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的将行礼放在地,光流跑到门的一边比划后,再将双手架在身手,像模拟飞机飞行的小孩一样,跑到门的另一边,再比划一下。
“以前,只是大门,就从这里到这里。参拜的路,也从这头一直到那里。可惜后来因为道路扩建,不得以改动了。哼,后面院子的范围也小了很多呢。小时候,尽管听妈妈的话努力忍耐了,但感情上还是难以接受。和正十一起对施工人员恶作剧,也不知被骂过多少次……”
光流一边感慨的说着,抚着墙壁。与平日同样的阳光笑容,却因凭添的成熟而显得陌生起来。
忍仔细的观察着与自己浅显的了解有所出入的室友。对于这种深挚的感情,有着完全与之不同的成长环境的他完全无法体会,只是,那明朗笑容传达着的温柔多少也氤入到心中。不过,劣根性使然,出口的话仍是充满讽刺意味--
“你啊……每次向别人介绍时都会说这些话吗?”
“不可以吗?”
“光流……恋家情结哦。”
“不可以吗?”
说不准是得意还是坦然的笑,如春日的阳光,温暖却并不张扬的跃动在那年少年英气勃发的脸上。这几个月来应该已经看惯了的,可还是觉得有些绚目,稍稍别开了视线。
“喂,那是…………”
从光流背对的方向,走来了年龄相近的黑发少年。灼热的投射过来的充满“敌意”的目光,很容易让人判断出针对的对象。
池田家的人的话,应该是那一位吧…………
果然,转身看到少年,感受到对方怎样也算不上友好的情绪,光流的脸上瞬间有了一些尴尬。但还是控制自己表现如常。在少年走近身边时说:
“介绍一下。忍,这是我弟弟,正十。通常我都叫他正。正,这是手冢忍,我的室友。”
“你好。”
展现解除初识者武装的标准的笑容。只是,似乎作用不大。
少年只是冷漠的上下打量忍一番。没说什么,丢给光流一个白眼后就直接出了大门。
“你弟弟…………对我有敌意吗?”
并非困扰,忍兴致勃勃的问道。从光流口中听来过的“弟弟”,应该是正直且爽郎的人。为什么会有这种差异,似乎会有有趣的原因。
“不,不是啦。他那个样子……是还在生我的气吧。”
“?”
“我住宿舍的事。正一直不想我离开家。”
想吸引兄长视线的撒娇方式啊。
“………真是感人的兄弟爱。”
“………………”
“我有说错什么吗?”
“为什么有些话由你说来就像讽刺呢?”
“呵呵,是你多心了。”
可是,也并不只是敏感的问题吧--没再说出来,光流在心里做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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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只是小规模的寺庙,但相较于普通住户,占地域面算是相当大的了。
并且,因为已是接近年关的现实,打扫的非常干净。种植的植被多是长青类,再加上难得天气出奇的好,并不炽烈却暖暖的冬日阳光照耀下,这样跟在光流身后,慢慢的在一片绿意中悠闲漫步,忍不觉产生一种正在踏青的错觉。
走在前面的那个人一直没回头。忍不由猜测还是在介意刚才的问题。
算是体谅吧,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一面信步走着,观察着,同时暗暗和自己家比较。
不像自家那严格按照日式传统风格建造的豪宅,光龙寺怎么说也是寺庙,占了相当大面积的还是神佛居住的庙堂。池田家人的住房只是后院相当小的一部分位置。
只是,以东京目前的发展状况来看,这种类型的小规模寺庙,在将来是不是能存续下去还是个问题。如果真的因为开发关系而必须改建的话,那么,能继承这么大一片土地,可算是得到了相当丰厚的资产的。
这样想,忍突然明白了光流的心结。也对,以他那样的性格,会想自无血缘关系的池田家逃开也不足为奇。只是,应该为此感到欣喜的正十却是相反态度,倒是蛮耐人寻味。
“感人的兄弟爱”----看来并不只是用来调笑的定义。
忍无声的笑着。
果然,也是和手冢那种家族完全无缘的烦恼啊。嗯,不过自家的长兄的心态也算个异端了。想到数年前就失踪印象淡薄的哥哥,忍压抑住想叹息的欲望。
沿着主路由岔开的小道,走了大约十分钟,才算真正到达了“池田家”。
以和正十完全相反的热情态度接待了忍的,是光流的母亲。
浓密的黑色短发下,一张神采熠熠的面孔。不是漂亮的让人难忘那种,但明朗的强势也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池田太太很大声的训斥着光流,指挥他招待朋友。而光流,在绿林寥时对付任意指使的学长们的手段在亲爱的母亲面前也完全无效,只能勉强招架,忙不迭的应着。
“好,好,妈,等下再说啦,我先带他到房间去!”
