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小仙(上)————梁微云
梁微云  发于:2008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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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冷风吹过,刮在脸上生疼,我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起起伏伏,正急速地向前掠去。
睁眼一看,首先印入眼帘的却是兰冰精致的下巴。我一愣,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左右转头看了看,才发觉我根本就是被他打横抱在怀里,他施展轻功,连带着我的人也在空中上串下跳的。
"你干吗?"我连忙挣扎。
兰冰低头看了我一眼,满脸欣喜之色。手却抱得更紧,脚下也不停,一路向舒心阁而去,到了院子里,居然连大门也不走,嗽地从三楼窗户里直接跃进去。
几个大步到床前,这才轻轻把我放在下。
一得自由,我便立刻从床上跳起来。"你吃错药啦?抱着我飞来飞去......。"
兰冰一把把我按回床上,脸上一片担忧之色,毫无半点平时的嬉闹神情。"仙仙,你刚才晕过去了。"
什么什么?我没有听错吧......
他看着我一脸的呆滞相,解释道:"你刚才哭着哭着就晕过去了,所以我才抱你回来。"
我反应过来,心下微怒,一圈捶在他肩上:"要欺负人也换种方法好不好,什么哭着哭着晕过去了,你当我娘们啊?"
兰冰收起所有的桃花,很严肃地看我:"你晕没晕自己会不知道?"
我搔搔头,"好像是......没感觉啊。"
兰冰给了我一个受不了你的眼神,手却伸了过来,在我脸上撸来撸去。
我一下拍开他的手,"不要动手动脚的。"
"你眼泪还没有擦干净。"
我一听羞地差点要找个无底洞钻进去。可惜床上没有无底洞,但是有......。
我一拉被子,把整个人都蒙在被下。天啊,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吵个架就哭,一开哭就晕,这和那些阿姨大婶一哭二闹三上吊有什么差别?最最可恶的是自己这副样子都让身边的人看了去,要我还有什么脸来面对他。
"你热不热?要发疯也不要像个大姑娘似的躲被窝里啊。"兰冰上来扯我身上的被子。
他这话真是往我伤口上撒盐。我一掀被子,抬手就推他,"你走你走,不要管我,让我一个人呆着。"
我推了半天却就是推不动他分毫,在他的注视下,只觉自己万分狼狈,倒头躺回床上,转身向里,不想再看到他。
身后安静了一会,才传来他的一声叹息:"你好好休息吧,不要再情绪激动了。"
接着我便听到他转身下楼的脚步声,片刻过后,室内总算恢复了宁静。
我躺在那里,逼着自己慢慢地吐吸,一柱香后才渐渐恢复平静,回想刚才这一系列鸟事,觉得还真不可思议。中午吃饭时我还在数落容小仙,干吗被臭冰山一骂就那么没出息的大哭,这会儿倒好,居然轮到我自己了。唉,看来我俩都是一样没出息。
房里一片宁静,夏日的午后,窗外知了数声,我躺在床上,全身软棉棉的,大哭过后只觉得全身都像虚脱了一般,动也不想动。眼也慢慢开始耷拉,一阵困意袭上,禁不住大大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之间就进入了梦乡,尤记得在最后一刻,脑子里还在岔岔不平这一句:冰山你有种,有本事就永远都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再醒来时,看看外面天色早已黑了,房里却点着蜡烛,烛下一人,正坐在那里看书。
"植水,你怎么来了?"我爬起床,伸了个懒腰,睡一觉果然觉得神清气爽多了。
他迎上来,把我牵过去坐了:"看你晚饭没下来吃,所以帮你送宵夜过来,上来才发现你睡着了,所以就让你多睡会。"他收了书,将一边的暖锅端过来,取出碗递到我手里。
还是温热的,我打开碗盖一看,哈哈,是我最喜欢的酸辣膳丝羹。
"等我很久了吗?"我一面吃一面喜笑颜开地看他。
"这又有什么关系,能看着你吃你睡,我也高兴。"植水坐下,笑吟吟地望我。
我明明嘴里吃着辣的,心里却甜开了花,植水植水,你对我真好!
只要看着他,先前的郁闷便一扫而光,我胃口大开,吃的津津有味。他伸手过来,把我嘴边的葱花擦去:"吃慢点,又没人和你抢。"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他看着我额头都被辣出了汗,便起身把阁子里的窗户都打开,顿时房里四面通风,我吹的那个叫爽,把碗吃的底朝天,才不舍地放下。
他递来毛巾:"擦擦汗。"
大热天吃辣,是会越吃越上火,可是没办法,我从小习惯这般口味,改都改不掉了嘛。
填饱了肚子,我一蹦一跳的过去,抱住植水的腰,就往他身上蹭蹭。
植水一脸的好笑,坐了下来,把我抱到他大腿上,"怎么了?想撒娇啊?"
我一把勾上他脖子,坏笑着睨他:"不可以啊?"
"求之不得。"说完便两手搂着我,吻下来。
"真是好吃......。"过了一会他抬头说。
我迷糊地还没回过神来,"......什么好吃?"
