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衣袖破了,并无伤身。咦?萧护卫怎么不在?"今晚若非他当职,凭这些护卫的身手是难以保得皇帝周全的。凤眸扫视过去,落在正往里灌入风雪的洞口上,已知他追刺客去了,心头突地一跳,头也不回地说:"烦劳月儿姐姐保护皇上。"身子自洞口纵出帐外,蓦然长哨一声,不远处回应着马嘶声,蹄声急驰而来。纵身跃到乌星背上,夹腹狂奔着,直指前方将要消失的一点黑影上。
但愿还来得及救他......
马蹄狂撒,积雪飞溅,清脆的"吱吱"声在寂静空旷的雪野上分外响亮。
寒风夹着雪花飞舞,扑在脸上如刀割般疼,双耳亦似冻掉了。
一阵急驰拉近与前方黑影的距离,此时,除却目能视物,口鼻呼吸之外,其余感觉皆已冻麻。
当他看到两个逃逸的洞口时,心里便涌上一股不安。那些刺客被俘后会咬舌自尽,不需说必是死士。而死士的准则是不成功便成仁,若非有人示先授意,断不会有人逃回去。依他们如此精心策划来看,这逃逸想必是引人追去,其目的不得而知。
萧定一只身前往只怕有险!
情急之下未戴头冠便追来,难怪会冻到麻木,当然也冻清醒--
萧定一在辽地是顶尖高手,胆大心细,以他的身手当不至于受到暗算。况且他与自己立场相对,对自己而言,他是一个可怕的对手,又何必去关心他的死活?
眼下想到这问题似乎为时已晚。
乌星依然狂奔着追向主人,它哪能知道背上之人已是思绪百转,欲进不能,欲退不得。耶律弘在马背上紧盯着前方,咬牙暗道:既来之则安之,人生能得一旗鼓相当的对手亦算是机缘,若因他是对手而见死不救,岂不弱了他英王的名声!
漫天大雪中,前方的人影越来越清晰。那两个刺客的轻功应是不弱,否则凭萧定一的绝顶轻功,怎会在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仍未追上?
正当此时,前方骤生变故。
两个刺客眼看着要被追上,前后不过相差丈许之地,一个刺客突然停下,二话不说朝着萧定一杀将过来。
萧定一未料他突然回身拼命,身形犹在急速前冲之态,迎着刺客同是快速劈来的犀利刀锋,这丈余这地竟是眨眼间缩至一寸。眼看这来势凶猛的刀要将他劈成两半了,萧定一滴溜地侧身滑过,堪堪捡回一条小命。同时手中佩剑"唰"地后扫,那角度直取刺客首级。
那刺客一刀落空,见他危急中闪身,刀随身行横削过去,去势极快。此时,他的眼前却寒光闪耀剑气森然,只寸许他的人头便会落地!然而他却扯起一抹笑,若然他丢了首级,那眼前这个少年亦必被他拦腰砍成二截!
萧定一对左侧腰袭来的强劲刀风自有察觉,无奈之下旋身撤剑,眼角余光瞄到另一刺客已趁此跑出五丈开外。冷笑一声,竟抛下与自己撕杀的刺客,猛往前面狂奔中的刺客追去。
后边的刺客见状愣了愣,想起自己要拖延的任务,重又追上去。
追赶中的萧定一头也不回,听着后头轻微的脚步声,还有一直追在后面,听着耳熟的马蹄声。身形突然变疾,后面的刺客才见他右手微动,其右腋下忽现一溜寒芒,似流星又如闪电,等他明白发生何事时,冰冷的剑已穿过他的心窝!微露的剑身上,一片雪花轻轻飘落,眨眼间已染上鲜红,如血里盛开的红梅。
无心去看倒下的人,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萧定一疾行中略略回头,想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测。那一团黑乎乎的喷着白气的可不正是乌星?而它背上之人,若非了解,他还真以为没人呢!一身的白衣,衬着漫天飞雪及银白雪野,连乌黑的发丝亦为白雪所覆,哪还能分出是否有人?他只知道,放眼辽国,除了他之外,只有另一个人能骑得乌星。
"不好!他要逃进牧民区!"
马背上的耶律弘蓦地对他大喊,萧定一回首时,只及看到那人隐入这一片牧民居住区的帐篷间。不做片刻犹豫,萧定一提气飞快掠过去。
"萧......"勒马停下,耶律弘看着消失身影的这一大片帐篷区,回首再看一路追过来的踪迹,全都不离居住区域。这阴谋是显然易见的,他们自知不是对手,便引萧定一前来此处。在这大片毫无规则的帐篷缝隙间,最适合玩捉迷藏,更适合暗施冷箭。
萧定一不至于忽略了这一点吧?
