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在微笑————硝酸
硝酸  发于:2008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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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洒在身上很舒服,草地松松软软的,我躺了下来,仰望天空,暂时忘记胃的抗议。安德烈爬过来,压在我身上望著我说他饿得想把我吃掉,我推开他,他无力的滚到一边,然後躺在那里大笑起来,笑声如同阳光一样明媚开朗,我不去看他,却在湛蓝的天空中描绘他笑著的模样,然後我也笑了起来,两个人如同中毒了一半傻傻的笑了很久很久。
笑停了饥饿感再度浮上来,我转过身面朝他说:我们吃夹生的面包吧。他一口否决,然後突然想到了什麽,一下子跳起来,顺带把我也从地上拽起来。
他开心的说:"我们去摘草莓吃吧。"
野草莓并不是很甜,却很鲜洁,我们边采边吃,不知不觉手里的桶也装满了,肚子也不那麽饿了,於是提著桶回去,他兴致勃勃地跑去提了一桶牛奶过来,我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便把牛奶倒进了草莓里。
牛奶汩汩的涌上来,盖过草莓,然後慢慢的慢慢的变成了粉红色,我望著他那张如同孩童般炫耀的笑脸,无奈的把牛奶从草莓桶里倒出来灌入瓶子里,这草莓牛奶够我们喝上几天了。
面包终於烤好了,虽然表面有些焦黑,但还是松软可口,我把它命名为海耶克意式黑面包。

短暂的假期很快结束,当我们终於出现在快要疯掉的教练面前时,俄罗斯队已经在考虑更换参加世锦赛的主力了。
"安德烈,你又不说一声就跑,还拐走了我最乖的朱利安,还去那麽偏远信号不好的地方!"教练几乎气到内伤。
我们只有私下暗暗偷笑,我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教练你错了,地方是我定的。"
回头还得面对各自的经纪人的唠叨,我叹了一口气,和安德烈一起去更衣室。
路上他突然说:"朱利安,如果有一天他们开始怀疑了,你会怎麽办?"
我停住脚步,看著他,良久没有说出话来。

第三章
我开始整夜整夜的做梦,除了在冰上,我始终无法逃开梦里的影子,梦到我们在各种情况下被发现,梦到全世界在嘲笑我们,梦到国家队把我们开除。我把这些梦告诉安德烈,他却只是笑著说:"即使被发现,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我们都是天主教徒,但如今的天主教徒也许早就违背了原本的意义,即使在比赛前一致的划十字,我们的忠诚并不必普通的偶像崇拜多多少。
然而世俗永远比宗教更为严厉,因为世俗需要更多的名与利。
如果我们的关系公之於世,我想我还是害怕那些非善意的眼光。
"朱利安,你太在意别人的话了。"他这样评价我。
"所以我不能创业,我连做一名基本的企业家精神都不具备。"我说。
"你当然不是企业家,你是诗人,用冰刀写出优美诗篇的歌德。"他肉麻的评价道。
我不能想象这样的话出自他的口中,微微有些冷,却很开心,他有时也会吐出一些奇思妙想来,让我偶尔体会一下叫人甜蜜得发抖的浪漫。

世锦赛一天天临近,不同於商业大奖赛,世锦赛的竞争将更加激烈,一些不太参加职业赛的名手也会出场并且力争躲牌,平素常见的对手更是加倍认真。
对这样高度的我们来说,深深感到了身後的追赶,甚至可以说是其他各国选手的围追堵截。因为强者,树大招风。
被赛期间我们几乎连小小的吻也没有,彼此仿佛又回到了原始的竞争对手状态。对於国家来说,我们中间任何一个人能夺冠都是凯旋,但对於我们自己来说,彼此的超越才是真正的胜利。
记者们每天都试图混进我们的练习场地和休息室,想要挖掘些战前要闻。
各国选手们都来到了这个冰雪之地,也是滑雪胜地,瑞士。
瑞士是永久中立国,唯有体育比赛能让这个城市有一点战火的硝烟味。
然而安德烈一直对瑞士的中立态度嗤之以鼻,讽刺这不过是一种明哲保身的自私行为而已。
我不关心政治,俄罗斯联邦还是邦联我都无所谓,我只是想要抓住自己小小的幸福。
我不过是又一个知道明哲保身的自私的人而已。
其他国家的选手们开始传出训练受伤、康复治疗等或真实或烟幕的新闻,只有我们,什麽新闻也没有。真正让我在意的,是那几个新秀的状态,法国的让? 桑科尔和瑞士本土选手罗斯?多明克。
桑科尔是个很狂妄的小孩,比我晚两年出道,跳跃力极强,只是不稳定,情绪化严重。
多明克的旋转是杀手!,且他也拥有很强的身体柔韧性,虽然不能如我这般做出女性运动员才能做出的动作,但却可以在其优美的旋转中发挥得更好。
我们终有一天会退出这舞台,但在我们退出之前,我不容许先被迎头赶上。
我在休息室里专心致志的看著对手们的录像,然後和助理教练讨论著这次节目上的安排。他推门进来,见我们如此专注,便也坐下来一起研究,只看了一会儿,就开始打哈欠。我知道他素来不愿意在战术安排上多动脑筋,便也不去理他,他却不耐烦的在一旁说:"这麽研究别人也不见得多摔几跤,倒不如自己好好练习。"
我笑著对他挥挥手,意思是你觉得无聊就出去,他却对我眨眨眼。
我觉得脸有些发烫,别过脸去,他於是走了出去。

