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阳光————棠渔小宝
棠渔小宝  发于:2008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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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带着厚厚的手套,我的手却被攥得生疼。

一整天,冬虫草都精神恍惚。我知道一定发生什么事了,但我问他,他却只说没有。
他又开始撒谎了。明明吃饭的时候说出去上洗手间,却跑到大厅去打电话。
"大伯,你再想想,就没有一张照片吗?......"他着急地喊,然后警觉地朝我站的方向看来,我忙将身子缩在墙后头,顿了顿,回去继续吃饭。
一会儿,他回来,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没吃菜,只是喝酒。
极昼的北极没有黑暗,午夜我仍然没有睡意,他紧紧地抱着我:"不要担心,没什么。只是我不知道怎么开口罢了......"
"现在愿意开口了?"
他把脸埋在我脖子上:"还记得陆岩吗?他回国的时候被抓住了,现在要开庭了,黄SIR要我回去作证呢。"
"是吗?"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他学我的话总是很在行。
我回头看他:"要去多久?"
"很快,办完事就回来。"
"不要让我等太久,我等不起。"
"我知道......"他吻我,"我一定很快回来......"

没有冬虫草的巴罗没有了一切。
母亲试探问我,愿不愿意先回温哥华。
我看窗外没有温度的太阳,点点头。
三天后,RAYMOND来告诉,终于在国内找到合适的心脏,安排我辗转回国。我打冬虫草手机,他总不在,手机里是他庸懒的声音:"你好,我是......"
为什么这个时候,他不在我身边。
我知道手术的成功率有多低,我怕我上了手术台,就再也回不来,连冬虫草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快到上海的时候,我犹豫了。RAYMOND狠狠地骂我,将手里的东西狠狠摔在地上,甚至还急出了眼泪。这是我第一次看到RAYMOND在我面前哭。我吓住了。
之后,我才看到母亲,依雯,甚至ROBER红着的眼眶。我错了。过去的日子中,我的眼中只有冬虫草,却看不到其他人也在为我伤心难过。
RAYMOND,麻烦你给我安排吧。我说。
RAYMOND满眼的泪看我,声音仍在颤抖:"好,对,冬虫草看到你恢复健康的样子,他会很开心的。"
手术出奇地成功。
我醒来,看到母亲和依雯等人这些日子来第一次露出的笑意。
我依旧没看到冬虫草。
RAYMOND了然地俯下身来,在我耳边低声说:"你刚打麻药进手术室他就来了,陪了你一天一夜。他因为那个陆岩的案子要出国一趟,去英国,和国际刑警什么的。他说的太急,我没听清楚,大概是这个。他跟我保证,三个月后一定回来。"
我看了看他,在麻药的持续作用下,又沉沉睡去。

