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香舍内,凤坐在舍前的长廊上,廊外的栀子花开得正盛,发散出阵阵甜蜜的香味,而竹帘内却传出了葵姬绵长幽怨的叹息。
"唉~~~~长太郎啊,陛下最近常去绫子夫人那,已经许久不曾来过飞香舍了。"
"......."面对这等女眷的深宫幽情,身为男子的凤实在无语。
"难道陛下的心已经离我远去了吗?
"哪里,陛下最近忙于国事,实在是分身乏术嘛。"凤宽慰姐姐,"更何况,姐姐您还有保明皇子殿下的陪伴啊!"
"唉~~~ 凤你究竟是是年轻,怎知只有人间长情,须有至爱之人伴于左右,才是人生之最大乐事啊!"葵姬伸出葱根样玉指,轻轻拨了一下面前的长筝,顿时发出浑厚而震人心魄呜鸣。
"至爱之人吗?........"
"慈郎!帮我把砚箱、笔之类的文房四宝都取来!"凤气喘吁吁喊着小姓的名字。这时的芥川慈郎正迷迷糊糊的趴在折椅睡得昏天黑地,鹅蛋黄卷发表明他异国番邦人的出身,天真粉嫩的小脸上,樱桃小嘴边还残留着点点口水。听见一向轻言细语的二公子急急冲进大门大声下命令,惊得慈郎差一点从椅子上摔下来。看来,当这位凤公子的贴身小姓真是担惊受怕得慌。
慈郎"啊~~~!"的大了个大呵切,眼角还泛着泪光,伸了伸懒腰,面对急得像跳脚兔子般的凤,却不紧不慢扭扭腰,才慢腾腾的从书房搬来砚箱,铺纸磨墨。
凤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白檀知,提笔思量半天,却不知如何下笔。
"长太郎大人要写什么?"耳边传来慈郎清脆的童音。
"......"凤一时语塞,双颊绯红[自由自在]。
"该不会?"慈郎一脸揶揄的笑,"是给情人作和歌吧?!"
"呜!"被慈郎猜中心思的凤顿时脸上染得如天边的火烧云。
"哈哈哈!"慈郎捂着肚子狂笑,险些要掀翻了砚箱,"好....好......我一定按时送到那位小姐府上,不要半厘报酬!"
"慈郎!"凤的脸再也挂不住了,作威严状,"你是皮痒了想要家法侍候了吧?!"
"是~~~~~"慈郎止了笑,低下头做老实状,心里却在偷笑:以长太郎大人的性格,想让他高声呵斥做威严状状无异于缘木求鱼。
静下心来,凤思付良久,提笔写下:
绿蚊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写罢,凤长长地抒了口气,旁边围着砚箱磨墨的慈郎偷瞄了一眼凤的笔迹,忍不住偷笑出声:
"没羞,没羞,这么露骨的字眼!"慈郎笑得浑身乱颤,手中的磨墨石都拿不稳了,险些掀翻了砚箱,"真亏您写得出来!"
"不要疯了!"凤红着脸瞪了一眼这个没大没小的小姓,拿起砚箱上的一块方形黄绢,递与慈郎吩咐道:"去,把这个送到左大臣家的宍户小姐手中,务必把回书带回来!"
"左大臣家?"慈郎一听这个名字,陡然停止了笑,面露难色,"可是........"
"我知道,"凤双手合十做乞求状,"所以,不能让木神太郎大人知道!"
"是~~~~~~~~"慈郎长长的拖着语音,转身打算前往左大臣府。
"还有......."
回头。
"不可以看里面的内容!"
摔倒!.......
慈郎去了才不到半个时辰,凤却觉得时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那位宍户小姐会不会理睬?会不会生气或是惊讶呢?自己的措辞会不会太冒昧了,这样会给她带来不好的印象吧?凤在心中无数次描绘着倾心人收到和歌时的表情,一想到她可能会厌恶自己而将白檀纸一袖挥开,凤就忍不住沮丧喟叹不已。
"谨向高灵神、暗灵神、罔象女神玉依姬请愿,我凤长太郎能得爱人青睐,请让我完成我的愿望。" 风双手合十深深向天拜服而下。
"来了,来了!"慈郎气喘吁吁的从外面冲了进来,脸上因为疾跑泛上一股潮红。
"前门戒备森严,我好容易从后院的院墙上把书绢交道教到那位宍户小姐身边的近侍女房雅叶子夫人手中,半盏茶的功夫雅叶子就将回信送了出来,害我提心吊胆了老久!"