与其说是不耐,不如说是窘迫。虽然明知是母亲特有的欢迎方式,但在忍面前被训斥,却是格外别扭。于是拎起两人的行里,光流一返刚才的郁闷状态,丢下上述话语,一溜烟向内室逃逸而去。
忍好笑的看着室友难得一见的“狼狈”模样,微笑着向池田妈妈行礼道别后,也追了过去。
“你妈妈,很好的人。”
这次投诸而来的是得意的视线。只是,片刻后就带上的苦涩,也应该不是错觉吧。忍愈发确定自己对这个家庭成员之间关系的推断。
“没错,他们都是很好的。所以……才会收养完全没有关系的我……”
“…………光流…………”
“嗯?”
“不,没什么。”
临时吞下想发表的见解,是因为考虑到由外人的自己去点明是过于主观,还是……即使讲明对自己也没有任何益处?忍玩味着此刻的心理。但是,如果让清楚的看到他脸上挂着只能用“阴险”二字来形容的笑容的光流做回答,就绝对不会有两种答案备选了!
或许隐隐也把握到什么忍想说的话,光流并没有再追问下去。
就这样,各怀鬼胎的两人肩并肩向前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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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给“安排给客人的屋子”,其实却是光流自己的房间。
虽然家中也有空下的招待信徒的房间。但因为是接近年关的关系,安排了其他用途。明显是想逃避再打扫整理的命运,光流索性直接拉忍到了自己卧室。
“和我睡一起可以吧?”
“反对的话,就要自己打扫房间吗?”
回想了一下刚才看到的那些推满各种灵符、圣水、神签的屋子,摆出狐狸样笑容。
“没办法,谁让你那么晚才说想来这里住。13号起爷爷就已经在使用那些房间了。”
“所以说,即使不满,我也没资格抱怨了。”
“哼,你还敢有什么意见?”
“嗯…………即使放假,也还要在晚上看到你那张脸,真是让人困扰啊。”
“喂,怎么想这些台词也是我比较有资格讲吧!”
“呵呵~~~”
将背包里的日常用具和衣物取出,在光流的指示下将它们放在应该的位置,是相当轻松的工作。一边整理,忍一边观察着屋内的摆设。
大概是屋主并不长住的关系,房间相当整洁。书本、音乐CD、衣物都摆在适当的位置。当然,也绝不是像自家一样干净到没有人气的地步。门窗向阳而开,午后日光直射而入,连空气也熏的微暖,懒洋洋的舒适感,应该说和光流的为人非常相适的氛围。
“对了,等下老妈让我去打扫庙堂,要一起来吗?顺便可提前拜一下本尊。”
“呵呵,这还用问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对吧。”
“你要体谅我刚经过长途旅行的辛苦嘛。”
“那么,同样经过了艰苦跋涉的我谁来同情呢?”
“呵呵,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这里毕竟是光流你的家啊。”
不知有没有被听出话中的恶意。可是,虽不打算以此为要胁,却仍利用得到的情报“攻击”了对方的弱点。忍对于这样的自己,稍稍感到厌恶。
只是,光流似乎并没有感染到忍话语中微妙的毒气。继续说道:
“那么,你就自便吧。想睡也可以,晚饭时我会来叫你。”
“嗯。”
“………”
“光流。”
“………什么……”
“需要我再道谢吗?”
“哼,免了。听你讲那两个字,总有一种被鬼拜年的感觉。”
“嘿,就算是鬼,也是你自己请进门的哦。”
“可恶!我要洒盐!洒盐!”
手舞足蹈的摆出驱魔的样子,光流恶狠狠的说。感觉自己大获全胜的忍,得意的大笑着滚倒在床上。
“哈哈哈~~~心情真好呢~~~~”
“哼。笑死吧你!”
可以想象的到身后的人吐舌头的怪像。听到“啪”的关门声才又转过身。
透过薄薄的和式门板,可以看到熟悉的背影,静静的依门而立,没有离去。并且,像是在平复心情般,久久的站着。
“就算是鬼,也是你自己邀请进门的哦。”
低声的重复着刚才说过的台词,忍感觉到自己又“变身”成狐狸,笑着在床上滚动。
----保护着“绝对领域”的房门没有了任何阻挡作用,所以,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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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并没有打算睡。可是躺倒在床上,笑着笑着,不知怎么就失去了意识。听到屋内响起脚步声而睁开眼,夜幕已落。察觉到有人站在身边观察自己,才懒洋洋的问道:
“要吃晚饭了吗?”
“……”
“光流?”
“……他还在前堂帮忙。”
“正…十吗?”
连忙收起一幅慵懒的表情,翻身做起。
“走,吃饭了。”
简单的说明来意,连一秒也不愿多呆似的,池田家次男转身离去。忍也连忙起了身,跟在他身后。穿过并非熟悉的走廊,好奇的观察着和日光下看来情趣相异的景物,似乎又被黑夜挑起恶作剧的因子,开始向身前的少年搭话。
“正,你很讨厌光流吗?”
