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忙表明清白,"我真的只为面人一事而来。"
严庄似乎轻轻笑了一下,"所以,我也不方便再隐瞒李掌门。"
"什么意思?"
"李掌门应该听说过罢,我天生异眼,坐于厅堂纵观天下。观人知其本,观妖知其根。何某但敢夸口,只要耗费一些功力,人间没有我的眼睛寻不到根底的东西。"这声音甚是自豪,闭峰门门主天生异眼的事情好像真的曾有所闻,"比如李掌门你罢,父母皆常人,应该是出生于此地西北七百里之地,可对?"
想想棠梨的位置,我点点头。
声音继续了,"可是,我观察你的弟子已久,不论他是坐是卧,没一根头发都逃过我的眼睛。可是正当我探究他来历的时候,虽然异眼全开,我的眼前却没有出现应有的地点人物,只是一片黑暗,我正欲更加深入,却被两道金色火焰破空而来,烧伤我的异眼,现在仍未复原。何某不才,却断定他绝非此世间天然之物。"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你的弟子不是单纯的人。"
"你说他是妖?"
"甚至不是单纯的妖。"
"...何筒,就你还敢暗示别人是人妖?!"我徘徊在暴怒边缘!
何筒似乎被我激怒,透过严庄的口吻也严厉起来,"李掌门,不论是人是妖抑或是人妖,都有出身可循!你的弟子却什么也没有!你连自己弟子的根本都不知道,就收入门下,你可知道你身处何种危机之中?何况允许非人世间之物潜伏人世,你可知你犯下何种罪过?"
"你说他非人,你有什么证据?!你说你的异眼看不见,所以他就不是人了?"
严庄的声音停了一会,我知道一定是何筒沉默了,他再度开口,声音已经恢复常态,"我当然有证据,只是怕李掌门怪罪..."
"你说。"
"我闭峰门薰着的香,掌门你觉得如何?"
我用力嗅嗅,"还好罢,不过久之不闻其香了。"
"这薰香是迷荻草所制,对人体无害,但对非人之妖物魔怪却有如迷药,你的弟子,"那声音轻轻笑起来,"不是起不了身了么?"
"我们好心来示警,你竟然放些下三滥的迷香!这是采花贼的勾当,你堂堂门主..."
"李掌门!听话请听重点!他会对此有反应,就证明他不会是人类那么简单!"
"就算小黑非人,那又如何?这个世界连你都容得下,就没可能容不下他!"我站起来怒斥!
"李掌门,天理循环,万物循理而动,不属于这里的,终究要被驱逐!"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就算世间真无他立足之地,大不了我李梳让出自己的位置给他!告辞了!"
走了几步,我突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何筒不光是个有女装癖的人妖,更是有横观天下之异眼,天下男子的清白危矣!
连忙退了回来,对着何筒大吼一声,"不管怎么样,我先警告你,如果你以后再敢用那什么异眼偷窥我的弟子,我李梳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我愤愤然离去。
刚下楼梯,严庄追上我,气喘吁吁,"李掌门,请留步!"
我怒气冲冲停下脚步,看着他。
他先深揖,"掌门息怒,门主并无苛责阁下之意,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自天地初开,三界即分离,此乃世间存在的根本。如果有交错,必是不祥之兆。难道李掌门你没想过,就算你本人也许也会有杀身之祸啊!"
我斩钉截铁地说,"只要小黑他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既便倾平心崖之全力,我也誓保他不受任何人伤害!"
不过就是不知道平心崖会不会听我的...
"既然李掌门心意已决,多说也无益。只是师尊想提醒李掌门,此地乃闭峰门,不允许非人之物肆意活动,因此只要你的弟子在门内一天,就只能像今日般长睡。如掌门不愿,可自行离去。"
这算是下逐客令了罢,无妨 ,这鬼地方我也不想呆了,"我明天就走,不过面人那事是真的,你们自己小心罢。"
严庄脸上流露出一丝惊讶,突然问,"李掌门是好人,为何留在平心崖?"
