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8月1日的上午,湘南高校篮球社的全体成员乘新干线到了广岛。
下午的开幕式结束后,赤木等人走到公告栏前,看分组比赛的名单。
木暮边看边说:"明天第一场的对手是大阪的丰玉,如果赢了的话,第二场的对手......什么?秋田的山王工高?不会吧?"
仙道莫明其妙地说:"山王很厉害吗?"
宫城摇着头看他:"说你是神奈川的MVP,真是没人会相信。你这算是目空一切还是孤陋寡闻?"
仙道笑着说:"听你这口气,我好像冒犯了王者似的。"
彦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仙道学长,你连站在全国高校顶峰的球队也不知道吗?"
仙道正要说话,越野说:"他这个人,除了他关心的事,别的事是不会知道的。"
仙道对越野说:"知我者越野也。无知者无畏嘛。"
"那个被称为日本第一的高中生的泽北荣治,就是山王的王牌啊。他也是二年生,不知和仙道学长比怎么样。" 彦一说。
越野突然说:"泽北?仙道,流川,会不会就是你们以前认识的那个泽北啊?"
仙道和流川还没反应过来,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说:"仙道?是仙道彰吗?"
湘南高校的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林荫道上,站着一群穿着山王工高队服的男生。问话的是一个和仙道差不多身高的男生,理着和尚头,样貌英俊,神采飞扬。
仙道看到他,先是大喜,但立刻暗叫"糟糕。"
那个男生很快走过来,高兴地对仙道说:"仙道,怎么,你不认得我了?我是泽北啊,以前在中之森......"
仙道的大脑迅速运转起来,但流川已经出乎意料地越过众人,站到他的前面,对泽北说:"泽北,好久不见了。我是流川啊。"
泽北莫明其妙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俊美少年,迷茫地说:"流川?你是......"
仙道正要插话,流川有点激动地说:"我就是以前和你在中之森公园篮球场打球的流川啊,转球也是你教给我的。还有,夏天的时侯,我们不是常常到后山的河里游泳吗?"
湘南高校的众人都吃惊地看着一反常态的流川,他们从来没见过他遇到谁会这样地动容。但另一方一头雾水的模样,使这场重逢显得有点离奇怪异。
泽北更是困惑了,他看着流川有点热切的表情,求救似地望向仙道,说:"仙道,那不是......"
仙道"哈哈哈"笑着打断他:"泽北,你的记性比我还差啊。"
他上前一把圈住泽北的颈脖,拉他到一边,低声说:"把他当作我,别的我会解释。拜托了。"
泽北虽然不明就里,但反应很快,他转身对流川说:"我想起来了。流川,好久不见了。你现在是......"
流川何等敏感,他察觉有点不对,但依然点了点头:"我后来到了神奈川,现在读的是湘南高校。"
不可否认,泽北刚才看着他时全然陌生的眼神,让他有点受伤。但不管怎么说,这个人毕竟是自己念念不忘的唯一童年玩伴,流川看着泽北还是觉得说不出的亲切。
"湘南高校?可能是我们第一场的对手呢。仙......流川,明天你们和丰玉的比赛我会去看的。千万别输啊。"
流川点了点头:"当然。"
"队友在等我,我先走了。明天见。"
他带着疑惑,有点像逃似地和队友走了。
越野这时对彦一说:"我怎么觉得泽北认识的是仙道,而不是流川呢?真是糊涂了。"
彦一也迷茫地说:"有同感。"
有同感的不止是他们俩个。
晚上,仙道去山王工高下榻的旅馆找泽北,他们站在外面的林荫道上。
泽北迫不及待地说:"仙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流川......"
仙道看着泽北迷雾重重的表情,他会有这种反应是必然的。
泽北遇到的是怎样匪夷所思的一件事啊。
可现在还不是说出真相的时侯。
"那件事说来话长。泽北,你后来搬到秋田去了?"
"你离开的第二年,秋田有一所高校聘请我父亲任教,我们全家就去了秋田。没想到你会在神奈川,你不是回东京的吗?"
仙道笑着说:"因为湘南高校的安西教练很有名,我就转到神奈川去读高中了。没想到,一别五年,泽北你已经成了日本第一的高中生了。不过,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仙道,你呢?神奈川的MVP,应该也没有退步吧。今时今日,不知道我们谁更强呢?"
仙道摇了摇头:"你忘了一个人。"
泽北一怔,立刻明白了:"那个流川,就是你们神奈川的新人王吧?"
仙道在夜色中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其实,我很早就想,泽北你和流川遇上会怎么样呢?出身篮球名门世家的你和靠着苦练成才的流川,有着极相似的快而准的球风。这样的相遇,真是让我期待。"
泽北双眼在夜色中炯炯发光:"而且,是你和流川的联手,我从来没这么期待过一场比赛。对了,说了半天,到底流川是怎么回事?"
