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夜晚,一所平常的公寓内,晴明坐在书桌前,电脑开着,但却伏在桌上写着些什么。"写什么呢?怎么用手写?情书哇?"博雅叫了起来。
"中毒了,这会儿有灵感,先记下来。"没有抬头,淡淡的说着,手却没有停下来。
"哦,这样啊--"见晴明这种口气,便自觉没趣,忽然看见他的杯子空了,好容易找到离开的借口,拿起杯子,"我去给你冲咖啡。"
"嗯。"仍低头写着。
稍后,他端着杯子走进来,放在桌上,却不小心碰到了晴明指尖夹着的香烟,被烫了一下,"呀!"手一缩,却又将杯子碰倒,咖啡全倒在了书桌上,晴明手下的稿纸也湿成一片。
晴明皱皱眉,丢下笔,转身去拿来毛巾,收拾停当,却不说一句话,也没看他一眼,重又坐下写了起来。
"晴明,你怎么了?"博雅坐在一旁的飘窗上,望着晴明。
"我正在赶稿子,你别添乱了。"仍是冷冷的。
"我给你添乱了,你在生我的气吗?你骂我啊!你别这种态度,我能感觉到你的反常!"博雅的声音有些激动。
晴明放下手中的笔,点起了一根烟。晴明抽烟极好看,尤其是他那白皙的手指间尖着细长的香烟,云雾从指尖升起,就是这副画面,俘虏了他的心,而现在这样的晴明,却令他感到心寒。
"她来找我了。"晴明没有看他,眼睛望着桌上刚放下的笔,"她让我放手,她说咱们在一起不现实。"
"你别听她的!"博雅叫了起来。
而晴明没有理他,仍望着那支笔,静静的说:"她告诉我她怀孕了,那孩子是你的。"
博雅如被雷击中了一般呆在那儿,"不可能的!这绝不可能!"
"不可能是你的?还是不可能怀孕?"晴明盯着他的眼睛。
"晴明你听我说......"博雅跪坐在他的腿前,抓着他的双手,急切的叫着。
"你明白我的,不管那孩子是不是你的,只要你背叛过我,咱们就完了。"晴明抽回了自己的手,轻轻的说着,但眼眶里已分明含着晶莹的液体。
"晴明,对不起。"他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的说着,"那晚,咱们吵架的那晚,我喝醉了......"
"你喝醉了,然后和她上床了是吗?"晴明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洒下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起来,"她很美是吗?她的胸很丰满是吧?她和你上床很爽吧?和女人上床很带劲是吗?......"
"晴明--你别这样!"博雅跪起来抓着已经失控了的晴明的肩,摇晃着他。而晴明却挣扎着,要摆脱他。
"既然你喜欢女人,你当初来找我干什么?--"最后的话已几近嘶吼出来,泪水已完全模糊了他的视线。
博雅紧紧的把他拥入怀中,"对不起,对不起,我爱你,晴明,我爱你。"反复的说着,一再反复的说着。
而晴明也像力气耗光了一般,无力的任他抱着,只是口中一直在念叨着"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怎么能这样做?"
那一夜,两个人就这样相拥着,坐在冰冷的地面,坐在冰冷的窗前。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遇上的,他们自己都不记得了,只是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已经生活了很长时间。
晴明是一名作家,似乎还挺受欢迎,但博雅总觉得那并不是因为他的文章写的好,而是由于他的美丽。晴明是很美的一个男人,包括去电视台做节目时化妆师都是这样评价的。很美的男人,的确,白皙的皮肤,琥珀色的眼睛,褐色的头发,一回眸,一转身,哪一样都将他迷的死死的。可是现在他却背叛了晴明,因为晴明是个男人,而他也是个男人。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晴明在窗台前坐了整整一夜,抽掉了三包香烟,喝了两瓶红酒,然后不吃不喝在家呆了一周后,对他说的话。博雅没有回答,只是望着他,望着他现在仍然痴迷着的转身,背影,渐渐到看不见。
从此,他们成为了两个世界的人,原来以为人的生存空间很小,可是现在才发现,即使是在同一个城市,只要不再去想,就不会再见面。
博雅结婚了,也有了孩子,他以为自己从今后可以拥着幸福睡觉了,可是这份幸福却在一份诊断报告面前被打成碎片。
这个孩子不是他的,博雅不知道自己应该高兴还是应该痛哭,过了这么多年,终于知道自己付出了一切爱着的这个家竟是一个泡沫,他望着跪在面前的妻子,忽然想起了晴明,想起了晴明那晚对他说的话:"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怎么能这样做?"重复着说完之后,他狠狠的推开她,抓起外套转身离去。
博雅开着车盯着闪过车窗的一行行街灯,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应该到哪儿去,就这么一直开着,街上的人越来越少,而车速也越来越快,他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啊--'尖叫声在窗外响彻着,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觉得天翻地覆--
