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二十八层楼上,望着脚底下若隐若现的灯火。
周围漆黑一片。
被玻璃封闭的空间里,只有静寂。
夜风撞在玻璃上,声音格外凄厉。
如果,如果伸出手去,是不是可以感受到冰冷的夜风?
就像那个人眼中一样的冰冷?
桌上电子钟突然响起来。
抬手,夜光表上指向九点。
已经九点了吗?
不想回去。
不想看到那个人淡漠的眼神。
但我并不后悔。
如果一切重来,我还是会这样做。
我想守护你,永远守护你。
我的天使。
我的叔叔是林原企业的副总经理。
从小,我就喜欢看他忙碌的样子。
那时候的他,有着一种气势,仿佛天下间没有难得倒他的事。
一切尽在掌中。
叔叔曾无意中说起过这种感觉,严肃中带着兴奋的神情,在夕阳中,分外鲜明。
我想我也能做到。
牧一族近年来在商界发展很快。长大后,我一定能将牧家企业带入最繁盛时期。
我一定能超越叔叔,成为睥睨天下的帝王,而不是去做别人的附庸。
所以,当爷爷决定让我去陪那位林原企业的小少爷时,我愤怒了。
我执拗地不去上课,向爷爷表示我强硬的态度。
直到第三天,爷爷才肯见我。
"无疑的,你很优秀。"
爷爷的第一句话就打消了我一半怒气。
"牧一族最优秀的人将会到林原企业,这是我与林原董事长的约定。"
"牧家一诺千金。现在,这个约定将成为你的责任。你必须完成它。"
爷爷凝视着我,说:"明天开始,你就住到林原家。"
原来,大人的意志是不可变更的。
那么,就等着我将林原企业掌控在手中吧。
第二天一早,我默默地坐上驶往林原家的汽车。
别人能改变我的前半生,那就让我改变自己的后半生。
我下了决定。
那天早上,我见到了林原家的小少爷。
我没有料到,一切从此改变。
当我踏着最沉稳的步子走进林原家,我看到站在林原董事长身旁的仙道。
那一年,仙道十一岁。
已经隐隐有日后俊逸轮廓的容貌,清澈明亮的眼睛,好奇而有些不安的望着我。
全身上下,流露出一种自然的极其干净的气息。
纯洁得让人不禁怜惜。
我仿佛听到老师轻柔的诵读声。张开洁白双翼的天使,自最高天处,从眩目白光中踏步而来。
许多年后,我才发现倾尽所有感觉的一个词,一见钟情。
如果是他的话,我愿意。
凝望着他,我心里想。
我和仙道上了同一所学校,绿风学园。
那是所以商界子女为主的私立学校,从小学部到中学部,聘请了众多名师。
仙道很乖巧。
在所有人面前,总是很温柔地轻笑着。不沉默,也不多话。
所以不论高年级还是低年级不论男生还是女生都喜欢他。
仙道唯一的坚持,是继续学歌唱。
那是他病逝的母亲留给他的回忆。
深爱着夫人的林原董事长并没有反对。
我曾听过仙道的歌。
那一瞬间,不知身在何处。圣洁的光芒,清澈的声音,飞旋着,无穷无尽。
只有天使,才会有这样的歌声。
每次晚会,仙道总是被特别要求表演。
我开始嫉妒教他声乐的老师,嫉妒所有听到他歌声的同学。
我甚至想,如果仙道不再唱歌就好了。
但我从未表现出来。
我是一个好哥哥。
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一起玩耍。
我细心地照顾他,关注他的一丝一缕情绪。
仙道信任我。
有些事即使不愿对我说,他也会在我这里寻求安慰。
上了中学后,仙道渐渐有些变了。
他对学校约束的不耐烦渐渐浮于表面。
他对人依然温柔,只是这温柔中带着几许漫不经心。
漫不经心地笑,漫不经心地说,漫不经心地做着一些别人要求他做的事。
我不得不承认仙道是我见到的最像天才的天才。
就这样漫不经心,他仍然学业优秀,各项活动游刃有余,赢得无数少女芳心和少男钦慕。
这样的人,他会需要我吗......
曾有几次这样想起,又马上被自己打断。
不能想。因为已无法想像没有仙道的日子。
想要守护着仙道。
想要为仙道做尽一切。
纵然是他不需要的。
我们依然是好兄弟。
至少仙道这样认为。
我们几乎形影不离。仙道去哪基本上都会拉着我去。
我已经开始暗中掌管仙道生活琐事,和,他的安全。
也许我该满足。
但是,我还想......
