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一个月,樱木被藤真禁足。
我落得一身清闲。在藤真地盘上,能动樱木的人还没出生。水户照常做事,只是偶尔我会看到他呆呆地望着窗外。
似笑非笑,似悲非悲[自由自在]。
只有樱木不在的时候,一向精明的水户才会出现这样的神情。
我反省选择樱木是否是一种错误。
一个有了弱点的人,还会是强者吗?还值得我去保护吗?
我到底在樱木身上想求到什么?
不能后悔,这是家族的规定。
却不能阻止我动摇的心。
第二次救他,还是因为仙道。
如果没有仙道,对付那么几个人,樱木绝对没问题。
可是当我把他拉上车时,他中了一弹,还昏了过去。
先把他送到一家无牌医院做了手术,再送仙道回家,回过头我把樱木带到自己住的地方。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我只是本能地觉得应该这么做。
五天后,他醒来。第一句却是"仙道呢?"
我很生气。
自我懂事开始,我就很少生气。
可这一回,我却无法不气。
明明那么强的人,却因为一个外人而弄得狼狈不堪。
而我,却还帮他隐瞒,日夜照顾。
有点后悔,却又不后悔。
什么时候,我成了这样软心肠的人?
樱木晶亮的眼睛望着我,里面有着平日里从没注意到的温柔。
几句问话后,一片沉默。
他吸了几口气,突然笑开:"嗯,你的气息还很好闻嘛。"
这个白痴!
这种时候,开什么玩笑!
"你很在乎他?"我想起那个英俊的男人。即使被人追杀,依然从容倜傥。和樱木一样,无论在什么环境,都有着无比的自信。
"我以为你知道。"樱木怔了一下,才回答。
我当然知道。
我知道樱木经常去"寂寞天堂",我知道樱木曾经跟着仙道一起钓鱼,我知道樱木好几次接到仙道的电话后两人一起去逛荡。
"我都看到了。你第一次对别人这么感兴趣。而我,一年多,你从不问我来历。"
我并不是因为这个而生气。我只是因为樱木会变得更弱而生气。
"在青森有一个古老的武士家族,与别的武士不同,这个家庭的传统行业是保镖。每个孩子小时候就被指导各种武术技巧,成年后他们将自己选定一个人做为他们一生所要保护的对象。这个家族的人,被人们称为‘影贽'。"
我呆住,脸色更白。
这种行业,需要隐蔽,也一向很隐蔽,我以为没有人会知道这样的家族。
可是,樱木却知道。
"你知道?!"我的声音已成冰。
"我在金龙里学跆拳道时,听一个叫宫城的人讲过。发现你一直在我身边,我就明白了。"樱木似乎很享受我的声音,依然慢悠悠地解释。
我的脸色已如冰色。
我自信自己的身手。我从不以为有人能看破在暗处的我。
可是,樱木看破了。
这一刻,我才明白,樱木远比我想像的还要可怕。
樱木问起原因,我说因为他的身手,樱木笑问:"你很失望吧?"
我低语:"如果没有仙道。"
"小孩子,以后就会懂什么时候会手软。"樱木声音里有坚决和叹息。
瞪着他,我甩门而出。
任樱木在房里鬼嚎,我胡乱地扔了个"买宵夜"的回答给他,就急急离开。
背靠着墙,银色月亮一泻而下,竟有几分刺眼。
相处这么久,我竟然没看透他!
手心渗出冷汗,被我握得紧紧的。
樱木平日里的调笑让我起了轻视之心,再加上工作时水户洋平策划得多,我以为他徒有蛮勇。
却不料他竟也如此心细有记性。
他与水户的搭档,让我看不出他的深浅。
他仍然很强。
樱木花道,你到底到了什么高度?
你我之间,谁更强一些?
郁积在心口的闷气一点一点化开,渐渐地变成雀跃和期待。
我轻轻一笑。
拳脚功夫没比过,但某个方面,也许樱木胜过我。
樱木还有什么秘密呢?
很有趣。
可以想像藤真、水户和仙道对他的无可奈何。
一个强大得毋须保护的人,却有很多强大的人要保护他。
看戏,兼做保镖,这样的生活也满丰富的。
我,流川枫,绝不会再为自己的决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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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籁番外之 海神的愤怒
一、美人,美人
蔚蓝的天空,看不到一丝云彩。
我眯着眼仰头望去,心满意足地笑开来。
真是个好天气。最适合出行了。
提着小小的旅行箱走入机舱,不意外地看到角田,和,他身边的那个男人。
他盯着报纸,嘴角是若有若无的笑意。
真是让人愉快呀。
我走过去。
角田看到我,愣了一下,马上起身。
我把我的登机牌递给他,坐到他的位子上。
旁边的人还是一动不动。
我圈住他的脖子,笑问:"你是故意没看见我吗,彰?"
