋天就能调到州立警局出任一个油水颇厚的肥职了。 10年来,他因为这份工作的原因,已经错过了自己惟一一个女儿的中学毕业典礼、成人礼、大学入学仪式……这几乎已经是一个少女最美好的时光了,而女儿就要在明年春天里结婚了。 他一定不能再错过这个对女儿来说下一个最为重要的人生航点了。 “今天晚上,”监狱长终于下定了决心,“是谁来负责执勤的?” 抚着脖子不断干咳着说不出话的男人颤巍巍地举起了手——他刚刚被房书平掐住脖子直接撞上了囚室铁门,脊椎和嗓子传来的剧痛让他怀疑自己这两处的骨头都受到了严重的挫伤。 监狱长狠狠地看了他一眼:“有胆子收钱也要有命去花!这件事情到此为止,记住,他们按程序规规矩矩地提走了犯人:没有人私下收钱,没有人乱动犯人伙食,更没有人袭警。” 听到他说出这种明显扭曲了事实真相的命令,有人立刻浮现出了不服的神色,但是还没张嘴就被监狱长举起警棍指住了鼻子:“少在这里跟我谈什么无聊的正义感……看看这张纸!这是司法部点名要的人,如果真要严格追究下去,恐怕连诸位自打任职于此所做过的每一件烂事,都要被事无巨细地翻饬出来。” “如果,”监狱长冷笑了一声,“如果有人敢向上帝发誓,自从他来到这个监狱以后,从来没有在犯人身上收取过一分钱的好处,从来没有违反过一次安全条例规定,从来没有做过一件蒙蔽自己上司和同事的事情。那么,他就可以对我刚刚的那项决定提出异议。” 而那些闻言面面相觑的狱警们,最后却无一人肯站出来表示反对。 跟着房书平和杜卓阳往外走的乔安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给他带来了太多的震动:他平时所见到的那个总是一本正经着笑眯眯地说出不正经话的房书平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那种穷凶极恶的气势哪怕说他就是“黑皇帝”都会有人相信! 是的,就在杜家一个月前和特里家碰撞交锋胜出之后,与之前相比采取了更加咄咄逼人的进取之势的杜卓阳,已经从华人社团中那个古老的“太子”称呼,被黑暗世界传成了“黑皇帝”这三个更寓有深意的字。 至于杜卓阳,乔安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他们刚刚走出的监狱大楼:高大的建筑物在黑沉沉的夜色下有一种蛰伏起来的威严,像是在扞卫自己领地的某种大型猛兽。 ……但是,如果不是杜卓阳配合的情况下,这里能保证对他关押的万无一失吗?还是说只有被称为“禁绝之地”的阿尔卡特拉斯岛,才能确保像他这样的犯人做到安分守己? 乔安看着房书平小心翼翼地把人扶进了那辆炫得让所有男人眼红的超跑里,有些尴尬地开口道:“你要知道,监狱中难免会发生一些这种事情。杜先生他毕竟……” 房书平拉开驾驶座的门,“咣”地一声重响砸着关上,接着在3秒钟内就迅速加速到100码像只火箭炮一样冲了出去! 还来不及心疼这样一辆豪车被如此粗暴对待的乔安,随即发现了自己面临了一个更为粗暴的问题: 他被扔在了,处于荒郊野外的,空无一人的,赛纳基亚州州立监狱大楼外面。 而且监狱大门在放出了那辆超跑之后,居然缓缓地关闭了起来。 等等!……我还在里面啊! 房书平在开出了州立监狱之后,就觉得压在自己心中那口气已经膨胀到快要撑爆心脏了…… 他的脑子里一直回响着一个声音:找到那个人,杀掉他,杀掉所有知情者还有看到这一切的所有人! “……怎么是你?”离开监狱那种危机四伏的环境之后,终于能让杜卓阳放松了一下早已紧绷到临近脆裂边缘的神经。 这让他少了一些平时拒人千里之外的高高在上。 而事实上,此刻杜卓阳的精神世界已经失去了最外层的坚固屏障。一些散乱的思维碎片开始不受控制地四处游移,并且不由控制地说出口去。 听到这句话的房书平心中不禁又是一个黯然。 尽管他已经做好了长期持久追求这份感情的准备,但是面对着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他根本无法做到完全无动于衷…… 毕竟,这些话都是从他希望能够共度一生的人的口中说出的,因而显得格外锋利痛楚。 不过,没关系的,他早已经习惯在旁人的眼光下用没心没肺的嬉笑来掩盖自己的那些暗伤。 只是…… “……果然是你。”杜卓阳轻轻地说。 这句话说得极轻,但是听在房书平的耳朵里,却像是醍醐灌顶的一声重喝! 他不敢置信地握紧了自己手下的方向盘,心中慢慢地涌起了一阵狂喜。 “……你在害怕?”杜卓阳仰靠在宽大的真皮座椅上,左手无力地搭在额上,像是在用这个动作来缓解浑身的不适一样。 房书平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的一丝声音或一个动作打断了这场甜蜜的聆听。 “……太奇怪了,”杜卓阳喃喃地说,“你这种人居然还会害怕……” ——对,我在害怕,在遇到你、认识你、爱上你之后,就多了很多害怕的东西。 “……不要怕。”杜卓阳的声音越来越弱,尾音几乎都已经细到几乎快要听不到。 房书平觉得自己的心跳动得难耐,甚至比他中枪倒地的那一晚上还动人心弦。 他使劲揉了揉自己眼角,慢慢伸出手去抓住杜卓阳的左手:“我不怕……因为,我在你身边。” 杜卓阳在被他抓住手的那一刻,就觉得身体里快要崩溃的空虚感突然快速流动起来。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它们在自己血管里奔腾而过时留下的破空尖啸。 带着一种隐约的难以言明的喜意。 原本已经紊乱到罢工的神经系统突然像是接到了什么信号一样立时活跃起来,所有的感官,所有那些拉扯着他、分割着他的那些小型漩涡都被冲击得支离破碎,只剩下左手被握住时留下的契合般灼热。 这种灼热和他先前身体里烧着的那把火完全不同,它是那样的温暖、那样的强大,安抚着又挑逗着…… 几乎是下意识地,杜卓阳反手抓住了包裹住他的温暖,肌肤摩擦带来的战栗让他不自禁地迫出了一声鼻音。 这声鼻音,让房书平的心跳整个都快要停止下来了。 虽然在他看到杜卓阳的第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当时席卷过来的怒火已经让他注意不到更多的东西,只剩下“带他离开”这个念头一直在烧。 现在,记忆开始回笼的他,几乎是立刻就回想起了当时靠在他肩上的杜卓阳:在白炽灯的强光之下,脸上泛着不正常潮红的男人却有着一双黑到连光线都无法渗透的眸子,因为脱水而有些苍白的唇色也无法遮掩住的那抹脆弱的嫣色…… ——因为脱水而有些苍白的唇色?! 房书平心头的火热立刻被这一回忆打得粉碎,他转头看了一眼笼罩在窗外不停飞掠而过的光中的杜卓阳:早已熟悉于心的面孔在交错的光影之下带上了一种不现实的精致感,仿佛一个松手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无迹可寻,而隐藏在宽松衬衫领口下的锁骨线条模糊而又优美…… ——这一套衣服,还是他在离开前亲手给穿上的,从纽扣到……拉链…… 什么叫做冰火两重天,房书平在这一刻总算深刻体会到骨髓了。 他妈的! 房二少一拳就打在了仪表盘上,完全把这种看到吃不到的苦闷全部推到了阿基身上: ——都怪那个混蛋挑了这么一台破超跑给我!这么狭窄的车内空间让我怎么拓麻的震得起来啊!!! 布加迪威龙表示很无辜:可随意调节的座椅空间、宽敞质感的真皮座椅、符合人体力学设计的椅背弧度,给您最佳的车震体验! 把车子暂时停在路边之后,房书平拿出一瓶水,先打湿了自己的衬衣袖口之后,再细心轻柔地擦去杜卓阳额前的虚汗……热度从相触的袖口缠绕上来,透过那层微不足道的布料之后深深地在流经于此的血液中烙下火热的邀约…… 房书平克制住内心的冲动,几乎是颤着手指把剩下的大半瓶水慌乱地塞到杜卓阳手里:“卓阳……喝一点水。” 杜卓阳在一片胡乱的意识之海中勉强聚起一丝对身体的控制力,但在接过水瓶后,指端的绵软无力让他一下子没拿住瓶子……水瓶带着散乱的水花铺陈在他胸前,洇起的大片水泽沿着衣服渗进皮肤的相触里…… 把这一切都收之眼底的房书平转脸就拿头使劲去撞车窗玻璃,内心深深感受到了非常痛苦的拉锯战。 当然,他的拉锯战不是“做,还是不做”,而是“现在做,还是等下做”。 最终在拉锯战中决心不马上趁人之危而选择“等下做”的房书平,很快地做出了和他这个决定不是很符合的行动:他伸手拿过那瓶只剩下小半的矿泉水,仰头含了一口后,按住人就吻了上去。 一边还大义凛然地想:我这是助人为乐,可不是为了提前支取什么英雄救美的报酬。 但是,他这种自欺欺人的念头很快就被他抛之脑后了。 本能大于理智的杜卓阳在感受在唇边的盎然水汽之后,便顺从地张开了双唇,甚至还为了喝到更多的水而伸出舌尖主动去勾取。 他这个动作直接击中了房书平的心脏,让后者一瞬间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随着这个细微的动作翩翩起舞。 于是,飘飘然的房二少当仁不让地更加凶猛地回吻了过去。 第二十六章 席卷过来的夜风沿着路边停放着的一辆布加迪威龙的流畅线条,温柔地吹拂过去,被夜风挟带起来的细小灰尘缠着轮胎上的花纹飘飘荡荡地飞散而去…… 与这一静谧安然氛围完全相反的,是在车内那方寸之地上点燃起来的火热。 精神世界已经被冲击成一片惊涛骇浪的杜卓阳根本分辨不太清楚自己此时所处的境遇,只能随着本能的指引,被深吻着、被求索着、被一种急切中带着难耐克制的情绪淹没着……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的感觉。 他模模糊糊地想,但是内心中却始终存在着莫名其妙的安全感。 已经用尽了全部力量克制自我的房书平好不容易才把自己从对方唇上揭下来之后,举手就把手中的小半瓶水全部浇在自己脑袋上了。 然后才敢转过头去看杜卓阳,但一眼就看到了男人染上水色的双唇被他辗转吻出的柔软薄红,还有那双清明渐褪迷离渐起的黑色眸子。 ……这半瓶水算是白浇了! 唇上远离而去的温暖让杜卓阳不舒服地皱了下眉,原先被纾解开少许的空虚又变本加厉地扩散了出去,身体里像是被强行抽去了一些不知名的东西…… “……水。”他有些无力地扯了一下衬衫的领口,有些怀念刚刚稍纵即逝的温暖。 差点引火烧身的房书平哪里还敢做出那些看似占了一时便宜,但是却“遗害”甚重的小动作,只能咬着牙细心地给人喂了水。期间手抖心颤水洒,各种没出息的表现做了一个溜儿够。 然后,房二少毅然决然地改变了导航的最终目的地,什么维尔市、什么“岳父大人”、什么报平安都被他丢在了脑后,导航仪上显示的搜索选项赫然是:最近的酒店。 当然,深为上一次“吃干抹净”行为吃得太仓促、地点太寒酸而遗憾,房书平在衡量了一下距离长短和自制力强度后,最终选择了一家距此仅有不到50公里的五星级酒店,还在奔赴的路上,就很有先见之明地预订了一间总统套房。 等到真正进了房间之后,房书平反而没有之前那样猴急了。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一件比一件带给他的冲击大。心情在大怒大喜之间的转换,让此时的他什么都不愿多想,只想安安稳稳地陪在杜卓阳身边,直到之前的牵挂、担忧、焦虑、暴怒等等负面情绪被这种安心一一抚平。 扶着杜卓阳在床上斜躺下之后,房书平皱着眉看着他手臂和指节上的累累伤痕——这些细小却纵深的伤口在房间里柔和灯光下更显得清晰和醒目,光是这样看着就让他觉得这些比他胸前尚未完全痊愈的枪伤都要痛。 不舍地俯下身在杜卓阳额前用唇蹭了又蹭之后,房书平转身去唤来套房的随侍管家,一边吩咐对方带来一套简易的家庭医用箱,一边默默地在心底为自己这种坐怀不乱的柳下惠精神用力地点赞。 但是,当他到门口去取医护箱再转回主卧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原本好好地躺在床上的男人就已经不见了。 房书平见状直接扔了手里的医护箱,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向了窗帘大开的落地窗前……举目四望之下,只看到黑沉沉的天色、飘荡飞逸的窗帘和高达数十米的楼层之下的空无一人。 而直到这时,他才听到主卧相配的浴室里穿来的水声。 几乎是颤抖着手关紧了窗户和拉严了窗帘之后,房书平用力地把自己的脸埋在了双手手心里。 ——在想什么呢?怎么会想到人会从那个地方逃走呢? ——其实,说到底,还是在害怕吧…… ——哪怕,你已经说了“不要怕”,可是还是不知道我究竟在怕些什么吧…… 稍微整理一下情绪之后,房书平推开主卧的浴室门,立刻就看到连衣服都没有脱下的杜卓阳把淋浴开到最大,半闭着眼睛,一身湿淋淋地靠坐在足够两个人共浴还能随便折腾的大浴池里。 他身上的伤,在湍急的水流冲击下,原本就未能愈合的伤口,已经丝丝缕缕地把缠绕其周围的水面染成了淡粉色。 房书平慢慢地走上前去,动作即小心又轻柔,像是怕自己稍微大一点动作就会打扰到他一样。 然后慢慢地伸出手,去碰杜卓阳湿淋淋的额。 这一碰,立刻让他大怒起来:触手的皮肤依然带着烫热,但表面却被水流砸成一片冰凉…… 怒气冲冲地关掉了淋浴,房书平从旁边抽出一条浴巾,裹在杜卓阳身上,不由分说把他从已经放了半池冰水的浴池里拽了出来。 在兜头而下的冰凉水流刺激下重新抓回理智尾巴的杜卓阳用力地挣了一下房书平的手臂,却因为暂时的失力而无法撼动分毫。 “……放开我。”他说。 “到床上再放!”这是房书平恶狠狠地回答。 看似粗暴但是却小心翼翼地把人丢到床上之后,房书平这才挽着被打湿的袖子说:“能不能让人省点儿心了?你当你男人不怕吓唬的啊?!” 杜卓阳觉得自己身体一半在燃烧,一半在冷得打颤,而且刚刚被冷水冲得有些麻木的皮肤在身体里仍然残留的药物的作祟下,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甚至直接接触到皮肤的浴巾表面都能让他感受到难耐的撩拨。 ——那个白痴又在嚷嚷什么呢?太吵了。 房书平过了一把嘴瘾后,立刻去翻那个医护箱,笨手笨脚地找着创可贴,记忆里又无数次地回想起杜卓阳温柔地为他扎绷带的场景。 ……虽然那天杜卓阳的动作和温柔这两个字一点关系都连不上! 先用浴巾把人湿漉漉的头发擦干净,已经全湿的衣服也脱下扔到一边,还有被水泡到的伤口也都拿双氧水一一小心消毒…… 他在做这些动作的时候,眼睛始终盯着那些大小不一的伤口,手指抚过伤处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抽痛。 杜卓阳被他这些细碎而又轻柔的动作弄得愈发呼吸不畅,觉得自己身体里已经化身为岩浆近亲的血液在血管里的流窜方向,完全在跟着身上的动作追移。 他自从两个月前那次被迷倒之后的荒唐后,再也没有和人有过什么肌肤之亲。一个原因是所忙事务繁多时间不暇,另一个原因是对房书平此人的恨已经把“床笫之事”都一时间都连带着厌恶起来。 如今,原本就有所积攒的情.欲再加上药物的兴风作浪,一下子就让他根本无法抵御这股来势汹涌的情潮。 所以,当房书平的手指离开他的指尖时,杜卓阳情不自禁伸手拽回了他的手腕。 被这一个细小动作振奋得心花怒放的房书平凑上前就亲了他的指尖一下:“亲爱的,等一下……等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往杜卓阳手指上缠创可贴。虽然创可贴被他粘得歪歪斜斜,但好歹还记得要把含有药物的纱面对准了伤处。 强忍着心急总算把大大小小伤口都照顾了一个来回的房二少,下一个动作就是一脚踹开床上的医护箱,摇着尾巴就扑了上去。 被他体重压到的杜卓阳一口气被顺上来,就轻微地哼了一声。 这一声听在房书平耳朵里,几乎如同天籁。 他用手指指尖轻轻摩挲过杜卓阳脸上的线条,视若珍宝的样子既认真又欣喜。 上一次在山林的一宿欢.爱,让他吃得不满足极了,甚至还不若之前看到吃不着那样来得让人不容易想入非非。 这次,终于可以从里到外地好好吃一次了! “好热……”杜卓阳有些不耐地推着他,但是推拒的动作在放在对方肩膀上的时候,却又受到肌肤触感的吸引不自觉地反而变成了环抱的动作。 ——这种感觉,似乎有一种发生过的熟悉感。 “我来给你降降温……”房书平一点都不觉得这句话从已经欲.火中烧的自己口中说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一边说着一边上下动手,调情手法比他方才的包扎手法不知高明了多少。 杜卓阳觉得已经把自己烧了一晚上的火焰随着身上被施加的一连串动作,变得更加摇曳澎湃了起来:当手指拂过的时候,那些隐藏在皮肤下的细弱火焰仿佛被安抚了一样平静下来,然而随着手指的离开又迅速重燃高涨起来…… 这种始终被吊着的欲求不满已经快要把他逼疯了,所以哪怕在潜意识中始终有着“不太对”、“停下”、“推开他”等等残留下的清明判断,却仍然无力阻碍此时在他身体内部已经臻至疯狂的荷尔蒙刺激。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把自己送到了对方的怀抱中,肌肤甫一相触带来的鲜明触感,让那些在生物电刺激下已经非常活跃的神经细胞们纷纷跟着发出了欣喜的战栗。 房书平对杜卓阳这种任己如何予取予求都非常顺从甚至主动的态度十分满意,心中爱、欲都得到了极大满足的他,不止是在用手指,而是加上双唇一寸寸地在杜卓阳身上烙下了属于自己的味道和印记。 ……开玩笑,这种待遇说不定这辈子都不知道能遇到几回?哪怕是真正情投意合之后,卓阳都不会这么乖乖地任自己想这样就这样,不想这样就那样了…… 这一下必须要捞足一辈子的量! 杜卓阳被他来回摆弄得气喘吁吁,被撩拨起来的火焰几乎已经快要烧遍了全身,可是这个混蛋还在乐此不疲地继续…… 够了。 忍无可忍的杜卓阳一把抓住正在他大腿内侧不断吸出一个又一个吻痕的“大型犬科动物”,微微抬高了一点下巴,嗓音有些嘶哑地说:“舔。” 我操!房书平心里想:就受不了你这种小调调! 然后,他心甘情愿地低下头去,准确地找到了他从一开始就刻意忽略的部位,深深地含了进去…… 一声快意的闷哼被杜卓阳压在喉咙里,而那些一秒都未曾停止的、喧嚣着快要把他淹没的累累索求,终于得到了心满意足的安抚,继而变得开始有些柔顺了起来。 他慢慢舒出了一口气,然后手指无意识地放置在伏在他身体正中央动作的脑袋上,指尖还随意地划拉了一下。 房书平猛地抓住他那只手扣在掌心,抬起眼看他的眼神像极了择人而噬的野兽。 满足到一半被突然掐断的感觉让杜卓阳不满地“嗯”了一声,抬脚就向男人揣了过去,却被对方用另一只手轻松钳制住以后慢条斯理地拉到了自己身后。 房书平手下略一使力,就把两人之间的距离完全拉近为零,私密部位的紧紧相贴烫得他浑身的毛孔都舒服得张开了,意气风发得感觉自己已经得到了整个世界。 于是,他坏心地往前顶了顶腰,迫得对方呼吸都快了半拍,才低声诱哄说:“想要吗?想要就自己动来看看?” 杜卓阳哪里会惯他这个臭毛病?抬起另外一条腿的膝盖就抵在他小腹下,哑着声音喝道:“再废话就滚蛋!” 于是,房二少立刻被一秒种打回原形,还屁颠屁颠地主动认错:“亲爱的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多做多动少说话,来,腰稍微抬高一点儿……” 他这样说着,动作却一点都不慢,就着杜卓阳身下还未全干的水迹,匆匆忙忙抚弄两下,就挺身冲了进去。 前面的渴望还未被完全满足,身后突如其来的长驱直入的疼痛一下子让杜卓阳一口气没顺生生地憋在胸前…… ——这个王八蛋!!! 这是杜卓阳在被疼痛唤回清醒意识的时候,脑海里飞过的一句愤恨。 第二十七章 这一夜对于房书平来说,简直堪称人生迄今为止的最大高.潮。 他兴致勃发地翻来覆去折腾了杜卓阳整整一夜,几乎像是讨债一样做得对方无路可逃也无力抗拒。 而随着被药物煽动起来的欲.望被一次次地纾解之后,渐渐摆脱本能控制的杜卓阳对他这种求索无度、逮住一次就吃干抹净的行为十分痛恨,只是已经在前面的胡乱纠缠中失去了太多的力气,外加之前的失血和几乎一天都没有吃饭,几次意图甚为坚决的抗拒都被对方当成了欲拒还迎的情趣反而更加来劲起来…… 我操!杜卓阳快要被气疯了:这个不要脸的混蛋究竟知不知道“适可而止”是什么意思啊?! 最后,被做到腰酸腿软的杜卓阳在房书平再次扑上来的时候,恨恨地一巴掌摁在他脸上:“你他妈的还有完没完?!” “我跟你之间怎么可能会有‘完’这个字呢?”房书平边说边色.情地舔他的掌心,“亲爱的我一见到你小小房就马上立正站好了。来来来,快趁着天还没亮我们再来一次。” 杜卓阳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再来你妈X!再来你他妈的还射得出来吗?!” “那就来试试嘛~”被甩了一耳光反而更加兴奋的房二少摇着尾巴就又扑了上去。 于是,被再次扑倒在床上的杜卓阳已经出离愤怒了…… ——这个王八蛋!!! 折腾到天快要大亮后,意犹未尽的房书平才恋恋不舍地带人去浴室做了一下简单清理,期间又有着继续吃豆腐揩油无数等等恶劣行为。 被他快要烦死的杜卓阳直接无视了他的这些小动作,省得他又犯神经病拿推开他的动作当投怀送抱继续没完没了地胡闹。 经受住了巨大“肾亏”考验的房书平,最后把俩人弄干爽后,满足地作八爪鱼状死死地把人锁在怀里,还在人头发上亲了又亲蹭了又蹭后,才安然地进入秒睡。 肺都要气炸了的杜卓阳连踹带抽地揍了他好几下,都没办法让他改变八爪鱼的状态,只能抓起一只枕头狠狠地砸到他脸上以求眼不见心不烦。 这一觉的质量极高,当杜卓阳从香甜梦乡中醒转过来的时候,那种睡得极沉的状态甚至引起了他好一阵留恋。 然后,逐渐回笼的记忆和身后难以启齿的酸痛,立刻提醒了他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些历历在目的糟心事。 于是迅速冷下脸来的杜卓阳一把掀开了被子,在看到了自己身上青青红红的吻痕之后更加怒不可遏,立刻不顾腰腿处尚存的不适,抬脚就把睡着后还不念念不忘搂住他的腰的房书平踹到了床下。 被踹下床才迷迷糊糊醒来的房书平,一睁眼就看到了端坐在床上居高临下地冷视着他的杜卓阳,还是半裸着的!立马心中狼嚎阵阵。 “亲爱的~”杜卓阳那在别人看来杀气腾腾的眼神在房二少眼里那就是“我但见的妩媚”,在某方面的效果比蓝色小药丸还要好,“你休息得好不好?肚子饿不饿?想吃些什么?要不要做一下清晨运动?” 运动你妈X!杜卓阳冷着一张脸没什么好脸色地看着他,而且早就已经下午了去你妈的清晨! “如果不是你姓‘房’,”杜卓阳虽然声音微有嘶哑,但气势不减、一字一顿地说,“我早就杀了你了。” 这种话的打击力度放在往日还能让房二少蔫儿个几分钟,但是在他昨天已经饱餐了一顿并且从那些只言片语里得到了莫大信心的情况下,已经像是抓痒痒一样完全不够看了。 “只是因为我姓‘房’吗?”房书平轻声地问道,眼里的一片温柔更是遮都遮不住,“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原因才不愿意杀我呢?” 杜卓阳被他这个问题问得一下子愣在了那里,眸子里的神色几经变换之后,却是冷哼了一声:“你有什么资格问我问题?” 但他心里却因为这句问话一下泛起含糊起来:是因为这个人曾对杜家有恩?是因为他曾经救过自己几次?是因为他在金融方面的天赋还有点用?是因为此人太过可恶一下子杀掉未免难解心头之恨?…… 兜兜转转的数个念头,却哪一个都是答案又哪一个都不是答案。 这种复杂微妙的心思,一瞬间就让杜卓阳的脸色变得更差起来。 房书平从地上站起身来,毫不遮掩自己的腹肌和半抬头的小小房,大大咧咧往床边一坐:“那你想问我什么问题?随便问。” 