很多很多,想得自己都觉得无聊。
愿望其实是唯一的,如果,仙道眼中一直看的只有我,我就可以忍住不管他带给别人的漫不经心的笑容。
仙道进入大学时,我正好是大学的最后一年。
在我大学二年级时,我已经进入林原企业协助叔叔。
直到我对企业经营管理有所把握之后,叔叔将会逐步将经营权转到我手上,由我来辅佐仙道,而他会回到牧企业。
我要兼顾学习和工作,休息时间缩短,与仙道见面的时间也减少了。
我不愿学习落下以致被仙道看不起。
虽然仙道不会这么想。但我要让自己在仙道面前永远最完美。
每天晚上,我都坚持和仙道一起吃晚饭,一起打一阵球,然后才做从公司带回来的工作。
我记得每天的见面,但再无暇过问仙道的学校生活。
只要看到仙道愉快的笑容,我就放心了。
我不知道,仙道组了个乐团,在大学里极有名气。
我也不知道,仙道并不打算毕业后接掌林原企业。
那仙道笑谈过,但我从未认真放在心上的想法。
四年一晃而过。
毕业那年,仙道分外繁忙。数不清的约会聚会,常常好几天不见人影。
这是毕业生的正常现象,当年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而一个月后,在我不经意时,仙道投下重型炸弹。
"我想做个歌手。"早餐时,仙道认真地说。
林原董事长一脸愕然。
我可以理解他的惊讶。从小学开始,仙道就是作为一个继承人来培养。
但凭我对仙道的了解,仙道这次是下了决心。
"不行。你要回林原企业。"林原董事长说。
"我不喜欢企业管理。何况有阿牧在。他可以帮你。"
"这个企业将来就是你的,你不自己掌握怎么行?"
"我不需要。"
林原董事长的目光转向我,示意我来劝说。
"小彰--"
我刚开口,就被打断,"阿牧,你是知道我的。你不愿帮我吗?"
"这......"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拒绝过仙道,也无法拒绝他。
但这么重大的事,不能让他这样轻率决定。
"叔叔,让小彰再想想。我会说服他的。"我还是不想就这样引起战火。
这件事,我没能说服仙道,林原董事长的威压更不起作用。
就在仙道和我们僵持的时候,他已经和一家唱片公司签约。
我很清楚,仙道的容貌,完全符合一个偶像艺人所需条件,而他的声音,更是绝对能让听到的人迷恋。
这两样,都是我无法忍受的。
我认为仙道与以前一样,只是新鲜,玩玩而已。
我决定给他放纵的时间,半年。
这半年内,我会花时间细细地跟他耗,直到他觉得无聊,回到我们身边为止。
仙道红得很快。
一场同一公司歌星的小型演唱会作嘉宾,很快就引起人们注意。
唱片公司顺着这股热潮,为仙道发行第一张专辑。
趁着销路不错,半年内,又发行新的单曲,准备出第二张专辑。
我是在书店里无意中听到仙道的专辑。
仙道每天悠闲度日,看起来一点也没有歌手该有的紧张,所以我掉以轻心。
转身走向音像专柜,我一眼就看到仙道的专辑。
墨色朝天发,淡蓝色的便服,朝着我,慵懒地笑着。
这样的笑容,这样的声音,将会属于无数人,无数我不知道的,陌生人!
我不允许!
我才发现,原来说要给仙道的放纵时间太长,我已经无法等待。
那就让一切结束,让仙道回到我身边吧!
我找到那家小公司,投入重金收购了它。
我要求公司撤回仙道的宣传,收回所有曾出过的单曲和专辑。
我还与东京最大的唱片公司合作,条件是他们通过各种关系让各家唱片公司不再与仙道接触[自由自在]。
花多少的钱我不在乎。因为林原董事长默许我的行动,也因为我有自信在两三年内将所有资金收回。
我,要断了仙道在演艺界所有的退路。
仙道被公司解约。
从那天开始,仙道就回避我。
即使在同一屋檐下,感受到的也只有他淡漠的气息。
他没有再去做其他事,而是如我们所愿回到林原企业。
但是,他只是回来而已,公司的事,依然全都让我作主。
如果这样能让我被他需要的话,我愿意。
仙道恨我。
我知道。
这么多年的信任,却遭到背叛,他无法接受,更何况他几乎没受过什么挫折。
在我的范围内,仙道不可能受到任何伤害。
但他也知道我们这样做的用意。所以,他没有更大的反抗,而只是消极对待。
他知道我不可能放下林原企业不管。
是的,我不可能。
我不后悔。
即使能够从头来过,我还是会这么做。
只要仙道在我身边,我可以做任何事。
如果,如果他还能真心大笑就好了......
