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 之 半敛眉 ————宁宁
宁宁  发于:2008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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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們沒有想象中可怕,很多人喜歡自言自語,或者目光渙散地盯著天空發呆,一呆就是一整天,也有人喜歡打架,但是慢慢得就被藥物催化成了整天傻笑的白癡。

有個很漂亮的男孩喜歡蹭到我身邊,跟我聊天。
他極愛乾淨,一天要洗三次澡,卻經年累月地不洗一次頭髮,問他爲什麽,他說頭是寶貝,一洗就會沒了。
後來我才知道,男孩是被家庭暴力嚇瘋的,一打他時,母親就揪住他的頭髮一根一根往下拔,從此男孩看到有人想接觸他的頭,就會嚇得小便失禁直至昏迷不醒。

一天三餐都要吃藥,這是我面對的最大難題。
即使我對藥理知曉不多,我也明白所有的精神類藥物都有強烈的副作用,並且很多是刺激腎上腺激素的。
每次吃藥,醫生都親眼監督著,兩名孔武有力的男護士把守,不吃就強灌。
我只能乖乖地吃,因爲我不想被電流擊昏,在這裏,我是一隻待宰的羔羊。

每天吃過藥後,我都偷偷地去洗手間,用手指挖自己的喉嚨,直到把和著飯食一起吞下去的藥物全部嘔吐出來。
儘管如此,藥效還是慢慢地發揮作用了,我越來越愛睡覺,睡醒了吃,吃飽了睡,我的大腦漸漸連最熟悉的人名也想不起來,最簡單的數學積分題也做不出來,隨著大腦鈍化的,是我的身體越來越肥,有時看著水盆中圓滾滾的那張臉,我甚至不認得他是誰。
那一夜,我把藥物嘔吐完之後,又狂喝了幾大杯水,再這樣下去,我會徹底地毀掉,我告訴自己,我必須要換一種生活方式了。

我開始強制自己減少睡眠,逮住任何一個說話的機會喋喋不休,我找混熟了護士下棋,打牌,強迫自己記住所有病人、醫生、護士的名字,我每天不停地圍著密封的大院子跑步,打羽毛球、打籃球,就像一個患了多動症的人,我不讓自己有片刻安寧的時候,我要求一天吃五餐,爲的是補充嘔吐後的空胃。
我抓住任何一個有文字的東西把他們死記硬背下來,有個剛剛參加實習的小醫生很是好奇我這項"癖好",便把牛津大英詞典給我背,不到一個月,我記住了大部分的辭彙。

小醫生開始喜歡接近我,有事沒事便找我聊天,在我確定他已經對我毫不設防之後,我托他辦了一件事,給齊戈打了個電話(因爲病人是無法與外界有任何聯繫的),我轉告齊戈,讓他盡可能地把每天的報紙給我送進來,最好,爲我換一個主治醫師,不要再給我開任何有關精神方面的藥物,我還需要一個獨立的房間。
三天後,我被帶到了一個靜謐的小院子裏,平房,東西兩間臥室,我住東邊,西房已經住了一個人。
遠離那些人群,讓我長長舒了一口氣,我告訴自己--又熬過了一關。

我沒有變弱智。
我沒有發瘋。
並且,我已經從癡肥狀態擺脫出來,身材恢復了往昔的模樣,有一天,在一個包藥的紙包上,我看到了幾個小字:維他命。
我知道從此以後我有了足夠的心理承受力。
這個瘋狂的世界要把好好的人逼瘋。
我寧死也不會屈服!

我的鄰居是個年約三十歲左右的男人,看起來很憂鬱的樣子,但是身上有一種不怒而威的氣質,他不算年輕也不算漂亮,甚至一點都不健康,臉色蒼白,膚色透明,枯瘦的身體在名牌西裝裏愈顯得虛弱。
白天的時候,他總是坐在院子裏看報紙,冷冷的,不說話。

我總是把他看過的報紙撿起來再看一遍,想知道他到底在關注些什麽,直到有一天,我在報紙上看到他的照片--那是一個身材魁偉神采飛揚的男子,激昂的手勢似乎正在指點江山,如果不是下面是另外一副他穿著病服一副奄奄的樣子,我實在無法將那個充滿魅力充滿活力的男人和眼前這個人等同。
整一個副版都是有關他的內容,題目也很轟動--《聯華欲收購容氏,容天不堪打擊,發瘋住院!》。