仙道转开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泽北,你相信这世上,会有两个有着相同童年记忆的人吗?"
泽北一怔:"如果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或者玩伴,当然有可能。可那时,我明明不认识流川,打球、游泳什么的,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仙道点了点头:"没错。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流川......你把他当作我吧。就当作那时是你们两个一起长大的。"
泽北迷惑地说:"为什么?"
仙道困难地吸了口气:"原因......我暂时不能说。但以后一定会告诉你的。泽北,你下午已经做得很好了,现在,我请你继续这么做,行不行?"
泽北定定地看着他,五年后重逢的童年密友,求他做这么一件莫明其妙的事,他完全可以认为对方是疯了而拒绝。
但他是仙道啊。
而且,他觉得仙道的眼神里有种难以言说的忧虑,于是说:"可以是可以,但流川不像是个笨人,他会奇怪的吧?"
"这个我会搞定的。你只要演好你的角色就行了。"
泽北苦笑着说:"好吧。我以前就觉得,认识仙道你,我迟早会一起疯掉的。"
仙道笑了起来:"不至于吧。你可是高校篮球界第一人啊。不过,老实说,怎么看也不像,你以前不是迷迷糊糊的吗?"
泽北还以颜色:"仙道你也好不到哪去啊。不过,你比以前开朗多了。下午我差点不敢认你了。"
"认识我的人都这么说。看来我真的是脱胎换骨了。"
仙道凑到路灯下看看表:"九点多了,先聊到这吧。"
"明天的比赛一定要赢啊。否则我们就没有机会碰面了。"
仙道一怔:"为什么这样说?"
泽北双手环抱胸前:"夏天一过,我就要去美国了。"
仙道吃惊地说:"去美国?"
泽北点了点头:"没错。仙道,我们总是没办法聚在一起呢,真是遗憾啊。"
仙道默然不语。他也有同感。
除了流川,泽北是他最有印象的一个同龄人。所谓的一起长大,也就是十到十二岁这三年的时光。五年后重逢,也只能是匆匆一个照面。
人生的聚散真是难测。
"将来会回国吗?"
"我父亲希望我能打进NBA为日本人争光。我自己也有这个想法。但将来应该会回国吧。毕竟是日本人。"
仙道笑着说:"无论将来如何飞黄腾达,别忘了我啊。"
泽北大笑:"飞黄腾达?我才不稀罕这种东西。我只要按自己的意愿活着就好了。"
仙道点了点头:"你这种性格和流川很像呢。"
泽北听他又说到流川:"流川是个怎样的人?我对他很有兴趣。因为是‘童年玩伴'啊。"
"和他打球你就知道了。"
"所以,你们千万别在第一回合就输回神奈川去啊。"
"怎么可能?无论如何也该给你来场告别赛吧。别小看我们湘南队。"
泽北认真地说:"我已经不敢小看你了,何况还有流川?听说你们的队长赤木也很厉害。"
"所以,到时你要打足十二分精神和我们比赛才行。否则,会死得很难看。不打扰了,我也该回去了。"
泽北点了点头:"保持联络吧。"
仙道一怔,笑着说:"当然。我倒是怕你会忘了我。"
泽北笑而不言。
仙道挥手和泽北告别,泽北走回了旅馆。
仙道往回走,因为暂时地解决了一个突如其来的难题,他很轻松地哼着歌曲。
在快到湘南高校下榻的旅馆前,他听到有人说:"仙道彰。"
是流川的声音。
仙道循声望去,只见流川站在左边的栏杆旁,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仙道走近他:"流川,这么迟你还没睡真是奇迹啊。怎么,第一次参加全国大赛,很紧张吗?"
流川刚才听他悠哉悠哉地哼着歌曲,第一次参加全国大赛,像他这么放松的人想必更是不多。
他直截了当地说:"泽北的事,我倒很有兴趣听听你的解释。"
仙道不动声色地说:"需要吗?被别人忘记,对流川你来说是个打击吗?"
流川冷冷地说:"别把我当傻瓜。他和你才是小时候认识的吧?"
仙道不松口地说:"他不过是迟一点想起你而已,何必这么介意呢?"
流川提高声音:"你比谁都清楚事实吧?你不是刚去找他回来吗?"
仙道心中"咚"的一下,但脸上仍然是平静的表情:"流川,你想太多了。"
流川沉默着看他好一会儿,这时的周围万籁俱寂。虽然是八月初的晚上,仙道感到阵阵寒意袭来。
流川突然说:"就算是吧。"
仙道听他的口气,心中一沉。他明白流川的意思。流川知道他什么都不会说,对他不抱期望了。
流川说完,转身朝旅馆走去。
仙道想叫住他,但终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仙道洗完澡,从浴室出来。
他走在走廊上,经过一年生宿舍时,忍不住停下来,敲了敲门。
拉开门的是彦一,看到他:"仙道学长,还没休息吗?"
