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雅眼中的鬼界,与他所熟悉的平安京并无两样。
只是这里的天空中既没有星辰也没有月轮,虽然漆黑却仍能让人将周围景物看清。
风也不见一丝,却丝毫不觉闷热难耐。
博雅身上,背负着陷入昏睡的,兼家大人家的二公子藤原道兼的魂魄。
虽然可以很实在的感觉到他瘫软的身体,但博雅并没有象往常背负重物那样觉得劳累。
晴明将两手笼在宽大的袖子内,走在博雅身侧。
他一直轻蹙着眉尖,不知在为什么事情而烦恼。
"到了。"
走到他们进来时的那扇井口般的阴阳之门时,晴明忽然顿住脚步,转身望着博雅。
"唔。"
"那么我们回去了。"
"好的。"
"......"
博雅两手托着道兼失去意识的身体,而晴明仍在望着他,并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
"怎么了,晴明?"
"哦,博雅,你的太刀歪了呢。"
晴明眨了眨眼睛,勾唇笑了起来。
"是吗?"
博雅费力的低头看去,没注意到晴明这时已走到他面前,轻轻的伸开双臂,从他腰间绕了过去。
"晴......"
突地就失了声,博雅茫然的握紧了手,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恍惚起来。
晴明微微弯了膝盖,两手穿过博雅腰侧在他身后缓缓的解着太刀挂绳上的结扣。
穿着洁白狩衣的阴阳师,整个身体几乎完全纳入博雅怀中,乌黑的发轻轻的扫在耳边。
不知为什么,博雅竟会觉得这样的晴明,让他难以呼吸,甚至无法思考。
晴明就这么将脸贴在博雅颈旁,手指在那结扣上画着圈。
时间似乎停止了,博雅呆呆的站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背上的道兼正慢慢向下滑落。
"博雅。"
"嗯?"
博雅无意识的答道,紧贴在他胸前的那人松开了手臂,朱唇含笑的站在对面望着他。
"你想把道兼大人摔死吗?"
"啊!"
博雅这才回过神,忙将道兼横抱过来,手和脚仍然软软的,使不出力气。
"快些吧,良子姬就要封住阴阳之门了,我可不想在这里陪你做鬼。"
说着,晴明一手捉住衣袂,飞身跳入那黑洞洞的井口般的门中。
博雅抱紧道兼,闭眼咬牙,也跟着跳了下去。
"晴明!"
博雅重新睁开双眼,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晴明苍白虚弱的面容。
唇色灰黯,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竹叶化身的式神竹青,将肩膀架在晴明腋下,小心的扶他起身。
"别靠近,博雅。"
晴明弯了弯眼角,疲惫的容颜里绽出一丝笑意。
"不要忘了,我们已回到了各自的身体,还要忍受那咒的羁绊啊。"
晴明指示竹青将自己扶到道兼身旁坐好,道兼仍然紧闭着双目,但已恢复了呼吸,正皱着眉头身体不安的扭动着。
"醒过来吧。"
晴明并拢右手食指与中指,在他额间轻轻一抹。
道兼顿时睁开了双眼,失神的目光似乎穿过阴阳师的身体,投射到很遥远的地方。
"我回来了......"
他喃喃道,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不要悲伤,道兼大人,世间之事皆有定数,顺其自然才可修得正道。"
晴明低声劝慰着,伸手摸去那少年滚落的泪珠。
"也许事情,并不象你想象的那样遭糕。"
"还能怎样呢?" c
道兼撇开脸,无奈的苦笑道。
"人鬼殊途,若硬是违背天伦结合,只会搅扰人鬼两界平衡,你二人无法容于两界,最终只会化做妄魔,堕入万劫不复的妄狱,每日忍受天谴与酷刑的煎熬。"
"若不是这样,我也不会答应了随你回来。"
"道兼,人世间的咒,有很多种。可以羁绊住你的不仅仅只有‘爱'这一种咒,还有‘亲情',你想过吗?"
"若是切断了‘亲情'的咒,有没有想过你的父母会怎样?"
晴明纤长的手指抚了抚道兼散乱的头发,温和的说道。
博雅一时有些出神,印象里从没见过这个冷傲的阴阳师对准这样耐心呢。
道兼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我懂了,我随你回去。"
穿过道兼身体的五芒星阵之光闪了闪黯淡下来,印在房顶上的黑色阴阳之门中突然如一被搅动了的稠液般旋转波动起来。
旋涡的中心,渐渐显现出一位年轻女子清秀的容颜。
"良子啊......"
道兼望着那倒影,深情的呼唤着。
旋涡中的女子,抿了唇,安静的笑了。
翌日清晨,伏见城外的水渠旁。
由四匹清骏出尘的白马拉的马车旁,停靠着一辆不起眼的牛车。
简短的道别后,道兼执意坐上了那辆牛车,蟾蜍男朝他的主人点了点头,便跳到牛耳旁,引着牛车向他们来时的方向缓缓行进。
"竹青,剩下的旅程就拜托你了,要加快些速度才好。"
晴明取出竹叶,颂咒引出式神。
博雅嘟着嘴巴摇了摇头,经过一夜的休息,这位穿梭人鬼两界的阴阳师仍然显得十分虚弱,却又迫不及待的施起咒法。
"博雅,可否用你新得的宝物,弹奏一曲?"