我知道了這個男人就是國內電子産業的龍頭老大容氏集團的少東家--容天。
我也開始注意收集關於聯華公司和容氏集團的商戰資訊,開始是爲了好玩,後來越陷越深,幾乎當成了自己的事情。
我不認爲容天的精神狀態真的出了什麽問題。

所以,在一個和風的午後,我開誠佈公地對他說了我們相處一周來的第一句話:"你的苦肉計不太高明,恐怕聯華不會輕易上當的。"
容天開始毫無反應,慢慢慢慢地擡起頭來,目光一點一點地在我臉上彙聚,過了許久許久之後才問:"叫什麽名字?"
"韓璽,燕韓趙魏秦的韓,玉璽的璽。"我對他微笑,伸過手去。
"容天,包容的容,天地的天。"容天很沈穩地伸手與我握了一下,他的手很瘦,但有力,他沒有笑,眼神卻很認真。

我正想再和他深入地談一會,院門開了,護士領著一個人走進來,我回頭,怔住。
來人也怔怔地看著我,眼淚就那樣一滴一滴地滾下臉頰,砸在地上。
我不敢置信地揉搓自己的眼睛,不能相信這不是一時眼花了。
我顫抖著站起來:"秦深......"


25
秦深穿了一件純白色的高領毛衣,灰白色的高腰牛仔褲,臉上鉛華未施,純黑的頭髮剪成了短碎,乾淨而簡單。
再次看到他,我居然很平靜,靜靜地看著他,輕輕地笑:"嗨!"
秦深站在門口,目光中星轉鬥移,不信、不安、不解、驚異、興奮、愛戀......還有濃濃的憂鬱。
"不認識了?"我還是柔柔地笑著,真的,在這個寒冷的季節,看到最不可能看到的人,我竟沒有吃驚,亦沒有狂喜,似乎料定了他會來,就像張愛玲形容的那樣,於千萬人之中,與無垠的空間,無限的時間長河裏,遇到了那麽一個人,也只是淡淡地說一句:"哦,你也在這裏。"
今天是陰曆臘月二十六,再過四天就是春節了。
天有些灰沈沈的,秦深站在那裏,宛如從灰濛濛的天空射進來的一縷陽光,讓我整個人都變得溫暖而明亮。
秦深沒有開口,盯著我出神。
然後,他就突然奔跑過來,迅速地拉我入懷,緊緊地抱著我,惟恐我如空氣消失一樣。
他用他的臉磨蹭著我的脖子,鼻息暖暖地拂過我的肌膚。
良久,良久,他沙啞哽咽的聲音才在我的耳邊縈繞。
"爲什麽?爲什麽你要呆在這裏?爲什麽?璽?璽?"他呢喃著,似在問我,又似並不在乎答案。
"沒事,沒事的!我還是我,我還好好的。"我伸手攬住他,嗅著他身上淡淡的味道,那清爽的感覺一如當初我第一次將他擁入懷中時那樣,清新、乾淨。
"他們怎麽可以這樣?他們怎麽可以這樣呢?"他愈加哽咽起來,"怎麽可以這樣?璽,你知道我有多擔心,我怕!我好怕歷史重演......"他開始全身痙攣,我漸漸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容天已經收起他的報紙,見我望他,微微一笑,面容平靜,看不出對Gay有什麽反感或強烈反應,他的表情依然冷冷的,眼神卻很真摯:"外面冷,扶他進屋去吧。"
於是我半拖半抱著秦深走進我的房間,猶豫了一下還是掩上了門。
秦深坐在床沿上,直勾勾地盯著我,似乎在考證我說的真假,他有那樣一雙烏沈憂鬱的水濡雙瞳,微微地側著頭,若有所思地帶著詢問的眼神看著我,三亞所見的那個浮華妖麗的秦深不見了,他又恢復了我記憶中的樣子,癡癡的,傻傻的。
他說:"你知道嗎?我媽就是死在精神病院的。那時候我還那麽小,媽媽抱著我說‘深兒,我沒病,我不想住這兒,我想回家。深兒,我沒病......'直到臨終前,她還在喃喃地說‘我沒病,孩子,我真的沒病。'雖然那時候我還不到七歲,可我知道媽媽說的是真的,她沒病,是外公、齊戈、秦白他們合夥把她關進去的,可是她沒病,她只不過是太愛著一個人,愛到癡,愛到傻罷了。"