我恢复得很快,医生每天都检查着我的身体指标的各项数据,笑盈盈地说:"很好......"
两个多月后我已经能起床行走,并且略微活动了。
我小心的注意着我的身体和我身体里那颗跳动着的不知道是谁人的心脏。我想,冬虫草回来,一定要让他看到一个健康的于佑和。
母亲每天陪在我的身边,看着我,有时看着看着,就是两行泪。我轻轻搂住她,笑道:"以前我生病的时候你不哭,现在我好了你竟老是哭?"
母亲忙擦了眼泪站起身:"我这是把之前欠的眼泪补回来......我......啊,好象没有苹果了,我出去买点回来......"
我看到她匆匆忙忙地出门,摇头笑了笑,低头却看到她放在我床头的皮包,出去买东西也不记得带钱。
起身拿了皮包追出去,却没看到她人。在楼下转了几圈,才无奈回来,坐电梯上来,低头回房间。却隐约听到某处传来呜咽声,似有人在低低地哭。
循着声音找到少有人走动的楼梯间,竟看到母亲背对我坐在台阶上啜泣:"老天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做的孽,让我一个人承担好了,为什么......为什么要折磨我两个儿子,为什么要安排这样的命运给他们?......为什么要让他们相爱呢......我的孩子啊,我可怜的孩子,我甚至都没有好好看他一眼......我该怎么告诉佑和,我该怎么告诉佑和呢......老天爷,你告诉我啊......"
我轻轻地笑了。于佑和,你不是很聪明,你不是早猜到,你不是打算自欺欺人的活在假象中不醒来的吗?那现在,为什么又站在这里听得动也不动,泪流满面呢?
母亲听到我的笑声了吧,她僵了僵身子,呆呆地回头,看到我,忙起身,身子晃了一下,手抓住旁边的扶手才站稳。
"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没明白......"我低低地说,差点找不到我的声音,"冬虫草......是怎么死的?"
母亲看着我流泪:"车祸......深度昏迷......一个多月后......死于肾衰竭......"
我点点头:"哦......"身子便软了下去。
母亲踉踉跄跄过来抱住我:"佑和,佑和你醒醒,你醒醒啊......来人,来人哪......"
我不是很清醒吗?我可以听到你的眼泪掉在我脸上的声音,我还听到有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听得到你们每个人的说话声,我什么都听得到。
我听到医生松了一口:"还好,没大碍,心脏情况良好。也许,因为他们是兄弟......"
我听到RAYMOND哽咽地说:"也许,因为他们相爱着......"
我听到我的母亲在我的床前哭着回忆往事:"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当初,我不该只把你带走。可是,你的身体那么虚弱,一出生心脏就不好。那时候插队在乡下,哪有钱哪有条件为你治病。他们都说你养不活,要我生二胎,我不要,他们说我不懂事,该为夏家留后,于是我怀了......怀了松荫,他在肚子中就很调皮,不像你那么乖,让妈妈很不舒服,一直害喜,都不能好好照顾你。所以,妈妈从那时候就不喜欢他。快生产的时候,妈妈争取到可以回城的名额,可是只准带一个走。生下松荫后的一个星期,妈妈就带着你离开了。妈妈要带你回城治病。走的时候,他那时甚至都还没有取名字......"
冬虫草,冬虫草,冬虫草......我以为我在大声地叫喊,事实上我只是在沉睡,没人听得到我的悲鸣。
我的冬虫草,我们一路千辛万苦,跌跌撞撞,甚至去到了巴罗,却原来,午夜,没有阳光......
冬虫草,我也错了。原来我早该死去。在上次发病的时候不该坚持,在轮船甲板的时候就该跳下。
或许更早。不在我们永别的巴罗,不在我们相爱的上海,而在1979年的云南,在你第一次啼哭的时候,就该死去......
半年后,RAYMOND和依雯结婚。我作为伴郎在人群中招呼着,穿梭着。
人们拍拍我的肩膀:"LEO啊,你看你死党RAYMOND这么一个大花花公子都结婚了,你什么时候呢?"
我笑笑:"等我遇到合适的人吧。"
"什么叫合适的人呢?"
"就是......"我侧着头想。
一旁的依雯已经开始抛捧花了,一群女孩子兴奋地在后头你推我搡等待着。我看着她们期待而明媚的脸,心想到底哪个才是我想要的呢?
我自己也总想不明白,心里好像在等一个人,想到那人,心就会莫名的痛。可是,那个人究竟是谁?
我晃了晃头,跟周围的人说抱歉,暂时想一个人静一静。
回房间休息的时候看到RAYMOND和一个女子站在暗角谈话,神情严肃。我皱皱眉,走过去。这臭小子以前可是花得很,别又是什么风流债才好。
"现在就要走?也不见见他?"
"不用了,见过了,怕面对面见了,我会忍不住......"
"......我明白了......那回去跟你哥说谢谢他的贺礼,还有啊,我和依雯渡完蜜月后就回国去看你们,还有他的小夏意。"
"恩,好,我跟我哥我嫂子等你们呢......"女子笑笑,转身想走,抬头看到我,竟生生愣住了。
RAYMOND上前来:"LEO,你怎么在这?"
"我?"我有些尴尬地指指楼上,"我有些不舒服,想上去休息一会儿。"
"那我走了。"女子低头从我身边走过。
"哎,姗姗--"RAYMOND拉住她,"既然来了就见上一面吧。LEO,这是我同学的妹妹叫夏姗姗。"
我笑着伸出手去:"你好。我是于佑和。"
叫夏姗姗的女孩却没抬头,只定定地看着我的胸口。我以为沾了什么污渍,低下头去,却没看到有什么。
气氛有些尴尬,我笑笑打岔:"恩......夏?真是一个好姓。轻松就拥有了阳光最明媚的季节。而且,我好象很有亲切感呢......"
那是我应付女孩子的第一次滑铁卢。我以为我在使气氛轻松愉快,没想到却使她整整哭了一天。
一年后,我和这个爱哭鬼在温哥华一个严冬的午夜迎来另一个小爱哭鬼的降临。
"是儿子......"她又哭又笑,时而看我,时而看着婴儿,"佑和,对不起,这个孩子,可不可以姓夏?"
我笑着揉揉她的发:"好......"
"小名......可不可以叫他冬冬?"
我接过她手里的婴儿,将他举起:"好啊......冬冬......"
爱哭鬼又在哭了。

这两年来母亲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身子骨也大不如前,我想,孩子的事还是不要麻烦她好。虽然也请了保姆,可总归还是想亲力亲为,于是总往家里买育婴教材。RAYMOND笑我,都快成奶爸了。
我笑笑,往篮子里又放入一本育婴手册。
家庭保健书柜旁边是旅游类的书籍,一对情侣各人捧了几本书册在为去哪里度蜜月而争吵不休。
"要不去巴罗吧,也不远,又便宜......"
"你就知道便宜!巴罗这么冷,而且有什么好玩的呀?"
"有午夜阳光啊。而且,在那的大街上都可以看到北极熊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突然剧烈的痛了起来,而且,泪流满面。

冬虫草,我们,会看到午夜阳光吗?
会的,一定会的。夏松荫狠狠地点头。我以我今后六十年的幸福打赌,我们一定会看到的......
不要。于佑和着急地叫道。不要拿你的幸福打赌,答应我,若我走了,在巴罗的午夜阳光下,把我们的故事埋进万年的冰川。然后回去,重新开始你的人生,每天早上起床,推开窗,看到窗外的阳光明媚新鲜,就幸福地微笑......

我的佑和,你在微笑吗?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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