"因为于镜没有女装癖。"我没好气地说。
回到客房,小黑依然沉睡不醒。
我掀开被子缩了进去,轻轻拍拍无意识的他,"小黑,今天师父很出风头哦,可说是万年难遇,可惜你没有看到呢。放心,你这么困只是这里薰香关系,不用怕,今晚你好好休息,师父明天就带你离开这里。"
小黑身上有我熟悉的味道,再加上吃饱了我就会犯困,更何况抱着一个温度宜人软硬适中的枕头,睡意立刻就席卷而来。
就要睡着的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听到一声低低的叹息。
我想,我一定是开始做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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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这个。。。更新是稍微慢了点。。。
偶有反省偶有反省,真的啦。。。
大人们宽恕啊。。。。
29
第二天一早,小黑仍然沉睡不醒,不过既然知道了原因,我也不会太担心了。
虽然我想立刻带他走,但考虑一下,还是跟闭峰门正式告辞再离开比较合乎礼数。另外,现在应该是吃早饭的时间了罢,有早饭不吃,岂不造孽。
稍微洗漱之后推开门来,吓了我一跳。
严庄竟然站在门外,不知等了多久了,笑吟吟地看着我,"李掌门早上好。"
虽然昨天闹得有点不愉快,但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精神,我也笑着道,"早上好。"
严庄扬扬手上的红漆格子,"我来送早饭了。"
奶香四溢的桂花糯米糕,核桃银耳粥上点缀着红红的枸子,几份精致的茶薰凉菜拼盘,看得我胃口大好。
严庄微笑着,"昨天的晚饭,李掌门您吃得心不在焉,怕是不爱吃。今天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尝尝味道可还合您胃口。"
"这也太多了些吧。"我有点不好意思。
"算是我与李掌门辞行好了。"严庄已经摆好碗筷,示意我入座。
我赶忙坐下,看他利索地把碟子盘子摆了一大桌,一勺核桃银耳粥,甜而不腻,清香爽口,好味道。一口桂花糯米糕,浓浓的桂花香气,好舒服,怎么能做得这么好吃!
严庄坐在我对面,"掌门,您尝尝这个,这是绿豆沙香蕉片,很可口。"
嗯,好吃!
"掌门,这个是我很拿手的,荷包牡丹虾。"
嗯,好吃!
"掌门,我给你剥好了,这茶叶蛋可是外面吃不到的哦。"
嗯,好吃。
.........
.........
"来口酸辣鸡丝,调一下味道。"筷子夹着菜递到嘴边,我条件反射地张口,"嗯,好吃。"
严庄笑眯眯地看着我,"这边还有很多,掌门您再尝尝--"
我打着嗝连连摇头,"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
严庄体贴地倒上一杯清茶,"掌门,请喝。"
喝一小口,天啊,茶都泡得这么好喝!我吃了人家这么多,自然还是要感激几句,"那个,严庄啊,你手艺真好呢。"
"谢李掌门夸奖。"严庄垂下头,长长的睫毛一敛,"您今日就走了,不知何时还会回来?"
"应该不会再来了罢。"我实话实说。
他的笑容似乎一僵,过了会,听见他低声应了一句,"这样啊。"
我看着他默默收拾桌上的东西,一样一样放回盒子里,井井有条,感觉他似乎还有话想说,"严庄--"
他急急抬起头,打断我的话,"李掌门,您如此疼爱自己的弟子,让严庄心有所感。但他--"严庄顿了一下。
"你昨天说过的那些话,我不爱听。"
他又要提小黑的事情了。
严庄苦笑了一下,换了话题,"其实,自我入闭峰门来,还从没有像您来之后这么轻松过。您是性情中人,不等师尊早些离开,也许是好事!"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看着他迅速收拾完东西。严庄走到门口,突然回头道,"李梳,若是他日江湖相逢,我定做顿盛宴款待于你!"
他没有喊我李掌门,而喊我李梳。
我倒不是计较这个辈分问题长幼之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早饭后,本来想着赶快去跟闭峰门掌门告辞,可是却被告知何筒正在修炼,要晚饭时才会出来。
那就等呗。
小黑一直睡一直睡,好无聊。
好几次我都想把他摇醒或是拖出去滚几圈,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睡得醒不过来。如此说来,平心崖众人其实还是不错的,居然容忍我一个人在山上睡了十多年,没有把我拖出去倒掉。
午饭和晚饭是另一个名唤曾影的弟子送来的,跟早上的水准自然是云泥之别。
唉,严庄,我已经开始想念你(做的菜)了。
饭后,曾影对我一揖,"师尊已经修炼完毕,可以见您,请随我来。"
"严庄呢?"看不到他还有点不习惯。
他迟疑了一下,说,"师兄和师父在一起,您待会就可以看见。"
跟着曾影穿过走廊,也许因为不太熟悉他的缘故,又或者是他不喜言谈的关系,总觉得气氛很冷,我也找不到什么话跟他说,他更不主动和我说话。
曾影领我到一扇铁门之前,打开来,后面是一条通往地下的地道,冷气嗖嗖。
"何筒在下面?"我有些犹豫。
曾影取下烛台,点点头。
这地下有如迷宫,开始只是一条单道,后来却左右伸展出无数条岔道。我紧紧跟随在曾影后面,心里很清楚,一旦和他分开,我铁定一辈子都出不去。
不过困在地道里没吃没喝的,那一辈子也不会太长就是了。
不知怎么七拐八弯的,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大厅。
帏幕之下,隐约可见有一人坐在堂后。
曾影对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我踏上阶梯,边走边说,"何掌门,我是来告辞的。"
对了,想起一件事情,若是没有严庄,何筒可不能长时间说话的,我要如何和他交流啊。
转过头来想问,可是堂下的曾影,竟然已经不见了!