"喂--你还好吗?""能听到吗?""请睁开眼睛!"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似乎有很多人围着他,渐渐的睁开眼睛,‘好亮!'一组组日光灯向后退去,是自己在移动吗?"快!三号手术室!""家属留在外面--"又是很多人的说话声,慢慢的又陷入昏迷当中。
"离婚吧!"这是博雅清醒之后对妻子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话,说完后闭上眼睛,不再去理会她。
两个月之后,博雅出院了,他没有了家,也没有了工作,他一无所有了,除了一条仍有些跛的腿,前妻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他搬到了父母原来的家,他每天坐在露天阳台上,对着花园里的杂草,一根根的抽烟,一瓶瓶的喝酒,‘这就是我的人生了。'这是他唯一的想法。直到那天--
"恰恰恰"有人在敲门,博雅站起身来,慢慢的向门口走去,他那条受伤的腿还仍有些跛。
伸手打开两扇门,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儿,瘦高个,皮肤光滑白净,头发拢在脑后扎成一束,无边的眼镜后的眼睛细长而眼角微微上翘......博雅愣在了那儿。
"怎么,不准备让我进去么?"仍是那记忆中的声音。什么也没有说,博雅一把搂过他的肩,紧紧的,似乎怕一松手这人就会不见。
轻轻推开他,"进去说吧。"--
"晴明--"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了,我只是来看看你。"晴明的声音并不热情,甚至有点生疏。"其实见到你现在这样我很高兴。"
博雅愣住了,他没有想到晴明会这样说,呆呆的盯着他。
晴明的嘴角挂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继续说着,"我没有原谅你,所以现在看你也遭到了背叛我很高兴。我今天来,也只是想看一下这个曾经背叛我的人现在是什么样,有没有我当时那么惨而已。"声音冷冷的,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你--"博雅不知该说什么。
"好了,我已经看到你的下场了,很好。"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盯着博雅,"现在很恨我是吧?但是你现在又能干什么?"轻轻的拍拍博雅的肩膀,"好自为知吧!"说完,转身离去。
童 年
从博雅家里出来,晴明没有开车,只是一个人在街上走着,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看。忽然,一辆车停在了他面前,车窗落下,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出来:"晴明,上车!"
低下身子看了看,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你怎么会在这儿?"晴明问道。
"我一直跟着你呢。"
"跟踪我?怕我们旧情复燃?"晴明用眼角扫着身旁的人说道。
"你们俩旧情复燃才好呢,我刚好可以换个新情人!找个年轻的,比你还美的。"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保宪,别开玩笑了。"晴明却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怎么,生气了?"说着伸出手拉过晴明放在腿上的手,却被他一把甩开,"好好开车。"
两人不再说话,只有音乐从音响中飘出,回响在车内狭小的空间里。
郊外一幢洋房内,晴明坐在吧台前敲着键盘,那男子推门进来,悄悄的从背后一把搂住了他,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还要写多久啊?"
晴明挣脱他,拉整被扯乱了的衣袖,冷冷的说:"保宪,别闹了。"
保宪却没有听他的话马上走开,而是拉过把椅子坐在了他的旁边,拿起晴明手边的水晶杯看了看,说,"怎么又喝酒?医生不是不让你喝吗?"
"别听医生的,他们说的话没谱。"没有看他,依旧在忙着自己手头的事。
"上次医生可说了,你要再这么喝下去,非喝成肝癌不可!"声音大了起来,似乎在提醒对方的注意。
"知道了,我以后少喝点就是了。"晴明不想与他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应付道。
听他这样说,便放下手中的酒杯,"晴明,你今天见他了怎么样?"
手指忽然停顿了一下,"什么怎么样?"继续敲打起来。
"见他的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平淡的说着。
"真的吗?"保宪似乎不相信,两眼紧紧的盯着晴明的表情。
"那你想听我说什么?见他又勾起了往日的心酸史,我们俩同病相怜,抱头痛哭来着。行了吧?"晴明似乎有些生气了,说话的口气带着丝火药味。
保宪笑了笑,"你呀,就是爱走极端,我不过就是随口问问,干嘛那么大火气?"
