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学长。」
闻言，男人不置可否地挑眉，自怀里掏出香烟，点火。
「……你带他来示威？」他释出一口烟，模糊他的神情。
闻言见状，林予梵不自觉地蹙眉。「我没这个意思。」他只是不想一个人来见他，但他没打算连这也坦承地说出。「我们等一下还有事。」他只想快点离开。
男人轻哼一声，带出一道嘲弄的笑意。「──是『好事』吗？」双眸紧盯那对秀凛的黑眼睛，男人的口吻顿时轻挑得让人厌恶。
净朗的眉峰拢得更深。他讨厌这种带刺的暗讽。「有事快说，我没有时间陪你浪费。」
男人脸色一沉，「……陪我是浪费，陪他就不是？」
「──岳士齐。」林予梵的脸色也没跟着好看，低低地喊了一声。「是你说要好好谈，我才过来，如果你坚持这样，我立刻走。」沉重的语气表明他的坚决。
岳士齐有些僵硬地抽了一口烟，沉默半晌，大概是冷静了些，他的表情稍减方才的失控。
「予梵……」
极富磁性的嗓音柔声轻喊，这他最迷恋的名字。
「──回我身边好吗？」




【开演继续】结果，不只是一篇文章10
「我们已经结束。」
「还可以再开始。」岳士齐走近林予梵，表情浮上一抹急切，下意识地想握住他的手臂。
他格开了他靠近的手。「──不可以。」他退后一步。「不可能。」眼神是教人心惊的决绝。「不会再开始。永远都不会。」
「予梵……」岳士齐蹙眉，语调渗进一丝恳求。「求你……」他明白予梵的，一向都是。他不能失去予梵，一如予梵不能没有他。
「士齐。」他叹了一口气。「别这样，没有必要。」他没有必要求他。这已是事实，无法改变。
「为什么没有必要？」低哑的声音顿时有些动气。「你说要分手，难道我就眼睁睁地看着你走？」
「士齐。」他望进那双曾经他倾尽所有想念的，霸气的双眼。「真的，已经没有必要。」他希望他能懂，但是……这个过去的恋人，似乎仍旧看不清，放不开。
一脸不可置信，他颤抖的手指夹不住烟，任它掉落在地，然后，努力克制地，握成拳。
「告诉我为什么。」如果有任何挽回的机会或关键，他绝不轻易放过。
──他不愿败，不想败，不能败。
「你已经订婚了，你应该好好珍惜你的未婚妻，她是个真心对你的好女人。」他选了一个最温和，最委婉的理由，但他明白，这说退不了岳士齐的执拗。
「那种儿戏般的婚约，我可以为了你毁掉它！」向来傲然的双眼微眯，凝聚的眉宇更为岳士齐呈现肯切的魄力。
……顺便，毁掉他的未婚妻吗？不，他不会让他因为自己而做出这种决定。对谁来说都不公平。
「一时冲动对你没有好处。」林予梵摇头。「更何况，就算你没有未婚妻也是一样的结果，我们不可能长久。」他终于决定老实。
本来，不想挫伤岳士齐与生俱来的高傲，但，如果不说的明白，恐怕这昔日的恋人永远都不会懂。这么一来，他自以为是的仁慈只会演变成矫情的残忍。
「虽说，开始你只是将我当成猎物，可是后来，你很疼我，也真爱我。但……你不会了解我，你不懂如何了解我，你也从不想了解我──一点点的意愿，都没有过。」
他从不会想到，他心里的感觉。他的专宠，不适合他。
「在你的爱里，我只是个娃娃。但，我是人。」还是个和他一样的男人，士齐知道，可是，他却不懂。「你会这么固执的理由只因你不想莫名其妙地输。士齐，这没有输赢之分。别让你的骄傲掩蔽事实。」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士齐，我不是因为你当初没有选择我而离开你，我也不会恨你，我只是很清楚地明白，我们只能走到这里。」
断断续续地说到这里，他看着岳士齐明显震慑痛苦的眼。
「予梵……不可能，我不会放弃你……」
他轻轻摇头，很浅很浅地，微微一笑。
「你放不下的，只有过去。过去那份眷恋的心动，还有甜蜜的感觉。试着看看现在，还有未来，你才不会错过你应该拥有的，才不会，忘记珍惜你已经拥有的。我希望，你不会有这些遗憾。」