仙道从他的头上看进去,看到左边第一个通铺上头朝里睡着的是流川,他的身材和头发极易辨认。
仙道小声说:"彦一,我是想问问你,丰玉的王牌叫什么名字。"
彦一吃惊地说:"不会吧?学长,这时才问这种问题?"他回到屋里取出笔记本,翻开看了看,"南烈,三年生,外号叫皇牌杀手,你和流川明天可要小心点啊。"
仙道点了点头:"知道了。谢谢你,彦一。"
这时,流川站起身来,他径直走过来:"吵死了,要说话到外面去!"
仙道看到他满脸怒容,他果然没猜错,流川并没有睡着。
他忙说:"已经说完了。晚安。"
流川用力地拉上门。
彦一莫明其妙地看着他回到睡榻,不知他发什么火。
平时的流川不会在乎这种事的。
仙道被流川关在了门外。
他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走回二年生宿舍。
(十四)
8月2日上午,全国大赛的正式比赛拉开了纬幕。
湘南的第一个对手丰玉,是大阪赛区的亚军,是一支以快攻著称的球队。这种打法的要义就是:进攻是最好的防守,和对手斗跑和斗抢分。
在大阪县大赛上,丰玉只有在和冠军爱和学院的比赛中,没得百分以上,就是最好的证明。
丰玉在历次参加的全国大赛上,取得的最好成绩是第八名。第八名似乎是丰玉的瓶颈,或者说是RUN&RUN打法的瓶颈。
这是必然的。普通的强队可能会被这种排山倒海的进攻方式压得喘不过气来,然而,一旦遇到的是同样崇尚快攻又注重防守的球队,丰玉防守上的漏洞就暴露无遗。
湘南刚好就是这样的球队。湘南的正选球员:从赤木至流川,无一不是防守方面的高手。只不过,仙道和流川的进攻能力也同样出色罢了。
上半场只剩下五分钟的时侯,湘南已经适应了比赛,渐渐控制了场上的节奏,丰玉的败势初显。
仙道又一次把球传给流川,流川弯腰转身运球突破。防守他的丰玉的队长兼王牌南烈,左肘重重地撞向他的左眼。
仙道站在距他们不过十米的地方,不由自主地摒住了呼吸。2个多月前和海南队比赛的一幕再次重演,而且剧情更加激烈。
仙道听到自己大声叫了声"流川",然后看着他"咚"的一声侧身倒在柚木地板上,篮球慢慢地从他手中滚了出去。
湘南的场上球员都向流川跑了过来。仙道蹲在流川身边,用手小心地拨开流川被头发和汗水遮住的左眼。只这么一刻时间,流川的左眼已经红肿得像个桃子。
没有上一次触目惊心的鲜血淋漓,但闭目不醒的流川,更让仙道觉得心中一片空白。
"他的脑可能受震荡了。"越野说。
裁判大声对场外喊:"拿担架来!"
赤木沉默着走向南烈,面色严峻地说:"南烈,你也算是篮球员吗?"他提高声音,"我要打败你!"
宫城在他身边愤怒地说:"混蛋,等着受死吧!"
流川被抬了出去。
工作人员开始擦拭流川刚才摔倒过的那块地板。
仙道的目光因流川消失在球场入口而收了回来。
他定定地看着南烈。
南烈此时也有些失魂落魄。当那肘真真正正、结结实实地撞到了流川的左眼,他自己心中也"轰"了一下。
南烈在那一刻之前,仍然相信流川会识趣避开。但流川是那么无所畏惧地迎了上来。他没有了退让的可能。
他对自己那时是不是故意的,已经没有办法作出判断。
因为胜利比一切都来得重要。
但仙道这时的神情击垮了他:同样是为了胜利,他和流川在那一刻的作为,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南烈突然想到:胜利是很重要,但他是为了胜利才打篮球的?还是为了篮球运动本身带来的快乐呢?与流川相比,自己这样得来的胜利有没有价值?
南烈在仙道看似平淡无害实则令他无所遁形的目光注视下,发现自己很久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了。
他已经把"皇牌杀手"这个外号当作事实接受了下来。
南烈还不知道另一件事:他这一肘不仅撞伤了湘南的超级新人流川,同时也撞醒了另一个迷糊的天才仙道。
比赛到现在,仙道都沉浸在传球的乐趣中,为流川助攻的乐趣中,为球队寻求机会的乐趣中。他对这些工作乐在其中,看到流川的出色表现,是他秘密的快乐。
但南烈现在把仙道推到了前台。
仙道仰头呼了口气。他不知道流川现在怎么样了,但他一定会继续把优势从丰玉那一边拉过来,这是他昨天对泽北的承诺:他要在泽北去美国之前给他来场告别赛。
这更是他对流川的承诺。他要证明这个篮球梦想是他送给流川最有价值的礼物。
在上半场最后的5分钟里,丰玉猝不及防地遭遇了湘南激烈的反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