讨论结束後我就去找他,他不在房间,也不在冰场上,我只好打他电话。
电话里他的声音显得格外性感,只是那种难以形容的磁性嗓音,通完电话,我不自觉的在手机上一吻,边上有队友看到了,打趣道:"海耶克什麽时候交了女朋友?也不带来大家见见。"
我无奈的推托道:"是我妈妈。"
安德烈一个人跑到了旅馆附近的一座小土丘,虽说小,但也爬了很久,到山顶的时候脸上已经沁出汗来,冷风夹著山上的雪扑过来,却出奇的舒服。
我一上来便看到那疯子站在雪堆上,看著远处。
我走过去,从他後面蒙住他眼睛。
他握住我的手扳下来转身抓紧,脸上带著宠溺的微笑,说:"每次来瑞士比赛的时候我都会来这里,欣赏这个国家独特的风景。"
从这里望下去可以看到远处小镇的全景,雪化了些,露出了一大片一大片连绵起伏的红色屋顶,我只是在他怀里望著,像在看一个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陌生人。他却仿佛很欣赏这样的建筑,於是我也不作声,只是站著。
他见我没有动静,便低下头来吻我,我也回吻。本来只是普通情人间做的事情,却因为这麽多天来的禁欲生活变得格外缠绵。我感到他的舌那样温柔的缠绕著我的,仿佛要说的话都在里面,我接受著这温存,寒冷中身体却在发热。
突然间觉得有些不对,想要松开,却离不开他的唇,然後听到他唇齿不清的说了一句:"完了,嘴唇冻住了。"
我很想笑,却被冻得笑不起来,也只能含糊的说:"你快往下移一点,慢慢分开来。"
我们一点点扯著自己的嘴唇,终於毫发无伤的分开了。於是彼此对望著大笑不已,形象全无。
他摸著自己嘴唇说上帝太不公平,破坏情调,我笑他道你原来也知道情调两个字,上帝是看不过去我们在比赛前放纵。
他抱著我任性的说他就是想放纵,如同孩子一般撒娇。
我一直想要放纵,想要打破禁忌,却又害怕这样小心经营的关系真的有一天失去了控制。我觉得自己越来越执著於战胜他,越来越执著於完全的占有他,渴望他可以永远抱我。

世锦赛那天早上他起得异常的早,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和我一起用早餐,我觉得很奇怪,也许是大赛将至的紧张吧,也没去找他,自己安安静静的用完早餐。
热身的时候我一直在注意他,他看上去情绪很不好,几个三周跳都没有落稳,我便滑过去问他怎麽了,他看著我的眼神异常陌生,冷冷的说:"不用你管。"
周围有几个选手听到了,纷纷投来惊讶的目光,我与安德烈私下交好的事情是众所周知的,今天安德烈出人意料的态度另大家都有些不解。
我以为他是紧张,便过去搂著他的肩膀说:"不就是世锦赛麽,我相信你夺亚军是没问题的。"冠军当然是我,我想给他些宽慰。
他一把推开我,我完全没有料到他这麽大力,脚底下一扭,重重摔在了冰上,教练在场边见到连忙从栏杆外围跑过来,隔著栏杆问我们怎麽回事,安德烈不安的连连道歉,却不过来扶我,我不知他到底在想什麽,咬咬牙站起来,脚踝却传来钻心的痛,连忙向教练示意。
队医看下来是软骨轻微挫伤,虽然没有大碍,但临赛前发生这样地事情必然影响状态,而且是我的支撑右脚受伤。涂了药酒帮上绷带,上场试了试感觉,似乎影响不大,於是决定不打封闭。
我看到教练把安德烈叫去问话,他却始终咬著嘴唇不说一句话。
他离开的时候看到我在远处看他,只是漠然的扫了我一眼,便去换装备。
我不知为什麽开始觉得身体发冷,那个眼神明明很远,我却觉得很近,冰冷到让我发抖。