"过去的事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还记得?"回来身来看着保宪,"只是看他现在那么消极的,那么无助的望着我--"
"那你想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这种时候只能靠他自己。"叹了口气,关上电脑。端起酒杯走向落地窗前,静静的看着繁华的街灯,而面前的玻璃窗上也映出了保宪凝望着他的身影。
"保宪,你帮他一把吧。"
"知道了,我会安排的。"也走了过来,将手轻轻搭在晴明的肩头。"晴明,有的时候我真的感到你不适合呆在这里。"
"哼!"轻轻的笑了一声,"有选择吗?"端起手中的酒杯,喝了一口,"自从被老爷子从孤儿院领回来的那天,我就注定是这儿的一员了。"
保宪笑了笑,低声说着,"当时你和他在一起,我真希望他能珍惜你,把你带离这鬼地方,却没想到他又把你给推了回来。"
"算了,过去了。我命中注定要留在这儿吧。"平静的说着,点燃了手中的香烟。
"晴明,前两天英国那边来电话,说老爷子可能快不行了。"声音很平淡,似乎所说之人与自己无关。
"是么--"虽然话语依旧平常,但眉头却皱了起来。
"最近由小路流那边又有些小动作了,估计也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吧。"保宪望着窗外平静的说着。"你真的不打算来帮我一把么?这个时候我一个人不行。"
晴明没有看他,也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望着繁华灯火映照下的夜空--
回到自己的房间,蜜虫已将浴池里注满了水。晴明将自己浸没在热水之中,点燃香烟,看着烟雾和水气渐渐融合在一起,思绪也飘然而去--
"跟我走。"高大的男人,强硬的口气,脸上却挂着一丝笑容。五岁的晴明惊恐的回头望着院长,"去吧,贺茂先生很喜欢晴明的。"冲他挥挥手笑着说。
坐在车里,没有一个人说话,晴明心里充满了恐惧,看着车里的四个黑衣人阴沉着的表情,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任它掉下来。"到了,下来吧。"还是那个贺茂先生,站在车下,向自己伸出了手--
--"这是保宪,我的小儿子,也是你的兄长和以后的对手。"他指着面前一个男孩子说道。
--"不许哭,贺茂家的男子是决不会受这点伤就掉眼泪的!站起来,敌人是不会像我这样站着等你的!"......"对,就是这样,把对方打倒在地,让他永远的爬不起身来!决不能心软,否则倒下的就是你自己。"......"你们两个人记住,你们的生命是贺茂家的,你们是在为这个家族而活着!"--
‘那个残暴的男人真的快要死了吗?他也会死么?'躺在水中的晴明,用手指轻轻抚过身体上道道疤痕,脑海中这么想着--
--"晴明别哭,一会儿父亲就要来了,快站起来,我帮你。"......"晴明,怎么伤的这么重?空踢时不能将力全放在脚背上,要放在这里--"......"晴明,不要用手臂去阻挡,要还击,要躲闪!"--
‘保宪--'晴明的脸上渐渐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了一丝笑容,‘幸好还有保宪,否则我恐怕早就死了吧。'
脑海中又响起保宪的声音,"当时你和他在一起,我真希望他能珍惜你,把你带离这鬼地方,却没想到他又把你给推了回来。"是啊,当时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永远的逃离这里,却没想到转了这么大一圈,竟又回到原地。可是为什么每次想起源博雅,心口依旧会这么痛?难道是因为被他伤的太重?
忽然,门外传来了蜜虫的声音:"晴明少爷,保宪少爷请您快到他那里去一趟。"皱了皱眉,难道是......
遗 产
一把推开保宪的房门,只见他坐在窗边,手中的烟灰缸里插满了燃尽的烟头,房间里烟雾弥漫,刺激得眼睛发酸。
"保宪,什么事?"虽然心里已有结果,但仍希望对方否定自己的答案。
保宪转过头来,忧郁的眼神盯着晴明,"老爷子去了。"说完又转回头去,依然望着窗外,而晴明则跌坐在床边。
这天夜里,这两个男人都没有睡觉,只是呆呆的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没有对话没有交谈,但是他们心中都明白,从今日起他们的生活将被改变。
隶属于贺茂家族的樱久大厦座落于永代桥畔,东面是隅田川,西边就是皇宫外苑,贺茂家的总部就设在大厦的顶层。而现在,贺茂家族各支的理事都在这里集合,会议室是传统的日式的大开间,众人跪坐在榻榻米上,冷冷的望着坐在正前方,静静听着的律师宣读遗嘱。
"......将贺茂家族下属所有产业交由贺茂保宪管理;土御门殿则交由安倍晴明掌管。......"
"什么?怎么会这样?""下属产业怎能与土御门分开呢?""是啊!产业和土御门不是应该由一个人继承吗?"众人嘈杂声一片。
这时保宪站起身来,"安静,父亲这样做是有他的理由的,以我自身的能力,经营产业是可以胜任的,但是在家传的道术上,我远不及晴明,所以只有将土御门殿交给晴明,才能将贺茂家的道术流传下去。所以请诸位按父亲的遗嘱执行!"声音洪亮坚定,而言语之间透露出的那种震慑力令众人不再出声。而此时晴明却坐在一边,闭目不言,完全无视盯着他的道道视线。
傍晚,晴明将车停在地下的停车场内,昏暗的灯光下,只有他的人影在缓缓移动着,忽然他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也锐利起来,停下脚步,"出来吧,跟了一天难道现在还不打算动手么?"话语里充满着嘲讽。
随着他声音的消失,几个高大的身影围了上来,其中一人说道:"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们也就不躲藏了。"另一个人则嘻笑着说:"哟~看起来白白净净的,似乎很诱人呢!"四周响起一阵怪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