杜卓阳本来懒得理他犯蠢,但是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疑问让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你到底为什么一直缠着我不放?别跟我讲什么一见钟情的屁话!” 他觉得,如果在这个问题上能够说清楚的话,这个人的纠缠大概就可以到此为止了。 “的确不是一见钟情这么狗血的原因啊,”房书平认真地伸出一根手指,然后又加上了一根,“我对你是二见钟情。” “我们第一次见面和第二次见面都是在谈冯家的收购案,根本没什么区别吧?”杜卓阳语气不善的说。 “那怎么可能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呢?”房书平起身体贴地倒了一杯水,放在杜卓阳手边上的床头柜上后收获到的注视为零,只得老老实实去坐了回去,“我第一次见你,是我爷爷带我去杜家玩。你那时在玩一个特别牛B的变形金刚玩具,我当时哪儿见过这个?在旁边眼红了好久,想要和你一起玩你就是不肯,后来好不容易偷偷地摸了几下,被你小子看到后转脸就把玩具给砸了!” 杜卓阳仔细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房书平说的是哪一件事情。他小时候的确有一段时间颇为骄纵,仗着老爸和大哥的疼爱,没少干过一件小霸王的事情。 “不记得了,”杜卓阳挑了下眉,“看来那时候你运气不错,我居然没叫人揍你。” “必须的啊!”房书平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地往自己脸上贴金,“那时候的我对你来说,就已经是很特殊的存在了!” 杜卓阳不屑于纠正他这个常识性错误,只是嘲讽意味甚重地“哦?”了一声。 房书平拿他的嘲讽语气当表扬,继续说道:“当时我就想:这个臭小子,人长得不坏可脾气也太坏了吧,瞧那一副鼻子朝天的样子diao得要死……” 他说到这儿,沉默着停顿了一下,才用一种带了点儿伤感口气说:“……你应该不知道,我妈妈去世得很早,我爸那会儿因为在部队里,到最后都没赶回来。我倒不怪他,只是从那时起,就死都不愿意再去爷爷安排的什么子弟学校,也不愿意听他训练我那一套。后来,就转去了一所公立小学,就在当年你上那所学校的隔壁。” 杜卓阳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但是同样早年丧母的经历却让他倒也没有立时说出什么讽刺的话语。 “那段时间,对于和军队一切相关的东西,我都排斥得厉害。再后来,我有一次逃课的时候,被几个高年级的混混们堵在学校后面的那条巷子里要钱,乒乓乒乓一通狠揍打得我都摸不着北。正被揍得最惨的时候,你小子也逃课出来,乒乓乒乓一通狠揍把那帮小子打得鬼哭狼嚎……” 杜卓阳想了又想,同样想不起来这个场景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他当年只在国内上了几年小学,一路揍人揍出的赫赫威名终于让他老爹发现了小儿子的绝佳天赋,随即就被送到总部严加训练,后来更是天南地北地各种出任务……那些上学时候的轻松时光,早已不记得了。 “我那时对你大为仰慕,各种跪求想要和你一起玩。结果,你甩下一句‘太弱了’就眨眼没了。当时我就想:这个臭小子,长得越来越俊了倒是脾气也更坏了,而且一副不拿正眼看人的样子diao到要爆……” 杜卓阳冷哼了一声,抽出在昨天的胡闹中早已被压得皱皱巴巴的浴袍,不顾房书平在一旁毫不掩饰的偷瞄,三下五除二穿好,起身去给自己倒水喝:“我那时候见过的小瘪三多了去了,谁知道哪一个是你?” “那天我回去之后就让我爷爷教我练武了,”房书平一想到昨天他们曾经在那件浴衣上这样那样、那样这样就心中暗爽,“我那时候许下了一个宏愿:如果下次见到你,一定要一改之前的窝囊样,要强大到能够保护你。” “不用。”杜卓阳一边喝水一边冷言道,“你少祸害我就行。” “那怎么能行?”一得意就露尾巴的房书平严肃地说,“在感情世界里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你都不知道我为了完成‘压倒你’这个宏伟愿望,在我爷爷手下被操练得有多惨!” 正在喝水的杜卓阳被这句话呛了一口狠的,摔了杯子咳嗽半天都缓过不来劲儿,心中很是有一种揪出来当年那帮小混混个个都封水泥箱里沉到海底的冲动。 事情的真相,其实是这样子的。 关于房二少的童年,年幼失母是真的,因为父亲常年无法顾家而且甚至没有赶得及见亡妻最后一面而导致他反感军队的所有一切也是真的。 小时候偶尔有一次被爷爷带去杜家玩耍是真的,要求当时的杜家小少爷陪他一起玩惨遭拒绝也是真的。 但是,这里面有一个前提:尽管生母早逝,但是房书平受到的娇惯和宠爱却是半分没少、不减反增。而且在孩子云集的军队大院里,此人仗着爷爷的军衔高和大哥的武力值高,那是当之无愧的孩子王,一呼百应这个说法可能有些过分,但是有求必应这四个字还是基本上能够满足的。 所以,当一直所向披靡、任何不合理的要求都会得到满足的房二少,在被杜家小少爷用一种羞辱性极高的方式拒绝和他一同玩耍之后,简直就像是给他日益平淡的人生重新找明了努力方向和成就获得方向。 于是,抱着让大哥从国外带来的最新变形金刚玩具跑去找爷爷,要求继续去刷“杜家小少爷副本”的房书平,再次在爷爷那里碰了个钉子:一向没拒绝过他什么要求的爷爷这次却明确地说了“不”,理由是“官匪殊途,就是官匪勾结也没有放在明面上的”。 尽管智商高达175,彼时年龄太小的房二少对这句话的理解还是不够到位,只是敏锐地判断出了对方家庭和自己家庭性质应该完全相反,并且由此中二病大发,觉得这种相反堪称帅呆了,接着更加艳羡杜家小少爷了。 本来这种小孩子一样的心性,过几天不去理他也就慢慢忘记了。 但是转校之后,房书平再次听到了杜卓阳的消息,而且这次的说法更加劲爆,基本上这就是一位“惹我烦了就揍你到我心情舒畅”的主儿。这种描述和定位,对于热血房少年来说,简直就是投其所好、直击心头。 怀着“我们是幼年玩伴”心理的房二少激动地上前找旧日的小伙伴重温感情时,被对方一句“你谁啊?”瞬间清空血槽,接着又被一句“今儿心情好懒得揍你”直接送回复活点。 不甘心,太不甘心。 于是,房书平找来了一帮小混混,讲好了要在杜卓阳逃课必经的小道上上演一场拦路抢劫外加绝地反击的好戏,以证明自己其实有足够的能力和他并肩一起玩耍的资格。 但是疏于训练的房二少功夫底子实在太差,等到人经过的时候非但没有打得很帅,反而因为表现欲过盛、动作不规范兼用力过猛摔了好几个大跟头。 杜卓阳其实没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心思,本来只是打算目不斜视地路过。但是房书平找来的小混混们都很是敬业,深深地记住了要给这位二少爷塑造出来“英雄救美”的桥段。 于是,一个个都被乒乓乒乓地揍得极惨。 而旁观了全部过程的房书平,觉得杜卓阳的动作、气场无一不帅,内心深深地涌起了一股“一定要压倒此人”的冲动。 至于这个“压倒”什么时候开始变味儿的,就不得而知了。 综上所述,房二少用自己的亲身经历,生动活泼地演绎了什么叫做“不作死就不会死”。 第二十八章 抚着胸口咳嗽半天都没缓过劲来的杜卓阳说不好心里的憋闷之情究竟来自何处,只知道一看到大大咧咧地全luo着坐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慢慢地挽起袖口,很是嫌弃地看着手臂和手指上被胡乱贴上的创可贴:“贴成这样,说它‘难看’都是一种昧着良心的表扬。” 然后,就像是泄愤一样,杜卓阳一条接着一条地撕下了那些创可贴。 他那些伤口在一夜的时间里根本不足以完全愈合,被这样动作颇大的撕扯之后,当即又重新渗出了血液。 “别撕别撕!”房书平看他受伤就心里疼得直抽抽,“大不了我以后找那个什么赵医生好好学学怎么包扎伤口,下次不给你贴这么难看了不行吗?” 杜卓阳眉头都不皱一下,手臂和指节上传来那些锐痛被他完全忽视了过去,甚至心里还有一种什么被随之排遣出去的补偿感。 他一边从地上被踢翻的医护箱里翻出一管止血喷雾,一边忍着伤痛说:“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儿好吗?” 喷雾甫一接触到伤处带来的沙痛,终于让杜卓阳的表情流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痛苦,额上也随即渗出细密的薄汗来。 房书平在旁边看得简直心如刀割,恨不得以己身代受十倍的疼痛来换他一时的不疼。 杜卓阳简单地处理完伤口后,一抬头就看到了房书平用一副如遭雷劈的模样看着他,眼睛里写满了快要溢出来的心疼和担心。 这样表情鲜明的情绪外露,倒是让他难以说出口那些早已在嘴边儿上的嘲讽话语了。 把那瓶止血喷雾准确地扔回箱子里,杜卓阳转身摁响了房门口的套房私人管家传唤铃。然后,在那位英式管家到来之后,简短地吩咐道:“给我准备一套衣服。” “已经在主卧隔壁的更衣室里帮您备好了,”管家恭敬地半躬下身子回复道,“是您身后的这位先生指定的尺寸。您要不要现在过去看一下是否合身和是否需要更换款式?” 杜卓阳连主卧里的浴室都不想用,抬脚就往外走,随之就被身后那个难言部位传来的别扭不适拉黑了脸色。 洗好澡,换好衣服的杜卓阳总算觉得自己从今天下午一醒来的糟心状态稍微回复过来一点儿了。 他正对着镜子整理领口袖口的时候,同样洗好澡依然一.丝.不.挂的房书平晃晃悠悠地走进更衣室里慢腾腾地穿衣服,在看到镜子里他的正面之后,还不禁眼前一亮地说道:“我就知道我给你挑的衣服绝对合身。” 杜卓阳转过身来直面着他:“我们有必要谈一谈。” “我不要!”直觉惊人的房书平直接拒绝,“我觉得我们现在的相处模式挺好的,发展趋势也挺好的。” 杜卓阳哪里会理他这个,抽出一根烟点上后就开口说道:“我昨天被人下了药……虽然你采用的方式不是最好的,不过确实帮我解决了这个问题。但是,仅此而已。” 房书平已经从他昨天晚上的表现和只言片语中汲取到了足够的能量和信息,所以一点都不被打击到地回答:“以后你如果想找我解决相似问题的话,我随时都可以的。” 杜卓阳的眼角跳了一跳,没有理会他的胡搅蛮缠:“为我做事都会有奖励,所以,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房书平直直地看着他,四个字说得坚定而又坚决。 “要我?只怕你还出不起这个价。”杜卓阳冲他皮笑肉不笑地冷笑。 “那就你要我。”房书平从善如流地回答。 深知如何和他这样扯皮下去,一辈子都会扯不出来个什么结果来,杜卓阳干脆直接说道:“你如果想待在我身边,也不是不可以。” 房书平的眼睛随即一亮,紧接着又是一暗。 ——这句话后的但是,才是最关键的。但是…… 果然,杜卓阳接着说:“但是,除了你以外,我还会有很多情人。最后,也许会和一个女人结婚,然后生孩子。” 房书平闻言立刻流露出了明显的痛苦之色,他几乎是用尽了最大克制力,才咬着牙说:“……不要……不要和女人结婚。” 杜卓阳一下子愣在了那里,男人脸上的痛苦神色太过深刻也太过熟悉,恍然间仿佛让他看到了世界上另一个自己。 “去你妈的情人、结婚和生孩子吧!”房书平突然爆发起来,猛地伸手指着杜卓阳用力吼道,“有我在,你这辈子想都不要有什么情人还有和什么女人结婚的事情了!即便要生孩子,也得是我和你的孩子!” 他在杜卓阳面前很少这么愤怒地大吼过,这次情至深处而发泄出来的情绪太过浓烈,一时间竟是杜卓阳震在了那里。 ——等等……这家伙说的是什么?什么叫做“我和你的孩子”? “我还不知道你还会有‘生孩子’这种功能,”杜卓阳毫不客气地讽刺道,“那你好好努力,哪天给我生了一个儿子,我就把你扶正。” 衣服穿到一半的房书平一闻此言,立刻用比穿上更迅速地速度脱掉在他身上根本就没待多久的长裤、衬衫:“那不如我们现在就来努力!” 杜卓阳终于被他惹毛到彻底,愤怒地揪起旁边另外一件男士风衣狠狠甩到他身上:“3分钟内穿不好衣服你就自己滚回维尔市吧!” 心中充满了莫名其妙的烦躁情绪的杜卓阳一路上把车子开得风驰电掣,房书平一路上试图跟他搭话都得到了置之不理的冷处理。 400公里的路程,被他用了3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就开回了维尔市。 房书平最怕他直接把车开到机场,然后打开车门一脚把自己踹出去连个吻别礼都没有地让他即刻滚蛋走人。 但是,一直到把车开到了现在住的那所别墅的车库门口,始终一言不发的杜卓阳虽然脸色未见好转,但是倒也没有开口赶人。 当然,此等豪车在晚上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驶过维尔市街头的时候,还是引来了诸多的回头瞩目,尤其一些胆子较大的年轻女孩子,还嘻嘻闹闹地朝正在开车的杜卓阳抛着各式各样的飞吻和秋波。 可惜,只起到了让房二少有一种“有媳妇儿如此与有荣焉”的骄傲感。 甩上车门后,杜卓阳把钥匙扔给见到他惊喜过望的阿基:“叫明杉过来见我。” “杜少我想死您了!”阿基扑上来就开始呜呜呜地蹭眼泪,“我都已经3天睡不着觉了……” “我还没死呢,”杜卓阳一边接过阿基递上来的手机,一边翻看着上面的讯息说,“不用这么早地为我哭丧。” “您要是死了,”阿基使劲地揉眼睛,非常认真地说,“那我也不活了。” 杜卓阳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和心情都随之一缓:“少在这里犯傻。去,叫厨房里做点儿能让人吃的东西。” 阿基马上立正站好:“明哥在客厅里等您呢……厨房里早就煲好了汤,我马上让人给您送来。” 杜卓阳把没什么重要讯息的手机扔回阿基怀里:“不用那么着急。” 他走得匆匆忙忙,房书平知道他有一堆事情要处理,正想着要不要溜到厨房里表现一把以此讨讨欢心和刷刷好感度,就听到阿基问他:“房总,您要不要先去回房间休息一下?我等下让人给您送些夜宵上去。” 于是,房书平用指节蹭了一下自己的鼻尖,很是骚包地说:“不用,你把我的东西都收拾到卓阳的房间里就行了。” “啊?”阿基长大了嘴巴,瞬间打结的脑子让他觉得智商实在有点不太够用。 “我现在已经是卓阳的人了!”房书平一脸的意气风发,“他今天下午已经开口要我留在他身边了。” “啊?”阿基看向他的目光里立刻充满了崇拜,“房总您太厉害了……” “那是~”房书平挑了下眉,“小菜一碟!” “说谎说得都这么自然……”阿基继续崇拜中。 “我操!”房书平劈把手夺过阿基手里的手机,“你当我逗你玩儿呢?老子现在确实升级为‘杜少的人’了,就是还得跟一堆小三小四和乱七八糟想爬上我现在地位的女人们做斗争后才能品尝革命的最后胜利果实!” “我绝对支持你!”压根没搞明白什么状况的阿基闻言立刻握紧了拳头给房总打气,“……哎,你拿杜少的手机干什么?” “查查有没有破坏我们感情的第三者!”房书平大言不惭地说着,一边走得飞快,一边用更快的速度翻看着杜卓阳手机里的通话记录、短信记录和邮箱什么的。 正在他刚打开短信页面,手机蹦着欢快地响了起来,铃声正是那首“Just want you”,来电显示正是“逸辰”两个字。 房二少见状心里酸坏了,摁断电话、拉黑名单、删掉号码,一连串的动作做得既迅速又没有心理负担。 知道这首铃声代表着什么的阿基急坏了:“那是邵少爷的电话!房总你快还我手机,杜少说了只要是邵少爷的电话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拿给他接的!” “你听错了,刚刚没人打电话。”房书平转过身来,笑得露出了满口的白牙,“手机我先帮卓阳收着。” 被他这个笑容吓得出了一身白毛汗的阿基脚下不由一停,但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还是又扑了上去:“不行不行杜少会罚我的!” “那你让他来找我。”房书平笑得更阴森了。 简单地听明杉汇报了这三天里各个势力的动向和杜家的应对措施之后,杜卓阳点了点头:“做得还算不错……你和伯达多留心特里家和尼涅尔家。那些蹦跶得厉害的,不过是一些跳梁小丑。最不愿意看到杜家迈出这一步的应该是意大利人和俄国人,还有法国和美国的黑手党们。至于日本人和印尼人,他们折腾不出来什么风浪的。”“ “您尽管放心,”明杉恭敬地说,“杜爷已经早有安排了。” “你们俩,”杜卓阳把手里的烟掐灭在青瓷底色的烟灰缸里,“也该多留意一些能分担事务的人手了。现在宅子里的现有的几个人里,就有几个不错的可用之才。” 明杉想了想,说:“我觉得,阿基就不错。” “他?”杜卓阳锐利地看了他一眼,“他压根就不是吃我们这碗饭的人,你在动什么心思?” “他太弱了,”明杉说话不会拐弯抹角,“之前是您一直护着他,以后如果出了什么不周全的地方,他丢了自己小命是小事,如果拖累了您……” “以后再说吧。”杜卓阳毋庸置疑地打断了他的话。 邵逸辰有些惊奇地看着手里被挂断的电话,他见过杜卓阳挂断邵钧哲无数次的电话并且引得后者屡屡破口大骂,但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话,还是头一遭。 邵钧哲虽然心中暗爽,但是表面还是装出一副很愤怒的样子:“这混蛋居然敢挂你电话?!看我怎么教训他!” “喂……”邵逸辰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别装了,你都快笑出声来了。” “绝对没有,”邵钧哲低头作咳嗽状,“那什么,逸辰,既然他都不接你电话,我看你这次还是不要去美国了。而且,我也没时间陪你过去。” “不太好吧……”邵逸辰低着头又拨了一遍号码,但这次更是干脆连打都无法打得通了,“上次的那个颁奖活动,毕竟还是跟娱乐圈或者商业有关的,用‘息影’当借口还能说得过去。这次是国际慈善组织邀请的一次公益活动,如果再不去的话,那些本来就戴着有色眼镜的人,不知道又该大放什么种族歧视的厥词。” 思索了半天之后,邵钧哲才不情愿地批准道:“那我给房书平打个电话说一下。” 第二十九章 暂时忙完了手边事务草草吃过晚饭的杜卓阳,在游泳池里待了快1个钟头都没有消磨走满脑子的疲倦不堪。 从被FBI们带走,到连夜刑讯,再到次日的赛纳基亚州州立监狱一日游……这让原本他原本就高度紧绷的精神简直快要抻到极限,甚至在身体已经在机械般地运动时,也无法抚平脑海里哪怕一丝紧张带来的抽痛。 带着未曾消退心理疲倦和新增而来的身体疲惫,杜卓阳抓住温泉的踏梯扶手,一个使力之下居然触地的脚下传导来了一个发软的踉跄。 他接过阿基递过来浴巾随便地披在身上,伸手拂开了对方想要相扶的手臂,并且毫不客气地说道:“我现在不想听废话。” 一堆絮絮叨叨的长篇大论被生生堵在嗓子眼里的阿基乖乖地闭紧了嘴巴:他是话稠胆子大,但并不代表着他人傻不会察言观色。 ——等等,虽然游泳池边的灯光有些昏暗月光也有些朦胧但是杜少身上那些青青红红的痕迹即便看得不太清楚也是非常可疑的存在啊难道真的是……我了个大擦! 简单地冲了个澡之后,杜卓阳随意披了一件丝质睡袍往位于二楼卧室里走。 他身上的水迹还未完全擦净,丝绸的细腻触感贴合上去再混着渐起的微凉夜风,在皮肤上撩起了一层颤抖的战栗。 就像是,昨天晚上不受控时的糟糕体验一样鲜明…… 杜卓阳皱了皱眉,脑海里闪过的画面迷乱、模糊而又火热,特别是有关自我的记忆几乎就是陌生到从未没有认识过的自己一样。 在发生在两个多月前被追杀途中的那次不堪回首经历中,他除了最初开始的时候有过短暂的欢愉之外,其余铭刻在记忆中的除了被感官刻意放大了数倍的疼痛不适以及想要对某人杀之而后快的恨意之外,就只剩下了浓厚到无法摆脱的耻辱感。 他有过的情人中既有女人也有男人,自然也知晓若是在同性之间的xing事中,作为承受者的一方在获得快感方面原本就存在着不小的阻碍。但是留在昨日记忆中的那些交缠求索的碎片,却…… ——一定是那该死的药物影响! 推开自己卧室门后,杜卓阳在看到自己床上出现的奇怪大型生物时,一·点·都·不·意·外! 一天一夜没合眼外加劳心费力开车去接人再加上“操”劳半宿直至天亮,房二少的疲累并不比杜卓阳少,此刻终于得偿所愿地爬上了“媳妇儿”的床,满身心感受到的都是熟悉的枕边人气息,正抱着杜卓阳的枕头呈大字状地睡得不能再惬意安然了。 杜卓阳伸手“啪”地一声打开了房间里的床头射灯,倾斜而下的强光瞬间把熟睡中的男人唤醒过来。 “亲爱的,”房书平一边嘟嘟不清地说,一边一手搂着枕头不撒手另一手迷迷糊糊地去揉眼睛,“我给你暖好床了……” 杜卓阳挑了下眉:“谢谢,我的智商没有低到在夏天就让人暖床的程度。而且,我的床伴们也没有在我床上过夜的资格。” “我不仅是你的床伴嘛,”房书平把手里的枕头摆放好,还殷勤地拍了拍,“我还是你男人和灵魂伴侣。” “你搞错了一件事吧?”杜卓阳强忍着脑门爆青筋的冲动,口气大坏地说,“不管你对我的感情是哪种,我压根没有向你回应的义务和……” ——床头射灯的光线突然在视网膜上爆发了大团光斑,连带着穿着把睡衣穿得松松垮垮的男人的影像都变得扭曲模糊了起来…… 房书平看到杜卓阳脸色难看地住了嘴,立刻敏锐地抓住了他眼睛里闪过的一丝空茫,几乎是想都不想地问道:“卓阳,你的眼睛怎么了?” 杜卓阳伸手扶住墙边,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再次睁开之时眼中所见已经恢复了常态。 只是,在听了房书平这声充满关切语气的询问和眼睛突然出现的状况后,他却也没什么心思继续之前没有说完的那半句话了。 被匆忙喊来的赵医生抽取了一点杜卓阳的血液,然后很是谨慎地问:“杜少,除了眼睛有些不适之外,不知您能否多描述一下与之相关联的一些症状?” “那我是不是还要跟你描述一下我被下了什么药?”杜卓阳把被取了血样的左手中指放在唇边轻舔了一下,“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 房书平被他伸出舌尖勾走指尖上血珠的动作弄得心痒难耐,一把就推开了赵医生:“就是,还有没有一点职业道德啊?不知道我们人类在晚上需要休息的吗?” 哈?赵医生被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弄得很是困惑,但还没等他想明白从医职守和扰人清眠之间有没有存在着什么必然联系,就被房书平揪着领子连拽带拉地推搡弄出了门外。 喂!赵医生对着紧紧关闭的房门连挠带抓:我还没检查完呢! 杜卓阳因为赵医生那句“相关症状”的问话弄得很是心烦,所以对于房书平把人赶走的行为倒也没有说他什么。 房书平大力甩上门之后,就走到杜卓阳身边,执起对方的左手,分出中指含入口中……细小的咸腥味道从舌尖化成一股电流,激得他觉得自己的血液都被这个味道烧起来了。 杜卓阳有点嫌弃把自己的手从男人的掌心抽出来:“你嘴巴干净吗?确定没带什么会拉低人智商的病毒吗?” “那你来给我消消毒。”房书平话音未落,就压着杜卓阳顶在了身后的红木酒柜上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大概是昨天晚上接吻的次数太多了,让早已熟悉对方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房书平见他居然没在第一时间拒绝这个吻,马上大喜过望地深吻了过去,有些着迷般地尝着他口中清凉的薄荷味道和浅淡的烟草味道。 唇齿相贴传来的感觉太过温暖,而且安抚的意味大于情.欲索求……杜卓阳在情.