只是,为何他们刺杀皇帝不成,反而大费周章的引一个小小的护卫?是恨他坏了他们的大事?如此一说,这些刺客岂非明知今晚是他当职,才能出此计策。既然如此,他们明知是失败为何还要进行刺杀?还是这一切只是巧合罢?
耶律弘觉得此事颇不寻常,却又无法想明白,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偏又只是模糊不清。
摇摇头,拍了拍乌星的头,示意它在此处等着。仔细打量四周环境,耶律弘这才进入他们方才消失的地方。
风雪连天的深夜,牧民们已安然睡去。
无序而立的帐篷间,积雪较少,帐顶边缘挂着银光闪闪的冰柱。行走于雪上,吱吱的声音被风雪吹散,若不注意倒也难以察觉。
悄无声息的穿行于帐篷间,并无任何发现,没有萧定一的踪迹,连刺客的影都没有。前头是个三角地带,耶律弘伏于帐篷旁的柴堆后细看,并未发现异动。正探出身时,对面转角处有寒光闪过,随即有两个黑影往这边走来。耶律弘赶紧闪身入柴堆后,左手持剑于腰侧,屏住呼吸,于暗中盯着二人。
这二人小心翼翼的巡查着,不时回头看看身后,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响。
耶律弘暗暗冷笑,在这冰天雪地里穿黑衣,无疑是召告敌人靶子在此,还有那亮晃晃的刀锋,折射着雪光可是十分的刺眼呢!紧了紧手中之剑,庆幸自己并未拔剑出鞘,否则早该暴露形迹了。待那二人稍过去,背对着自己时,耶律弘似幽灵一般现身其后,抽剑时故意弄出点声响。
前面二人只觉背后寒意沁人,听及声响,不由回身低喝:"谁?"
看清眼前之人,是个浑身上下如雪般白的俊美少年,唯有一对黑眸格外分明,眸中是冰冷的杀气。这就是留在二人眼中的最后景象,倒在雪地上仰视天空,死不瞑目。而咽喉处的洞口仍汩汩流出液体,温热的血将雪染成妖艳的鲜红。
另一处,萧定一追着前面的黑影,正欲抽软剑杀之,只见前面的人一个转弯,待他上前看去哪还有半个人影。在这七步即转弯的迷宫似的帐篷间,再好的轻功亦无法施展,跟人实在不易。停在一帐篷的边缘,他捂住嘴,尽量让自己的咳声轻些。虽说他的内伤已经治愈,却由于原先的哮喘之故,咽喉其实并未痊愈。经这一番追逐后,迎风吸入过多的寒气,喉间便觉痒痒的无法抑住。
忽觉两侧风声有异,呼呼风中夹着尖锐啸咻声,是暗器。而且不只一枚,左右均是呈倒品字射来,在这狭窄的帐篷间根本是躲无可躲!
冷哼一声,萧定一突地冲天而起。
"咻咻......"似乎早料到他有此招,等着他的是十几支飞箭。
人在空中,冲势渐竭。面对这来势劲锐的暗箭,萧定一眉都不皱,身随风动,脚踩空中飞舞的雪花,发挥"御风踩云"身法的精髓,从容避过这阵暗箭。尚在空中的身子不待箭落地,突的似鹰隼扑猎般往施射暗箭处扑去。
仿佛早知道偷袭未果,暗处的施箭者已经离去,原地是一片凌乱的泥泞。
耶律弘正在相隔不远处,看到空中突地腾起人影,当下便往这边赶来。
而萧定一则绕到了另一边,看到地上倒着的两个尸体,心知耶律弘亦进来了。眉头微微一动,掠过尸体继续找人,前方是个十字型的路口,风雪较大迷了眼,但左转处那一点寒光还是遮不住的。萧定一略弯嘴角,纵身跃到帐篷顶上,顺手折了几支冰柱,握于掌心用真气润尖。来到边上俯视下面,左右各二人,看来手中的冰柱还多余一支。候在下面的人不曾想对手已到了自己头上,等到明白时,头顶各插了一支晶莹漂亮的冰箭。
萧定一居高临下环视着风雪中的帐房群,嘴角更弯起一个弧度。随手多摘了几支冰柱,身子似风中纸鸢,轻轻地从这个房顶飘到另一个房顶,只要看到黑影出现,手中冰箭毫不留情地射出。如此到是省时省力不少。
底下的耶律弘察觉头上有什么飞过,心下已悟,冰冷如他竟也微微一笑,随即跃上房顶朝着那潇洒飘逸的身影追去。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起落间竟一直朝着水边而去。耶律弘自已看到他不时地赏些冰箭给下面的人,也明白这些人可能是以这一条纵线为主,不必做任何额外动作的他很快追到了萧定一身后。此时前面的黑影一顿,耶律弘不及停身几乎冲了过去,还是萧定一拉了他一把,指着下面示意他别出声。
站在房顶望去,是片空旷之地,只有零星几个帐房,边上拴了几匹骏马。
耶律弘先是不解地看向萧定一,却听他在耳边细语:"你伏在上头别动。"语毕,人已跃到马旁。
脚未沾地,一阵尖锐的咻啸声响起,十多支箭自四面袭来,势如闪电!萧定一冷哼,抽出腰间软剑,身形不动,剑似飞凤盘旋,在周身舞出一圈密不漏水的剑墙。令人惊奇的是那些飞箭射到剑墙后并未坠地,而是粘在飞舞的软剑上,剑影稍顿即又挥洒,另一拨箭雨袭来的同时,十几支箭如来时一般倒射隐于帐篷中人,去势更急!暗中惨叫声不断,萧定一挥剑扫落飞来怒箭,竟是毫发无伤!