怎……怎么会……他从不晓得……予梵竟有这般心思？
为什么？为什么他从未注意过？
他明白予梵比同年的男孩成熟，但真的从没想过，他竟是这么……
眼底映入岳士齐的动摇，他觉得，是该走的时候了。话尽于此，他说了一声保重便回身离去。
蓦然回神的岳士齐望着林予梵纤长的背影，不知为何，大步一跨，又向前揪住了他的手。
「士齐……？」突然让人断了步伐，林予梵霎时闪过一丝心慌。
「予梵，我──」
岳士齐开口，还想说些什么，不期然地，让不知何时出现在林予梵背后的身影冷冷打断。
「──我们快赶不上电影了。」欧逸觉轻轻捉住林予梵的手腕，不着痕迹地将他带向自己，然后，看向有点反应不过来的林予梵，声音和视线都由方才的沉凝，不自觉地放柔。「好了吗？」
就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刚刚看见林予梵挥开那男人的手时他就想过来了，而，现在他很庆幸自己来得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欧逸觉手心的温度和眼神，让他缓了方才激昂的心跳。
「好了。」脚跟缓缓一挪，他几乎移向欧逸觉背后。
因为林予梵表现的信赖，让欧逸觉浮出一个微笑，而后转头将视线对向那应是比他大上几岁的成熟男子。「抱歉，再不走我们就赶不到下午这场电影了，先生还有事吗？」不等岳士齐迟疑的反应，他又接着道。「既然这样，我们就先失陪了。」话音甫落，他轻拉着林予梵往回走。
这一次，岳士齐没有再追上来。
若林予梵回头，他会看见，那个总是意气风发的男人，也有这样的落寞。
──可是他，没有回头。
「不好意思，逸觉学长，还让你陪我跑这一趟。」而且，也教他解了危。
等坐上车，他们先骑车离开公园，然后在路边停下，林予梵买了冷饮，给了欧逸觉一杯。
「不好意思什么，我们不是还要去看电影吗？」欧逸觉喝了一口饮料，歪头。
林予梵动作一顿，有点错愕。
欧逸觉倒是绽开了他的笑容，落了耀眼的阳光。
「我家就在前面两条街，」他伸手一比，回头，又是璀光灿烂。「家里一堆电影VCD让你挑喔，很棒吧？」
意会，林予梵的神色缓缓安稳，虽然好象仍有些苍白，但总比方才无神的模样好。
「看在你是我学弟的份上，除了片子任你看，还附赠点心招待。」欧逸觉畅怀地笑了开，有意无意，想拂去林予梵脸上的阴影。「难得一次的好机会喔，来不来？」
也许明白欧逸觉的用心，林予梵虽然没说话，但是慢慢地浮上微笑，点头。
见状，欧逸觉也笑了，然后再度跨上机车，往回家的方向。
就如他所说，过了几个红绿灯，拐进安静的住宅巷区，两人放缓了车速，在其中一家停了下来。
他第一次来他家。停好车后好奇地打量了几眼。
欧逸觉开了门，看看之后便开口说道。「家里好象没人……啊，拖鞋在那边。上来吧，书房在二楼。」逸云还没到下课时间，老妈大概又和朋友串门子去了吧。
「啊，好。」他穿上拖鞋，跟着欧逸觉上了二楼书房。
欧逸觉算是个好主人，接下来招待地很殷勤，也很得体。两人就从一迭的VCD里挑了一部节奏明快的动作片。
本来刚开始，还会因剧情而说上两句话，但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书房里仅剩电影画面的声响。
忘记自己什么时候就没把心思放在帅气的男主角上，等他注意到的时候，他已经看见林予梵沉默的侧脸上，那幽黯黑眸里的伤涩。
「……怎么了？」
低哑的声音很轻很轻地逸出唇际，感觉有些模糊。却很温柔。
「……没事……」
林予梵开口，一下子却发不出声音，一会儿才传出泛着鼻音的回答。
语调很镇定，可是，那无声滑落的一滴泪水却尽数崩溃他的宁逸。
「是吗……那我怀疑这眼泪怎么来的。」他伸手轻轻揩去，浑然不觉这举动有多亲腻。