事上一向都是来者不拒的享乐主义至上者,所以倒也没有立时把人推拒开,而且他的历任床伴们也甚少有与他接吻的机会或者说资格,一时间倒也觉得这种体验相当新鲜和不错。 很是欲罢不能地结束这个吻之后,房书平留恋地用手指托住他的后颈,指尖轻重有序地慢慢揉压按摩着:“卓阳,别担心,就算眼睛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你还有我呢。” “有你有什么用?”杜卓阳微微转动了一下脖子,把正在被按摩的地方调整成一个更加舒服的角度,“导盲犬里没你这种品种。” 房书平被他脖颈的弧度弄得心猿意马,低头就去咬他耳垂,却被杜卓阳一个偏头印在了耳后,一边伸出舌尖轻舔一边凑在他耳边说:“要是你眼睛出了什么问题,我就把我的眼睛分给你一只。一人一个眼罩,搞个情侣款是不是帅呆了?” 杜卓阳冷笑一声,一巴掌把动作越来越过火的男人抽到一边:“我今天太累,没精力操.你,要蠢自己滚出去蠢去。” 房书平一把把杜卓阳拽进怀里,仗着自己的绝佳爆发力扛起人来就往床上扔:“来来来,要滚一起滚嘛~你没精力操.我,我有精力上你嘛~” 然后,被杜卓阳当胸一脚踹下床去。 试图再次扑上去的房书平被狠狠教训了两次之后只好委委屈屈地缩在旁边咬被角:“我还没履行床伴的义务呢……” 杜卓阳直接转过身去,懒得理他:“不睡觉滚蛋!” “睡睡睡!”房书平对用一顿胡搅蛮缠顺利得到“同床共枕”的许可已经非常满意,一边伸手给杜卓阳盖凉被,一边体贴地用指尖顺着他的头顶往脊椎的方向细细按摩。 杜卓阳放松了颈背间一直紧绷的肌肉,被按摩过的地方像是被揉皱了的纸张重新被抚平那样舒适。 凭心而论,身后男人按摩的指法并不专业,但是生涩的动作中却带着一种聚精会神的专心,让人不由自主地随之连心神都一起放松。 在与房书平相处的过程中,他一直都是那副不把人惹毛不善罢甘休的顽劣性子,让杜卓阳一想起他除了头疼就是想对他敬而远之。 ……如今,对方这样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和努力塑造温情的反应,反而让人觉得和他相处倒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杜卓阳习惯了被人各式各样的讨好,但那种必有所求的刻意逢迎和眼下男人甘心情愿的倾心对待却有着天壤之别的差异。 所以,在俱疲的身心都得到了一定抚慰后,杜卓阳渐渐地跌入了睡梦的拉引之中。 在感受到指尖下传来的呼吸变得均匀起来之后,房书平一点点地减去了手上的力度,然后动作尽量放轻地把人纳入怀中,在他后颈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后,慢慢地收紧了怀抱。 他的这一系列动作虽然很轻,却仍然惊醒了原本就睡意不深且睡眠很轻的杜卓阳。 杜卓阳很是有些复杂地看了房书平环在自己胸前的手臂,脑海里却不禁回忆起了男人脖颈上的那条伤痕。 那是他在意识不清醒之下错手划伤的,如果当时的手劲再稍微大一点或者角度有所偏差,恐怕…… ——即便是这样,也能那么安全地放任自己交到我手上吗? “您这两天觉得看东西还有没有受到其它影响?”赵医生一边准备着注射器一边问道。 “偶尔。”杜卓阳惜字如金,一回想到赵医生昨天问的那句“相关症状”就看他十分不顺眼。 “是α-1,”赵医生浑然不觉自己已经一只脚踏入了BOSS的黑名单中,还在不知死活地絮叨着,“从南美细尾刺蛇里提取的一种催情剂。不过您摄入的α-1没有经过完全提纯,还残留了一些毒素,常见反应就是眼睛视物时的偶现光斑和细微动作可能出现的不受控制。我已经根据您血液中的残留药物配了解毒剂,应该能够解决这些小问题。” “还会不会有别的后遗症?”房书平在一旁有些担心地询问。 “不会。”赵医生斩钉截铁地说,“α-1是一种很受欢迎的催情药物,因为它所引起的交.配欲.望是靠刺激人体自身产生,只要得以合理的纾解,就完全可以……” 杜卓阳劈手夺过他手中准备妥当的注射针剂:“你可以滚了。” “啊?”赵医生一脸茫然,随后就被严格执行命令的阿基少年提溜着领子推搡了出去。 完全搞不清状况的赵医生徒劳地对着再次关闭的房门连抓带挠,内心中充满了为人医者尊严再次受到了极大践踏的悲愤之情。 挽起袖子准确地找准静脉血管扎针进去的杜卓阳,对这种程度的疼痛眉头都没有皱一下:“阿基,明杉那边派人派得怎么样了?” 阿基正要送上止血药棉,还没伸手就被房书平抢了先,对方不仅手快而且服务更加到位,再加上一脸心疼地擦拭注射针孔的样子看得阿基心里复杂至极,深有一种自己已不再有用的挫败感。 “问你话呢!”杜卓阳抽回自己的手臂,有点不耐烦地对阿基呵斥道,随后又对房书平说,“一点小伤口而已,你至于一副我快要死了的夸张表情吗?” “瞎说什么呢,以后‘死’这个字在家里是禁忌词语啊!”房书平少有的顶嘴了回去,再次拽过杜卓阳手臂,拿起旁边的OK绷端端正正地贴了上去,“瞧瞧,这次我是不是贴得好多了?” 还带秀恩爱神马的……阿基心里颇有一种多年养大的闺女嫁了人或是儿子娶了媳妇儿的深深感慨,直到杜卓阳向他危险地眯起了眼睛,才恍然大悟地回答道:“啊……那个,明哥已经安排了埃德他们3个人过去了赛纳基亚州州立监狱。” “我不要活口。”杜卓阳眼睛里闪过一抹易见的残忍,“而且一个人都不准放过。” 第三十章 平时身边不喜多跟人的杜卓阳最近多了一个跟屁虫,这让宅子里那帮精力旺盛得没处发泄的糙汉子们关注议论了好半天。 但是当“跟屁虫”房二少得意洋洋地宣布了自己已经是“杜少的人”这一让他自得不已的身份之后,大家纷纷表示对房二能做出任何事情都不会感到惊奇。甚至还有平素和他交好的几个汉子偷偷地找到了他,神神秘秘地塞给了他一管润滑剂充当礼物,并非常含蓄地表示最近这段时间里兄弟们都会照顾他、关爱他,更不会拉他去玩什么搏击竞技,让他好生养身体就是。 房书平的脸皮多厚啊,非但面不改色地接过润滑剂塞进兜里,还言辞恳切地请诸位帮他击退小三小四等等试图上位的潜在情敌威胁。 跟随杜卓阳多年深知他换情人速度有多快的众人立刻被房二少的一腔深情所打动,争先恐后地宣誓非房二不能出任“主母”的决心,自然又得到了房书平一通勾肩搭背的“好兄弟”称呼和每人一个大红包的赏礼。 多好的人啊! 这是被房书平一番深情表白和丰厚红包感动得热泪盈眶的糙汉子们最后对他的评价。 吃完早餐用一杯苏打水漱口后,杜卓阳对坐在餐桌另一端的男人说:“你最近很闲?” 房书平正百无聊赖地用勺子戳着牛奶碗里的麦圈,听到杜卓阳这么问他,立刻丢掉勺子:“不闲啊,我最近超忙的。” “忙什么?”杜卓阳点起一根烟,“我看你都闲得快成长舌妇了。你不用回国处理自己的事情吗?” “我现在就在忙自己的事情啊,我最大的事业就是你。”房书平一推面前的碗,“阿基,早餐能不能给准备点儿豆浆油条了?这些洋鬼子的玩意儿我真心吃不惯。” “想吃回北都吃去,满大街都有。”杜卓阳一边说,一边随意翻着阿基刚刚送上来的报纸整理。 “北都又不是满大街都有你。”房书平拿出手机看了几眼之后说。“亲爱的你好关心我,不过你放心,我生意上的事儿有电脑有手机就能处理。” “我关心的是你什么时候回去。”杜卓阳翻到最后一张报纸时,动作突然停在了那里。 报纸上,刊登的是下个月将成立一个专门针对东南亚儿童进行教育救助的国际性慈善基金会的新闻,在邀请嘉宾一栏里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企业和娱乐圈的受邀人士,其中亚裔占了不小的部分。 在那里,有一个名字被杜卓阳扫了一眼之下就看了进去。 是邵逸辰。 惯会察言观色的阿基一见便知不好,急忙上前做收拾报纸状:“杜少,今儿的行程表要拿来给您看看吗?” ——怎么回事儿?有关邵少爷消息的报纸我明明都已经收拾干净了怎么会漏出一张在这里? 杜卓阳伸出指节敲了敲阿基正在收拾的那份报纸:“这个事儿,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大概是最近吧……”阿基睁着眼说瞎话,同时在心里安慰自己说不超过一周的都算最近。 “专版报道都出来了,”杜卓阳掂起那份报纸抖了抖,“你倒给我说说是哪门子的最近?” “我……我也是今天才第一次看到……”还没等阿基硬着头皮把这句话说完,就听得杜卓阳一巴掌把报纸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立刻被吓得噤了声。 杜卓阳只觉得一股子闷气堵在胸腹之间,掌心沉重的疼痛让他觉得手下的报纸表面上像是多了无数根的细刺,密密麻麻地从掌心一直钻到心脏的位置都还无法停止。 他抓起这份报纸“哗啦”一声扬在阿基脸上:“你是不长记性到死不悔改吗?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主了?要不要我喊你一声少爷!” 阿基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任由报纸洋洋洒洒地掉落了一身却丝毫不敢挪动分毫。他正要下跪认错时,后衣领传来的拉力一下子拽住了他的动作。 房书平从阿基肩膀上捡起一张报纸,看了一眼上面关于慈善活动的报道,带着点儿吃惊地问道:“邵家这小子要来美国的事情,卓阳你不知道吗?” 杜卓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邵钧哲前几天还给我打电话呢,”房书平煞有介事地弹了一下报纸,好像这件事情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说是什么弟弟要来美国参加个捐钱的活动,委托我照顾一下他什么的。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还很小心眼地没跟你提。” 杜卓阳的脸冷得都快挂了一层冰霜了,他慢慢收紧了握在掌心的手指,直到指甲的痕迹在掌心那一片麻木的震痛中留下了尖锐的疼痛,才站起身来,对瑟缩在房书平身后的阿基说:“拿行程表过来,然后你去通知斯特拉,让他问问……问问他有没有什么能……” 他这句话说到最后,已经颓然到无法再多说出什么,但沉默了几分钟后,才接着说:“以后,邵逸辰的事情,你不必太去注意了。” ——情愿躲开都不愿意和我见面吗?就连这次过来美国,还需要这样严密地隐瞒吗? ——既然这样,我…… ——……就给你想要的放手。 阿基看着杜卓阳走出餐厅的背影,急得都快哭出来了,他是知道一周前房书平挂断了邵逸辰的电话,也是知道这位房二少还把邵少爷的手机号拉进了黑名单的…… 但是,但是这一切,他却不能说也说不出口。 这一年多以来,他眼睁睁地看着杜少在这场注定无望的单恋里折损了太多的希望和热情,也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杜少能早点摆脱这场像是沉重枷锁的相思情长中。 房书平把那份被杜卓阳甩散的报纸归拢起来,整整齐齐地叠好后,轻轻地放在阿基手里,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乖,少年不哭站起来撸。” “少年不哭你妹啊!”阿基用袖口使劲擦了擦眼睛,“我诅咒你一辈子都自己撸!” “我操!”房书平闻言大怒,“你要不要这么恶毒啊!你是不是偷听墙角知道老子已经一周……” 话说到一半后,房二少用两声咳嗽生硬地压住了后半句“只能看得到完全吃不到”的丢人事迹,恶狠狠地瞪了阿基两眼:“我警告你啊,你已经和老子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再敢诅咒小爷我的性福生活,我踹你下水啊!” 阿基欲哭无泪:“我什么时候和你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我明明是杜少船上的人!” “大概是……两个月前吧。”房书平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看好你的,亲。” 杜卓阳走出主楼之后,只觉得头顶上直射的阳光带着火辣辣的光亮,然而照射在身上的时候却依然带着一种恍然般的隔离感。 他脑海里浮现出的全是出国前的邵逸辰缠在他身边,被他连捉弄带挤兑弄得每次都敢怒不敢言,但隔不了几日又忘记前嫌一般地继续过来缠着他一起玩的种种过往场景……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这份感情开始变化的呢? 他不是没有眼睛,自然也看得出邵逸辰和邵钧哲之间超出兄弟常情的彼此眷恋。 可是他杜卓阳又是哪里比不上邵钧哲那个薄情寡恩的王八蛋的呢?! 杜卓阳一向自持甚高、心高气傲,自从被杜家当作第一顺位继承人培养之后,所遇之事、所决之策,无一不是顺风顺水、正确至极。 这辈子,他只在两个人身上栽过跟头:一个是邵逸辰,一个是房书平。 但是,即便再心高气傲,在感情上他也不得不承认的是:感情从来不是我付出10分便可收获8分的交换产物。 爱,就是爱了。不爱,即便再爱也是不爱。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放手,是另一回事;彻底放手…… 却是另外一回事。 他以为,自己在撤离华国时的放手已经足够了。但是上次邵逸辰为了躲避他甚至不参加奥斯卡的颁奖典礼,和这次即便来参加公益慈善也对他避而不宣,像是迎面抽了他两个耳光。 居然是如此地避之唯恐不及…… 明明……明明已经是这样地无可所求了。 竟是连“所求”,都已经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奢望了。 一口气打光了整整三百发麦林子弹,杜卓阳觉得自己的右手已经沉重得无法再次扳动扳机后,才松开手指,任由那把已经被再次打空弹匣的麦林跌落在地上。 金属枪械砸在石质地板上发出一声单调的轻响,在响彻了半天子弹撞击枪靶的射击场里的空旷空间中,显得是那样脆弱。 杜卓阳在接过身边随伺人员送上来的冰水时,因为手指被震到脱力,竟是让那杯因为太冰而在杯壁上凝结了细细水珠的杯子“咣当”一声从手中滑下,在地板上碎成大片飞溅的水花。 面对一脸惶恐的手下,杜卓阳很是有点索然无味地挥了一下右手,简单地说道:“算了。” 他边这么说着,边向室外走去。 但还没等他走到门口,就看到阿基匆匆地从外面赶来,一看到他就带着点儿焦急地喊着:“杜少!” “什么事?”杜卓阳拿过旁边人递过来的干巾,随便擦了一下被水打湿的手指。 “杜爷让您和房总过去一趟,直升机已经在等着了。”阿基一看清他的样子就有点急了,“您衣服怎么湿了?换衣服还来得及吗?您要哪件衣服我去拿。” “好端端的怎么这样着急?”杜卓阳一听到跟“房书平”相关的事情就心中警铃大作,“而且你确定他叫的不是我自己一个人?” “杜爷的安排上我是绝对不敢骗您的!”阿基赌咒发誓。 “哦?”杜卓阳凉凉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在哪些事情上敢骗我?” “……都……都不敢……”阿基有点心虚地回答,十分不敢说出邵逸辰来电背后的猫腻。 “你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杜卓阳扔掉手里的方巾,“如果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最好永远也别让我知道。” “我没有!”阿基这次坦然淡定多了:电话是房总掐的,黑名单是房总拉的,报纸也是房总偷偷塞进去的,跟阿基少年是一点关系都木有的。 “最好没有。”杜卓阳大步向门外走去,“衣服不必换了,直接走吧。” 和房书平一前一后走进位于杜宅一楼的主厅里,杜卓阳有些意外地在杜子鸿身边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男人大概五六十岁的光景,西方人、秃顶、眼镜,一副学究气甚重的样子足以吓退所有的在校学生。 “你就是为了这个男人才着急叫我回来的?”杜卓阳咬着一支雪茄,恶意满满地问自己老爸,“要出柜也要挑一个庄严的日子,不能这样仓促吧?” 杜子鸿皱了下眉:“你哪儿来的这么大的火气?这位是福肯教授,目前干细胞研究的第一人,就是他在三年前,成功地用男人的骨髓干细胞培育出了卵细胞,用女人的胚胎干细胞培育出了精子。”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杜卓阳口气变得恶劣起来,有一种不祥且诡异的预感开始在心头盘旋而来渐成阴影。 “因为……”杜子鸿斟酌着字句,想用一种比较委婉的说法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因为我们要有孩子了亲爱的!”房书平一脸甜蜜死蠢相地插话道,“你答应过我的,哪天我给你生了一个儿子,你就把我扶正!” 杜卓阳被他这句话直接震翻在当场,神情恍惚之间仿佛感觉自己已经石化成雕像并且一片片地开裂成灰。 ——这个世界一定是我穿越进来的吧?! 第三十一章 “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杜卓阳慢慢地把手伸进怀里。 早已获得登堂入室资格的房书平知道他会随身携带一支M9,见状立刻扑身向前把人紧紧搂在怀里,还死死地按住他已经摸到枪柄的手:“亲爱的你别激动,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惊喜吗?” “去你妈的!”杜卓阳一手肘狠狠顶在男人胸前,他这次下手一点都没手软,直直地顶在了房书平还未愈合完全的枪伤处,接着脚下一个绊步把他勾翻在地,随后就是一个力道狠毒的锁喉。 如果这一下锁实了的话,房书平虽说谈不上立时毙命,但是丢掉半条命还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但就在杜卓阳将要卡住他的脖子的时候,最先进入视线中的却是男人脖颈间那条浅淡的伤痕……于是,手下动作不由得就慢了半分。 “胡闹些什么!”杜二爷大怒之下抓起身边最钟爱的那只紫砂茗壶摔在了杜卓阳的身边,“当我已经死了吗?” 杜卓阳狠狠地攥紧了右手,一拳就砸在了房书平脸侧的大理石地板上,激起的拳风吹得房书平脸侧的头发都随之颤抖不止。 但是房书平对自己刚才差点再次少掉半条命这件事情一点都不在意,反而很是紧张地看着杜卓阳因为用力过猛而被挫伤的指节:“卓阳,你的手怎么样?下次直接打我就好,别再伤着自己了!” 杜卓阳闻言一拳就揍在了房书平脸上,打得后者脸上青红一片,唇边也沾上了不知是他还是自己的血迹。 在杜子鸿愤怒的咆哮连连之下,原本狼藉成一片的单方面殴打现场才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手指上还带着血迹的杜卓阳拒绝了医生想要为他包扎的提议,甚至福肯教授都在他快要杀人的目光瞪视下有些战战兢兢。 杜子鸿叹了口气,让人把房书平还有福肯教授一起先请到侧室里休息,等到正厅中只剩下他和杜卓阳两个人之后,才开口道:“看这样子,你很不满意房家那个小子?” 杜卓阳冷笑一声:“你很希望我满意他?” “可是你刚刚的留手,我没看错吧?”杜子鸿用指节敲了敲身下的太师椅扶手,“我年纪虽然大了,但眼睛还没瞎。” “那又能说明什么?”杜卓阳强硬地回答,“只不过怕弄脏了我的手。” “如果房家有一个女儿,”杜子鸿放缓了语气,“我早在她刚生下来的时候就让你和她定娃娃亲了。但是现在,既然房家那小子提出了这么个建议,我当然会考虑要一个融合了杜家和房家血脉的孩子。” “你大可和他一起生去。”杜卓阳阴沉着脸色说,“我相信你老当益壮,必然能给我再添一个幼弟!” 杜子鸿扬手把手上的茶盏砸杜卓阳额上了。 “哦?”杜卓阳不躲不避,任由茶盏狠狠砸在自己额角上,“真是风水轮流转……去年的这个时候,你为了我想要一个男人拿镇纸摔我。到了现在,又为了我不想要一个男人拿杯子摔我……您这套紫砂壶,还是我前年送您的生日礼物吧?您放心,今年礼物我只会送您鹅毛厚枕!” “那小子对你是一片真心,”杜子鸿猛地拍了一下几案,“假使杜家还留在国内,我怎会勉强你和他要什么孩子?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杜家如今孤垂海外虽是求得了发展之机,但国内政府却无法像之前那样掌控住我杜家命脉,若由此心生疑虑,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真心又如何?我没求着他一天到晚地骚扰我。”杜卓阳站起身来,头都不回地往外走,“你今日拿杜家相逼,我照做就是。只是……” 他“哈哈”笑了两声,笑声中一丝笑意也全无:“只是,看你能逼我到哪一步。” 杜卓阳走得很快,甚至连阿基都没带就吩咐直升机直接飞离了洛奇山。 颧骨被揍青了一块的房书平一边嘶嘶地揉着脸上的淤青,一边和“岳父大人”勾肩搭背着说:“爸爸,我能理解您想要早日抱孙子的迫切愿望,但是您太心急了,把卓阳逼得太紧了。” 杜二爷强忍住把他另一边颧骨也揍青的冲动,用力地把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碍眼胳膊甩到一边去:“你离我太近了坐边儿上去!” “哦~”房书平立刻作好孩子状,还可耻地把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自己膝盖上装乖宝宝,“根据我的长期经验总结,卓阳他比较吃软不吃硬,您有话好好说就是,上回教育我要‘养心’时的觉悟都跑到哪里去了?” “还没轮到你来教育我!”杜二爷终于彻底体会自己儿子在面对此人时的抓狂感觉,“快从我这里滚开!” “得嘞!”房二少早已归心似箭,闻言立刻抬腿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说,“谢谢爸爸这次把卓阳惹毛,我马上用宽广的胸怀去安慰他啊。” “别再喊我‘爸爸’了!”杜二爷愤怒得难以自持,一把抓起几案上的另一只茶盏,正想扔过去时,又想起了这是杜卓阳送他的那套茶具里仅剩的几只茶盏了,抓在手里的杯子就再也扔不出去了,“……老子有你这么个儿子早就被气死了!” “半子嘛半子……”房书平一看“老丈人”都快真的动怒了,跑得飞快,嘴里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他甩手关上的门隔断了。 揪着阿基一起回到杜宅后,房书平转遍了整个别墅内外都没有发现杜卓阳的影子。 “奇怪……”他站在主楼门口,目光不断巡视着整个院子里,“就这么短的功夫,人能跑到哪儿去了?” 阿基气喘吁吁地跑来了过来:“房总,我刚刚去问了,除了咱们回来这架直升机,没见着杜少回来时那架飞机。” “闹别扭了啊……”房书平喃喃地自语道,“这下麻烦了。别说整个美国了,就是单维尔市都这么大,哪儿找人去啊。” 他这样说着,一把就揪过来了阿基:“快说,卓阳哪儿去了?” 阿基挠腾着挣脱不开他的手臂,急得眼睛都红了:“我是跟您一起回来的!我还想问您怎么去的时候好好地回来杜少就没人了!快还我的杜少!” “啧……”房书平不爽地松开了阿基,“那你好好想想,卓阳不开心了会去哪里?” “您打他手机直接问不就好了吗?”阿基“咳咳”地抚着胸,“什么智商175啊这么简单的办法都想不到要不是你掐住我我早打电话了。” 房书平“哦”了一声:“都怪你平时总是拿他手机,我还以为他的手机都会放在你这儿呢。” “那是我跟在杜少身边而且杜少恰好手里有事的时候!”阿基张牙舞爪地说。 