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我坐在葡萄架中间，头疼的要死。费依穿着脏兮兮的背带裤给他的玫瑰松土。
"米罗，你最近怎么了，怎么跟世界末日似的？"
我捏着手里的写字板说：
"费依，我算不出来......"
"算不出来什么？"
他摘了一朵粉色的玫瑰走过来，笑嘻嘻的道：
"送给你，开心点，米罗。"
"谢了，费依......"
我用手指着写字板上的公式对他抱怨：
"我算不出来什么时候收啊......"
"唉呀呀......"
费依难以置信的用手揉着额角。
"你是酿酒师你来问我？"
我有些急，比划着说：
"这片地太大了啊！一天肯定收不完，迟收一天糖分含量就会变，我要先想清楚从哪边开始收，东边还是西边，南边还是北边！"
"那我就不知道了......"
费依理解的瞅着我：
"那你以前怎么做的？"
"以前？"
费依拍拍我的大腿，提醒道：
"你在吉米尼怎么算的？"
"那不一样啊......"
我颓丧的把手里的写字板扔到一边，费依不明白。
"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
我扭过头鼓着腮帮子看着好友：
"他们的过滤设备和这里不一样，所以对他们来说早收晚收差两天没什么关系。"
"那到底哪边好？"
"当然是这里好啊！"
我重新捡起写字板猛敲费依的头：
"这里的过滤设备对葡萄的糖份和酸度分辨率高得多，你明白不！"
"不明白......"
费依委屈的捂着脑袋试图躲开我的攻击。我撇撇嘴安慰自己：
"算了，我再多算几遍......"
费依小声说：
"米罗，真辛苦你了......"
听了他这话我下意识的抬头，哈迪斯站在那扇窗户后打电话，似乎感到我的注视，他用手扶住窗框向这边望过来，我不自觉笑得很白痴，费依在旁边直叹气。
"唉唉......你啊......"
"怎么了？"
我收回目光问他，费依拍拍屁股，说：
"你继续操劳吧啊。"
"没有同情心的家伙......"
我腹诽一句，低头继续自己的演算。两天不到我的脑子就变成了一团浆糊，可能连浆糊都不如。早上想起床的时候头晕的很，好容易坐起来，一松劲儿又躺了回去，眼皮都抬不起来。
"米罗......"
谁在叫我......
"米罗，你病了么？"
没......没事......
"米罗？"
唉呀，都说了没事......别烦我......
我以为我在和什么人"对话"，但事实是，我瘫在床上一动不动，仅仅是心里在回答问题，声带并未震动。那个烦人的声音没有了，我舔舔嘴唇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中，好像有人在给我盖被子，我翻了个身，把被子全裹在身上，继续和睡神搏斗。
我"梦"见自己起床，换衣服，洗漱，吃早餐或者可能是午餐，走出庄园的正门来到葡萄园，一排一排的走过去，手指抚上青涩的果实。天气晴朗，我能感到风吹动发丝，撩过前额，有些痒。费依在玫瑰花丛边和小艾侃侃而谈，他们看到我，一起打招呼。我扭回头，眺望哈迪斯书房的那扇窗，没有看到他的人，便满庄园的寻找。找过每一排葡萄架的间隔，找过庄园的每一个房间，可所有的房间都空荡荡的，没有哈迪斯。心里不免焦急，我跑起来，脚步声回响在走廊里，阳光从落地窗射进来，我就那么不停的跑，走廊似乎没有尽头，我跑到精疲力竭，可它看上去还那么遥远那么长。我觉得害怕，跑得更快了，却依然见不到尽头。我开始呼喊，我在呼喊哈迪斯的名字。
"米罗！米罗！醒醒！"
一个声音响雷一样击碎了无止境的走廊，我终于得救了。
"呃......哈迪斯？"
我勉力睁开眼向周围望去，发现自己竟然还躺在床上，太阳已经向西垂落了。他一脸担忧的望着我，我感到他握住我的手。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你在发低烧，米罗。"
他用手掌覆上我的额头，带来一丝清凉。
"医生来过了，让你注意多休息。"
"不行......"
怎么能这个时候休息，我还要再算算日子，夏秋交际，该收葡萄了......
"我......我要起来......"
我伸着两手在空中乱抓，被哈迪斯牢牢按回床上。
"米罗，听话，好好休息。"
"可......"
不行啊......这么关键的时刻，偷不得懒的......
"米罗......"
他的目光带着自责，用手不停抚过我的脸颊。
"不要这么拼命......"
"但是......答应了客户的......"
要是达不到要求，会让哈迪斯变得没有信誉......
"听话，米罗，先好好休息，艾欧里亚在照顾葡萄园。"
小艾啊......那个家伙......嗯......
"米罗，米罗你想不想吃点什么？"
我眼睛的焦距一直对不准，哈迪斯在我眼里是双影。
"不想吃......"
胃口不是很好，一想到食物就觉得恶心，果然还是因为头疼的缘故么？
"那要不要喝点水？"
"不想喝......"
我一摇头，哈迪斯变成四重影像了，我也不知道哪个才是他，干脆冲着四个哈迪斯扑过去。
"米罗，小心！"
他稳稳的抱住了我，我用手在他身上摸了半天，确认还是只存在一个哈迪斯的。
"你......"
他将我抱得更紧，我舒舒服服的挂在他身上，继续做梦--我走在无垠的葡萄园里，天上有飞鸟经过。