林予梵闭上眼，满溢眼眶的泪水更是划了脸庞两道鲜明水痕。「──剧情很感人。」
欧逸觉眉一挑。他怎么从不觉得主角打了人几拳这种画面感人？
「──算了。」他投降地叹口气，温柔地扳过他的肩膀，圈在自己怀里。「接下来的剧情更感人，你还是别看了。」照他这种说法，等会儿看到主角跳楼开枪这种激烈动作，他不是会哭得更惨？
意会，僵颤的唇角溢出一声虚弱残破的笑声，逃进透明的空气，跟着消失无踪。
可一时释不开的拧痛，也一如空气，看不见，摸不着，却围绕周身，沁入心头……




【落幕】结果，不只是一篇文章11【完】
环在双臂里的肩膀一直细细地颤抖，耳畔掠过他压抑的哽息，欧逸觉觉得胸口很闷。
心脏像是被什么梗住似的，愈显困难的跳动间，传来一阵阵痛楚。
不自觉地将手臂收紧，他的声音却温柔地放轻。
「哭出来，你会舒服点。」用相触的肌肤感受他的挣扎。欧逸觉闭上眼，倾尽所有的包容。「这里只有我在……你不用顾忌些什么。」
他不问他为什么流泪，也不想问。还有，刚刚在公园的那个男人也是。
离开了那个地方之后，不管基于什么理由，反正他就是不想让他孤零零地一个人。
很不愿，也不忍。
所以他邀了他回家，不为其它，只是希望当他会觉得孤单无助的时候，自己能在他的身边。
而欧逸觉的话，彷佛掐中了他脆弱的溃点，攻占崩毁的防线，让已是不堪一击的泪腺失守，晶莹的泪珠逃难般地离开泣不成声的主人。
抵着欧逸觉的胸膛，他任眼泪不停地奔流。
他不是个习惯哭泣的人。只是，很难止住这种翻腾的痛楚。真的，很难。
挥别过去，真的需要承受很多很多。
而欧逸觉也安静地环着他，偶尔缓缓抚着他的背脊，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一直一直，等到影片告了一个段落，林予梵才慢慢止了哽咽，抬起头来。
他有些窘涩地擦去留在脸上的泪痕，带着歉意地看着欧逸觉布满水渍的上衣。
「对不起……把你衣服都弄湿了。」
听着林予梵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还有泛红的双眼，欧逸觉竟意外地，觉得他很可爱。
「没关系。」他挥挥手，站起身子，然后拿了桌上的面纸整盒递给他。
他无语地接下，瞬间，欧逸觉彷佛见到他的唇角，悄悄地上扬了些许。
「那天晚上……我接到一通电话。」
他站在电脑前，退出方才那部片，轻轻说着。
突如其来的语句让刚好在椅背上找到一件衬衫正打算换下的欧逸觉停下了动作。
「他说，他订婚了。」林予梵将片子收进片匣，「我不会觉得太意外，我总猜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也许是太冷静，反倒是他的反应变得激动许多。」
他像是无意识地轻轻一笑，却让欧逸觉的心脏彷佛被人揪紧。
「他说，为什么我会在这个时候恭喜他。」他浅浅偏头，眼神融入不久前，仍然清晰的回忆。「难道我一点都不在乎？他这么问。」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时候，说出这些。他没想探究太深，只因为他想让他知道，所以，就说了。
望着还没换上衣服的欧逸觉，他笑了。
「在事情已成定局的此刻，我只是，不想在意这么多。」预料中的，他看见欧逸觉似乎注意到什么的表情，「我真的，没有在意这么多。」
欧逸觉似乎有些惊讶，但又不太确定的样子让林予梵的笑容加深。
「他从不真正了解我的想法，在我尝试过互相沟通却失败了以后，我已经不想再多做辩解。」他定定看着欧逸觉的眼，「但，不欢而散后，我想了很多，我明白，终于到结束的时候。我的理智了解，可情感脱了缰，心情因而低落的我，在因缘际会下，应着朋友的邀约写了一篇文章。」
他带着微笑，望着欧逸觉抓着衬衫一脸惊愕的样子，继续道。