这时的凤哪里听得见慈郎的牢骚,用力抚摩被心上人触摸过的书绢,仿佛可以籍此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白檀幽香,心脏仿佛要从喉咙口里跳出来了,凤小心翼翼的掀开簧绢,仔细展开帖纸,刹时面如土色,斗大的汗珠从前额流下,帖纸从指间飘然落下,滑到地面上。
察觉到主人的一样,慈郎急忙拾起地上的帖纸看个端详,之间上面一个字也没有,赫然用墨笔画了把大大的叉。
"难道,这是命中注定的吗?苍天你负了我啊~~!"凤大哭,窗外阴雨绵绵,无限凄凉。
不久,凤心中阴郁难除,一病不起。
Chapter 5 情 愫
这里是哪里?为何我看不到一线光明,灰蒙蒙烟云弥漫,凤抓紧手中的龙笛,在一片苍茫无垠的旷野中惊慌失措的来回奔跑。"侑士哥哥?!母亲大人~?!你们在哪里?长太郎好怕!"凤的眼眶里早已闪现泪花。一不小心重重摔倒在地,雪白的缎子逐渐浸染出一圈殷红的血晕,凤挣扎着撑起上身,求助般伸出沾满泥土的小手。
"长太郎别害怕,我在这里呐~!"修长的双手温柔地的抚过凤的面颊,整个身体都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周身弥漫着伽罗那沁人心脾的清香。丝缎般优美的长发悠然滑过凤的脖颈,凤觉得无比安心,仿佛自己又重新回到了母亲的子宫当中。
"是梦吗?.......多么令人怀念的感觉!"凤蜷缩在那个柔软的怀抱中,贪婪的呼吸着迦罗香,心中默默乞求,"如果是梦的话........就这样吧~~!不要让我醒来~~!"
"轰隆"一声巨震,凤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浑身似乎已被震得散了架,疼痛难忍,慌乱恍惚中触到身下似有一物,仔细取出一看,"是玄象!是玄象啊!!!"爱乐成痴的凤惊讶过后却是泪流满面,玄象,珍贵的玄象,能发出世间最美音色的琵琶玄象,如今在自己的手中却是四弦尽断,千疮百孔。
凤忍不住泪流满面。
忍足神色凝重地坐在凤卧着的榻榻米前,看着自己视若珍宝的宝贝弟弟像被人抽空了魂魄般昏迷不醒,毫无血色的脸上沾满了泪水,早已失去了往日风采和元气。忍足心痛难当,恨不得将自己的命抵了凤的恢复,就连平日里活蹦乱跳的慈郎,这时都不分昼夜的守着凤的病体暗自垂泪。
忍足请来阴阳寮的阴阳博士兼原公为凤卜了一卦,说凤命犯玄武煞咒,知天命而虚守道,难破魍魉魅璃幻像,遁入魔障中不可自拔。听得平日里处变不惊、温文持重的忍足立即出了一身冷汗,忙追问博士解法,博士长叹一声:"汉语有之,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初得眉目后的忍足唤来替凤传递和歌的慈郎问清了原委,因其"侍主不力"拖出去一顿打了,打得慈郎唉唉叫唤,哭着讨饶。说慈郎也真是冤枉,好心替主人传情达意,道是主人自己的意思,如今却也被牵连着挨了一场"皮肉之苦",慈郎纵有千般委屈,碍于忍足的威严也就不敢埋怨,倒是自己那位玉壶冰心的小主人,平日待自己如亲弟,如今为情所苦额而伤筋动骨,害得慈郎心疼不已,日夜看护不离左右。
"侑士哥哥......"凤意识稍有清醒,挣扎着想坐起身,却被忍足一把托住躺下。看着凤连呼吸都觉困难的模样,忍足低头强忍泪水。
"对不起,让哥哥你费心了~!长太郎真是罪过啊~~~!"