他又開始哭起來,他說:"媽媽死了,留下我一個人,她說‘深兒,千萬別去愛一個人,這個世界瘋了,不會容許真正的愛情存在!'"
我的心開始陣陣抽搐,很久了,從認識他的第一天開始,我就爲他眼中隱隱的憂鬱而驚心,也一直不明白他爲什麽如此,如來--他受到過這麽多的折磨。
"可是,我遇到了你。最早的時候是在馬瑞那裏,他有你和他的幾張合影照片,很陽光,很酷,囂張得讓我發呆,我不知道一個人的眼神可以如此澄澈,我幾乎在那一瞬間就驚恐地明白了我會陷落,媽媽給我講的那些都煙消雲散,我喜歡上一個人,沒有辦法地喜歡......"
簡直像一個故事,我覺得有些好笑,卻又無限地憂傷,他是這麽癡情的一個男孩,而我......
"當我聽說你出了事,並且被送進精神病院的時候,我簡直被嚇蒙了,我不能想象,因爲我知道這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這樣的地方會把好人也活活地逼瘋......我覺得自己快要死掉了......璽,璽,不要,我不要這樣,媽媽已經走了,你不要再離開我,不要......即使你瘋了,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傻瓜!"我抱著他,鼻頭發酸,眼睛發痛,只能一遍遍地講:"傻瓜,傻瓜,傻瓜......"
如墜夢中,掌心下卻真實地感受到他強烈的心跳,我的胸口被漲得滿滿的,無法言語。
人生苦短,無法計較太多,人們往往浪費太多時間去追求所謂的永恒,卻不知刹那間也是永恒的存在。
有這樣的時刻,讓我緊緊地擁抱著他,他也緊擁著我,就夠了,足夠了!
前塵往事已成空,未來亦只是一個虛幻的夢,不要想,不要理吧,只要這一刻就夠了,足夠了!
這一刻,我心永恒。
秦深的雙手從我的胸膛撫過我的頸項,再爬上我的臉頰,粗糙的皮膚,硬硬的胡茬,在他柔軟的掌心劃下一道一道的眷戀,重新喚醒埋在掌心的記憶。
我憐惜地看著他,憐惜地看著他眉宇間緊鎖思念,憐惜地看著他眼角積聚的辛酸,憐惜地看著他眼底深埋的憂傷。
這個堅強的孩子,總是在我最危難的時候出現,總是純淨如冰雪中的寒梅,瑟瑟地卻堅強地把他的清香散播給周圍。
我低下頭,輕輕地含住他發青的雙唇。
輕輕地吻,烙下屬于我的印痕,他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顫如蝶翼。
我說:"只要我有一口氣在,你就是我的人,瘋也好,狂也好,我只要一個人,你要記著--You are my first,you are my last!"
秦深再次哭起來,像只受了傷的雛鳥,埋在母翼之下,任我如何努力也不肯擡起頭來。
大約半個小時後,他的哭泣變成了輕輕的抽噎,就像微風偶爾拂過水面,漾起的漣漪一圈圈地蕩開去,終於又漸漸平息,水面重新恢復平靜--他睡著了。
我歎口氣,看得出他風塵僕僕滿面風霜,他上次說是去巴黎,這次又是從哪里匆匆趕來的?
他是太要強的人,母親的事到現在才對我講,而我所不知道的,他所背負的傷痕還有多少?
看著他純淨如孩子般的睡容,突然一陣陣的悸動,從來沒有過的疼惜一浪又一浪地將我卷裹,好好愛他,再不讓他受一點點傷害......
我沒有拉窗簾,外面的燈火透過玻璃映在我的眼簾上,秦深依然在睡,似乎累壞了,而我卻怎麽也睡不著。
我就那麽睜著眼靜靜地躺著,仿佛躺在一條靜靜流動的河流裏,那一刻我聽到地下河在我身體裏翻騰,浪花四濺。
我又沖了一個涼,重新躺回床上,折騰了許久,才昏昏睡去。
半夜裏,有雙手臂抱住了我,我突然醒來。
不知何時醒來的秦深爬到我的身上,開始急促地吻我的眼睛、鼻子、耳朵、脖子,我被動地反應著,我們堅硬的下體緊貼著彼此,他的雙手在我身上胡亂地遊走。