返回客厅里翻出来了个平板电脑后,房书平没理阿基的咋咋呼呼,而是飞快地点着屏幕:“前几天我在他手机里装了一个定位软件……你还愣在这儿干嘛?开车去啊!” 当车子按照定位地图的指示开到目的地时,正是夜幕初降的夏日傍晚。 车子停在了一座高楼大厦的下面,这里有一个维尔市最大的地下酒吧。 “车子留下,你回去。”房书平拍了一下阿基的肩膀,“这里没你什么事儿了。” “我还要去找杜少呢,”阿基一点都不配合,“而且我走了谁开车,这里是酒吧!酒吧!” “随便你,”房书平咬着烟用力甩上车门,“不要跟着我就好,卓阳他现在一定不想见你的。” 杜少不想见的人是你吧!!!阿基少年把车子开去车库的路上气呼呼地想着。 房书平找到杜卓阳的时候,他正坐在了酒吧里的角落,面前的矮桌上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各类酒瓶。 “借酒浇愁啊……”房书平在喧闹的电子乐背景音中大声喊着,“我能坐这儿吗?” 杜卓阳没理他,一仰头干了手里的酒,在他身边坐着的穿着暴露的调酒女孩已经一边在他身上磨蹭一边快手快脚地调起了新的酒水。 房书平伸手抓起画着黑色眼影和紫色唇膏的调酒女,一把把她拉下沙发,然后伸手掏出了皮夹,看都不看地抽出所有的钞票甩在她脸上:“我从来不打女人,所以你最好现在滚开,否则我不介意为你破例的。” 正要破口大骂的流莺在看到了远超自己预期的收获之后,连被扯开的上衣都顾不上整理,抓起所有印着“富兰克林”头像的小纸张,飞快地消失在人群熙攘的吧池里。 “深水炸弹?”房书平紧挨着杜卓阳坐下,拿起被调了一半的酒水放在鼻子下闻了一下,然后全部倒在一旁的烟灰缸里,“这个我也会调,看我的。” 杜卓阳至始至终都没拿正眼看他一眼,眼光放空在舞池里扭动得热火朝天和喝得酩酊大醉的人群里。 略带笨拙但是认真度百分百地调好酒精饮料后,房书平带着点讨好地把杯子放在杜卓阳的右手边上:“试试看?” 拿起酒杯看都不看地再次一饮而尽后,杜卓阳把杯子放回矮桌上:“是说我怎样都躲不开你吗?” 房书平干脆点了点头:“是。” 杜卓阳转过头来看着他,双眸中不见醉意只见清明:“我这辈子躲不开的事情太多了,没想到还要多加上一个你。” 房书平回望着他的眼睛,眼睛深处有着浓得化不开的黑色:“不是你躲不开我,是我一直在追着你。” “真是荣幸得让人感动……”杜卓阳掂起手边上的高度白兰地把喝空的杯子倒满,接着又是一口闷下,然后再去倒满,“堂堂杜家太子,居然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房书平一把攥住他拿着酒杯的右手:“你喝太猛了!晚饭有没有吃?” 他攥紧的地方正是杜卓阳下午被挫伤的指节,吃痛之下,杜卓阳想都不想地用力挥开。 他的反应之大让房书平一时间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整整一杯酒水就被劈头浇了个满头满身。 溢出的酒液淅淅沥沥地洒了杜卓阳整个手背,酒精作用在伤口的痛楚让他的指尖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但是,心里却由此多出了一些甚至可以称为借此平静的东西。 “我一直希望……”杜卓阳慢慢地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稳,“一直希望,我的儿子可以以后随他母亲的姓。杜家下任家主的位置,是选贤任能也好,是交给我大哥以后的孩子也好,都可以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我8岁那年,遭遇了第一次暗杀。12岁那年,被送到国外学习如何杀人。17岁那年,开始去做雇佣兵。23岁那边,被人叫作那个所谓‘太子’的称号……”杜卓阳摇晃了一下被倒空的白兰地,伸手去拿离自己最近的一瓶威士忌,“这些事情,没有一个人问过我想不想做,愿不愿意做。” 房书平闷不作声地往他的酒杯里加了几个冰块,然后悄无声息地往他身边又蹭近了一点:“卓阳,如果你问都不问小孩子以后长大了是不是想做杜家的家主,那他跟你所遇到的这些,又有什么区别?” 杜卓阳闻言愣了一下,往嘴里倒酒的动作也停滞了片刻。 房书平趁机把他手中的酒杯不着边际地换下,同时岔开了话题问道:“如果不做黑道太子,你想做什么?” “……开一间酒吧。”杜卓阳环顾了一下沉浸在酒精和摇滚舞曲刺激中的人群,迟疑了一下开口道。 “我们来要一个孩子吧?”房书平把自己的手塞进杜卓阳的掌心,再反转过去狠狠握住,“等到他能接过你对杜家的责任后,我就陪你开一间酒吧。” 杜卓阳转过脸看了房书平第一眼——男人的脸在光怪陆离的灯光照耀下有一种被扭曲了的不真实感,只有眼神里的熠熠闪光在晃动跳跃的光线下依然真切得不掺一丝水分:“……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房书平摇了摇头,“是你究竟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杜卓阳把自己的手从房书平的手中抽出,有些嘲讽地说道:“杜家夫人的位置,数百年来还没有谁能在这个位置上寿终正寝的……你有必要这么上赶着来‘英年早逝’吗?” “我会保护好你和孩子的!”这是房二少情真意切的回答。 第三十二章 即便杜卓阳的酒量再好,在几乎喝光了一个酒桌烈酒的情况下,走出酒吧门口被夜风一吹还是有些头晕目眩。 脸上再次多了一处淤青的房二少有些臊眉耷眼地跟在杜卓阳身后:“亲爱的,你不能总是家暴我……” “那你怎么不长点儿记性,管好自己那张嘴?”杜卓阳伸手去摸手机,准备给阿基打电话。 房书平一把按住了他的手:“你可以换种方法帮我管的……”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就慢慢地凑近了唇。 杜卓阳冷笑一声,抽出自己的手来,在他唇前竖起食指阻止了对方意图甚大的索吻:“你老实一点儿不会死的。” 只是,他忽视了自己已经微醺的事实,小小的一个动作竟都有些步伐不稳起来,有些跌跌撞撞地往前迈了一步。 就像是一个主动的投怀送抱一样。 房书平上前一步撑住了他的腰——相处了这么久之后,他对哪些便宜能占哪些便宜占了会得不偿失已经把握得相当炉火纯青,像这种情况下如果再毛手毛脚绝壁会死得很惨——然后,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腰侧:“乖……我们先回家啊。” 杜卓阳横了他一眼,被醉意染得有些迷蒙的眸子透着一种说不明的勾人,弄得房书平心跳加快得十分难耐。 然后,他就听到杜卓阳喃喃地轻声说了一句:“……我哪里有什么家……” 这句话说得极轻极浅,不仔细听的话就像是被风吹散的空气。 房书平一下子愣在了那里,然后看着杜卓阳挣开了他的环抱,步伐带着点儿不稳但是身体依然挺得笔直地往前走去。 而接到通知后就把车子开过来的阿基,在看到杜卓阳之后立刻打开了后座车门。 房书平看着杜卓阳的背影消失在车门之后,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种柔软得连他都分辨不清楚的感情。 他走快两步,拉开同样一扇车门,对杜卓阳说:“……卓阳,我来给你一个家,好不好?” 一坐进车内就闭目养神的杜卓阳听到这句话后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伸手“砰”得一声关上了车门。 ——这句话……是那么容易说出来就能做到的东西吗? 一夜宿醉的杜卓阳在起床后都觉得头脑昏沉难耐,但是有一件更让他惊奇的事情极大地转移了他在身体不适上的注意力: 他是一个人好端端的睡在床上,包括在身上穿着端端正正的睡衣。 根据以往的起床经验来看,不请自来的房家二少爷在早晨的时候一定会以一种非常不规矩的睡姿横七竖八地躺在他身边,至于起床后撒泼打滚要求亲亲蹭蹭的举动更是和睡前一样,步骤一个不少地全来一遍。 今天倒是奇了怪了,杜卓阳从床上下来后去浴室冲凉,再次确认了一个事实: ——这货居然没有趁着我醉酒之际大动什么手脚,简直有些不可理喻…… 换好衣服走下楼后,杜卓阳再次意外地餐厅都没有看到房书平。 他是比平时起得要晚两个小时左右,但是这并不能解释今天这种堪称诡异的情景。 阿基看到杜卓阳之后,立刻汇报道:“杜少,您今天下午要去海军处洽谈秘密协定,时间已经很紧了如果您再不起床我就非得去叫您不可了。还有,早餐您想吃些什么?厨房准备了……” 杜卓阳打断了他的话:“人呢?”书 香 门 第 论 坛 “啊嘞?”阿基被这两个字弄得有些疑惑,但随即醒悟道,“您是在问房总吗?他今天一早就出门了还安排我不要打扰您睡觉,我觉得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十分不像去干好事!” “哦。”杜卓阳简短地应了一声。 ——下午要办的事情必须十分隐秘,如果这家伙在的话一定会死皮赖脸地要求同行吧……所以他不在了也好,省得到时候又要大费口舌地轰他离开。 ——不过居然敢不告而别?当我这里是什么了?想来就来想走就滚吗? 阿基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来喜怒,但知道他昨日回来之时是带着怒气冲冲,所以此刻倒也不敢多说废话,手脚伶俐地摆放好餐具、冰水、雪茄后就背着手规规矩矩地站在后面。 杜卓阳没什么胃口,喝了两口冰水后,硬往肚子里填了碗白粥就拉开椅子走人。 主楼的门外,阿基已经尽职尽责地开来了车子。 这次又是和军方进行合作,带太多的人手反而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而且还要到维尔市最北部的军用机场搭乘专机才能前往,所以杜卓阳这次也和之前一样,明面上只带了阿基一个人。 但是,车子一驶出别墅大门,就看到门外站了一个女人。 杜卓阳挑了一下眉,示意阿基停下车来,然后走下车去:“是你?好久不见。” 站在大门稍微偏右的位置再次拦下了杜卓阳的,是那位从D3降到D1的FBI警官:凯琳。 但是,今日站在杜卓阳面前的凯琳既没有跟随着大队的特警,也没有开着带着“FBI”标识的警车,甚至连制服都没有穿,而是一身T恤加牛仔的简单着装。 杜卓阳自然也发现了她的变化,又挑了一下眉,随后抽出一支烟,向她询问式地举了一下。 “请便。”凯琳随便地挥了一下手,然后语气复杂地说,“杜先生,又见面了。” “有何指教?”杜卓阳吐出了一口青色的烟雾,这让隐在烟雾后的他的脸有些模糊起来。 “我是来向你道谢外加道别的,”凯琳说,“是你让我彻底看清了FBI还有司法部这些人真正的职责是什么,他们并不是我想要追寻的梦想……现在,我已经正式离开FBI了。” 杜卓阳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也好。” “现在接替我之前工作的乔安和伊森。”凯琳继续说道,“我想告诉你的是,虽然司法部可以对你网开一面,但是关于你的立案一直都是最高星级,而且从未撤销过……你站在美国土地上一天,就要遵守美国法律一天——包括你在赛纳基亚州州立监狱里搞得那些小动作。” “我知道。”杜卓阳轻轻弹了一下烟灰,“法律只是工具。” 听他这么说,凯琳下意识地就想反驳过去,然而却又在张了口之后又不甘心地选择了沉默。 “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杜卓阳破天荒地主动问了她一句。 凯琳迟疑了一下,还是回答道:“我从小时候起,就拿结束世间所有黑暗和丑恶作为自己的梦想和奋斗目标,但是现在看来,这个梦想太大也太不合实际了。所以,我想从最开始做起,让更多的孩子们能接受我之前那个偏离现实的梦想。” 尽管说着“不合实际”、“偏离现实”这样的话来形容,但是凯琳在说到自己梦想的时候,依然用了一种憧憬和向往的语气。 杜卓阳掐掉了指间的香烟,开口说道:“杜家在非洲和南美都有一些基地,用来指导那些处在战乱国家的孤儿们如何生存下去,如果他们表现够好或者意愿够强烈,可以加入杜家的外围组织。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你过去……” 凯琳愣了一下:“你难道不知道,我的梦想里就包括把你们这些黑道头子们一一抓进监狱吗?” “只要你想,”杜卓阳用一个漂亮的弧度把烟头弹到旁侧的草坪里去,“哪怕在那里组建一个专门反对我们这些‘黑道头子’的组织,又有何不可?……看你自己的本事。” 凯琳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这次我恐怕要真的跟你说声‘谢谢’了。我会过去你说的那个基地,但是不会组建什么组织,而是要让更多的孩子们明白,加入你们所谓的黑暗世界,并不是什么应有的‘梦想’。” “那就祝你好运。”杜卓阳拉开车门重新坐了回去,在临上车前冷淡地说,“希望下一次对你说‘好久不见’时,你还活着。” 然后,黑色的宾利车不再迟疑地绝尘而去。 重新从纽兰登市返回到维尔市以后,已经到了凌晨将至的深夜时刻。 一身疲惫的杜卓阳靠在车子的后排座椅上,指间夹得香烟顶端已经积累了一大堆的烟灰摇摇欲坠,可是却连弹落它的微小力气都不愿使出。 思绪放空之间,杜卓阳突然想起了上午遇到的那位前FBI警官。 ……是叫凯琳吗? 思维天马行空但是却总能神奇般地和杜卓阳对接起来的阿基,这时犹犹豫豫地开了口:“杜少,我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 “你想不明白的问题多了去了。”杜卓阳把整支烟都掐灭在手边的烟灰缸里,“问。” “凯琳那种害您入狱的女人,我们不赶尽杀绝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为什么还要让她去我们的基地里啊?”阿基停顿下来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杜少!您是想把她骗到我们的基地中,然后就可以对她咔嚓一刀砍过去!” “白痴。”杜卓阳用了两个字回答他。 抓耳挠腮半天依然想不明白的阿基在老实了不到10分钟后,又大着胆子开了口:“那难道是想把她变成我们自己的人?可是我看那个娘们儿很不好搞的样子啊……” “白痴。”杜卓阳连换个词形容他都懒得换。 被连骂了两句的阿基再也不敢多嘴,老老实实地把车子开回了家。 杜卓阳在他为自己拉开车门之后,才简单地说道:“……只是,帮她完成自己的梦想罢了。能有自己的梦想,哈……” 脑回路堪比单细胞生物的阿基少年此时已经忘记之前自己被挨骂的话题了,关上车门好半天都没想明白杜卓阳这句话什么意思。 ……算了,不想了!还要为杜少准备夜宵呢。 带着一身倦意想要尽快回去休息的杜卓阳,一走进一楼主厅就发现了让他头疼欲裂的一幕: 跑了一天都不见踪迹的房二少,此时正充满敌意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另一个男人,一见到杜卓阳回来,立刻转身问道:“卓阳,他是谁?” 杜卓阳对他这种现场捉奸式的护食口气十分深恶痛绝,正要出言反驳之时,却在看清沙发上坐着的那个男人后,非但没有说出房书平想要的解释,反而走上前去,给了那个从沙发上笑着站起来的男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房二少简直要酸!坏!掉!了!!! 第三十三章 心中大泛酸水的房书平在看到杜卓阳给了假想情敌一个拥抱后,立刻也走上前去,用力地抱住正在拥抱的两个人,然后仗着自己的厚脸皮三挤两挤之下就把那个男人挤到一边去,变成了他和杜卓阳的正面相拥。 他这些小动作怎么可能会瞒得过杜卓阳,在被正面拥住的第一时间,就毫不客气地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拎到一边去了 但是,在看到男人一脸可怜兮兮的弃犬表情的时候,杜卓阳还是不禁放缓了手下的力道,依旧没好气地问:“你搞什么鬼?” 房二少坚持不懈地指着假想情敌问:“卓阳,他是谁?” 杜卓阳非常有踹他脸上一直踹到解恨的冲动,但是却深刻地知道如果真的抬脚踹去,此人说不定又是一脸死蠢表情地缠上来要亲亲蹭蹭什么的根本没完没了,只得压抑了怒气,简单地说:“与你无关。” 我靠!房书平的醋坛子又被打碎了一仓库:这才哪儿到哪儿,就已经连我都“无关”了。 被房书平挤到一边去的男人,额头和鼻梁还有下巴处都有着细小但却深刻的伤痕,一身彪悍的铁血气息更是从他的眼神还有站姿中表露无疑。 “昆卡,”男人简短地介绍着自己,“拉曼·昆卡。” “你是西班牙人。”房书平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道,“你是雇佣兵?”这句是问句。 昆卡疑惑地皱了下眉,有些惊奇于面前这个男人的敏锐判断力:“是的,你是?” 杜卓阳心中暗道不好,但是还没等他来得及出言阻止,就听到那个混蛋果然用了一种得意洋洋的口气宣称道: “我是他男人!” 昆卡看了看杜卓阳骤然拉黑的脸色:“是吗?不过看起来不太像。” 杜卓阳眉心跳了一跳,勉强压抑住大骂某人的冲动,然而却碍于此时他确凿的“床伴”身份,不得不开口道:“算是我的人吧。” “你的口味,好像有些变化了。”昆卡打量了一下房书平,“不过,毕竟我们也有很多年没见了。” 杜卓阳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丝暖意:“大概有10年了吧。” “是10年零2个月了。”昆卡更正着他的说法。 “没错,”杜卓阳无视旁边拼命想要刷存在感的房二少,上前又给了男人一个短暂的拥抱,“队长。” 我操!房书平酸得都快难以自拔了:这哪里是什么假想情敌啊?这活脱脱的就是真情敌有木有! ——刚摆脱了小四,小三还正在搞定中,怎么又来了一个?! ——媳妇儿太优秀了就是有这种痛并快乐的烦恼! 好在杜卓阳那句“算是我的人”极大地安抚了房书平,否则这位主儿当场暴走再次玩什么捅刀自残或者轮盘赌的游戏也绝壁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所以,以一种准主人姿势坐下的房二少,虽然依旧不怀好意、虎视眈眈,但却总算没有再做出什么让人深感丢脸的举止。 久别重逢的喜悦并没有冲淡杜卓阳的判断力,他在招呼人落座并且吩咐手下看茶送水后,就单刀直入地问道:“怎么这个时间过来找我了?我记得当年邀请你加入杜家时,你可是坚决地拒绝了。” 他在说完这句话后,就对专意前来给他送薄荷冰水的阿基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 阿基立刻会意,悄然而又不着痕迹地慢慢退出客厅,马上安排人去查此人的来历还有来意。 昆卡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有些不太满意地皱了皱眉,“还是啤酒更合我的口味……我来出一个任务,听说你在这里,特意过来看看你。” 他一说到“任务”二字,杜卓阳虽然心中仍有存疑,但是雇佣兵的任务还有雇主都是绝密之事,再加上此前曾有过的两年间的同生共死经历,倒也让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只是,他不问,却不代表房书平不去问。 “那你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里?”房书平咄咄逼人,问题犀利地直指核心。 昆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在公海上遇到了明杉。” 就知道明杉不是个好东西!房书平恨恨地想:此仇不报非君子,早晚要在你身上找回来! “有什么地方我能帮得上忙的,你尽管说。”杜卓阳的语气和缓下来。 他17岁那年遵循杜二爷的指令去做雇佣兵,从17岁到19岁的时间段里都是和这帮子刀口上舔血混生活的亡命徒们混在一起,多少次必死的任务和难以完成的目标都是靠了团队的力量一一走过,至于同伴间的生离死别和以命相博而来的艰苦胜利更是数都数不过来。 可以说,如果不是这两年的经历,杜卓阳根本无法在23岁的时候便顺利地接过了杜家一半的权力核心,并且以一种非常坚决和强硬的态度弹压下了所有的反对声音。 而昆卡,正是他所在的雇佣兵组织里的第二任队长。 “你忘记我是谁了?”昆卡笑着说,“你现在已经不是‘蝰蛇’的一员了,我怎么会去拿任务来麻烦你?倒是你们杜家被赶到美国的时候,我还想过要不要拉你重新回来‘蝰蛇’。但是,知道你的性子必然会放不下你的家族,所以才没有开这个口。不过你放心,不管什么时候,‘蝰蛇’里都为你留着位置。” “有我在,”房书平盯着他的眼睛说,“这永远都不可能!” 杜卓阳对他这种大型犬科动物一样的地盘意识十分痛恨,但是不管说过多少次此人压根不知悔改,现在又看到他一副随时准备呲牙上扑的架势就开始头疼,想都不想地开口呵斥道:“闭嘴吧你!” “好好好~”房书平转过身来就开始摇尾巴,“亲爱的我一定闭嘴以后少说多做你让我干嘛我干嘛……” 尼玛真是太丢人了! 等房二少撒泼卖蠢完毕之后,杜卓阳和昆卡之前那种带着淡淡温情的重逢之情已经被破坏得一塌糊涂,更别提什么叙旧情和追忆当年的美好时光了。 “你这次来找我,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杜卓阳料理完房二少后,终于抓住空挡问了昆卡一句。 “我是来看你还有你哥哥的。”昆卡稍微停顿了一下后,接着说道,“这次团队的任务非常危险……你知道的,在你去‘蝰蛇’之前,你哥哥在那里待了3年,他……他救过我一命。” 杜卓阳的脸色沉了下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昆卡,目光细致地在他脸上一一逡巡,像是查证他说出这番话来的真实和可信程度。 他自然知晓这一过往,而且杜正文不止救过昆卡,还曾经在他幼年的时候救过他的小命。 也正是由于这些过往,才让杜卓阳更加无法接受杜正文的背叛。 昆卡坦然地面对着他审视的眼神:“我只是见他一面,你可以派你的人全程跟随,而且你甚至可以要求我换上你们提供的衣服前往。” 杜卓阳站起身来,头顶上巨大吊灯在地板上投射下他浓重的黑色影子。 他站在那里沉默着一言不发,身体周遭的气压仿佛凝重要快要结成实质。 就在整个正厅都要结冰起来的时候,杜卓阳转身向二楼走去,在踏上了第一层台阶的时候,才开口说:“今天太晚了,你先住下,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昆卡回了他一个温暖的微笑。 回到了卧室之后,杜卓阳用力甩上的门差点把紧跟着他进来的房书平拍在门外。 房书平摸着鼻子重新推开门走进来,反手关上门的时候还顺手给房门挂上了锁。 杜卓阳气势汹汹地脱去外套,狠狠地摔在地上,心中一股子憋闷之气弄得他简直快要发狂了。 他听到房书平关上房门的声音后,立马转过身去,指着他的鼻子喝道:“你给我闭嘴!” 房书平无辜地摊开双手,示意他正在乖乖听话。 杜卓阳心知刚刚的呵斥只是迁怒之举,但却拉不下面子说出什么道歉的话语,只是目光依然狠厉地站在那里。 房书平慢慢地走上前去,动作轻柔地把人拉在怀里。 他的身高原本就比杜卓阳要高出两公分左右,如今拥人入怀之后就不能再自然地把唇印在了对方的眼睛上。 