"不许这样说,你可是我最珍爱的弟弟啊,是我唯一的亲弟弟啊!"忍足哽咽出声[自由自在]。
"我会好起来的。侑士哥哥不用担心。"凤一脸恬静虚弱的微笑。
"我已向慈郎问明原委,长太郎啊!究竟怨你是痴还是只能说你傻呢!"借着室内昏黄的烛光,忍足怜惜地抚摸着凤的头发,"你怎会不知,那左大臣神太郎家的‘宍户亮'小姐实际上是宍户公子啊!!"
"什么?!!!"凤僵直了身子,面露惊讶之色,急急抓过忍足的手,"侑士哥哥你说清楚些!"
"唉!~~~"忍足长叹一气,解释道:"那宍户公子是神大人的二公子,也就是那位‘眼中无一物"的迹部景吾公子的弟弟,他刚出生时,阴阳师占卦卜算,挂象显示他‘支丑之时出世不仅犯了鬼门之忌,还触犯了大金神(当年支丑之方的凶位神),为使其命向转入庚支之时,需颠倒阴阳,做女子养,直至其十六岁元服成人才恢复其男子之身!'(又是《阴阳师》的段子,汗~~~~~~)所以......"
面对凤嘴巴张得老大,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腹黑惯了的忍足是在忍不住冒出调侃一下自己那单纯如白纸一般的呆头弟弟,"你爱得如痴如醉的心上人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凤半天没有声响,痛苦、扭曲、矛盾、挣扎的心从他脸上一一浮现出来,舍内的空气似乎也随之凝固。
"唉~~~~!"忍足不忍凤再受打击,安慰道,"若是那宍户公子不排斥‘众道',你与他倒也天造地设,就怕......."忍足怕弟弟伤心,欲语还休。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寂。
"不怕,我心仪的是‘宍户亮'此人,无论他是公子还是小姐,即使他无众道之心,我爱人的本心是不会改变的!"凤言词坚定不移。
"慈郎!明日早朝,趁那个那人男人上朝不在府中之时,随我去趟左大臣府拜会一下‘迹部景吾'阁下!"忍足从凤的寝舍出来,把玩着手中的中啓,投给慈郎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慈郎想到这位难侍候的主,可不似自己的长太郎主人单纯如白纸,那城府、那心思,深不见底。实在不是凭自己有限的脑力所能窥探的,加上那顿板子打得是又狠又准,现在想来都让慈郎后怕不已。
"晤~~~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慈郎开始想象明天可能来到的"暴风骤雨"。
翌日清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忍足一身浅蓝色的冬直衣,上面印染着大唐长安最为盛行的大花鱼牙锦,手持菊纹木会扇,削窄修长的身形配上高贵而略带用蓝的气质,在同行的慈郎眼中就是完美的典范。忍足所乘的竹披车穿过长长的二条大路,驶过冷泉小路而通往左大臣府的小野宫,途中在经过一条四町小桥时,忍足命随侍停车,下车径直走进桥旁的一小片龙胆花丛中,仔细巡视过后,从怀中取出一张米黄色的帖纸,摘下一朵尚缀晨露的花朵,细细包好。
慈郎察觉到忍足的异常,好奇的凑过身来想看个究竟,却恰巧听到了忍足轻声的自言自语,
"没有这个,还真怕被他关在门外!"慈郎意外得发现侑士大人晤侬自语时,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和宠溺。
"您以为街边桥下一朵普通的龙胆就可以打发我堂堂左大臣家长公子迹部景吾公子了吗?嗯?忍足侑士阁下~~!"迹部景吾高傲地俯视着忍足,语气夹杂着嘲弄和气恼。
此时的迹部仅着一件丝织的襦袢,姿态无比暧昧地坐在忍足的膝头,一双雪白修长的手臂紧紧地搂着忍足的脖子。
"莫非您认为本公子仅仅就配得上这种大街小巷的妇孺都可随便采来戴上的不值分文的花儿?!嗯?"
"最起码应该也应该是牡丹或芙蓉吧?"