 

 

Chapter 31
我的病一直没好利索，因为在把葡萄变成液体送进酒窖之前，我的心一直悬着，满脑子都是收成和过滤的事情。我强忍着头重脚轻的眩晕，亲自督促工人们采摘葡萄，亲眼看着他们打浆，更正他们过滤中的错误操作，咬牙硬撑了一个星期，愣是挨到伊利西亚庄园所有的葡萄都乖乖进了木桶发酵，我才光荣的倒下了。
醒来后费依告诉我，我连着睡了三天三夜，哈迪斯寸步不离我的床边，差点也倒下了。
"米罗，不要再这么拼命了......"
他坐在我床边的椅子上，帮我掖被子。我瞅瞅他明显憔悴了许多的脸，浅笑道：
"呐，哈迪斯，你该去休息了，我没事。"
他摇头，什么都不说，就那么握着两手坐在那里。这怎么行......哪有人能熬了三天还不去睡觉的......我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向里面挪了挪，对他说：
"那......你也上来躺一会吧......再这么下去我们都得进医院......"
他开始没有动，好像在考虑是否要采纳我的意见，我侧过身去把后背亮给他，看似漫不经心的嘀咕：
"那我就让费依打电话把史昂叔叔叫来好了......"
这句话果然有杀伤力，很快我就感到他也爬上了床，躺在旁边。我装作已经睡着，搂着被子偷笑个不停。背后却多了一份温暖，他呼出来的气息逗留在我的脖颈，如此安逸的感觉......这回是真的要睡着了......
等待发酵是一个考验耐心的过程，好在这些事情都由总工程师艾俄洛斯大哥接管，他每天像照料婴儿似的巡视酒窖里密密麻麻摆放的木桶。休养中的葡萄园有小艾管理。夏去秋来，我的病养好后，又有闲工夫和哈迪斯一起讨论给史昂叔叔准备什么样的新年礼物。
"米罗......你看这个怎么样？"
市中心的礼品店里，哈迪斯举着一盏台灯问我。我太久没逛过商店了，见了什么都新鲜，哈迪斯便陪着我一家一家的逛，从不催促。
"台灯啊......"
我走过去接过哈迪斯手里的台灯，设计得倒是别致，蜡纸做的灯罩，但......史昂叔叔不会喜欢吧......
"嗯......再等等吧......"
我把台灯还给哈迪斯，转了个圈，突然发现玻璃展台里有类似穆做的那种桦树皮艺术画。心里刹那间百感交集，我不知道自己能为他们做些什么，想到穆和史昂叔叔两个人在农场......
"米罗？"
哈迪斯搂着我的肩膀询问，我忙扭过头说：
"没事。"
"感恩节我们就回去，好么？"
"啊？"
我惊讶不已的回身望着他：
"可......你不是还有很多工作......"
哈迪斯少见的笑得很无良。
"我把工作都交给副手了，也不用为明年劳心，为什么不能提前一个月回去。"
"交给副手？"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忙问：
"那艾亚和我们一起回去么？"
"啊......不。"
哈迪斯笑得更邪恶：
"他要等到平安夜再回去。"
千万不能让艾亚知道是我告诉哈迪斯给他多加百分之二十工作量的......不然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我不停的在心里向主忏悔我的罪过......阿门......
"米罗？你不高兴么？"
"啊？啊不......我当然......高兴......"
望着哈迪斯期盼的目光，我只好顺着他的意思说，果然还是，找个时间让他给艾亚放放假吧......
"啊，这个不错呢......"
他发现了什么，离开了一会，拿着一件毛衣回来了。
"什么啊？"
那件毛衣藏蓝底色，红白黄绿各色相间拼织成非常具有民族风情的图案，连我都被吸引了。哈迪斯一边翻看尺码牌，一边解释：
"挪威手工制作的毛衣外套，怎么样，你叔叔在农场应该用的上吧？"
"哎--"
我笑起来，佩服的称赞他：
"真的不错，你很会挑么。"
"过奖过奖。"
他嘴上虽这么说，看表情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不过经他这么一提示，我到有了主意。
"呐，哈迪斯，我们再送给史昂叔叔一套工具吧。"
"工具？什么工具？"
我用手在空中比量着说：
"木工木工啊，锯子刨子什么的，史昂叔叔喜欢做木工活。"
"这样啊......那你表兄呢？"
他将手里的那件毛衣交给店员，让他们暂时保管。我顺着这个思路想了想，灯泡瞬间点亮。
"不如就送他一套厨具好了。"
"米罗，"
哈迪斯板着脸问我：
"你在开玩笑么？"
我佯装无辜的摇头，说：
"我是认真的，送他一套厨具吧，比如菜板啊，搅拌器什么的。"
"你真的这么想？"
他的眼睛瞪得比平时大上一圈，我忍不住笑道：
"德国球员还送给意大利光头裁判一个电吹风......噗......我为什么不能送给穆一套厨具......噗哈哈哈......"
"你......"
他也无奈的笑起来，说：
"这只能算一个提议。"
"为什么不能送？"
我拉着他的衣服据理力争，他辩解到：
"不是不能送，我的意思是，这是一个不错的提议。"
他转身走到收银台结账，我着他的背影撇撇嘴，接着看店里的商品。
后来在哈迪斯的一再坚持下，到底没有把那个提议付诸实际，他死活不肯让我送给穆一套厨具，我说我以个人名义送，他说那也不行，总之，就这么被驳回了，哈迪斯另外给穆挑了一袋松木香精作为礼物。
"喂？啊，是我。"
费依喜欢在伊利西亚庄园蹭饭，此刻他就坐在我对面，用叉子敲着盘子接电话。
"不去不去！"
他变得很不耐烦，扔了叉子用手敲桌子。
"跟你说了多少遍，我年底自有安排，哪儿都不去！"
"你怎么不明白我说的话啊！"
他都站起来蹦着听电话了。
"......别......行行......我服了你了还不行么......我去还不行么......"
"哎......变的很快嘛......"
我趴在桌上乐趣无穷的看着费依变化多端的表情，他烦闷的说：
"老爷子非让我年底和他参加一个什么什么酒会......推不掉......"
"那就是说......"
他略带抱歉的小声道：
"今年圣诞节不能去农场过了......"
"应该的。"
我眯着眼睛望着他，费依吓了一跳，忙问：
"米罗你什么意思，你不希望我去农场过新年？"
"不是。"
我摇头，劝他：
"你这个公子哥，偶尔也花点时间和父母大人在一起吧......"
"米罗......"
他坐回椅子上，摆弄着餐具，却不吃东西。
"哎米罗，能送我一瓶酒么？你在农场酿的。"
我白了他一眼，说：
"酒桶都在你的维纳斯城堡，你要多少自己装呗......就是给我留点......"
"嗯......那就多谢了......"
我终于见到了他最真实的表情，不是装模作样的应酬，而是属于他特有的温柔。
"只能提前祝你圣诞节快乐了，米罗。"
"你也一样，费依，"
我望着他发笑：
"我也提前祝你圣诞节快乐。"
一秒钟不到他就马上换回那种浪荡公子的作派，瞅瞅左右没人，凑过来压低声音说：
"新年和哈迪斯先生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别忘了告诉我。"