杜卓阳闭上眼睛,男人柔软的嘴唇传来的鲜明触感和贴身传来的有力心跳带着一种让人莫名安心的力量,和他平时所作所为的言行举止间的各式不靠谱形成了截然相反的反差。 房书平知道他现在的心情激荡而又复杂,所以把他拥入怀中之后便再也无什么太大动作,而是郑重而又珍视地在他眼睛上延续了一个温情到不行的长吻。 双唇离开自己眼睛的瞬间,杜卓阳就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双眼,不出所料地看到了一如既往的深情——那里面的感情太过浓厚和强烈,缩成了一片看不透的黑色漩涡,一眼望过去仿佛可以把人拉到深渊之中然后永劫不复地沉沦下去。 杜卓阳揪住了房书平的领子,凶狠地吻了上去。 房书平一怔之下居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我靠这是卓阳给我的第一个主动的吻吧今天到底是个什么日子幸福来得太突然就是现在死了这辈子也捞回了本……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嚣张大笑的房二少并没有愣神太久,他沉浸在这种难以言表的幸福感中,用百倍的热情回吻了过去。 杜卓阳的这个吻吻得十分粗暴,激越的动作之下带动着尖利的牙齿在两个人唇间留下了新鲜的血腥味道……细小的轻微伤痕非但没有给人扫兴之感,还带上了一种热辣的错觉。 房书平大喜过望,拥着杜卓阳的手臂一个使力就把人往床的方向带。 仗着惊人的爆发力,房书平轻而易举地把人压在了床上,然后动情地低头去吻他线条优美的脖颈。 锁骨上方传来的吸.吮动作的求爱讯息太过明显,这让杜卓阳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但是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动作什么反应,房书平的另一只手已经准确地摸了下去,然后…… 房书平从杜卓阳锁骨上抬起头来,目光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 在这双眼睛里,房书平一点都没有看到任何情.欲色彩的沾染,迎接他的反而是一种透亮色的清明。 ——而就在看到这双眼睛之前,他就已经从自己掌心中蛰.伏安静的欲.望上知晓了这一状况。 与这一状况截然相反的,是房书平自己早已高涨贲张的欲.望。 第三十四章 面对着房书平停滞的动作,杜卓阳挑起了一侧的眉尖——这个动作由他做出来时,总是显得格外的骄傲和撩人心炫:“你不继续做下去?” 房书平松开了自己的手,用俯身下去几乎在他锁骨上咬出的一个吻痕作为回答。 杜卓阳被他这个动作甚大的咬吻弄得眉头又是一皱,随后又道:“这不像你的风格。” “我已经为了你改变太多了!”房书平抬起头来,鼻尖和他的鼻尖相贴地说道,“我们睡在一张床上这么多天了,我哪一天有强迫过你?你应该知道,如果我非要用强未必不能得手!” “你大可一试。”杜卓阳和他对视着,语气平静但是寸步不让地说。 “我们有过的两次,”房书平伸出手,用指尖小心地描摹身.下人的侧脸线条,“没有一次是你自愿的……上次我去赛纳基亚州接你,看到那样的你……我当时就发过誓,终我一生,绝不会让你再受到半分伤害……” 杜卓阳被他这简单的几句话听得心口一闷,重重地像塞进了什么东西一样涨得心口发疼。 房书平低下头去吻他,细致温柔而又恋恋不舍。 然后他用尽了全身的克制力才把自己从杜卓阳身上揭了起来:“你……你先休息吧。” 杜卓阳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拉扯散乱的衬衫,看着男人像是落荒而逃式地冲进和卧室配套的卧室。 ——啧,居然在这个时候装起君子来了? . 等到第二天收拾着装的时候,杜卓阳阴沉了一张脸,十分痛恨自己在昨天晚上居然给了房书平一个“君子”的评价。 锁骨下方的吻痕清晰而又醒目,位置“恰到好处”到占据着衬衫的边缘要露不露地十分引人注意。 ——这家伙压根就是个王八蛋!留下这么个痕迹是在无耻地宣告着他所谓的“所有权”么?! 可是房二少今天又是一大早跑了个没人影,这次好歹还知道起床前磨磨蹭蹭地在枕边人脸上一通乱亲。 然后,被扰了清眠的杜卓阳一脚踹下床去。 找不到人撒气的杜卓阳只好拿衣服撒气:“这件衣服是那个设计师做的?!告诉他以后别再想接杜家的单子了!” 阿基在一旁战战兢兢,眼神一下都不敢往杜卓阳或是镜子上瞄:“……杜少,您要不要……试试领带?” 杜卓阳怒气冲冲地从阿基手中抽走一条紫金色的领带,三下五除二地系上后,看着镜子里微透的衬衫下依然若隐若现的吻痕,立刻拉下了脸:“让这个设计师滚蛋!” 换了几套衣服都不甚满意的杜卓阳,终于在快要大发雷霆的边缘被阿基解决了这一难题:领带外加肤色的OK绷。 带着不甚好的脸色走下楼去,杜卓阳在餐厅里看到了已经快要结束用餐的昆卡。 即便是吃饭时依然坐姿笔直的男人的早餐十分简单,两片白面包切片外加一小杯不加糖、奶的苦咖啡,这就是他的全部食物。 杜卓阳见此脸色不禁一缓:这唤起了他在做雇佣兵时的早餐记忆,为了保证脑部供血和注意力集中,早餐和午餐一般都是以维持住身体的能量所需为准。 “早。”昆卡向他举了举杯子,然后有些不满地说:“看来自从你离开‘蝰蛇’,早起的习惯也都丢掉了。” 杜卓阳朝他点了点权作打了招呼,然后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我已经不是雇佣兵了。” 昆卡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黯然,自嘲般地笑了笑:“对,你来‘蝰蛇’的时候就是杜家的下任太子,现在更是被人叫做‘黑皇帝’。雇佣兵的那两年,对你来说……” “对我来说很重要。”杜卓阳打断了他的话,“那是我到现在过得最开心和最自由的时光。” 昆卡闻言一笑:“如果老大还在的话,他听到你说这句话一定很开心。” 连被“蝰蛇”现任队长都称作“老大”的男人,是这个雇佣兵组织的创始者和第一任领袖。年仅17岁的杜卓阳在加入这个声名显着的雇佣军时,还受到了他不少的帮扶和指点,却不幸在一年后的一次任务中意外身亡。 被昆卡这句话勾起回忆,杜卓阳眼角眉梢处都带上了凝重。 “你还在追查老大的死因?”昆卡点起了一只自制卷烟,浓呛的烟草味道开始在不大的餐室里弥漫起来,“我们做雇佣兵的,做的是拿命换钱的买卖,能得一个善终是那是这辈子最好的归宿,你也不必太过在意。” “我自有主张。”杜卓阳却并没有正面回答他。 昆卡听他这么说,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站起身来说:“如果真的有什么头绪在,递个信儿过来,兄弟们都不是孬种。” “我明白。”杜卓阳脸上露出一丝暖意,他凝神思考了一下,然后叫过来旁边的阿基,“去给季伯达传个话,让他带队长去探视一下大爷(yé)……嗯?” 他说的最后一个“嗯”里包含了太多的意思,但是久在他身边跟随的阿基不用提点便已心知肚明,立即躬身点头道:“我明白,我会招待好昆卡先生的。” 杜卓阳调转过眼神看着昆卡:“那就这样吧。” 昆卡回了他一个微笑:“还是兄弟!” “祝心想事成。”杜卓阳朝他举了一下杯子。 昆卡对杜正文的探视时间并不太长,从季伯达带回来的视频影像上来看,也只是简单的几句对话之后,双方来了一个临别的拥抱。 杜卓阳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壁挂电视上播出来的影音资料,弹了弹手里的烟灰问道:“查清楚了?” “似乎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季伯达谨慎地回答,“我也已经问过明杉了,他确实在押运海军处的一批‘调换零件’时看到过‘蝰蛇’的船只。” “明杉还说了什么?”杜卓阳瞄了一眼电视:画面上的杜正文看起来过得并不太好,即便是三餐及时送达和医生的按时看护,也没能阻止这个男人的精气神的迅速消减。 季伯达思考了一下:“他提到,‘蝰蛇’的换血好像非常严重。不过我想办法辗转地查了一下‘蝰蛇’出的几次任务,全部都是危险度极高且间隔短暂的高级任务,倒也能解释他们人手更换如此频繁的原因了。” “昆卡在搞什么?”杜卓阳皱了一下眉,“按照‘蝰蛇’的地位和实力,他根本用不着这样……”他停了一下,然后换了话题,“老宅子里那边,你给我盯紧一点。再去跟老头子说一声,他知道该怎么办。” “杜少,”季伯达勾起唇角笑了笑,“我多嘴地问一句: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人,留还是不留。” 杜卓阳伸手“啪”地一声关了电视机:“不必勉强。” 近日来一直早出晚归的房二少很是神秘,不过杜卓阳既不去管他也不去多问他几句,只是吩咐手下人,若是他需要什么东西,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都可以为其提供便利。 这段时间以来,中东的局势又开始严峻起来,内战的阴云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边缘。政府军和“革命”军都开始频频与包括杜家、特里家还有尼涅尔家等几个军火大鳄接触,几方势力的相互胶着掺杂让动荡的局势进一步恶化起来。 尚与美国政府处于蜜月期的杜家在这次争斗中明显占据了上风的有利地位,但是面临的压力却不减反增。 在这种情况下,杜卓阳对于房书平突然出现并且邀请他一起兜风的提议,想都没想地给予了拒绝:“不去,没时间。” “不会花费你太多时间的。”房书平这次很坚决地说道,“我保证最多占用你几个小时的时间。” “乖,自己玩去。”杜卓阳拨开他就往外走,“大人的世界你不懂。” 房书平一把抓住他的腕子,眼睛里全是坚定的色彩:“是你不懂我的世界!” 杜卓阳沉默地看着他,半晌后才用力挣开自己的手腕:“带路。” 赶走了驾驶座上的阿基之后,房书平开着杜卓阳那辆最常用的黑色宾利车,一溜烟地驶出了别墅大门。 坐在副驾驶上,一边翻着电子pad一边用无线耳机安排事宜的杜卓阳没有理他,任由他把车子开上了州际公路以后,就开得飞快。 这趟旅程,一共开了两个多小时。 久到杜卓阳都关上了手上的电子设备,抬头去看车窗外的景色:“你已经开出了维尔市了。” “快要到了。”房书平摸起身边的水瓶给他,“喝口水?我特意让阿基准备的你爱喝牌子的矿泉水。” 杜卓阳把水接到手中,却没有立刻拧开。 宾利车终于驶下州际公路,沿着一条窄了许多的公路继续向前驶去。 看了几眼窗外似曾相识的景色,杜卓阳皱了皱眉:“这里是洛奇山。” 洛奇山其实是一条横贯美国西北部的大山脉的简称,杜家的总部就在这条山脉最高山峰的峰顶之处。 房书平没有否认,而是把车子一直开到了洛奇山下的一个小镇里。 在这个小镇的最后方,宾利车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放缓车速后慢慢地驶入了一座占地颇广的高墙大院中。 当车子驶入门岗森严的大门时,杜卓阳眼睛里的瞳孔不禁缩了一下:在他目之所及之处,以一种标准站姿在大门内侧行使看守职责的,分明是未着军服的华国士兵们! “你在搞什么鬼?”杜卓阳转过头去问房书平。 房书平慢慢地把车子开过内院中一道正在修建的大门:“亲爱的,以后这里将被修成第二道大门。修好之后的里面的院子,是我给你的……” 他伸出手来抓住杜卓阳的手攥紧,然后慢慢吐出了一个单音节:“……家。” 第三十五章 “这里离爸爸住的地方很近,而且挨着州际公路来往也很方便,”房书平下了车之后,站在一片明显正在施工中的工地上对杜卓阳意气风发的说,“我特意请了国内的工人过来施工,还让大哥顺便把了关,一定会尽量百分之百地保守秘密的!” “你捣鼓了一个星期,就捣鼓出了这么个玩意儿?”杜卓阳虽然已经习惯了他的不按常理出牌,但是房二少每次的做法都会为他刷低一次心理防线。 “当然不是!”房书平一本正经地说:“我还设计了婴儿房、游戏室,还有小书房呢!” 杜卓阳用力地用手捂住了脸,内心中很有一股说“去你妈的”的冲动,却心知无论说出什么来都会无济于事。 好不容易等心情回复了一点后,杜卓阳还没开口说话,就听到房书平带着炫耀地说:“亲爱的,你是不是也好激动好激动的?我就知道我一定会为你带来惊喜的,来来来,我们先去看一下婴儿房,不过还在装修中,所以……” “你他妈给我闭嘴!”杜卓阳绕开他就去拉车子驾驶室的门。 “哎呀不要这么别扭嘛~”房书平一把把他搂在怀里,语气欢快地说:“不要着急,大概再过小半年的时间我们就能正式搬过来了,里面的房间都还没有细致装修,我想先问问你的意见再做决定。” 杜卓阳已经不想再理他什么:“我什么时候缺过房子?杜家光在维尔市就有不下10处的房产!你若是想要,别说美国就是全世界随便你挑地方都能立时入住!” “可是,”房书平拉住了他,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这些没有一个是家啊。” “你从小住的老宅子现在已经被国内政府查封了……我知道,那才是你的家。”房书平慢慢地说,“我已经跟我大哥打过招呼,走完手续后我就出钱把它买下来,以后你回国之后,那里就是我们国内的家。” 杜卓阳一下子愣在了那里,记忆中的童年时光如同席卷而来的潮水一般将他淹没,那些已经散落在他意识长河并且被他刻意遗忘的回忆碎片像是被激活了一样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容貌已经模糊但是温婉动人的母亲扶起不慎跌倒的自己时的轻柔动作、比自己高出两个脑袋的异母兄长每次放学回来给自己带回的各式小零食、整日匆忙到看不见人影的父亲偶尔展露出来的对幼子的关心呵护…… 这些太过柔情的记忆,早已被他封存在心底的最深处,即便偶尔的忆起也是很快地放下,并不敢在心中作过多的停留。 而如今,却有这么一个人,口口声声地说着要给自己一个“家”。 杜卓阳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再次睁眼的时候,那些记忆的片段已经不复在脑海中存在:“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相信我一次有那么难吗?”房书平伸出双手搭住他的肩膀,“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我只是在努力地跟上你的脚步,然后希望能和你永远在一起。” 杜卓阳推开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然后在关上车门前对他说:“虽然不知道你这份执着从哪里来,但是……” 房书平用力地拉住了正在关闭的车门,打断了他的话说:“因为我爱你。” 杜卓阳冷笑了一声:“胆子越来越大了,我的话也敢打断了。” 房书平对此的回答是凑上前去吻了吻他的额角。 从洛奇山开回维尔市的时候,已经到了黄昏初上的傍晚时分。 在进入别墅大门之前,杜卓阳就接到了阿基的汇报:有不速之客的上门拜访。 用力地甩上车门,房书平心中充满了不爽,他一边把车钥匙扔给阿基,一边嘟嘟囔囔地对杜卓阳说:“我等下就安排家里装修的那些工人动作快点儿……不然整天都有阿猫阿狗随便地过来骚扰,这日子都快没法过了。” 杜卓阳没理他,但是也没否认,而是接过阿基递过来的传真瞄了一眼后:“这种级别的批示,你以后直接让人送给明杉。” “婴儿房的颜色是不是奶黄色比较好?”没有被拒绝呼脸而受到了极大鼓励的房书平来了兴致,开始认真构想一起组建家庭的明天,“还是说带着激萌泡泡的粉红色?” 杜卓阳把那几页传真递回到阿基手上,单手插兜地往主楼走去:“少犯点儿白痴吧,你。” “就是!”房书平跟着他往前走,路过阿基时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呢!” 我擦明明说的是你吧!阿基少年在心中愤怒地咆哮:早知道你是这么个卖队友300年的货色我一开始就该鼓动着杜少把你扫地出门看你还能在谁这里嚣张! 走进会客室之后,早已知晓来人身份的杜卓阳诚恳度没多高地说:“哦,是你们?欢迎啊。” 乔安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杜先生,晚上好。” 他身边的伊森也跟着站起身来,并且伸出了右手:“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杜先生。” 杜卓阳忽视了伊森伸出那只手,而是在他们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定后,冷眼看了他们好一会儿后,才说道:“何事指教?” 他虽然说着“指教”二字,但是语气里却一点不见客气之意。 伊森看了乔安一眼后,率先开口道:“今天下午,赛纳基亚州州立监狱里发生了一起意外事故。一名叫做‘瓦吉姆’的犯人在工作时不幸身亡,不知道您对这件事情是否知情?” 杜卓阳接过阿基递过来的修建好的雪茄,并没有马上放至口中,而是用手指把玩着说:“不太清楚,说得详细一点?” “他在进行车床加工的劳动时,突然摔倒在车床上,而且车床的开关也出现了故障。等到强制关闭电源之后,这个身高2米的男人,已经被生生截短了三分之一。”乔安盯着杜卓阳的眼睛,一字一顿地缓慢而又细致地描述着血腥的场面。 “竟然出了这样大的安全事故?”杜卓阳用手里的雪茄在沙发椅背上磕了磕,“我会重新向司法部提出此前你们错误地将我关押在那里的申诉的。” “真的和你没关系?”乔安怀疑地看着他,“据我了解,这起事故不是意外那么简单的事情。” “那你们尽管去查,只是不要像上次搞成证据不足就胡乱抓人就好。”杜卓阳把点过雪茄的火柴摁灭在手边的烟灰缸里,“顺便说一下,凯琳在我这里很好,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乔安的脸一下子涨红起来,然而在强忍住开口说出什么话的冲动后,却又迅速地变成了一片青白。 ——我总是这个样子,没有她那么有勇气,也没有她那么执着和单纯,即便是离开了她,我也…… 因为杜卓阳这句话,会客室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在停止流动的空气里甚至可以听到屋角那座大摆钟传来的钟摆声。 “还会有几条人命?”伊森用这句突兀的问话打破了房间里的凝重。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杜卓阳一口回绝了他,“我只是个守法的好公民,监狱里的事情,和我没什么关系——除了你们上回的那次‘误会’。” “该死的!”乔安狠狠地把监狱报告摔在桌子上,“到现在已经是3条人命了!” 伊森捡起那份报告,看似专心认真地阅读,却心思早已飘到不知何处的地方去了。 “怎么可能在不到一星期的时间里发生那么多次的意外?”乔安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圈子,“车床出意外、电闸出意外,居然连犯人去洗澡都会出现意外!” 他在这个时候,不禁又想起了凯琳:如果她还在的话,会是什么反应?……可是要是让她再次面对这种场景,还不如让她早日离开这里。说起来,凯琳是因为预料到会有这类情况的发生,才会那样果断坚决地辞了职吗? “有什么线索吗?”伊森终于放下了那份他压根也没看进去的报告。 “被收拾得不能再干净了!”乔安有些挫败地猛抓自己的头发,“全部都有合情合理的解释,每个嫌疑人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可是我知道,这件事情就是和杜有关!” 伊森从旁边的椅子上抽起自己的外套,有些匆忙地说:“……我先出去一下。” 乔安不满地看着他的背影,伸手拿过来那份报告,再次仔细地阅读起来。 杜卓阳被伊森的再次上门弄得很是不豫——这让他不禁认真思考起房书平的话来:难道真是跟住的地方有关?讨厌的苍蝇来得越来越多了。 但是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就被他强硬地按压回去:开什么玩笑,怎么会认同起那个蠢货的想法?一定是待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智商都被他拉低了。 伊森看到杜卓阳很激动,带着点儿热切地喊了一声:“杜先生!” 杜卓阳收回自己的思绪,冷淡地点了下头:“又见面了,伊森警官。” “你像以前一样,叫我‘汪逸’就好。”男人带着点儿腼腆说道。 “抱歉,”杜卓阳一点面子都没给他留,“我不认识什么汪逸,只知道FBI里有个伊森。”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伊森往前走了一步,真诚而又恳切地说,“上次是因为任务在身,我不得已而为之……而且我也没想到和你相处得那么愉快……” 他停顿了一下,见杜卓阳没有流露出什么反感的表情,便大着胆子继续说:“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想,在想我们还能不能回到从前?……我还可以重新追求你吗?我可以帮你消除在警方系统留下的一切痕迹,或是其它还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的地方,你只管提就是。” “同样的无聊把戏,”杜卓阳不带一点感情地说,“玩第二遍就太没意思了,何况你的演技更加拙劣了。” “我没有!”伊森激动地否定道,“我这次是真的……” 杜卓阳用扔在他面前的一个小型窃听器打断了他的话:“这些话,悠着点儿说出口……不然,下次去赛纳基亚州州立监狱的就是你了。” 伊森被他这个举动弄得有些赧颜,但还是低声说:“你果然还是在生我的气。” “莫名其妙。”杜卓阳扔给了他四个字,转身离开了会客室。 带着惆怅心情离开的伊森,还没有完全走出别墅的大门,就被人用力地在屁股上踹了一脚,以一种不怎么好看的姿势摔在了草坪里。 在他身后,心情糟糕的房二少笑得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看来上次揍你揍得还不够狠?连小爷的人你都敢来抢?” 伊森一见他就浑身发疼,挣扎着还没起来,就又被他踹了一脚狠的。 “老子说话从来不威胁人,”房二少笑得温柔,说出口的话却与之截然相反,“下次再让我看到你,保证打断你的腿!” 第三十六章 “埃德他们这次表现得不错,”杜卓阳靠在沙发靠背上,伸直了两条长腿搁在沙发前的几案上说,“事情做得干净又利落。伯达,你找个时机把人接出来,先送到北欧或者南美避一下风头。” 季伯达哈哈一笑:“能得杜少您一句夸奖,埃德他们也是很开心的。正好去南美的航线上一直有一些人在捣乱,不如让他们过去压一下场子?” “你做事情我放心。”杜卓阳变换了一下双腿交叠的位置,转过头去对明杉说,“说起来,你们两个一起过来和我商议的次数倒是越来越少了,上一次还是两三个月前。” 在这间不大的会议室里,除了一向被杜卓阳视作左膀右臂的季伯达和明杉之外,还在最外侧的方椅上多了几个新鲜的面孔,这些都是被挑选上来即将担负起核心重任的家族子弟,此刻都用充满了敬仰和希冀的眼神看着会议室主位上的男人。 “既然是伯达和明杉看上的人,”杜卓阳目光一一扫过那些被他注视后都愈发激动的男人们,“都值得我去信任,希望诸位不要负了我这份信任和……” 他话还没有说完,面前巨大的电子屏幕上突然闪动了一下,自动开启后就立刻出现了一片爆炸式的雪花干扰。 “什么情况?”季伯达摁动了藏在耳道中的通话耳塞,杜家的信息系统一向是由他来负责掌控的。 屏幕稳定了一下后,出现的是季伯达的副手,一个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杜少、季哥,有陌生的通话信号要求强行接入,现在已经被我们拦在了防火墙外面。” “接进来。”杜卓阳把交叠的双腿从几案上拿下来,一改方才闲适方式的姿势。 ——能突破杜家防火墙的除了官方政府之外,只有少数的几个“同道中人”,但是不管哪一个都没有必要用这种明显得罪人的方式进行联系……到底是为了什么,才…… 恭敬着低下头的男人消失在屏幕里,随着一阵信号传输过来的电流噪音之后,屏幕闪了两闪后,定格在一个空旷阴森的仓库里。 “杜少,早。”明显是人工合成的声音带着毫不起伏的单调感“滋啦滋啦”地响起。 “定位、音轨分析!”季伯达阴沉着脸色通过耳塞吩咐着,对于一向负责信息安全的他来说,允许这种情况的出现简直就是打落掉牙齿一样的羞耻。 “在下仰慕阁下已久,”电子音干巴巴地说道,“几番想要登门拜访但却担心会被阁下误会来意,无奈之下只得另想他法,以求阁下上门一叙。为表诚意,特请来尊客一名,陋榻已扫,虚席以待阁下莅临。” 随着它话音的落下,一直停顿着的镜头开始推进,直到聚焦在一个被吊在房梁上的人影上才停了下来。 被吊在那里的男人身材单薄、颀长,身上所穿衣物虽有褶皱但未见破损,只是手腕处的宛然血痕却被他原本就白皙的肤色衬托得更见夺目惊心。 杜卓阳猛地从沙发上站立起来了——虽然画面中的男人因为吊立的姿势,被垂落在额上的刘海遮盖了大部分的面容,但是他还是在看到男人的第一眼就认出了是谁。 “邵先生事务繁忙,能把他请到我们也是费尽了苦心。”依然平淡的电子音透着一股莫名的恶意,“想必季先生已经开始着手分析和定位这段视频了,那就还请您多加努力……我们,6个小时后见。杜少,敝处空间有限,还请您孤身而往,否则……” 杜卓阳操起手边上的烟灰缸,“咣”地一声用力砸了过去,占据了半面墙壁的电子屏幕应声而碎,暴露出来的电子管在崩散开来的屏幕碎片中爆发出细微的火花。 一身戾气的杜卓阳砸碎了电子屏幕还不消气,抬起一脚踹在自己面前的几案上。矮小的方桌打着旋儿地飞了出去,再次重重撞在已经毁坏报废的电子屏幕上。 “斯特拉呢!”杜卓阳踹翻了沙发就往外走,“让他滚过来见我!” 明杉紧跟着他往外走:“杜少,我已经安排人去带他了。” “给我派人去查!”杜卓阳的脑子嗡嗡作响,觉得太阳穴处绷紧的血管已经快要沸腾燃烧起来,“他坐的哪趟航班、何时起飞、何时到达、何人接机、所往何处、何时消失!都给我一一查清楚!” 摁住无线耳塞不断发布一个又一个命令的明杉也带上了杀意:“敢在我们杜家地盘上下黑手的,多少年来都没有过了,大概都忘记咱们的规矩了……杜少,要不要给邵家传个信儿?” “用不着,”杜卓阳踹开主厅的大门往外走,“我姑妈都死1年多了,邵钧哲不过是个废物,告诉他能有什么用? 这段强行接入的视频在杜家并不是个秘密,原本就有着良好“群众基础”的房书平自然几乎在同一时刻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等到他匆匆忙忙地赶过去的时候,正看到了杜卓阳一脚已经踏上了直升机的登机踏板。 挥了一下手让驾驶员准备起飞,杜卓阳一手扶着舱门,在机翼掀起的越来越大的气流中,不耐烦地对着赶来的房书平说:“如果你是来劝阻我的话,现在就可以滚蛋了。” 房书平叹了一口气,然后向杜卓阳伸出了右手:“亲爱的,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一次呢?……我是来和你一起去的。” 杜卓阳沉默地看着他,脚下直升机越来越大的轰鸣震动预示着起飞时刻的逐渐接近。 终于,他慢慢地伸出手去,握住了房书平的右手,然后手下一个施力把他拽上飞机:“你知不知道我要去做什么?” 房书平借着他的一拉之力,用力登上向下风流越来越大的直升机,然后抓住杜卓阳的肩膀把他摁在机舱壁上,低头就吻了下去。 缓缓离地的飞机带着刚起飞的摇摇晃晃,让杜卓阳分辨不清此时翻涌而来的眩晕感是来自于升空的震荡还是男人力道甚大的索吻。 结束了这个短暂的亲吻之后,房书平用手指轻压了一下被自己吻得微带水色的唇:“你已经一个人太久了,应该习惯身边多一个我了。” “是吗?”杜卓阳意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真的没有其它原因?” “当然。”房书平一脸的嗤之以鼻,“那个小子怎么可能会对我的地位构成什么威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管他是谁!” 按照原定的计划,邵逸辰将在周五下午参加那个慈善基金会的成立仪式。 在斯特拉的安排下,他搭乘了一架周四上午抵达纽兰登的飞机,然后和随同的经纪人还有工作人员一起,坐上了由Starlight安排过来接机的一辆大型商务车,到所住的酒店安置好后,还和Starlight的几位知名导演还有一线艺人一起共进了一个气氛轻松的午餐。 因为尚在息影期间,邵逸辰已经婉拒了斯特拉提出的召开新闻发布会的提议,但是却同意了参加Starlight内部举行的一个小型晚宴的活动。 直到晚宴进行到一半,发生的一切都还很正常。但是原本就很小心饮酒量的邵逸辰,却还是在晚宴的末尾有些不胜酒力,只能跟着斯特拉安排的一个服务生先行下去休息。 然后……记忆就开始模糊起来…… 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之后,邵逸辰费了半天劲都没能认出自己现在身在何方。 而被吊立着的状态和手腕处随着意识一起回笼的疼痛知觉让他一下子绷紧了脊背…… ——这里是……一个废弃的仓库? 邵逸辰努力抬起头来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远处紧闭的大门和开在极高处的气窗让他第一时间就打消了自救的念头。 艰难地扭动了一下手腕,破损的皮肤和金属的枷锁摩擦在一起,引发出一波更为鲜明和让人牙酸的疼痛……邵逸辰强忍着被吊立和疼痛的折磨,用积攒不多的力量转动着身子,终于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疑似摄像头的设备。 “我醒了。”他对着摄像头用华语和英语缓慢而又清晰地说了两遍。 仅仅在这一分钟的时间里,后背上的冷汗已经密密地打湿了整个衬衫。 在没有任何时间参照物的情况下,邵逸辰觉得度过的每一秒都短暂而又漫长。 他尽力维持住理智,在心中默数的数字到了100之后,正对着他的紧闭大门伴随着刺耳的铁锈摩擦声开启了,一个逆着光的人影慢慢地走了进来。 邵逸辰半眯起眼睛,在适应了突然强起来的光线照射下,终于看清了来人的身影。 然后,他带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是你?!” 随着大门的再次关闭,身材并不十分高大的男人终于走近了过来。 他避开邵逸辰询问的目光不看,从身上拿出一些布条,用力地掂起脚尖,费劲把那些布条缠在铁铐和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的手腕之间。 邵逸辰有些复杂地看着他的举动:“你是被谁逼迫的吗?” 男人低着头不作任何回答,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了半天后,就要转身离去。 “请等一下。”邵逸辰喊住了他,“请您为我拿来一些水吧,最好还能有一些吃的东西……斯特拉先生。” 第三十七章 当杜卓阳气势汹汹地来到洛奇山上之后,才发现目前这个杜家的最大总部已经陷入了一阵慌乱中。好在就他所见,局势尚在控制之中,这才没引爆他心底原本就已经在临界值上的怒气。 杜二爷破天荒地没有在客厅中等着人上门,而是在停机坪里等着杜卓阳的到来。 “什么情况?”杜卓阳从直升机上踏步下来之后,直接走向了自己的老爹,“人家都是老当益壮,你怎么越老越不中用,混到到现在连老窝都被人端了?一定是平时喝茶喝太多了吧?” 杜子鸿没有对他的口出不逊做出什么训斥,而是在向跟在他身后的房书平点了点头后,简单地说:“这件事情说起来还和你有关……‘蝰蛇’带走了正文。” 正在跟着杜子鸿的脚步往前走的杜卓阳闻言一下子停在了那里,半晌之后才用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声音问道:“是……‘蝰蛇’?” “尸体还停在后面的院子里。”杜子鸿点了点头,取下嘴里咬着的烟斗,“到底是排名前五的佣兵团,趁着我不在宅子里的时间动的手。” 杜卓阳听他这么一说,倒是立时想起了今天的日期——今天是杜正文的生母过世的日子,杜二爷枭雄一生一共有过两个正室夫人,却都没得了善终。一向多情的杜二爷在夫人的忌日,总是会去墓前亲自祭奠怀念。 “他这么做,倒真对得起自己死去的老娘。”杜卓阳面无表情地说,“哪里有你滥情的影子,恐怕不是你亲生的吧?亲子鉴定有做过吗?” “与其替我担心这个,”杜子鸿在走进主楼客厅的时候说,“不如去弄清楚是谁雇佣了‘蝰蛇’。” “我让季伯达去查过,”杜卓阳说,“暂时还没查出‘蝰蛇’的雇主和任务。” “这本身就已经够说明问题的了。”杜子鸿坐定后放下手中的烟斗,“还有,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难道是未卜先知猜到家里出了事?” 杜卓阳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邵逸辰被绑架了。” “早晚的事儿!”杜子鸿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说,“自从你看上他那时候起,这根本就是早晚会发生的事儿。你以为我当初为什么咬准了你不许去碰邵逸辰?阿睿向我的请求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这个孩子太容易成为你众所周知的明显弱点,根本不用费什么周折就能通过拿住他来制住你!” “我自有办法护他周全。”杜卓阳强硬地回应道。 “我当时也是这么对你母亲说的!”杜子鸿拍了一下椅子扶手,“最后还不是落了一个香消玉殒?” 一提到母亲,杜卓阳的脸色终于有了些微的和缓:杜二爷一生情人无数,最记挂在心头的却还是杜卓阳的生母,卓家的大小姐。 “想进杜家的门,哪儿有那么容易。”杜子鸿拿起烟斗抽了两口,“邵家那个小子自幼娇生惯养,是阿睿的宝贝心头肉,经不起一点风雨的样子,还是个戏子。让他成了你的人?只会死得更快!还不如那小子来得皮糙肉厚!” 他一伸手,就指住了贴着杜卓阳坐着的房书平。 得到了“岳父大人”的肯定之后,房书平的得意几乎快挂在了脸上:“就是就是!还是爸爸您的眼光英明,我和卓阳绝对是天造地设。您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卓阳和孩子的。” 杜卓阳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脚:“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谢谢。” “不客气,”房二少大言不惭,“我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对于这种给个杆子就顺着往上爬的人,置之不理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案。所以杜卓阳没理他的嘚瑟,张嘴就把对话拉回了正题:“这两件事情发生的时间太凑巧了,我怀疑……” 但还没等杜子鸿做出什么判断,跟着杜卓阳一起回来的明杉就已经急冲冲地走了进来,先向杜子鸿行了个躬身礼:“杜爷!” 杜子鸿用自己的烟斗敲了敲旁侧的桌面:“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多礼?你说就是。” 明杉的表情很凝重——这是在一个本来就面瘫的男人脸上很难看到的表情:“杜少,已经确认过,斯特拉已经消失了,连带着他的家人亲眷一起。” 事态至此,杜卓阳反倒冷静了下来:“准备得倒挺充分,倒是不枉他跟了我这几个月。” “所有在昨天接触过邵家少爷的人,已经都被控制了起来,但目前看来,并没什么人知晓内情。”明杉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跟着邵家少爷一起过来的工作人员,已经把消息传回国内了,您看?” “把人看好,别让他们乱跑。至于邵钧哲,不用去管他。”杜卓阳示意明杉把那段视频文件拿给杜子鸿看,“季伯达那边有没有传过来什么消息?” “坐标基本上确定了下来,是在西恩海上的一个小岛上,根本不在我们的航线范围内。不过,已经调派了人手过去。”明杉杀气腾腾地回答。 在电子pad上飞快地浏览完视频之后,杜子鸿没有兴趣再去看第二遍:“手法真是熟悉得让人难以忘怀……人家要求你孤身前往啊,儿子。” “怎么可能?”杜卓阳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和左手小指上的尾戒,“能威胁到我的人,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出现。我今天过来,就是要调守着宅子的这批人手过去。不赶尽杀绝,就不是我的风格。” “邵家那个小子呢?”杜子鸿意有所指地问道,“当真不顾他的安危了?” “尽人事、听天命。”杜卓阳冷酷地回答,“大不了我赔他一条命!” 直到看见昆卡前,杜正文都以为自己的这辈子都将在这间不到20平方米的“囚室”里度过,运气好一点儿的话,也会还能有一个永远不叫自己“爸爸”的孩子——只是会被当成杜卓阳的候选继承人之一。 但是当昆卡热情地张开双臂抱住他,并且在他后背上轻抚了一下时,他觉得……有可能最后属于自己的机会要到了。 在昆卡走了之后的日子里,杜正文安静而又焦灼地等待着这个机会的到来,并且表露出与平日无二样的颓废、失落状态。 只是,他心里却知道,有一种叫做“野心”的生物,正在自己的心底重新被孵育出来,并且慢慢地壮大起来。 这一天,终于到了。 破釜沉舟的“蝰蛇”这次行动的手笔够大,杜正文所在配楼的顶层被高爆炸弹直接掀开,在看守成员们被爆炸震得东倒西歪之际,一架军用直升飞机如同幽灵一般驾临而至,准确地将弹药覆盖到了尚有人员存在的每一个角落,然后直接放下救生梯光明正大地带走了杜正文。 ——这一套战术太过强硬和直接,带有摧枯拉朽一般的逼迫感和太过鲜明的个人色彩,正是杜卓阳在加入“蝰蛇”之后第二年惯用的突击战术。 杜正文被救上直升飞机时还有些难以置信,杜家在洛奇山上的护卫力量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即便拿“铜墙铁壁”、“固若金汤”等一系列的形容词来加以描述都不嫌得过分。 “就这样把我救出来了?”他一边稳定着自己的身子一边问道,“杜家的洛奇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容易突入了?” 军用直升机掉过了头,然后从舷窗里映出了一片弹火纷飞的地狱场景:作牵制之用的“蝰蛇”成员们正在以一种可见的速度被一边倒地压制中,随后一枚地对空导弹带着尖啸声从相邻的山头被发射出去,擦着杜正文所在的直升机的尾翼咬住距其仅仅不到百米的另一架直升机,然后迅速地爆发成一团硕大的烟花。 杜正文立刻闭了嘴。 直升机内的可视电话闪了一下后开启了画面,昆卡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中:“损失情况比我们预想到的还要严重……这还要拜杜先生今日没留在这里所赐。” 昆卡口中的杜先生,指的正是杜子鸿。 “那他去哪里了?”杜正文不假思索地反问道。 “你都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昆卡抬起眼睛,像是查看了一眼时间,“我们还有大约2小时就能见面,你先休息一下,再想想见面后和我谈些什么。” “大不了我赔他一条命!” 在杜卓阳说完这句话之后,房书平“蹭”地一声就站了起来:“你去赔他一条命,那谁来赔给我你的命?” 杜卓阳抬眼看了他一下:“我这条命还要留给杜家,你大可放心。” “那你的心呢?”房书平有时候都会痛恨到自己的敏锐,想都不想地张口问出这句话后就开始后悔。 ——这种情况下,根本就不是问这类问题的时机,依照卓阳的性子,这句话问出,多半是要翻脸的节奏…… 果然,杜卓阳闻言后就起身离开,声音也一下子冷了下来:“不劳你费心。” 他走到门口处就停了下来:“现在是上午10点,我还有4个小时的时间从这里赶去西恩海,给我调一架‘黑鹰’过来。我出发1个小时以后,从洛奇山和距离西恩海最近的基地各调3个小队过去,同时将和海军处的交易时间提前到今天下午3点,再问问他们要不要卖杜家一个人情。” 他转过身来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明杉立刻拿出了一把大口径的沙漠之鹰虚虚地对准了房书平。 然后像是接到了指令一样,不下有四、五把枪都做出了相同的举动。 “你老实待着这儿,”杜卓阳看着浑身都写满了失落低气压的男人,“……等我回来。” 房书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第三十八章 杜正文见到昆卡时,是在一条停靠在美国西北海湾上、伪装成民用游轮的小型军舰上。 “你怎么会下这么大血本救我?”这是杜正文见到昆卡的第一句话,“别说什么我救过你的鬼话,这话骗骗别人还可以——老队长也救过你。” 昆卡把吸到一半的烟卷扔在甲板上,用左脚用力地碾灭:“互惠互利的最优选择……开船。” “‘蝰蛇’换血换得真彻底,”杜正文扫视着船上来来往往的人,“是要让当年的知情人全部‘闭嘴’么?” “那还少了一个你。”昆卡用力地搓了一把脸,“为了救你,我的人搭进去了一半,希望最后能让我收回这个成本。” “我们现在去哪里?”杜正文带着点儿嘲讽地说,“你救我注定是个赔本买卖,我现在在杜家说的话还不如杜卓阳放的屁响。” “去西恩海。”昆卡眯起眼看了一下太阳,“希望我们能赶得上这钞狂欢’。” 房书平慢慢地攥紧右手,在他手里压着的一枚小小环状物体从他手心的纹路顺着血管的脉络一直烫到心底的最深处,烧得他简直一分钟都坐不住。 那是杜卓阳在临走前扔给他的:那枚曾被他偷偷拿走现在又失而复得的玉石尾戒。 “我做不到这样什么都不干地等他回来。”房书平站起来在屋内来来回回地绕圈子,“这已经是第二次我除了等什么都做不了了! 他转悠了两圈之后,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一样,转身对着杜子鸿说:“您这次不能拦我!” 杜子鸿揣着手里的沉香如意,送了他一个白眼:“你终于不喊我‘爸爸’了?” “谢谢爸爸成全!”房书平顺着杆子往上爬,拿着那枚戒指往自己小指上一套就往外走。 他刚走出大门,兜里的电话就尖利地锐鸣起来,是邵钧哲。 “逸辰现在人在哪里?”邵钧哲在电话刚一接通的时候就大声地询问道,“对方要什么,只要我有,全部给他们!” “他们要的是杜家。”房书平一句话就堵死了邵钧哲的全部希望。 一直在门外守着的阿基看到房书平之后马上上前询问道:“房总,您是要用直升机去找杜少吗?家里现在的直升机调配十分紧张,可能根本没办法给您匀出来一架来,不如您跟着咱们的人一起走?” 距离3支武装小队的出发时间已经仅仅剩余了不到20分钟,再加上杜家此前的骤然受袭,能够按时出发便已经算是执行力和行动力惊人的表现。 “不用太久时间,送我到山下即可。”房书平回答道。 “房书平!”电话那端的邵钧哲已然快要着急发疯了。 “邵逸辰应该在西恩海上的一个小岛,具体坐标等下季同学才会发给我。对方点明让卓阳一个人过去,卓阳10分钟前就赶过去了。”房书平抽出一根烟咬上,一旁的阿基急忙给他递上火,“我劝你老老实实待在国内就好,不然10几个小时到了之后,人该救得回来早救回来了,救不回来的话你赶到这里也是无用。” “我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待在国内?”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带着嘈杂,“我已经定了飞往美国的最近一次航班……换做是你,你可能什么事都不做只是干等吗?!” “我当然不会,”房书平一口否决,“我这不是正在赶去救老婆的路上吗?你自己乖一点,不要影响到我和卓阳,不然逸辰救不回来就怪你啊!” 电话那端传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如果不是嘈杂的背景音还在,房书平几乎要以为邵钧哲挂掉电话了:“喂!喂!喂?电话没声儿了亲,我挂了啊亲,我一分钟千万上下的还要去救媳妇儿接你电话的成本太高了。”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邵钧哲的声音听起来灰蒙蒙得没有一丝光彩,“我明明知道他身处在危险之中,却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我……” “那就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大起来吧少年。”房书平的声音无论何时听起来都那么活力十足,“我该上飞机了,先挂了。” 抬起头努力地看了一眼因为开得较高而显得格外渺小的气窗,邵逸辰试图分辨出现在的时间。 ……距离自己醒来过了过久?3个小时?还是5个小时? “下午两点半了。”被他问了多句依然一言不发的斯特拉突然说道。 “这个时间,是有什么含义在吗?”邵逸辰接着他的话问,却意料之中的再次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他没有气馁,依然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我认识你的时候,你还不是Starlight的总裁呢,你当时是《完美律师》的制片人。可惜那部剧只播出了一季就被砍了。” “……你看过那部电视剧?”斯特拉终于有了第二次回应。 “看过的。”邵逸辰肯定地回答说,“虽然是部老片子并且剧本也很没什么新意,但是很多拍摄意识都很超前——如果可以能实施得更完美就好了。这部片子,是怎么被停播的?” “和导演的意见有些不合。”斯特拉低声说,“他觉得我作为制片人,对导演和演员都有太多的干涉了。” “那些拍摄手法是你提出来的?”邵逸辰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叹,“太可惜了,你应该去做导演的。” 斯特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拿起一瓶水放在邵逸辰唇边。 “我不能再喝了,”邵逸辰苦笑了一下,“再喝恐怕我的膀胱又要受不了了。” 男人的手没有离开,而是接着沉默了一小会儿后固执地说:“我会放你下来的。” 