忍足笑而不答,右手轻捏着迹部柔若无骨的腰,左手则忙着分开迹部胸前襦袢的扣花,嘴唇也不闲着,啃咬着迹部那性感狭长的"一"字形锁骨,迹部被忍足高超的调情技巧撩拨得娇喘连连。
院来,忍足侑士与景吾自那次桐壶殿女御入宫的庆贺宴会上交锋以后,两人就已双双暗生情愫,对对方倾慕不已。忍足甚至冒着被神捉住的危险在深夜潜入迹部的寝舍,借情诗传情之名与迹部私会。但碍于左、右大臣家乃政治上的夙敌,加之两人"男色众道"私情实在不宜透露,忍足连最亲密的弟弟凤都没有透露。
"若非挚爱之人,我是决不会以花相赠的!"
"以您的意思,本公子还应当对您感恩戴德了?嗯?"沉浸在情欲中的迹部的嗓音也格外的性感撩人。
"那本公子是不是要以身相许作为回报呢?"迹部将前额贴在忍足的额上,淡紫色的眸子挑逗性的盯着忍足,散发出无限旖旎春情。
"嗯?!忍足侑士阁下?"
面对迹部有意无意的惹火,忍足明白现在若不停止,待会儿会议发不可收拾,于是拉开迹部的肩,做端庄肃穆状,
"好了,景吾,现在开始要谈正事了!"
"........."
"你也知道我那孩童般单纯的弟弟被你家那位宍户‘小姐'迷得七晕八素,她的一个大‘叉'就让长太郎事隔一月都还躺在床上卧病不起。所以......."
"所以什么?"
"我想让他去以探病之名去见见我家长太郎,以解其相思之苦。"
"可是......."迹部伸了伸懒腰作休息状,"亮生性倔强好强,自小就立志要成为武将,骑马、剑术、弓道无一不精,若非碍于父亲威严不得不作女子打扮,哪有一个贵族千金的模样,平日里就最恨别人将自己作女子看,就连我这个做哥哥的也奈何不了他,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排斥这等男子之间的‘众道'情事呢!"迹部无奈的摇摇头,以想到自己那个任性娇纵的弟弟,迹部也不免头痛不已。
"不妨,即使他不能接受长太郎,去探望一下也是好的!至于如何去说服他,这要就拜托你了!"
"那我有什么好处?"迹部凤眼一斜,邪媚的盯着忍足。
"我的身体如何?"忍足邪笑着一把将迹部揽入怀中,伸出舌头舔抵着迹部右眼的泪痣。
"呵呵呵......."
"就是这样!亮你就去一趟右大臣家吧!"数次劝说无效的情况下,迹部用一种近似乞求的口气劝说弟弟,要不是情人的要求,换作平常,以迹部的脾性,早就已经爆发了。
"不去!"宍户面无表情的端坐在御帐台内,丝缎般优美的长发披散了一地,隔着御帘冰冷地重复着迹部已经听得耳朵生茧的两个字。
迹部再也忍不住了,拔地而起。一甩往日的优雅高贵,狠狠得摔下手中的蝙蝠扇,大声怒喝: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去探望长太郎!?"
这情形吓得在宍户身边从旁服侍得命妇、女方们惊叫连连,纷纷向后退去。
"不去!"宍户镇定自若的对应,不减丝毫惊慌和恐惧。自那次宴会过后收到那个凤长太郎
送来的和歌后,宍户就已经憋了一肚子火。那个男人居然像对女人求婚般向自己送和歌,分明是把她当女人看待,勃然大怒后索性命雅叶子夫人用墨笔回他一把大叉,只字不留,以泄泄心中的怨愤。
半晌的沉静后,迹部逐渐缓下怒容,长叹了一口气,转身打算离开,
"哎~~~~~~~~这也是天命吧?也许今后宫中再不会有长太郎公子吹出的那种幽远轻灵的笛音了!"
迹部一席看似自言自语的话此时却重重拨动了一下宍户的心弦: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那位公子有什么不测?
"你等等!!" 宍户脱口而出,欲唤回将要离去的迹部。"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亮还不知道吧?"迹部双眉紧锁,忧心忡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