「没什么很值得注意的……你现在看的……只是，一篇文章……」
低柔而渗着喑哑的嗓音缓缓朗念。
他怎么忘的了，就是这一篇文章让他遇到了欧逸觉。他相信，欧逸觉也绝对记得。
欧逸觉缓缓来到他面前，脸上依旧褪不掉讶异和不可置信。
「你……你是……」
看着他复杂的表情，林予梵不自觉地微微苦笑。
「抱歉，我不是刻意瞒你这么久……」真的没有很刻意，他也以为欧逸觉有察觉到，只不过，他却从来没有试探过他。一次也没有。
他道歉。其实有些怕，欧逸觉会觉得自己在耍他。他很不想失去欧逸觉这个……朋友。
「你……真的就是『梵』？」这是真的吗？
「嗯。」他稍稍抬头望着欧逸觉。「我还以为，我的名字早给你提示了。」
这句话，不啻解答一切疑困。
欧逸觉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我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他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些这句话，可是现在，他真的克制不住自己兴奋激动的情绪。
本以为欧逸觉也许会生气，会觉得难堪，甚至是冷漠以待……一时之间，林予梵真的有些反应不过他的欣悦何来。
「我就知道，我一定可以找到你的！」微微拉开他和他的距离，但他的双手依旧握着他的肩。「我就知道，绝对不只是一篇文章，对我来说，绝对不是！」
他的语法有点乱，说出来的话也有些奇怪，但是，林予梵就是了解他的意思。
「……嗯。」
很难得的，净朗的脸庞漫着恬静欣愉的笑意，满满的。很美丽。
欧逸觉真的觉得，这样的他，很顺眼，很漂亮，很吸引人。瞬时，有些失了神。
可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却硬生生地扯回欧逸觉恍惚的知觉。
「──哥，你在家吧？」回家她有看到老哥的摩托车，应该没错。想也不想地，她打开了稍稍泄出光线的书房，「你的英文字典借我好──」
但开了门却意外地见到眼前的景象，欧逸云顿时消了音。
唔……她有没有看错？
地上躺着老哥的衬衫，而他裸着上半身抓着眼前的男生……那虽然陌生可是看起来很俊秀的男生还红着眼眶……哇，这种情景暧昧地紧呢。
眼神在他们两人身上转了几转，欧逸云缓缓绽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哥，你知不知道你的样子看起来很像急色鬼？」
「──欧逸云！够了你！」哇咧，好样的，这样吐嘈他？「你不知道这种时候是要敲门的吗？真是！家教哪去了？」还当他是不是亲哥哥啊？啧，林予梵也在这里耶，这么一讲不也把他拖下水？
「啧啧，哥，说到家教你也一样没有。」欧逸云拍拍自己的书包，不知何时退到了门后。「──你不知道『这种时候』是要锁门的吗？」
语出，她还真落了锁，看着傻眼的两人，笑得可甜。
「不要太粗鲁，把人家弄哭罗。」
接着，就在欧逸觉直接甩来的衬衫罩上脸前贼笑地将门带上。
啧，被他老妹这样一闹，活像他跟林予梵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似的……
他转身，搔着后脑，有点尴尬。
「不好意思喔……我妹她就是爱玩。」
林予梵没说话，视线在欧逸觉身上溜了一圈，终于忍俊不住地大笑出声。
「──哈、哈哈……」
头一回看见他笑得这么开怀的欧逸觉倒是有点傻眼，不懂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高兴。
笑得肚子开始发疼的林予梵看见欧逸觉明显的疑惑，在难以克制的笑声里告诉他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