仙道目光没移,只是嘴角挑得更高,"你怎么会来?忘了与老头子的约定?"
在外面的时候,他叫起老头子跟我一样溜。
"不,我也是公事。洋平说有个客人的资料要我亲自去查一下,我要去的那个地方,正好是罗马。"
呵呵,亏洋平这么用心,替我找了这么个借口。不过,这也是我威胁了三个月才换到的。所以,我不会给他加薪,但这一趟出差还是会买个纪念品送给他。
流川本来一直在我身边的。可是我要去国外,事务所的事洋平一个人顶不过来,我千求万求,表明在国外又没有什么敌人,应该不会有危险,再说我也不会自找麻烦,要流川留下来。
流川被我说得极不耐烦,倒是洋平一句:"就你那事故体质,你不招惹事,事情也会找上你",流川又犹豫起来。趁着流川还没定下,我先偷跑。就算小枫追踪的本事再高,三个小时之内,我有把握他找不到我。而那时,我已经上了飞机了。
到了罗马,把事情交给角田,这一趟,就真正是我与仙道的两个人的旅行了。
天衣无缝,快乐的假期......
我不由又开心地笑起来。
罗马假日酒店,我订下的房间在仙道的正对面。
仙道这次来参加一个国际性的交易会,顺便要拜访一下大客户。
看一下仙道的行程安排,三天时间,第二天和第三天下午是空的。
那么,我们就可以一起去游览一下罗马风光了。
陪着仙道在交易会场整整呆了一天,晚上又是晚宴,回来时,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在东京时,这一类事都交给洋平去处理,现在才明白是多么累的事。回去要好好安慰他一下。
想起第二天下午的旅程,我笑得神思万里。
不过,世事难料。
第二天上午拜访林原企业的大客户,一起吃了午饭。或许谈得十分尽兴,罗伯特先生随口说:"我有一些收藏品,不知仙道先生是否有空来欣赏一下?"
客户都开了口,也不好拒绝,只好约了下午时间拜访。
罗伯特先生的收藏品很丰富,从绘画、雕塑到陶瓷。专门辟出一间收藏室,有湿度调节器,恒温器等等,可以看出主人十分用心。
我跟着仙道一样一样看过去。
虽然对艺术不大擅长,但因为搞这一行,又加上三井的嗜好,对这些多多少少懂一点。那些优雅的线条和色彩,令人目眩神迷。
蓦的,我在一副画面前停住。
那是一张油画。一个面容秀丽身材匀称的少女,立在如镜般的水上,双手扶着左肩上的褐色陶罐,清泉从罐中泻出。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一动,就这样站在画前。
那种不染人间一尘却又温柔委婉的神情,好像与什么给我的感觉极为相似,暖暖地淌过心口。
我痴痴地立在画前,想着到底是什么与这相关。
我没有看到,原先走在前面的仙道也停下脚步,冷冷地望着我。
罗伯特先生发现我站了很久,笑着过来解说:"这是安格尔的《泉》。我这里只是同一时代的摹仿品。虽说是仿制品,这个画家却是以摹仿出名,甚至在画上署上自己名字。他的画不论神态还是色彩都真假难辨,因此他的作品也成了无法收藏到真品的收藏家的宝贝。"
我啊的一声才回过神来,想到什么又记不起来。算了,不想了,望望在前方的仙道,赶紧追了上去。
我是以助理的身分跟在仙道身边,仙道与罗伯特先生的谈话,我无法插嘴。直到出了门,还没跟仙道说上一句话。
奇怪的是,回到出租车上,仙道还是一声不吭。
平常仙道话也不多,只是常常笑着听我乱讲。可是,我就是知道,仙道现在很不高兴,而且不想和我说一句话。
看看手表,离晚宴的时间还早。仙道没有任何想法,那我就自己决定了:"麻烦去古罗马广场。"
仙道对古代艺术很感兴趣。到了罗马最古老的广场,说不定他会恢复兴致。
罗马广场边,四层砖彻元的老院,已经颓废得只剩断瓦残垣,却仍流露出昔日的尊贵与威严。宽阔笔直的神圣大道,隐隐地看得见前方的神殿,会堂和凯旋门。
我不由望向仙道。
他遥望远处,沉吟着,思绪已经飘回几千年前。
在祭祀农业神的仪式上,人们歌唱起舞,开怀畅饮,赞颂着丰收的喜悦。
我仿佛看见出租车司机满怀激情描述的画面。我相信,这也是仙道正看到的。
"樱木--"如莺啼一般清脆的声音打断我的浮想。
回头,一位俏丽的女朗在前方招手示意。
我什么都没想,就冲了过去。
在她面前刹住脚,我又开始手足无措了:"彩子,你怎么会在这?"