潜于房顶的耶律弘不禁感叹,他的身手太快了,若是对决,自己并无胜算。就在此时,黑暗中一抹寒光突现,甚至拖出一条幽蓝的光芒直取萧定一背心。原以为萧定一虽背对寒光,但以他的身手必会察觉,当下并未出声警告。谁知他竟毫无所觉,还往后退行两步......
不及多想,耶律弘飞身而下,抽剑挡去那暗器,背贴着萧定一道:"小心......呃......"突来的一支暗器射入左胸口,令耶律弘惊讶不已。
萧定一在他飞身下来时便知有异,回身看到不远处一个黑影在跑,立即飞掠追去。
低头看着露于胸外只半寸的暗器,是一支通体乌黑无光的袖箭。耶律弘总算知道萧定一为何没有反应了,这暗器竟是来的无声无息,而且两支并发先后到来,以先到的会反光之器迷惑对手,后到的黑暗之箭才是真正杀着!
为免在得到有效的治疗之前流血过多,耶律弘并未拔去暗器,只是点了周边几个穴道止血。想到萧定一只身追去,于是不顾有伤在身,提气掠飞过去,想要提醒他注意。谁知不出三丈便感身体微晃,头重脚轻,伤口处麻无痛觉。以剑撑地,耶律弘的眉头皱成了一条线,他竟然中毒了!
幸好发现早,萧定一很快即追上那人,在那人发身暗器之前将剑搁在他颈上,冷道:"兀古,不听劝告者--杀无赦!你就那么想致我于死地?"
"哼,有你保护着耶律洪基,本来大爷就没打算能杀了他,今晚的行动其实大多是针对你而设。我族受你威胁仰你鼻息而活,我们的行动三番两次被你所阻,除掉你是百利而无一害!"感到颈上的剑几乎陷入肉中,冰冷刺骨的感觉令人不由打个寒颤,兀古尽力冷静下来道:"你若敢杀我,我父亲必会报这杀子之仇,你们父子的野心必然会让道宗知道......"
"是么?"萧定一紧了紧手上的剑,脆弱的颈项上立即渗出一排密密的血迹。
"等等,你的同伴已经中了我的毒......"
微惊之后,萧定一的心头涌上莫名的怒意,喝道:"交出解药!"
"只要你放了我......"
"做梦!"萧定一出手如电夺过他手上暗箭,狠狠刺入他肩背,森冷的声音犹似地狱传来,"你也中毒了。"
既知必死无疑,兀古暗一咬舌,等到萧定一发现为时已晚。搜遍他全身,竟没有任何解药!
比来时更快,如一抹流光闪过,萧定一急掠回原地,那高贵美丽的雪白人儿已是半坐半倚在帐篷上,胸口的暗色血迹即使在夜里仍是异常刺目。
看到他回来,倚在帐篷上的人轻轻开口,似在叹息:"唉,我为何要救你?"
萧定一愣了一下,黑眸中闪过难解的光芒。弯身把住他的脉门探诊,而后拂去他头上的雪,抱起他默默地往外走。
这还是头一次让人抱着走,耶律弘颇感尴尬,脸不由得红了红,却也更感到晕眩。雪花飘到脸颊上,清凉的感觉令他勉强撑着,"如果......我昏过去,将我交给林月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