他的氣息他的擁抱他的體溫所有的來自他的一切,正如一縷火焰一樣將我的欲望和激情點燃,我轉過身再一次緊緊地抱住他貼住他熾熱的身體,他也把我摟的更緊,緊的我的骨頭幾乎發痛。
我微微擡起頭,急切地尋找他的嘴唇,這時候他溫熱的唇已經重重地貼在我的嘴唇上,我張開自己的雙唇和他的雙唇緊緊地吸在一起,我貪婪地吮吸著他棱角分明的嘴唇,心開始嗵嗵地跳了起來。這時候他伸出自己柔韌的舌頭,沖過我的牙齒的堤壩,很深地伸進我的口中開始歡快地蠕動,在這光滑熾熱柔韌的蠕動中,我的下面迅速地膨脹起來。同時我也感到自己的小腹處正被一個硬硬的東西頑強地頂著。
在這種微妙而真切的感覺中,我骨子深處潛藏的瘋狂開始茁壯成長,將我徹底從往日的禁錮中拉了出來,我忘了自己忘了世界忘了明天,我只聽見激情的火焰在我靈魂和肉體的曠野上在熊熊燃燒。
我瘋狂地撩起他的衣服,我要觸摸他最真實最質感的肉體。他似乎感到自己的衣服正被我粗暴地掀起,心領神會地推著我推到了床邊,我渾身無力地躺倒在床上,兩條腿吊在床沿上。他俯下身,眼神裏充滿了讓我迷醉的憂鬱和渴望,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開始笨拙而急切地拉我的睡衣的扣子,然後剝去,扔在了身後的地上,我赤裸著上身躺在他面前,他站在地上,上半身伏在我的身體上,開始親吻我的脖頸,然後伸出舌頭,用舌尖輕輕地舔我的胸部,在這種帶有很大的撩撥性的親舔中,我衝動得幾乎全身都在顫動,再也無法平穩地躺在床上。
我推了他一把,呼地從床上站起來,緊緊地抱住他,我開始如此焦灼地脫去他的套頭的羊毛衫和內衣,我撫摸著他壯碩而富有質感的身體,象撫摸著一個激情的夢一個純淨的童話。
在我的手掌激情的遊走過的地方,我感到他的身體在顫抖著回應。他的下面正執著地頂著我的小腹,在微微的抖動。
我半蹲下去,輕輕地拉開他的牛仔褲的拉鏈,褪下他的內褲,他的男性的器官便迫不急待地跳了出來,壯碩堅挺微微上翹形成一個完美的弧線,象一個藝術特寫一樣誇張地展示在我的面前。我忘情地凝視著自己眼前這個造型優美的男性的藝術品。他的體毛不是很長,整潔地在他的勃起的欲望周圍形成一個性感的陪襯。他的直挺的器官的頂端光潔而又圓潤。
我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渴望和熱愛,張開嘴便把這個造物主的傑作吞進了嘴裏。我小心翼翼地含著這個我心愛的東西,用雙手緊緊地抱住他結實的大腿。感受著最深的接觸的悸動。這時候我聽到了一聲他的快樂的呼叫,他不由自主地用雙手緊緊地摟著我的頭,指尖因爲過分激動揪緊了我的頭髮,揪的我幾乎發痛。
我愛。
我欲。
我要。
我狂。
一個男人和另一個男人愛與欲的戰場。
激情的硝煙四起。
顫粟。
侵入。
融合。
癡狂。
男人的槍手在午夜洞穿欲望的身體。
男人的玫瑰在槍口下悲傷地綻放又枯萎。
在激情的迷亂中,我聽到一個聲音清晰地說:"我愛你呵我愛你......"


26

小心地把秦深蜷縮的身體拉平,他咕噥了一聲繼續睡去,右手依然緊緊握著我的私處他的honest。
我拉上被子爲他蓋好,屏著氣湊近他側著的臉,看了一會他清俊的輪廓,小心翼翼地仰面躺下,剛見他時的感覺重新湧了上來,我終於明白,那是一種失落,一種隔著玻璃看美麗的世界,整個世界卻與我隔絕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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