"哦,好。"
幽婉却时断时续的乐曲从指间淌出,晴明闭上眼睛,新被激活的力量,从身体内部,一点点流入四肢百骸。
马车在郊野的泥土路上飞驰着。
白花花的太阳毫无遮拦的照在车顶篷以银丝镶嵌的勾花上,折射着耀眼的光芒。
武士源博雅坐在车内,不时抄起丝帕,抹着额头不断渗出的汗珠。
青色的直衣早被扯开丢到一旁,只余一件贴身的单衣。
而他对面端坐着的阴阳师安倍晴明,却仍穿着他那件白色的狩衣,一副干爽清冷的模样,似乎这正午的酷暑根本奈何他不得。
"晴明,你不热么?"
博雅徒劳的用丝帕往颈子里扇风,不解的望着晴明。
"不是早告诉过你,不要总给自己下‘热'咒?"
晴明微微扬了下嘴角。
博雅见那阴阳师又拉好了架式,做出要谈咒的样子,忙拉开车帘朝外面瞧了瞧。
远处,碧蓝的天空下,隐约现出暗青色的阴影,层层叠叠,起伏不断。
看情形,应该离山区不远了。
"咦,好象要进山了!"
博雅放下帘子,有些兴奋的说道。
"晴明,咱们还需要走多远的路呢?"
"应该不远了。"
晴明勾了勾食指,一部卷轴从摆在车厢角落的行李中飞出,径自飘到他与博雅面前,缓缓展开。
竟然是一副地图。
"晴明!"
"嗯?"
晴明没有抬眼,伸出手指在那地图上点了点。
"现在已到了鸟羽地界,再从前面的两座山间穿过,应该可从密林中找到保宪师兄提及的温泉。"
"晴明......"
又施了个咒,将卷轴收好放回原处,晴明这才抬起头,正对上博雅有些愠怒的双眼。
"怎么了,博雅君?"
"你又在施咒,晴明。"
"哦,这件事呀,不过是个漂移咒,费不了多少力气。"
晴明扬了扬眉毛,有些不以为意的摆弄着自己修长的双手。
"若是为了除妖逼不得已就算了,可是,你刚刚那样,分明是在故意伤害自己的身体!"
"那又如何?博雅。"
"我......我不允许......"
博雅涨红了脸面,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哦!"
晴明偏了偏下巴,脸上带了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不允许呀,博雅。早知道你这么喜欢管我的闲事,不如我将式神全部遣散,只由你一人来打理我日常琐事。"
"啊?!"
晴明再也忍耐不住,扬声大笑起来。
"博雅啊,只怕是不出两天,你就吓的跑回家再不敢来土御门小路了。"
博雅在这笑声里,越来越觉得手足无措,脸上的温度也越来越高。
索性低了头,一言不发。
身穿白色狩衣的阴阳师终于止住笑声,见他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心里突然有点失落。
"生气了?博雅。"
"没有。"
博雅扬起面,直通通的目光盯住晴明的眼睛。
"我是不会因为晴明的事情而感到烦躁的。"
"永远都不会。"
"......"
周围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似乎是马车驶入了山林,阳光被阻隔在了树林山峰之后的缘故。
晴明巧妙的将脸躲进阴影中,宽大的袖子下,露出一双盘在一起的,白晰而修长的手。
"你这个家伙。"
他喃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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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气温也变得凉爽起来。
车内的两人将车上的帘子全部挑开,山林中怡人的空气立刻扑面而来。
顶着巨大鸟雉堆的松树和柏树交织成一片墨青色的影壁,树的间隙处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蒿草和苇杆。
这样的林中本没有路,但不知何时何人到访时,踩倒了杂草灌木,便自然形成了如今的林间小径。
马车慢吞吞的行进着,到后来,晴明干脆叫了博雅下车,吩咐竹青伺候马匹,两人徒步向密林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林子中的灌木生长越是旺盛,博雅只好抽出太刀,一面砍劈,一面前行。
晴明这时倒没再如往常般念个咒符解决问题,只是负着手站在博雅身侧,红唇边挂着浅淡微笑,看那武士挥汗如雨的劈林开路。
本是很长的一段路,但在专心赶路的两人看来,却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松树和柏树似乎在瞬时内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高大笔直的参天水杉。
杂草和灌木也绝了踪迹,漫地都是正在盛开的花朵。
紫色的蝴蝶兰,白色的绣球莲,还有许多连晴明也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
"就是这里了。" c
晴明仰面吸了口山林中拂过的清风,隐约有些硫磺的味道袭入鼻腔。
穿过杉树林,在群山怀抱的谷中走了没多久,一面蒸腾着热气的湖泊呈现在两人面前。
晴明取出一张符纸,低声颂了几句咒文,投入水中。
只听"嗤"的一声,符纸化成缕白烟,溶入泉水上方弥漫不散的白雾之中。
"果然是可以袪咒的神泉。"
晴明站起身,摘下绾帽。
"还愣着干嘛?舍不得化解这妖花之咒了么,博雅?"