"我说......膳丝羹,很好吃。"他低笑着在我耳边吹气。
我脸一红,把头用力顶着他胸膛揉啊揉啊。
他大笑,把我的头抬起来,"这样就害羞啦?那以后怎么继续下去......?"
"继续下去?继续什么?"我不解地问。
他脸上点哭笑不得,却是咳了咳,没有往下说。
我不管,死赖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让我有一种非常安心的感觉。
静了片刻,植水忽然慢慢地问我:"你明天是不是要跟着白尘一起走?"
他不提还好,一提到这个混蛋的名字,我所有的汗毛都抗议地竖了起来。我猛一抬头:"不,我不跟他走,我要留下来。"
他脸上漫过一丝喜悦,但仍问我:"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我看着他疑惑不解的眼神,心里揣度,大概兰冰没有将下午的事告诉他。我也不愿在他面前多加解释,只是闷闷地说:"我另外想办法,不一定非要跟着他,我就不相信凭自己的能力解决不了我的事。"复又抬头看他,装作一片哀怨"我留下来,你不愿意?"
植水拍拍我脑袋,"你都知道的,何必再问我这个。"
是的,我都知道的。
甜孜孜地窝进他怀里,我发觉自己最喜欢他对我做这个动作,因为那样可以让我觉得自己在被他宠着,被他疼着,这感觉太好了,是我从小就一直渴望的。
尤记得那一年爹出关找衡山派掌门单挑,回来以后我在大厅里望着他,就希望他能够拍拍我脑袋,笑着说一声:"仙仙乖不乖。"可是结果他看都不看我一眼就和大师兄进房去了,第二天便回了后山,这一关又是好几年。唉......为什么我可怜到连那么小的愿望都不能达成--直到我遇上植水。
两个人都不说话,我懒洋洋地靠着他,数着他的手指头玩,他的手指纤长有力,骨节圆润,在食指尖上还有一层茧,我知道那是他长年练剑练出来的,细细摸着他手上的茧,心里却是感到前所未有的安适和祥和,觉得即使这么坐一辈子似乎也不错......

 

"啊.........!"
就在此时,窗外突兀地传来凄厉地女声,打破了周遭的宁静,听的人心下直发毛,在这寂寂黑夜里尤其分明。
我心下一紧,和植水对视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去看看。"我连忙跳下来,就要往楼梯跑,却被植水一把拉住,"走这里。"话音刚落,便抱起我,从窗口跃了出去。
那声音从湖边传来,我们寻声而去,舒心阁原本就离湖边最近,所以植水几个起落,便到了月洞门口,他放下我,只见小丫头阿紫正站在门边,一脸惊恐地指着院内浑身抖个不停。
这时兰冰也赶了过来,我们忙越过阿紫奔进去,然后......然后......我就彻底呆在那里......。
只见在我们面前,容小仙正浑身是血一动不动的躺在湖边空地上,白尘抱着她像疯了似的掐她人中,可是她没有任何反应,"小仙,小仙,你醒一醒,不要走,我这就救你,小仙......。"他摇着她的身子,凄厉地唤着她。
我看到一把刀,在她腹上,直插没顶,血还在汩汩流出,流了一地,沿着石缝滴进湖里,白尘抱着她,一身白衣也早已是血迹斑斑,不堪入眼。
我捂了嘴,根本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这个时候,容小仙应该在此一脸甜蜜的等着自己的心上人......怎么会浑身浴血地躺在这里。
植水忙掠过去蹲下身,摸了摸她的手腕,回头看了我们一眼,却不说话。
我冲过去一把拉住他,就好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猛摇:"你快点叫大夫来救人啊......,快点......。"他只是摇了摇头,悲哀地看着我。
看到他绝望的眼神,我抖的犹如秋风中的落叶,......谁来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今天下午......她还在和我说说笑笑,我还在想如果我有这样一个妹妹会有多好。怎么会......一眨眼的工夫,就发生这种惨剧?我一定在做梦,这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
植水紧紧地抱住我,把我的头按在他怀里,语声颤抖,"不要看......仙仙......不要看......。"
我挣扎出来,一把拉住跪在地上,死命抱着她的白尘。"是谁杀了她?你说......为什么会这样......究竟是谁杀了她......???"
白尘抱着容小仙的尸体,早已痛哭出声:"......是......落霞宫......的人......。"
又一个惊天霹雳,震得耳朵嗡嗡直响,我已经处于疯狂的边缘,我竭力把他转过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是落霞宫的人,你听清楚了没有?是落霞宫的人!!......"他眼里的血丝伴着狰狞,骇住了我。他用力甩开我的手,重新回去抱了容小仙已经开始逐渐僵硬的身子。
"你骗人......骗人......骗人......怎么可能是落霞宫......这不可能......不可能......!!"我控制不住地对着他大吼。这比容小仙的死更让我无法接受。我只觉天地之间俱已变色,没有什么东西是我能够控制住的,泪水,痛心,还有容小仙逝去的生命和白尘噬人的恨意......,落霞宫,落霞宫,为什么所有的事都是落霞宫?