身后是片空荡荡的大厅,人呢?
我两步冲上阶梯,伸手一拉帏幕,坐在椅子上的人,竟然是严庄!
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地半靠在椅子上,一双湿润的眼瞳看着我。我连唤了两声,才反应过了他定是中了法术。
这是,我飞快地回忆学过的不多的东西,对了,这是地灵捆绑术。对人或魂魄施展百分之百的捆绑术,受术者如地缚灵般无法离开受缚的地点。我长吁一口气,幸好这个法术好破,只要让不接触到他身体地让他脱离受缚的地点就行了。
上下看了地形,我绕到椅子后面,飞起一脚踢翻。严庄向前扑到在地,大喊一声,"师父,不要啊!师父师父--"长时间受缚令他的双脚暂时无法行动,严庄完全不理会我,径直往前爬行着不停地大喊,远处沉重的一声关门声传来,他徒得怔住,然后像失去一切力量般倒在地上,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我走过去想扶起他来,触手处发现他竟然在发抖,低头一看,严庄的眼泪竟然大滴大滴滚落。
"喂,你怎么了?"我心慌了,没怎么见过人哭啊,更何况是这个做事严谨的严庄!
他抬头看看我,眼泪滑落地更快了,呜咽着几乎不能成声,"师父他,师父他,不要我了。"
我差点就要脱口而出那是大好事啊!
幸好赶快咬了下舌头,把这话给吞了回去。连忙柔声安慰几句,"你师父一定不是当真的。他跟你开玩笑呢。就像我吧,我每天都在说要把小黑逐出师门,他从来没甩过我。你也学习学习他啊。"
严庄哽咽着,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师父,师父从来说一不二,刚才带你来的就是我师父。"
"什么!原来他也可以这么正常地存在啊!"我吃了一惊。
"师父善于化形。他就是以这个形体把我缚在这里,既然亲自引你,师父定是不会改变主意的。我们都要死在里面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呆呆看着他,过了一会才说,"不会的,他只是吓吓你。你看,你这么能干,又会做菜,师父一直很器重你,很疼你的,对不?他不会舍得让你死在--"
我还没说完,严庄突然两三下拉开衣襟,除下上衣,我说不出话来,他雪白皮肤上,一道一道红色的伤痕从手腕一直到胸骨,凡是衣物能掩盖的地方,都布满各种各样的勒伤,烫伤,割伤!伤口一直延伸到腰间,可以想见下身是何种情况。
"你看到了么?你明白了么?我只是师父的一个小小的男宠而已!现在我稍微违逆,加上他已经看到更好的了,他就要处理我!"说到后面,他已经撕声裂气。
"更好的,莫非--"我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僵。
"你明白了吧!"严庄泪眼稀松看着我。
我咬牙切齿,"何筒这个禽兽,他竟然敢看上我!"
"他看上你怎么会把你扔进来!他看上的,是你的弟子!"
"哦。"我松了口气。
"你不担心他?"严庄不敢相信地看着我,"你不是很疼他的么?"
"也不是。"我抓抓头,"只是我想像不出小黑会吃亏的样子。我们还是想想自己怎么脱身好罢。"
"我们,我们!"严庄突然抬起头来,爆发一般推我,吼道,"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我不是警告过你早些离开么?!"
我想了好一会,"警告,你是说你对我说的那句‘早些离开,也是好事'么?"
"我已经这样告诫你了,你为什么不走?!"他揪着我的胸襟,眼泪又掉下来了。
那轻描淡写的也算告诫!!我正色说,"下次你要我逃,拜托你不要拐弯抹角,别说什么‘早些离开也是好事',就说‘李梳,你不逃死定了!'好么?"
他愣愣看着我,好像不能明白我的话,突然又抱头大哭起来。天啊,这个严庄看上去精明强干,结果却是这么个爱哭鬼,真是人不可貌相!
"别哭,别哭!"我手忙脚乱地安抚他,谁叫小黑每次拽得不行,我从来没有安抚别人的经验,只能用力擦他脸上的眼泪,"你是大弟子,你一定认得出去的路了。"
那已经哭得通红的眼仁看着我,点点头。
"那不就没问题了。就算他们锁了门,只要给我时间,我很有信心能把门撬开!"连地下的大石头我都能撬开,别说一扇门了。
严庄发疯一样地摇头,"没用的,来不及了!门主,门主已经抓住它了!"
"什么?"不祥的预感。
"你说的那个面人,昨晚已经抓住了,师父亲自出马才抓住。现在,应该被投到这个地宫里面来了。就因为我对你有些好感,师父就把我也投入这里,"他的眼泪终于停了,俊俏的脸上流露出绝望的神情,"我们逃不掉了,我们都会葬身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