面对我的时候,不再是清冷疏离讥讽自嘲的微笑。
天使,应该是无忧的,不是吗?
汽车在夜里的街道无声地滑行。
霓虹灯下,眼前变得光怪陆离。
我依然舍不下他。
明知道回去后只能看到冰冷的空气,却还是盼着等着他回来的时刻。
最近,仙道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
我曾在下班后尾随他到一家酒吧,才发现他在那里驻唱。
应该有些时日了,酒吧里的小弟一见他就打个招呼。
藏在黑暗中,听着久违的歌声,想起很多。
这大概是仙道最后的快乐了。
在如潮掌声中静静走出酒吧,我无话可说。
在没有我的地方,他才会快乐吗?
不,不是的。
就因为我的辛苦,他才能这么快乐。
所以,我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仙道,我真希望你能快乐!
三个月后,我终于看到仙道有所不同的表情。
带着莫名意味的深思,和莫名的淡笑。
日复一日,他的笑容越来越明显。
但是,不是因为我。
心酸,痛苦,却不愿解脱。
在他身边就好。
我也是重诺之人,十四岁那年的誓言,我会一生遵守。
就让我,这样,看着你吧,我的天使......
天籁番外之 浮云
我是个花花公子。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有钱,英俊,有无数如花似玉的女性朋友,有一群夜夜笙歌的男性朋友。我收藏美酒,收藏古董,偶尔也会玩一些高雅的运动。
所有人都认为我这样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的父母亲是东京谷泽医院的董事长和最出名的医生。
只是谁也不知道,我用的不是父母给的零花钱,而是我自已赚的钱。
我是个消息贩子,或者,可以称为情报掮客。
情报来源,是我的身分,我的三教九流的朋友,以及,我可以无所不至的电脑技术。
但我有我做事的原则。
一、绝对不做伤天害理的事。
二、绝对不与自己看不顺眼的人做生意。
三、绝对不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这三个绝不,我从没打破过。
说来也有趣,越是坚持这样,越有人对我感兴趣,我的客人年年增多。
我还有一个"不",不算原则的原则,那就是从不与客人多做交往。
唯一打破这个不算原则的原则的,就是樱木花道。
樱木找上我时,我已经是很有名的情报贩子。我对客人的要求也更为挑剔。
收到他的委托电邮后,我约他在一个酒吧见面。
那家酒吧叫"黄色潜水艇",是我的窝之一。我是幕后老板,也是那里受特殊照顾的侍应生。
7点30分,樱木准时到达。按我的要求,他一个人来。
我知道是他,是因为我已经很熟悉他。
在收到他的委托请求后,我立即对他进行调查,从姓名、年龄、经历、所接案子、解决情况,到他的照片、朋友,每一样都细细看过。我甚至还能想象出樱木的行动模式。
7点45分,樱木开始显得有些急躁。
他紧紧地握着手中玻璃杯,面有怒色,不时地向门口眺望,几次站起却又坐下。
8点,樱木意态慵懒,有些昏昏欲睡。
8点15分,樱木挂了个电话,懒懒地打了个呵欠,笑意满面,一双灵动眸子滴溜溜地转着,好奇地东张西望,如同酒吧里的其他客人一样。
8点30分,樱木望着舞台上自娱自乐的客人,皱着眉嘟囔几句,却仍兴味盎然地听着。
在我的资料中,樱木应该是个冲动的人。可是这一个小时,他由急躁到毫不在意,面色几多变幻,十分有趣。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结果,却又是我下意识所盼望的。
樱木每一种变化后面,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我端着一杯青草蜢,径直走了过去。
"先生,这是今天酒吧赠送的酒。"
"谢了。"他举起杯,浅尝一口,"好喝,下回我还来,会再送我一杯吧?"
樱木说完,清朗一笑。
真是个漂亮的笑容!
我心里暗暗称赞。
极其生动的眸子,坦荡纯真的笑颜,仿佛就在邀你共舞一般,就连迷离的灯雾也蓦地清澈起来。
做我们这一行,直觉很重要。
它能使我们趋利避凶,交上好运,甚至化险为夷。
樱木是个想让人亲近的人。
我的直觉在叫嚣着,渴望着他的应和。
我决定了。
从后门出了酒吧,我立即给樱木回了个电话:"我喜欢你,成交!"
一周后,樱木需要的东西寄给了他,他也把约定的金额汇入我的帐户。
下一回,樱木又请我帮忙。
一看是他,我二话不说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