邵逸辰无奈,只得作势喝了两口后,继续问他:“怎么没有去做导演?你也是爱电影的人吧?” “我……我没有受过导演的系统训练。”这一开口,就像是打开了倾诉的匣子,斯特拉讲述了自己苦闷却又简单的故事:出身商家,父亲不支持自己投身电影事业,无奈以制片人的身份从业却又屡遭波折。 等到说到接受Starlight之后,斯特拉突然停下了口,并且在深深地低下头之后,模糊地吐出了一个轻微的音节。 “……对不起。”他说。 “黑鹰”的速度极快,从洛奇山到西恩海只需要用3小时多一点的时间便可抵达。 在刚起飞的时候,杜卓阳就接到了一个电话,但是在看到来电人是邵钧哲之后,立刻挂断了。 第二个打进来的电话就不得不接了,是明杉。 “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杜卓阳摁下通话键后直接问道。 “坏消息。”明杉回答的声音不见慌乱,“FBI的两位警官正在和杜爷喝茶,您要的3个小队没办法现在出发了。” “我不管谁在喝茶,”杜卓阳一点通融余地都不留地说,“我要的人到不了就是失职,你自己看着办。” “我明白了,杜少。”明杉的声音依然不见起伏,“我会想办法的。” “让季伯达跟司法部的人好好聊一下。”杜卓阳吩咐道,“告诉他们,换一批智商等同于人类的苍蝇过来。” 杜正文在见到邵逸辰后很是有些吃惊:“……是你?” 不管是之前的苏慕彦还是现在的邵逸辰,几乎都没见过这位杜家的大少爷,所以在吊立了半天精神疲乏之下,不禁脱口而出了两个字:“你是?” 杜正文皮笑肉不笑了一下:“邵逸辰你可真够白眼狼的,你认得的表哥只有杜卓阳一个人?亏得你小时候,我每次去看姑妈都好吃的好喝的带给你。” 邵逸辰立刻明智地闭上了嘴。 随着杜正文的到来,原本空旷寂寥的废弃仓库里也多了不少人,而之前一直陪在邵逸辰身边和他聊电影的斯特拉已经不在了。 一个身高体貌都写满了“我是高加索人”的男人亲手把邵逸辰从吊在屋顶横梁上的锁链上解下来,忽视着他手腕上的铁铐,假惺惺地说着:“忘记给您解下来了。” 邵逸辰一个都不认得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所以既没有回答也不再言语。 只是,他不认得,杜正文却认得:“卡拉切夫、坂上,你们好大的手笔。” “为了杜太子,再大的手笔也是值得的。”卡拉切夫一语双关地说。 ——在杜卓阳接手杜家之前,被很多人认为会是杜家“太子”的,明明是…… 杜正文冷哼了一声:“这种垃圾话,你不说也罢。” 就在他们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仓库外面突然传来了地动山摇的爆炸声和轰鸣声。 “这是……” 坂上失声道。 “杜家有两架‘黑鹰’。”杜正文有一种明显带着幸灾乐祸的口气说,“你们居然没这个情报?早知如此,我还不如老老实实地留在洛奇山上。” 搭载了最新科技的战斗机,对空对地都有着强大的压倒性火力,甚至在美军中都仅有不到30架正在服役。 虽然杜家仅有两架,并且其中一架是没有装载任何武器设备的训练机,但仅凭借于此就能在小范围内的对空、对地中立于了不败之地。若是此前“蝰蛇”来袭之时,杜子鸿在家并且下令“黑鹰”升空,恐怕连“蝰蛇”折损殆尽都无法把人安全带出。 经历了短时间的静默之后,紧闭的金属大门处传来了猛烈的震动、炸裂和火光,然后带着哀鸣被轰开了一道大口子。 这种情况的出现让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情况不明的震撼和呆滞中,以至于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做出任何反应。 在弥漫开来的烟雾缭绕中,一边走着一边慢慢脱去战斗机防护服的杜卓阳在摘下脸上的护目镜扔到一旁之后,才开口说道:“现在,我们可以谈一谈了。” 第三十九章 有那样一种人,即便是悄无声息地站在人群当中,也能在瞬间吸引到所有人的注意力。 杜卓阳就是这种人。 脱去厚重的防护服后,杜卓阳随意地舒展了一下身子,他额前的碎发被爆炸过后尚未平息的气浪吹冲得有些凌乱,但是却给他带来了一丝更加危险的气息。 “让我看看,”杜卓阳站定后,一点都没有被威胁的自觉地说,“尼涅尔、坂上,只有你们两家就敢对我动手?会不会有些自我感觉太过良好一点儿?” “你也一样。”卡拉切夫做出了一个隐晦的手势,“最近这段时间是不是感觉太过良好了?” “别那么多废话了。”杜卓阳的目光一个个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在经过邵逸辰身上时有过短暂的停留,“是我点名,还是你们一个个说都有什么条件?” 邵逸辰被他的目光注视着,汗湿的掌心中一片粘腻,仿佛虚握住的动作只是一层轻浮的假象……虽然他知道自己这次被胁迫是为了威逼杜卓阳,但是等这个名义上的表哥真的出现在眼前时,沉重却塞满了内心的每一处角落并且挣扎向周身蔓延开去。 ——就像是一笔还不完越滚越大的旧债…… “既然杜様都已经离开了华国一年有余,”最先开口的是那名看起来其貌不扬的日本男人,“希望可以放松对东亚的控制力。” “不,”卡拉切夫猛地转过身去,“这根本不是什么地盘的问题!” 坂上知重往后退了一步:“我对你们的私人恩仇没什么兴趣,这次行动也只是随之附和,希望能借机与杜様达成一二协议而已。” “现在才开始内讧是不是有点晚了?”杜卓阳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阴狠,“让我看看……有为了势力范围的,有为了兄弟情深的,”他看了一眼杜正文,“不知道尼涅尔家和‘蝰蛇’是为了什么?” “瓦吉姆是我的弟弟。”卡拉切夫在提到这个名字时发音很快,这让他原本就难以听懂的英语变得更加含糊,“虽然太不争气早被赶出了家族,但是要教训他还轮不到你来动手。” “你也知道他太不争气?”杜卓阳冷笑了一声,“不过是个废物而已,都值得你如此煞费苦心,怪不得尼涅尔家这几年一直在走下坡路……‘蝰蛇’的昆卡队长呢?” 昆卡回了他一个微笑:“我只是接到了这个任务。” “杀掉自己的老队长取而代之也是接到的任务吗?”杜卓阳的话让昆卡脸上的和煦微笑立刻出现了裂缝,“……哦?我这么说只是诈你的,看起来是真的了?” “杀了他,”卡拉切夫指着杜卓阳对坂上知重吼道,“杜会给你更好的!” 坂上知重看了一眼杜正文:“只要你们能做到,我当然乐意之至。” “他现在只有一个人,”卡拉切夫又做出了一个手势,“没什么‘做到’‘做不到’的。” 杜卓阳没有去管渐渐从仓库外围包抄过来的黑色人影,而是看着杜正文:“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哥哥。” 像是被他这声称呼触动到,原本不愿开口的杜正文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今天的事情与我无关。” “我知道,”杜卓阳点了点头,“你还没这么大的本事。” “你!”杜正文大怒。 “你是觉得我抢走了你原定的家主位置?”杜卓阳打断了他下一句要说出的话,“可是如果不是你太无能,怎么连累得我到如今都会这么辛苦?” “你以为我这么看重老头子坐那个位置?!”杜正文被他一连串的话语相激,想都不想地大喝道,“我一直想要的只是教会你做一个合格的弟弟!” 情绪激动之下,杜正文转身就对着卡拉切夫说:“要我接手杜家之后支持你也不难,只有一个要求。” “留着他的命,”他指着杜卓阳道,“我要让我的弟弟知道,怎样做才是一个弟弟对哥哥的应有态度 。” “这不可能!”卡拉切夫断然拒绝。 “你们只有一个绑架目标,却有这么多心愿诉求。”杜卓阳在一旁一脸的轻松,嘲讽模式大开,“做人不要这么贪心。” 就在现场局势开始混乱到难以掌控之时,仓库外又传来了细微但是节奏感极强的行动声——卡拉切夫在外围的防护力量早在“黑鹰”的空对地打击下,被撕裂得一塌糊涂,但是“黑鹰”的性能优越,载人数最多只有2名…… 那么现在,正在海岛上行动的是? 这个疑问并没有停留太久,因为仅仅是不到5分钟之后,外面就传来了一个痞味儿十足的声音:“屋里有人吗?我过来接一下媳妇儿!” 卧槽,杜卓阳一听到这个声音就开始反射性地头大,难道丢人现眼的时刻又要开始了吗?! 然后,他果然看到房二少穿着一身帅到爆的单人作战服,趾高气昂地走了进来。 “我好像说的很清楚,”卡拉切夫放冷了声音,威胁性十足,“只准你一个人过来谈谈。” “我不是外人嘛,”房书平欢快地说,“我是家属。” 可惜杜卓阳一点都不领他的情:“你来做什么?……还有,你穿的是什么?!” “帅吗亲爱的?”房书平转了一个圈以做展示,坚持坑大哥路线100年都不动摇,“我大哥刚给我的,说是最新研制出来的单兵装备,比美国现在使用的XM801都要高端大气上档次。我回头让大哥给你也弄一套。” 一旁的坂上知重很感兴趣:“可以告诉我一下详细配置吗?我看到了夜视镜、刺刀包……这套单兵装备配备的是轻机枪还是手枪?能再转一下身让我看看吗?” 房二少大手一挥:“我不和日本人做生意。” 卡拉切夫看到坂上知重一副还想继续加条件谈生意的样子简直快要气炸了:“你他妈搞清楚场合好吗?” 坂上知重有些遗憾,但想了一下还是坚持道:“如果有类似的军备可以向坂上家敞开供应大门的话,我愿意从现在开始,做杜様永远的坚定盟友。” 他如此明目张胆的临阵倒戈,让卡拉切夫的脸面十分挂不住,想都不想地抬手就重重地抽了他一个大嘴巴。 如此近距离的突然发难,让坂上知重根本未作提防,几乎是被打着滚地抽飞在地。 这个举动就像是引燃了导火索,让仓库里一分钟前还处于盟友关系的两批人马立刻剑拔弩张地对峙起来。 卡拉切夫用力地从人群的最后揪出来邵逸辰,右手从靴子里抽出一把战术匕首,贴着邵逸辰的下巴对杜卓阳说:“你好歹能有一点解救人质的自觉好吗?一命换一命,你自杀,我就放了他。” “你脑子进水了吗?”杜卓阳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我就是智商低到负数也不可能答应你这种傻X要求吧?你爸爸是怎么培养出你这种白痴的?” 在传袭世家中,不管是黑道还是白道,杜卓阳这句问话的杀伤值都是最高的。 但是,除了这一句,还有房二少的一记补刀。 “不好意思,各位。”房书平咳嗽了两声以引起大家的注意力,“我想插个话。” 他从上身的战术背心中摸出一枚小小的控制器,非常诚恳地说道:“大家既然选择了这个地方做聚会地点,那一定都知道这里是被美军废弃的一处军事基地吧?那还有谁记得,这个被废弃的军事基地曾经的秘密使命是洲际导弹发射井?” 被一巴掌抽得七晕八素地翻在角落里,唇角还带着血迹的坂上知重艰难地颤巍巍地举起了右手。 “哎呀你还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军迷爱好者啊亲。”房书平一边上上下下地抛着那枚小小的纽扣式控制器,一边说着不要钱的风凉话,让人十分担心他会不会一个拿不准就摁动了手里的控制器,“那这位‘雅蠛蝶’先生知不知道,这里被废弃之后,包括洲际导弹在内的那批核武器被转移到了哪里?美国政府宣布被销毁了,反正我不是不信,你们呢?” “金沙岭,距这里大概200多公里。”杜卓阳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手里被抛得高高低低的小金属粒,“你想表达什么?” ——房家的手已经可以伸到那么长了吗?这个情报难道是被疏忽了? “我大哥在金沙岭偷偷地放进去了一个小玩意儿。”房书平笑得纯良极了,“你们快点儿来哄我开心,不然大家一起来坐蘑菇云……反正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卓阳葬在一起,能提前完成人生目标也是一项了不起的伟大成就。” 杜卓阳的脸沉了下来:“那请问你穿了这么一套单兵战斗服是想要做什么?难道只是为了毫无意义地耍帅吗?!” “对啊对啊亲爱的~”房书平又开始摇着尾巴转圈圈,“你看我是不是帅呆了?” 我操! 这是杜卓阳此刻的内心真实感受。 “你在骗人。”卡拉切夫的脸阴晴不定起来。 “其实我大哥这么跟我讲的时候,我也觉得他在骗我。”房书平诚恳地说,“不如我们现在就摁一下开关试试看它会不会起作用?” 卡拉切夫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就在气氛快要凝固到冰点的时候,一直闷不做声地被卡拉切夫提在手里的邵逸辰突然猛然发难,一手推开了卡拉切夫因为失神而暂时放松力道的右手,还带着重重的铁铐的另一只手用力地挥击到男人微微鼓起的太阳穴上。 在斯特拉临走前最后一次给邵逸辰喂水时,动作隐晦地在他的嘴巴里塞进了一把钥匙。 被袭击的男人趔趄着爆发了一大串卷舌音甚重的咒骂,找准平衡后想都不想地伸手去摸腰间的枪械。 杜卓阳绝大多数的注意力其实一直都分在邵逸辰身上,他的反应一向快得远超常人,在异动刚起的瞬间已经判明了局势,然后抬手就是连发两枪! 一枪打飞了卡拉切夫腰间的MP446,一枪击中了他持有匕首的右手。 这两枪都带起了飞溅起的大蓬血花,刹那间就打破了仓库里对峙已久的平衡。 第四十章 房书平在看到杜卓阳拔枪的动作后就暗道不好,心中还来不及咒骂就立刻拉下防弹头盔合身扑上,扑倒杜卓阳以后又拉拽着他连翻了好几个滚之后才躲避到了之前早已看好的柱子后面。 在这短短不过数秒的过程中,他的背面完全暴露到枪火的迫击之下,即便隔着防弹衣,也能感受到密集而来的极大钝痛,甚至还有两发角度刁钻的子弹避开了防护设备,在他的上臂、腿侧留下了两道擦伤。 而在这短短不过数秒的时间里,杜卓阳在被扑倒的状况下,依然平稳地打出了数枪,每一枪都准确地击中对方的手腕,并且伴随着武器的掉落在地。 在这根方柱背后的敌人,早被跟随房书平而来的训练有素的士兵们在异动刚起之时就清理殆尽。 顾不得自己还在流血的手臂和大腿,房书平颤抖着手推上去防弹头盔,哆哆嗦嗦地去摸杜卓阳的胸腹:“卓阳你有没有事情有没有哪里受了伤?” 杜卓阳一把就推开了他:“……逸辰!” 邵逸辰的骤然发难并非是草率而为,在他动手之前就看准了自己的逃避方向,用铁铐把卡拉切夫砸得后退了好几步之后,立刻扑倒在摔在一旁的坂上知重身后,随即在接踵而来的混乱枪战火拼中因着“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这一原则,被坂上的人顺手保护起来。 杜卓阳看到邵逸辰暂时安然无恙之后,才停下来即将要冲出柱子遮掩的身影,一回首就看到了男人脸上明显的弃犬表情。 “……我有穿防弹衣,”他不知为何突然心中涌起了一片复杂得让他一时都难以分辨清楚的情感,在心底膨胀得阵阵发虚,说了这一句话之后居然出现了少有的思维断层,沉默了一下后,才轻声问道,“除了手臂和大腿,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吗?” 房书平伸手拉过他的手——男人的指间还有着刚刚检查自身伤处时带上的血迹——然后慢慢地拉到自己的心脏处。 杜卓阳第一次任由他的动作没有挣开甚至离去,手指被拉进战术背心中,隔着防弹衣的阻隔都能感受到指尖下的心跳力度,一下下地跳动着仿佛能引起自己心跳的共鸣。 他下意识地想要做点什么事情出来,但是却因为经验上的缺乏和空白,一时间竟是什么办法都想不起来。 房书平拉着他的手在自己心脏前按了好几秒钟之后,才缓慢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没事儿了,你帮我充好电了。” 原本就心绪不宁的杜卓阳被他这句话弄得更是心跳不稳,带动得他觉得自己血管中的血液都有一种快要被沸腾起来的错觉。 ——他突然觉得,男人和他穿着的这套单兵作战服,都有一种能把人灼烧彻底的温度。 遵从着意识跟随本能,杜卓阳突然收紧了按在男人胸前手指,抓近他拉到自己面前,抬头吻了上去。 他这个吻和此前所有的吻都不同,有一种新生的勃发的热切交换在唇间,几乎在双唇相贴的瞬间就被房书平敏锐地觉察出来,然后更加缠绵地回吻过去,然后持续了数秒就主动停了下来。 “我睡在你旁边都大半个月没做过什么了,”房书平贴着他的唇角低语,“再亲我我可就真要擦枪走火了。” 只不过,说出这番话来的男人,话音未落就意图甚大地想要继续吻下去,然后被杜卓阳掐住脖子拎到一边去:“……你还是先从今天活下来再说吧。” 房二少立刻斗志满满,何止是充好电的状态简直就快要被充爆了,从柱子后面探首出去,一枪就打爆了刚用左手拽过一挺轻机枪、不顾腰间和右手的枪伤想要马上投身于战斗的卡拉切夫的…… 下.身。 双腿间血肉模糊的高加索硬汉爆发出了一阵痛彻心扉的惨嚎,极大的分贝透过震天的枪声直冲屋顶,震慑得所有交火中的三方势力都为之一顿,居然硬生生地打断了这场马上快要白热化的枪战火拼。 所以说,欲.求不满的男人最难惹、心最脏。 这声惨嚎里包含的痛苦和绝望太过强烈,以至于让在场的所有雄性生物都觉得胯.下一凉,纷纷顿感蛋疼菊紧不已。 “都他妈打够没有?”这一悲惨事件的“始作俑者”躲在柱子后面中气十足地喊道,“要想同归于尽不用这么麻烦,小爷我手指头轻轻一摁,大家就能一同归西!你们打得这么热闹,是忘记我手上的‘大杀器’了吗?” 他这么一喊,让不少人忆起了他手里之前的那个小玩意儿。 人在冲动的时候容易拼命,但是冷静下来之后的再慨然赴死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轻松做到的事情。 而对于尼涅尔家的汉子们来说,少主被打爆和少主的下.身被打爆是两个完全不同截然相反的概念,确认了地上打着滚凄厉嚎叫的卡拉切夫生命无虞之后,原先的拼命意识顿时打消了一大半。 愿意以己身为老大的性命报仇是忠义两全,愿意以小命为老大的性福报仇是脑子有病。 更何况,他们在日本人和占据了仓库外围最佳射击点的华人的联手打击下,原本就处于一种很不利的劣势地位。 确认了局势已经得到了有效控制之后,房二少非常讨人嫌地从柱子后面晃悠出来,手里依然一上一下地抛着那枚控制按钮。 “你还有别的兄弟姐妹或者亲生、私生子吗?”他同情地看了一眼下.身依然还在血流如注的卡拉切夫,丝毫没有任何愧疚之心地说,“如果没有的话,我可以介绍做试管婴儿最牛X的医生给你爸爸,多做几个的话我还能帮你们跟医生商量打个八折优惠。” 卡拉切夫痛得不能呼吸也不能说话,然而比身体遭受的痛苦更甚的,是作为男性尊严被当场打碎的尊严。失血、疼痛、屈辱……种种滋味接连而来,逼得他头脑一阵阵发黑发沉。 杜卓阳慢慢地走到卡拉切夫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成一团抽搐的男人:“这场闹剧还要继续下去吗?我真替你爸爸为你感到脸红。” 卡拉切夫现在的样子悲惨无比,但还是挣扎着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哦?”杜卓阳点了下头,“关于这一点上,我不能再赞同你刚刚那句话了——我也不会放过你的。对了,还有一件事刚刚忘记告诉你了:大概在一个小时前,特里家的瓦莱里奥和我联系了一下,他告诉我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你曾经邀请他一起在今天陪我玩这个蹩脚的游戏?不过他觉得这个游戏不太好玩,所以来找我想换一个游戏玩。” ——那家伙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明明知道尼涅尔家要下黑手的消息,却躲在一旁默不作声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看到局势渐明就忙不迭地跳出来要分好处,把“识时务”这三个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瓦莱里奥这个人,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跳出来咬你一口,但是在充当盟友的期间,还是值得去信任一二的。 坂上知重此人的心思既小心缜密又充满了小家子气,听到杜卓阳此言之后略加思索便想通了其中的曲折,立刻有些脸色发白地说:“杜様,我愿意做您最坚定牢靠的盟友!” “晚了。”杜卓阳无情地说,“对东亚感兴趣的不止是坂上家,瓦莱里奥那个家伙也流了好多年的口水。” 坂上知重心中不禁有些发苦,他想摇摆不定地当墙头草谋求最大利益,却没想到特里家跟他抱了一样的心思,而且比他做得还要聪明还要彻底。 “你们日本人还是那个老样子。”杜卓阳说的话一点情面都不留,“非得求打脸之后才知道要稍微老实一点。坂上家连日本都没完全吃下吧?脚踏实地一点儿,小朋友。” “杜様!”坂上知重看了一眼虽显狼狈但却在方才的乱战中毫发未损的邵逸辰,意图从他身上下手谋求最后的好处。 “我只是派出了6个小队。”杜卓阳一句话就堵死了他的请求,“瓦莱里奥那孙子差不多快倾巢而出了,你求我还不如去求他。而且,你自己愚蠢就以为别人都是笨蛋?视频里阴阳怪气那番话是出自你的手笔吧?一副装逼不成的穷酸样让人听了就觉得恶心。” 这段话的杀伤力实在太过巨大,还没说完就弄得坂上知重一个面红耳赤,哆嗦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杜卓阳的目光落在了邵逸辰身上,眼神里闪过的情绪快速而又模糊。 站在他旁边的房书平踢了一下仍然蜷缩着翻滚,但是惨嚎力度明显小了很多的卡拉切夫,对围着他站了一圈想要去搀扶他但都被骂退的手下说:“你们真的忍心不管他?他再流血就该死翘翘了。” 房二少的节操向来为零,此前要求他大哥派驻亲卫兵过来的提议和房中将早就蓄意在美国安插特工的想法不谋而合,借着杜家的名义送人进来送得理所当然至极,结果先用在这次突如其来的绑架事件中,效果相当出其不意和后发制人,拿军队精锐欺负黑道匪类欺负得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这场闹剧该收场了,”杜卓阳冲邵逸辰点了一下头,示意他走过来,“下次动手之前记得都带上自己的脑子。后会有期,各位。” 他说完之后转过身就往外走,房书平紧跟在他的身侧…… 所以,两个人都没有看到右手已经废掉的卡拉切夫挣扎着够到了一把被打落在地的USP45,充满恨意地瞄准了杜卓阳的后背。 倒在地上的卡拉切夫原本就不太起眼,举枪的动作更是进行了刻意的隐蔽。不过他这个动作,还是被两个人看在了眼里:一个是坂上知重,另一个是…… 枪响的一瞬间,杜卓阳就被人从背后扑倒在地。 他完全没有料想到这一扑,猝不及防之下右脸狠狠地被蹭在了石质地面上,带来了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但他完全顾不上这些,反手搂住扑住他的男人之后,立刻从掌心处感受到了一抹让人心生不祥的潮湿:“……逸辰!” 第四十一章 坂上知重死都悔改不了墙头草左右摇摆的尿性,此时一看杜卓阳完全无事,立刻挥手让自己的手下压了上去,迅速地将卡拉切夫和他的一干手下死死按在地上。 可惜他这番做派算是做了无用功,不管是杜卓阳还是房书平一个都没看在眼里。 房书平一把扳过来邵逸辰,看清楚了他的中弹部位并非是什么要紧致命之处才松了一口气——他对于邵逸辰的伤势比杜卓阳还要着急上心,要是这位少爷真在这里因为这个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他这辈子的那个宏伟心愿基本上就已经算是没戏了。 