“……”
仿佛根本没听到直接切入重点的问题,少年仍是沉默着走着。和光流接近,但仍是瘦小一圈的身影,染上了暗色的寂寞般,看来格外孤独。显然,灵魂仍是被触动了的。
喜欢窥视人们的内心,抓住那阴暗面的弱点利用,是忍不能称之为“高尚”的兴趣。
若被那个人知道宝贝弟弟被这样刺探。一定又会生气吧。
哼,是你自己请鬼进门的!
绝对不是顾忌光流的怒火,只是想到----自己欺负太过份的话,那家伙会很可怜。忍决定还是稍稍忍耐一下。(忍…你这家伙……|||||b)
而就在他放弃的时候。一直安静的正却出声了。
“不可能会讨厌吧。”
“^________^”
忍没有追究因为听到这句话,嘴角会抽搐上扬的原因。
“虽然是一直想逃开的恶劣家伙。”
“逃?”
“不然也不用特意搬到宿舍住。”
“这样下结论未免太偏激了。”
绝对,绝对不是在为光流辩解。只是认为这个弟弟先生在做结论前应该站在对方的立场多考虑一下。这是在教导他成熟做人的态度。
“哼。那家伙,根本一直拿我们当外人看!”
“………”
呃,连自己都无法否认的话,无私的爱着捡来的孩子的池田一家未免太可怜了。可忍却想不到合适的,可以使人信服的答案。只能漫不经心的虚应:
“你太多心了。”
“喂,你和光流很熟吧。我问你,如果你们同时喜欢上一个女孩子,你觉得,他会因为你是他的朋友就让你吗?”
“应该……不,不会。”
“可是,如果竞争者换做我的话,他就会让。他一定会什么话都不说,选择离开。不是吗?”
不愧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对光流性格上的缺陷了解透彻。那种十足确定的口气。让忍甚至不由猜测是不是过去曾经发生过什么实际例证,后来被拆穿正才会对光流怀恨在心。
“所以,才讨厌啊。”
“………”
“………”
“……可是,就算如此……那也是因为,对光流来说,你是比任何女人都来的重要的弟弟吧。”
“………”
身前的倔强少年没有再争论下去。
至于突然轻快起来的脚步……
嗯,应该是因为已经接近正厅要赶去帮忙的缘故吧。
忍找着自知牵强的籍口。
不些不满事情如此的发展----为什么会变成光流的代言人呢?而且连那家伙本人无法说出口的肉麻话都讲了。
对自己“鬼”身份而言的失格行为,忍颇为不快。如果这也在某人的预料之中的话,就更令人郁闷了!最过份的是,为了避免被发现最初的恶作剧意图,连向那家伙讨人情的理由都没有……
还真是失策中的大失策!!
故意冷起脸,忍伸手轻轻掸着自己的脑袋。
却逃避去深究这比冬夜的凉风还要轻爽的心情是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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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正厅,才发现池田家的诸人已经到齐。而且方形的餐桌上也摆好了食物----十足的新年应景的“御节料理”。完全按照传统制作。虽是冷食,但造型和颜色都经过搭配,整齐的排列在方形漆器的盒子里,看来十分美观。并且,加入了有祝福喜气等引申意义的昆布、豆子、伊达捲等。显然经过池田夫人精心加工。
忍愉快的笑着,对于受到如此正式的宴待,非常厚脸皮的当做“私下调理家庭矛盾的应得报酬”坦然接受了。
在极度注重身份礼仪的手冢家,即使是一家人,吃饭时也是鲜少进行谈话的。但显然,池田家的人并不拘于这种习惯。在神职学校担任教师的池田先生,也不若想象中总是严肃的表情,随时挂着“光龙寺”风格的温和笑容。板起脸来或许和生气的正十一样吧,但微笑向忍酙酒的样子,和其夫人是完满的夫妻像。席间唯一态度壮重的是光流的爷爷,僧侣居家装扮的老人,虽然绷紧了表情没有笑意,但也不曾对家人的言行举止发表意见,或许是已经放弃约束而放纵吧。
忍兴致高昂的笑着。
大概是对他脸上那幅招牌笑容的警惕心太高。光流怀疑的丢过来一个威胁的眼神。似乎是在警告他不要恶作剧。但却不幸被母亲发现,反被狠狠的瞪了一眼。转向忍,温柔的笑着:
“光流在学校是什么样的呢?这孩子从小就很调皮,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哪里,是我承蒙他的照顾。”
人前的完美对应。
但转眼,看到那人放下心的表情,又有些不甘心。笑笑的补充道:
“他啊,如果,一定要找一个词形容的话,那就是--无赖。”
“忍!!”
“哈哈哈~~~”
接近事实却不带恶意的形容,当然不可能被池田家的诸人当真。但又绝对打击到光流的气焰,忍心下更是得意非凡。丢给家人面前变得格外容易羞怯的那人一个示威笑容----看见了吗,这就是手段。
晚餐时间在池田夫妇的热情招待及忍的得体对应中很快过去。
酒足饭饱,光流站起身收拾餐桌。却被一直鲜少讲话的正十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