"樱木,低头!"彩子毫不客气地命令。
我下意识低下头。
刹时,温暖的触觉在颊边一沾即过。
"啊--"我一呆,反应过来后,我想我的脸一定红得可以与西红柿相比。
彩子看着我,眼中是掩藏不住的促狭。
从以前开始,彩子就以捉弄我为乐。按说应该已经习惯,可现在还是一样手忙脚乱。
"彩子......"有个幽怨地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转头,又是一惊:"小宫!你们......"
"藤真批准我们蜜月旅行啦,笨蛋!"彩子随手将手上地图册一卷,敲在我头上。
"啊!"我反射性地抱着头大叫,哀怨地望着她。
彩子是藤真身边最重要的人之一,也是金龙里我唯一怕的人。不是因为她靓丽得令人睁不开眼,也是不因为她脆得让人赶不上的声音,而是因为她敲人的架势。
势如破竹。势不可挡。
不敢逃,也逃不开,只能乖乖地挨这下。
怎么都嫁人了,彩子还是喜欢敲人脑袋呀。
"樱木,每次我回金龙都没看到你,你在躲我呀?"又是一棒打在头上。
"彩子,我怎么敢?你还打,我都被你打傻了!"我一边跳一边叫着。
"怎么会?我教出来的人,绝对是个聪明人。你看我不起?"彩子边笑骂边敲,看样子要把几年没敲到的帐一次性算清。
彩子手巧,不论什么样的机关,她都能很快找到关键然后解开。那时跟着彩子学这些,在我心中,彩子是姐姐,是母亲,也是兄弟。
"花道,你不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吗?"
听到仙道的声音,我吓了一跳。
处于相逢的惊喜中,一下把仙道忘记了。
仙道的声音依然温柔清澈,我却感觉到一丝不协调的生硬。
他又生气了!
是我不对,把他丢在一边。
有点心虚地指指仙道,对彩子说:"我的雇主,我正在追求的人,仙道。"
再指指彩子和宫城:"我的师傅,兄弟,彩子和宫城。"
卟,彩子用地图册掩口,终于还是忍不住大笑,一双美目流光溢彩。
仙道极为有礼地寒喧了几句,向我示意手表。
我一低头,呀,时间过得真快,得回去了。
刚见面就要分开,彩子依依不舍地抱着我责骂"臭小鬼一定要来看我",好一阵才肯放手。
然后,我绝对没看错地,冲仙道笑着,彩子又在我颊边印了一下。
逃到出租车上,我心里还怦怦直跳。
真没想到出嫁的人还这么嚣张,看小宫不敢吭一声的样子,以后一定也被吃得死死的。
瞟一眼仙道,面色如常,嘴角上挂着诡密的笑。
我身上一阵发凉。
所谓最温柔的人也是最可怕的人,我可亲身体验到了。
二、天才要亲自出马?
晚宴照旧是我陪着仙道出席。觥酬交错,谈笑风声,这都不是我擅长,也不是我所喜欢的。贴着墙,盯着仙道一举一动,真正觉得佩服。
我是不喜欢拘束的,怎么想怎么做。仙道也不喜欢拘束,却依然能彬彬有礼地扮出别人想看的样子。
这么说起来,仙道和洋平还有点像,就是不知不觉中算计别人的那一种。
正想着,手机响起。
出国后,手机号码只告诉洋平,可显示的号码虽然来自日本,却没见过。
"喂。"
"你过得好吗?花道。"
如果是他的话,查个电话是小事。
"有事吗?"
"当然有事。有个案子要委托你来做。"
"洋平在日本,交给他就行了。"
"不行,要你亲自做。"
听那像夜空里闪着无数眼睛的声音,我全身寒毛倒竖,直觉没好事。
"不做。"
"......"那人一阵低笑。
我不答。
沉寂了一会儿,他说:"我知道现在事务所里最强的是水户和流川。如果把他们两个调开的话,你那宝贝事务所会怎么样?听说门楣上的风铃是你特意去兵库找手工艺人订做的,只此一副,如果打碎了......或者,晴子小姐被一群蝴蝶包围......或者,你回去后,事务所刮过一阵台风......"
不用再说,我知道他办得到。
那个家伙的能耐,我已经领教过多次了。
"好,我接。报酬?"
"报酬吗?你完成后就知道了。呵呵,明天就回来,而且三天内就要完成喽。"
"这是拜托人的态度吗?小三!"
"这不是拜托,是威胁。"三井笑得好不得意。
愤愤地合上手机,心里大骂三井,把人家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假期给毁了,还这么张狂。完事后,不回敬他一下我就不是天才樱木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