一面解开腰间结绊,一面仍不忘与远远站在岸边,象是被石化了的殿上人调笑。
被热气蒸腾了的容颜,这时微微渗出红晕,愈发显出一双琥珀色温润的眸子。
"我,我去那边......"
博雅突然回过神来,面红耳赤的指着湖东侧有几块没入水面巨石的水域,一溜烟跑了开去。
晴明望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角,脱去衣衫将身体整个没入热泉之中。
"晴明,你看,真的没了啊!"
不知过了多久,博雅喜出望外的喊声飞速由远及近。
浑身渌湿,只披了一件单衣的武士大步朝这边跑来,丝毫没注意到衣襟早豁开了巨大的口子,根本掩不住他结实的身躯。
跑到近处,他却突然止了步,喏喏的站在水边。
晴明穿了件白色底衣,仰面卧在岸边斜起的小坡上,乌黑柔亮的发丝如瀑布般倾泻在身侧,犹自带着晶亮的水滴,一双瘦削白晰的赤足仍浸在温水中,轻轻荡着。
"晴,晴,晴明......"
可怜的老实人再次陷入石化状态,晴明斜眼瞧见他便起身坐好,用宽大的袖轻轻在身旁一扫。
"坐吧,博雅。"
"唔。"
博雅依言在岸边坐下,习以为常的留出些距离。
晴明望着他,美丽的眼睛弯成了月芽儿一般。
"现在没关系了呀,博雅。"
"嗯?"
博雅不解的瞅了瞅晴明,又慌乱的挪开视线。
一只温润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或许是因为泉水的缘故,那只手显得格外润泽滑腻,博雅不由得翻转手掌与它相握,竟如握了一块无瑕的羊脂白玉。
"看,这样,已经没关系了。"
耳边传来晴明低沉柔和的声音。
"是啊,我竟然忘了。"
博雅搔了搔头,不禁失笑道。
晴明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覆了过去。
"你,你这是做什么,晴明?"
正分了神胡思乱想的博雅,忽然发现自己顺着晴明的力度向后慢慢倒了下去,不禁有些意外和忙乱。
散开的带着浓郁水气的黑发垂下来,抚在颊上,微痒而沁凉。
"别动,总要检查一下袪咒的效果嘛。"
殷红的双唇轻启,可以看到贝壳般的齿后柔软艳润的舌。
博雅只觉得嗡的一声,大脑或是手脚都如脱离了意志般,麻软的无法动弹。
那双红唇越靠越近,终于贴在他的唇上,轻轻吸吮着。
"瞧,这样也没事了。"
晴明的声音如梦幻般传来。
博雅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在晴明身下放平了身子。
能这样,真的太好了。
带了凉意的,滑润的手指,沿着颈与锁骨缓缓磨蹭着肌肤。
博雅闭了眼,默许那手指褪去原本就已敞开着的单衣,再渐渐向下,侵入自己最私密的地带。
晴明啊......
双手颤抖着探入那紧贴在自己胸口之人轻薄的白色底衣,轻轻剥离。
完美而精致的身体顿时暴露在这充满了金色阳光的山谷旷野中。
镀了金边的细腻的肌肤,犹如一整块白玉雕琢而成。
垂落的乌发似绸缎般闪烁着华光异彩。
可这玉一般的人物,却勾了弯浅浅的坏笑,将他美丽的手指,送入身下阖着双目,有些紧张的抿着唇角的男子体内。
"不知这里,会不会有......"
"晴明!"
博雅骤然睁大两眼,尴尬而又无奈的瞪着这位美丽却恶劣的阴阳师。
这个家伙,怎么连这个时候还有闲心取笑。
晴明嗤的笑出了声,这样认真的惊诧着的三位大人,正是自己在这尘世间永远不能割舍的牵绊吧。
红润的唇吻在那有些嘟起的嘴上,浅啜轻缠。
--我们,还有一生的时间来纠扰,怎会急在这一刻?
越吻越是深沉。
晴明知道,自己已无法把握清醒的神智。
恐怕,也只有这个人,才能让他如此彻底的忘乎所以吧。
似乎体内所有的血液,都在不断的下沉,下沉。
直聚到腹下,滚烫,却难以排解。
紧贴着自己的肌肤,也变得炙热,泛着绯红,象极了自家庭院中,盛开着的石榴花。
用牙齿轻轻咬了咬那通红的颈子,有些微甜,带着青涩的体香,还有零星的,紫藤花的味道。
"果然是,袪除干净了呀,博雅。"
晴明用耳语般的声音磨娑着博雅的脸颊,唇角仍挂着浅淡的,若隐若现的笑意。
"唔......"
博雅低声应着,修长的双腿张开,绕在晴明美好的腰间。
"好汉子,博雅......"
晴明轻轻握住博雅胯间柔软挺秀的欲火,稍欠起些身子,将自己毫无保留的送入那火热的埇道。
就这样,他们融成了一体。
激情,永远不会在他们之间溢满。
如波如涛,翻滚起伏。
即便是武士的强健,亦或阴阳师的柔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