 

 

Chapter 32
感恩节到来的时候，我和哈迪斯两个人回到农场，把史昂叔叔和穆高兴坏了，他们谁也没想到我们能回去的那么早，而且会一直住到过了新年再走。
"哎呀，我的孩子，"
史昂叔叔抓着我的肩膀像做体检一样把我转了好几个圈。
"一晃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怎么样，没生病吧？"
"没没，我挺好的。"
我带着完美无缺的笑容隐瞒了曾经累昏的事实，哈迪斯在旁边也默不作声。
"工作还顺利么？有没有什么困难？"
"都挺好的......"
"哎呀......这真是......"
史昂叔叔搓着两手不知想说什么，原地转了一圈，才叫到：
"我去给你铺床。"
"叔叔......"
我拉住他小声说：
"那些事情我可以自己来。"
"唉......还是我给你铺吧......"
他说完就上楼去了，我能听见阁楼上他抖被子的声音。转回身向哈迪斯耸耸肩，他理解的笑着，那意思像在说，让他去吧。我坐在沙发上，抱着壁炉旁的那个大靠垫闭上眼睛，回家了啊......
感恩节那天晚上哈迪斯提出由他来做晚餐，没有人反对，我说，那我来帮你吧，结果话一出口，我和哈迪斯就被穆关进了厨房。
"哈迪斯，你想什么时候把礼物给他们啊？"
我帮着哈迪斯煮水，顺便配些调料，他系着那个绵羊围裙切肉排。
"等到圣诞节，你哥回来了一起给吧。"
"你还给我哥准备礼物了？"
会有这么仁慈的老板么？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