娘,你出来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睁开眼,呆呆地看着顶上的床帐,"我又晕过去了吗?"
"恩。"兰冰正坐在床边,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你一直在出汗。"
我转头看着他,他明白我眼中的意思,不忍心说但仍是逼着自己开口:"......植水和白尘,在帮她入殓......。"
闻言,我眼一闭,是真的......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并非是我在做梦......。
"白尘......怎么说?"一想到他那带血的眸中射出的狠劣光芒,就让我禁不住地全身颤抖,我知道,如果说以前他对落霞宫的厌恶还只是出于他身为白道中人的立场和道义的话,那现在他有的就是打从心底的憎恨和欲杀之而后快的决绝。
兰冰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我,眼中一片忧虑之色:"过两天再问好吗?今天你已经晕了两次了,我怕......。"
我猛地撅住他衣袖:"你现在不说,我就再晕给你看。"
他似乎觉得我这样的威胁有点滑稽,想笑,但最终只是脸抽了一下,没有笑出来,"那你答应我,我告诉你了,你情绪不要太激动。"
点点头:"我保证。"笑话,我不能控制自己要不要晕,又怎能保证自己激不激动?
"白尘说昨晚戌时,他一到湖边就见小仙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一名落霞宫的玄客正站在湖边好似在等他,见到他便扔下张字条转身越墙而出。当时白尘为了救小仙,来不及去追。可是他还是慢了一步,当他去查看她的时候......她......已经断气了。"
我想象着那个场面,心中唏嘘,但是有的问题,还是要确认。
"白尘怎么知道这是落霞宫的人?"
"落霞宫玄客,他和他们交过很多次手,应该不会认错的。"
"那张字条上写了什么?"
"此乃警告,若再追查,身边人众,命丧黄泉。"
我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你是说落霞宫的人杀小仙是为了迫使白尘不再插手管他们的事?"
兰冰点点头。
换句话说,小仙是因为白尘而遭此毒手?"如果...他...有那么一天,我绝对会......。"昨天下午,在那湖边上,她还红着脸对我这样说,言由在耳,没想到几个时辰之后,居然会一语成鉴,稚女无辜,这样一条年轻美好的生命,就白白断送在江湖纷争里,真的因为他而香消玉陨。

 

土坯无知埋香魂,洛河山庄后面是一大片荒山,那一方小小的土坟便静静地俯视着山下人间。
坟是白尘亲自挖的,土是他亲自堆的,连墓碑也是他亲自写的。所有的一切他都拒绝假手他人。
从小仙入殓的那一刻起,他就一反常态的安静,几天里说的话不超过三句,唯一坚持的就是一切丧葬事宜他都要亲历亲为。
面前的墓碑,只是很普通的一块樟木,上面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容小仙之墓"。我不明白凭植水的财力,为什么会让容小仙的墓如此简单,甚至有些......寒碜。
植水说白尘坚持如此,他也无法。
白尘静静地站在墓前,焚烧的纸钱烟灰缭绕,随风飘散。这一刻,我忽然觉得他从所未有的飘忽,虽然人在我们面前,可是我无法揣度他心中所想。他在恨着落霞宫,也或在恨着自己?可是心中有恨,为何他能像现在这般安静?
那白色的背影忽然慢慢转过身来,看着植水,眼里是三日未眠的疲惫和伤痛,话里却是冷静异常:"以后她就劳烦你照顾了。"
植水点了点头,他们兄弟之间,很多东西是不需要说出口的。
"我们下山吧。"说着便抬手拿剑,白衣一转,率先向下山的小径而去。
植水、兰冰和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从那一日起,他便没有再看过我一眼。此时此刻,我忽然非常感谢他的冷遇。他强烈地憎恨落霞宫,可是在我心目中,这和他恨我有什么差别,你要我以什么面目去面对他?现在在他眸子里看到的是冷漠,说真的,其实这让我在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冷漠总比憎恨要好,不是吗?
洛河山庄在杭州郊外,这一片地方荒山嶙峋,山不算很高,但是山连山,一片一片,正好将山脚下的建筑围了半圈,植水曾说在这个地方建庄好比玉带环腰,在风水上占了大利,此时走在山路上,俯瞰山脚下星星点点,忽然有点感叹,人生在世,金枝玉叶荣华富贵,一赴黄泉,什么东西都成空。
植水牵着我的手,拉我一把:"想什么呢?也不看着脚下。"
我收住自己的思绪,重新站稳身子才跨步下山。这两天人人都累,累在心里。我有植水相伴,自认什么事情都能挺过去,但是他......
离我们十步之遥,那白衣身影正在不停地往下走,他的步子不特别大,平稳有规律,就和平时一样,手里握着剑,我甚至能够看见他手上的骨节,有力但苍白--就像他的人一样。
这时,前方那白色身影突兀地站住身子,我正愕然间,植水忽然也一拉我。兰冰越过来停在我们身边,三个人都屏息环顾四周,我正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白尘冷冷的话语飘了过来,一片肃杀:"出来,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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