杜卓阳看到邵逸辰性命无碍之后,才沉着脸站起身来,拔出自己惯用那把M9,抬手就是两枪,准确地击中了卡拉切夫的两只膝盖。 半个身子都浸在血泊之中的卡拉切夫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快要对身上的伤痛麻木了,然而膝盖处传来的粉碎性剧痛让他恨不得自己能立时昏死过去,但却又被各处绞痛不停地唤醒着神经。 杜卓阳把枪口慢慢地转向坂上知重,冷若冰霜的脸上一片杀气重重。 坂上知重觉得自己的嘴巴一下子干了起来:“杜様……你确定要和坂上家彻底撕破脸吗?” 杜卓阳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咔嗒”一声,是撞针撞空的声音。这把弹容量15发的M9为了保证性能的优越,只被装入了12发子弹,已经在方才的几轮射击中被消耗殆尽。 “算你运气好。”杜卓阳收起来枪说,“你最好现在开始祈祷下次的运气还和这次一样好。” 他说完这句话刚要转身离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男人微弱的声音: “杀……杀了我……”卡拉切夫说出的话轻弱无比但是异常坚持。 被打残了双腿和右手,再加上下.身被重创……此番即便可以安然回到尼涅尔家,也必然会失去如今的地位和之后的任何希望。 “你想得倒美。”杜卓阳冷酷地回答。 在房书平的示意下,肩膀中枪的邵逸辰早被跟着他来的兵士们接手过去。这些做惯精锐的前华国士兵们以前都是跟着房中将的心腹亲卫,若是下放到普通部队少说也要是连营级的长官,至于普通的战场救治对他们而言更是小菜一碟。 杜卓阳看着房书平对邵逸辰的悉心照料,心中虽知此人与邵钧哲之间有着极为紧密的关系,但却还是忍不住多了一种极浅极薄的窝心之感。 只是这种感觉对他来说既新鲜又陌生,而且还很迅速模糊,所以一闪而过之后便了无踪迹,仅仅是多了一层更复杂的东西,横亘在那里——不仅在他心间,还在他和邵逸辰之间。 一起看着武装直升机升空之后,房书平回身捏住了杜卓阳的手,安慰他说:“别担心,逸辰只是被打中了肩膀。这架飞机虽然比不上你的‘黑鹰’,但比较适合运送伤员。我已经给阿基打电话,让他去找医生在家里待命了。” 杜卓阳犹豫了一下,回握了他的指尖一下后,开口问道:“你身上的伤怎么样?” “只是擦破了皮而已。”房书平得寸进尺,顺着他的腕子就开始往上揉捏,“你亲我两下准好。” 他以为杜卓阳会甩开他的手,然后理都不理地转身离去……结果,却只猜中了一半。 杜卓阳甩开了他越来越不老实的手,伸手揪住他的领子在他唇角印了一下。然后……就听到男人小小地舒出了一口气。 虽然房书平自从看到邵逸辰之后就一副状似无事的样子,最后还体贴入微、大度无比地安排人为他疗伤,但是内心深处那一根弦却始终绷着并且越绷越紧。 杜卓阳喊出的那两次“逸辰”,都像两根尖刺一样扎进他的心里,而且根根正中红心。 他知道邵逸辰对杜卓阳意味着什么,也知道邵逸辰其实便是苏慕彦的隐情,有时候也想狠下心来干脆不管不顾地跟杜卓阳挑明这件事让对方死心到只能接受自己的可能好了。 ……最终,却还是不忍心。 包括这次前来一同救人,其实他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甚至设想到若是两人两情相悦这种万分之一的极低可能性…… 但是,杜卓阳喊出口的两次“逸辰”和给他的两个吻,却让他忍不住欣喜雀跃进而在心底生出了更大的渴求。 快艇本身就比直升机要慢上很多。 等杜卓阳和房书平到了维尔市的宅子里后,赵医生已经处理好了邵逸辰的伤势,并且顺手给他打了一针轻量的安定剂。 杜卓阳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邵逸辰后,伸手关上了门,然后问候在一旁的赵医生:“现在什么情况?” “弹头已经取出来了,”赵医生自豪地说,“这种程度的枪伤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小意思,闭着眼睛都能处理。不过他之前受了不少惊吓,情绪也不是很稳定,所以我在给他注射抗菌素的时候随手给添了一针安定剂……杜少,您可以进去看看伤患的,他现在睡得很熟,应该不会被吵醒的。” “……,”杜卓阳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摇了一下头,“不……不用了。你在旁边好好守着就行。” 说完,他便有些匆匆地离开了。 ——甚至,还有一种落荒而逃的错觉感。 邵钧哲赶过来的时候已是深夜,杜卓阳原本懒得理他,打算直接让他在门外待一宿天亮再说得了。好在邵大少还有损友一枚,虽然平时及其不靠谱和节操无下限,但是关键时刻还是发挥了一点作用,安排阿基给他开了大门,这才得以心急火燎地冲进了邵逸辰的房间。 杜卓阳站在二楼的窗户前,看着邵钧哲焦急地向配楼走去,伸手就拉上了窗帘。 “话说亲爱的,”房书平半倚在床头上捣鼓着手上的平板电脑,现在正是国内的下午2点半,正是各大金融交易市场最活跃的时间段,“你和你表哥的关系怎么会闹得这么僵?” “看不惯他很多做法而已。”杜卓阳不想跟他过多讨论这个,直接转过了话题,“你还带着伤,早点睡。” “你呢?”房书平扔掉平板电脑就开始眼睛发亮,“是要先洗澡再这样那样还是先这样那样再洗澡还是边一起洗澡边这样那样?” “瓦莱里奥今天一整天都像是被打了鸡血,这会儿已经把尼涅尔家和坂上家打得节节败退。”杜卓阳这次居然没有训斥他的胡闹,反而简明扼要地做出了解释,“东亚的地盘杜家不宜介入太多,但是便宜了那孙子也绝无可能。我还要过去和他扯皮,你早睡就好。” “就知道特里那帮混蛋跟我八字相克专坏小爷的好事儿,早晚把他们收拾得明事理了!”房二少闻言自然大怒,完全罔顾自己第一次把人吃到嘴还借了安东尼奥?特索里奇之力的事实。 邵逸辰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他慢慢地睁开眼睛,还有些辨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却先感受到了自己的右手正在被人紧紧攥在掌心。 他刚一动,邵钧哲就醒了起来:往日里总是仪表堂堂的男人现在完全一派邋遢,眼圈处的明显青色再配上下巴上的胡子拉碴,看上去更显得狼狈不已。 “钧哲……”邵逸辰刚一开口的声音带着轻哑,连着咳嗽了好几声都缓不过来。 “你先喝点水。”邵钧哲有些动作生硬地去拿水杯,他维持一个姿势睡了一夜,早已腿脚发麻。 “你受伤的时候我可没这么紧张,”邵逸辰慢慢地撑起了身子,拉开衣服检查自己的伤处,肩膀处已被细致地密密缠上绷带,伤口那里传来的沙痛中带着清凉的触感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心,“不过是小伤,没事儿的。” “怎么可能会没事儿?”邵钧哲急忙向他身后塞了一个枕头,然后复又抓住他的指尖握在手里,“……是我太过没用,每次你身处危险之中我什么事都做不了……” “怎么会?”邵逸辰反手握住他的手,男人干燥而又温暖的掌心握上去有一种熨帖开来的体贴,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去依靠,“你之前不是救过我一次吗?连命都快丢了,怎么叫什么事都做不了呢?” “下次不许这么莽撞!”邵钧哲一看到他的伤口处的绷带就紧张得心跳加快,“杜卓阳他是什么人?哪里轮得到你去救他?” “没关系,”邵逸辰唇边挂上了一个浅淡的微笑,“原本就是多捡来的半条命……就算是逸辰的话,也多半会这么做的。” 杜卓阳走进房间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幅场景:伸手和自己哥哥双手交握的邵逸辰半靠在床头,眉眼间的放松和透窗而入的和煦阳光相得映衬,好像连周围的时间都随之变得流逝缓慢起来。 他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设想中的场景在眼前的真实再现,内心却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静,厚甸甸地压在心头,压得其下翻腾的各色.情绪都在愈发激烈的碰撞中趋于一种灰色调的无名。 邵逸辰一抬头就看到靠在门侧的杜卓阳:男人单手插着兜,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紧绷的唇线昭显了他内心并不像是外表这样平静…… 当他还是苏慕彦的时候,虽然听过他或多或少的恶名,和这个男人并无太多的交集。直到以“邵逸辰”的身份重新认识他之后,虽然前期的交往经历中充满了太多的恶劣记忆,但是愈到后期男人愈发厚重的认真却…… 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自己真的在一开始遇到的是这个男人,故事的走向和脉络会不会有所改变。 邵逸辰松开了邵钧哲的手:“钧哲,你先出去一下,我和杜先生有些事情想谈一下。” 完结章 邵逸辰一贯喊杜卓阳“表哥”,如今“杜先生”这三个字一说出口,邵钧哲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他想都不想地说:“逸辰,有什么事等你的伤好了再说。”边说边用力地捏了一下掌中的指尖。 邵逸辰坚决地推开了他的手:“你把我箱子里的那本日记拿来。” 见劝他不动,邵钧哲只得放开了手站起身来,走到杜卓阳身边的时候却又欲言又止。 杜卓阳拿他当空气,直接错身走了过去,拉了一把椅子坐在邵逸辰床前:“不去先吃点东西?” 邵逸辰摇了摇头:“左右都是没什么胃口。”书香整理 “你刚刚叫我什么?”杜卓阳唇边绽开了一个微弱的冷笑,“‘杜先生’?” 他的笑容慢慢地带上了自嘲:“……这么长时间都过去了,我对你哪里还会有什么……你又何必这么急着和我划清界限?” 邵逸辰心中有着千头万绪,却一时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语说出口。 他以苏慕彦的灵魂占据了邵逸辰的身体,如今对邵逸辰的感情,却是不愿也无力再去占据了。 邵钧哲回来得很快,他拿着那本日记递给邵逸辰,但仍然按捺不住内心的不安:“逸辰,你还是……” “出去,”杜卓阳看都不看他一眼,“或者我让人请你出去。” 邵逸辰接过来笔记本,指尖无意识地在封面上摩挲,觉得手上的这本纸质印刷品沉重得压得手腕生疼:“钧哲,你先出去一会儿比较好。” 邵钧哲无法,只得转身去找房书平。 房书平正吊儿郎当地在杜家的训练场上大耍“当家主母”的威风:在他的计划里,安在洛奇山上的那个家里,是要有杜家一半的护卫力量的,所以现在正借着杜卓阳的名头,在挑选着日后入驻过去的人选。 而在听了邵钧哲三言两语的描述之后,房二少当场就急了起来:“邵钧哲你怎么回事儿?怎么不拦着你家那个熊孩子?!” “你说谁是熊孩子呢!”邵钧哲闻言也开始发火,“而且你以为我不想拦他?我根本拦不住好不好?……如果杜卓阳知道这件事之后,向逸辰迁怒怎么办?!” 房书平甩开他就往配楼的客房处走:“你丫根本就不了解卓阳……他……” 他咬了咬牙,觉得自己脑子里轰轰作响:“他行事确实杀伐决断,其实却容易用情极深,而且做什么事情都是硬挺……邵逸辰当年在美国出事,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我干妈,第二个就是卓阳……现在他猛然知道这件事情,刚极易折、强极则辱……我跟你个文盲说不清楚的!” 训练场离别墅的住宅区距离颇远,等到房书平和邵钧哲紧赶慢赶来到邵逸辰房前,就听到杜卓阳在里面一字一顿地说:“你再给我说一遍!” 房书平一把推开门,就看到杜卓阳已经举枪指住了邵逸辰,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随即枪口调转指向房书平:“你也是知情者?” 邵钧哲推开挡在他面前的房书平:“你好歹冷静一下!” 自从8岁遭袭差点丧命之后就开始接触枪械训练的杜卓阳,一直以来都将枪支作为可以依靠的伙伴,即便受伤再重依然没有发生过执枪手抖的情况。 但是,现在他的手在抖。 杜卓阳用力地抓住手里的枪柄,力道越大手指却愈发颤抖,他觉得自己左手中拿着的那本日记像是一块烫红的铁块,火热地灼烧他的掌心仿佛快要和他的血脉融化在一起。 日记里其实写的只是一些片段化的散乱的只言片语:有对异国生活的不适应、对两国文化艺术的随笔感言、有对身边发生的细碎趣事的点滴记载,还有对明显受到不公待遇的大哥的愧疚体贴、对时常与自己玩闹的表哥的隐晦依恋…… 这些话语写的即兴而又随意,很多地方甚至连称谓都无,只有对他较为熟悉的人才能从这些文字的间隙中知晓他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 “我冷静?”杜卓阳深深地吸入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从喉咙到胸间都充满了一种热辣辣的炸裂开来的东西,涨得他胸口一阵阵眩晕般的发闷,“你管自己这种薄情冷血、罔顾亲情叫做冷静?……邵钧哲,我之前只觉得你这人刻薄寡恩、不值深交,却没想到你是这种不孝不悌的人渣。你知不知道,逸辰他跟姑妈主动说过要把A.E给你?你知不知道,他甚至是为了让姑妈做出这种决定才外出留学的?如果他不是出国留学,留在北都我和姑妈怎会护不得他的周全?” “发生这种事情又不是谁的预谋!”邵钧哲迎着他的枪口走了两步,“除了接受难道我有什么办法能让逸辰回来吗?” “是吗?”杜卓阳一枪擦着邵钧哲的头发就打了过去,空气里立刻弥漫开发丝烧焦和淡淡火药的味道,“我看你对这个结果就很满意……逸辰他是你的亲生弟弟,他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你有想过为他报仇吗?就这么坦然地接受了他人鸠占鹊巢的事实?” 邵逸辰拉开被子走下床去,拦在杜卓阳和邵钧哲面前:“杜先生,你如果愿意的话,大可一枪打死我……虽说蝼蚁尚且贪生,但是这一年多以来,我却未尝有过一日是安然度过的。多活这一年对我而言已经是难得,若是能换得逸辰回来,任我赔上几世性命也在所不惜。” 杜卓阳咬紧了牙看着眼前挡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你滚,我不愿意伤着逸辰并不代表我愿意看到你。” ——他对邵逸辰的感觉太过复杂,就连爱恋都分不清楚到底是停留在少年时代的逸辰还是后来换了灵魂的逸辰……这种感情纠结成了一团乱麻,深想到最后不仅难以理清而且延伸出一片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的阴影,推挤下来笼罩着将他吞没进去。 现在出现的场景是房书平设想过无数次但是却始终不愿发生的,他伸手揉了一把脸,走到杜卓阳身后,用力地把他拉到怀里抱住。 他对杜卓阳的性格极为了解,深知此时他虽然强硬到极点但是也强撑到了极点。 伸手慢慢地取下了他早已经握不稳的枪,房书平慢慢收紧了怀抱,用自己的胸膛撑起被他取走枪之后就开始有些站立不稳的杜卓阳。 杜卓阳任由他拿走自己那把M9,咬紧的齿间开始有淡淡的咸腥味道开始蔓延。 半响之后,他才“哈哈”笑了一声,只是笑声里是一片全然的空洞,听得房书平心里也跟着一紧。 “看在姑妈的份儿上,你们都滚吧。”杜卓阳挥了一下右手,“有生之年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自此日起,杜家和邵家断绝往来,直到邵钧哲你死或者我死为止。” 邵钧哲的脾气一向不好,被杜卓阳这句话说得正想要反唇相讥,却被邵逸辰使劲地重重拉了一把。 在拉着邵钧哲出门之前,邵逸辰留下了一句话:“我这条命是逸辰的,你什么时候来拿都可以。” 那本日记被杜卓阳翻了很久,一字一句地读过去仿佛能在耳旁听到少年的低语……那些隐秘的晦涩的感情严格说起来甚至都谈不上是“爱”,只是一种朦胧的喜意和单纯的依恋,读起来让人从心底开始柔软起来。 杜卓阳觉得自己的思绪已经被拉扯成破败的乱絮,交杂混乱在一起塞得脑袋都跟着昏沉沉浮…… 他有些茫然地翻过一页——笔记本内页的用纸非常考究,而且因为甚少被翻阅而依然带着出厂之时的薄锐——锋利的页边在他食指上留下了一道狭长而又深刻的血痕的同时,也在边缘染上了一抹淡红。 房书平一把抓过他的手指搁在唇边,再自然不过地含吻了上去。 杜卓阳任由他的动作,舌尖舔过伤口时的轻柔完全压住了此上的细锐疼痛,男人脸上明显带着小心翼翼的呵护…… “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个笑话?”杜卓阳问。 “怎么会?”房书平有些不舍地又舔了舔他的指尖,“我们两个里,我才是负责闹笑话的那个吧?你只用负责酷帅Diao炸天就行了。” 杜卓阳收回了自己的手指:“从小到大,我越是想要什么东西,到最后越是要失去。妈妈、大哥、幼稚的理想……现在是逸辰。” “我不会离开你。”房书平重新拉过了他的手,交叉着扣在一起,“哪怕你赶我走我都不会。” “……关于后一句,我已经有了深刻体会。”虽然说出口的话里依然带着嫌弃,但杜卓阳却并没有第二次抽回自己的手。 ——他的思绪依然纷乱,但是从被男人握住的指尖上却传来了实实在在的触感,微弱但却坚定地拉扯着他,像是一座小小的指向标,给了他分毫间的喘息余地。 房书平紧了一下握住他的手:“卓阳,我们一起要一个孩子吧?我知道我现在讲这个很突兀,但是我这么想已经很久了……你骂我犯蠢也好,笑我没出息也好,我想用这种方式,能和你多一层的羁绊。要知道,我比你更怕‘失去’。”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等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久到他心中的希望慢慢被一分一秒走过的时间消磨散尽,几乎要准备再次假装毫不在乎地迎接拒绝的话语时,才听到杜卓阳轻声说了一个字: “好。” 男人一下子激动起来,伸手用力地拥抱住对方,心跳却随之愈发地有力和沉稳。 杜卓阳犹豫了一下,然后回了他一个更有力的环抱:“……你最好记得你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不然……” 房书平扳过了他的下巴,狠狠地用吻堵住了他的下半句话。 只是稍一愣神,杜卓阳就回给了他一个更加热烈和深入的吻,唇舌相依的感觉在微暗的天色中显得那样温暖和实在,那种曾经一晃而过的新生的勃发的热切仿佛可以借由此扎根下来,直到长成可以让人依靠的参天大树。 杜子鸿来到宅子里的时候,已经是绑架事件完美解决的第三天了。 杜二爷很是不满邵家少爷被救出后就拍屁股走人的事实,脸色阴郁无比:“邵钧哲这人越来越没规矩了,我杜家为了救出那个小崽子折进去了多少好手?跟美国国防部的扯皮都还没结束,他倒好,一声不吭地带着人就走了,简直……” “我让他们滚蛋的。”杜卓阳端起手边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打断了父亲的话。 “即便如此,看在阿睿的面子上,你也不应该和邵家断绝关系吧?”杜子鸿皱了一下眉,他今天这么着急地过来也是因为知晓了这个让人意外消息,“我是不想让你和邵逸辰有什么过多的关系,但是这样子因噎废食也有些太不应该了吧?何况当年离开华国的时候,他们多少也是出过力的。” “就是看在姑妈的面子上,我才没有对他赶尽杀绝。”杜卓阳把手里的杯子“咣”地一声砸在桌面上,“这件事情我已经做好了决定,不用再多说些什么了。” 由于一直不是正式家主的身份,杜卓阳在很多事情上的决策都会询问或者参考杜子鸿的建议,如此这般强硬的回答和决定还是第一次。 杜子鸿闻言倒是没有发火,而是沉吟了一下:“你这样说的话,是做好准备了吗?” 杜卓阳挑了一下眉:“你呢?” “我早做好抱孙子的准备了!”杜子鸿把自己刚刚拿出的烟斗又重新放了回去,“我年岁已经大了,不像你们年轻人这么有锐气。杜家的事情,以后就由你全部做决定就好。当然,如果你想问问我这个老头子的意见,我当然也是乐意之极。不过,眼下当务之急的是什么时候给我抱孙子?” “书平已经让人去请那个什么福肯教授了,”虽然直接叫房书平的名字还让他有些不习惯,但是杜卓阳依然在对方的强烈要求下这么称呼着,“如果他说的办法确实可行,继承人的事情也不用这样拖下去了。” ——其实昨天房二少蛮不讲理地给出了三个备选意见:亲爱的、老公和书平。当然,因为第二个称呼他被从床上毫不拖泥带水地踹了下去,第二天带着俩黑眼圈去洛奇山下的别墅,把一腔看到吃不到的怒火和浴.火全部转换为了督工的动力,弄得一干人等人仰马翻,好悬没给他闹了罢工。 杜二爷敏锐地听到了称呼上的改变,点了点头也跟着改口道:“也好,书平这个孩子虽然个性胡闹了点儿,大体分寸还是知晓的……你大哥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理?” “他溜得够快,”杜卓阳把手里的电子pad放在一边——房二少热情十足地给他发了一连串的装修方案,期间还有各种卖萌照片无数,“混战刚一开始就和昆卡跑了个没影儿。既然这次事件没他什么事,我也懒得给他多加什么罪名。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蝰蛇’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他自求多福就是。”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很好,真要是赶尽杀绝,恐怕也会寒了家里不少人的心。”杜二爷叹了一口气,“我杜子鸿这辈子最骄傲的大概就是生了你这么一个儿子。” “你不是还等着抱孙子的吗?”Pad上的信息又来了,这次是商量要几间婴儿房的事情,杜卓阳被他烦得要死,再次后悔没有答应他一起去看新房子的邀请,愤恨不已地向房二少回复道:“爸爸来了,滚回家吃饭!” 哎呀卧槽,房二少看到这条回复心花怒放极了:这种又人.妻又傲娇的态度是要闹哪样?美好的性福生活就在面前招手有木有! 看着迅速回复过来的“马上![嘟嘴]”,杜卓阳嘴边不禁带上了一抹浅淡的笑意,对杜子鸿说:“希望小孩子的性格不要随了他……晚上一起吃饭?我让他现在回来。” “只要你给我孙子抱,哪怕你们生了个混世魔王我都照管!”杜二爷豪气万丈,完全忘记了“一语成谶”这个成语。 此时,正是夏末初秋,窗外的午后阳光浓烈却不灼亮,隔壁房间里季伯达叫了一屋子负责安管的手下正在重新做着布置,院子里阿基正在单方面地和明杉争执着什么……这一切都是那样的平常和安静,然而在一种名叫“等待”的心情之下,却变成了另外一种体验。 爱上和被爱,对杜卓阳来说都是未曾经历过的情感。对于他而言,付出容易,安然接受对方却很难。他已经习惯了作为上位者带来的敬畏、巴结、嫉妒乃至仇视之类的情绪,不过如今看来,虽然仍然不太习惯身边多这样一个以卖蠢当萌点,无节操也无下限的货,但是这样子并肩而依的状态,却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安慰和妥帖。 他走到窗前,拉开了原本半阖的窗帘。 而窗外,阳光正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