短节目我抽到的是第五个上场,我又再次望向他,他却始终不看我一眼。
《canon》的音乐缓缓的流淌开来,我逼迫自己融入其中,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只有在冰上才能得到逃避的处所。我不去想他那些奇怪的言行,只是一心一意的专注於滑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後外点冰四周跳後我本来应该接三周跳,右脚踝落地时却传来一阵猛烈的疼痛,我身体一晃,硬撑著保持住平衡,无奈的切掉了後一个动作,直接接到自由旋转。
下场的时候脚已经有些肿了,队医过来看後说不行了,第二天的比赛怕是要打封闭。
我感到他的眼神在往我身上飘,故意不去看他。
我开始感到生气,很生气,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情让他如此失常,为什麽不和我说?我讨厌被他漠视,更讨厌被隐瞒。
他是最後第二个上场,至此我的得分还是最高,大家都期待的看著他。
然而这次的野玫瑰没有盛开。
他两次後外点冰四周跳都失败了,摔得很离谱,若不是凭经验补救,这第五名的成绩也是难说。
最後上场的是法国的桑克尔,一上场便是干净利落的四接三,且高且稳,法国风情的香颂音乐在他的演绎下却多了几分刚毅,整套动作完成的极其完美,也许是他近几次比赛以来发挥最为稳定的一次。
他下场的时候我分明看到那双年轻的眼睛挑衅的往我的方向斜了一眼。
桑克尔其实比我年纪要大,但因为十三岁才开始练习花样滑冰,因此反而比我晚一年进入职业圈。总觉得别人二十来岁是如此的青春,自己却把花样年华过的如同风烛残年。
报桑克尔得分的时候我开始有些紧张,拽著自己的毛巾,手心里不停的出汗。

回到休息室,教练忍不住对著我们大吼了起来,俄罗斯的教练总是喜欢大吼大叫,一大把年纪了却中气十足,难怪有次记者采访我的时候抱怨说教练嗓门太大录音时总是不小心把他的声音录进去。
我的第二名是无可奈何,安德烈却逃不过这场臭骂了,我耸耸肩,一拐一拐的走出去。既然他闹别扭,我也不必陪他受罪。
那天晚上我一直睡不著,手机关了又开开了又关,想要打电话给他,却最终还是关机了事。门外每一个响动都让我怀疑他会进来,脑子里反复浮现他白天那冷淡的表情,就这麽浑浑噩噩胡思乱想不知到了几点才睡著。
第二天是被教练拖起来的。
打了封闭,脚上没了知觉,只怕上场连怎麽滑都不记得了。
这次的比赛是按照短节目排名倒序出场。
安德烈今天看上去神色好了些,却始终有些紧张的样子,我看到他进入冰场前多明克就在边上跟他说了句什麽,他脸色阴沈的上场了。
《巨人》滑得不过不失,但大家都看出来他好几个动作拖沓了,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又像是过度紧张。
照理不应该如此紧张啊,我很想不通。
我在打封闭的情况下做完了所有动作,但4-3-2显然是力不从心,只得硬撑了一个4-3了事。
桑克尔却有如神助。
俄罗斯五年来第一次失去了世锦赛金牌。
由於删去了好几个高难度跳跃,我最终名列第三,而他更是在第五名停滞不前了。

教练这次什麽也没说,只是叫我们自己先反省,一切回国後再说。
那晚我去了他房间,他不在,我便在他床上坐著等他,我一定要弄清楚。
他回来的时候脸色发白,看到我坐在床上看著他,仿佛早就料到一般,说:"对不起,我有些失控。"
"何止是失控,"我看著他的眼睛,想要从里面找出蛛丝马迹来,说:"简直是爆炸了。"
他低头,轻声说:"我们,还是分了吧。"
我愣愣的看著他,仿佛眼前站著的是一个陌生人,我的大脑怎麽也转不过弯来,只是在想刚才他说了什麽话,一定是说了什麽话,不然我不会这麽难受。心里面堵著块石头,压得沈沈的,仿佛要把这个躯壳压沈。
他走过来,却没再说话,我坐在床上抬头看他,颤抖的问:"你说......什麽?"
他沈默著,似乎可以在沈默里躲避。
我跳下床来冲过去就是一拳,他根本没有闪躲,脸颊正中,顿时一块青红的印记,嘴角沁出一些血丝。
我拽著他的衣襟,声音有些变调的喊道:"为什麽?"
他的衣襟在我的摇晃下剧烈抖动,什麽东西从大衣口袋里掉了出来,我低头去捡,他惊呼一声"不要看",那东西早已入了眼。
红色屋顶的远景,白雪覆盖的山顶,两个人的拥吻。
我愣住了,捡起那张照片,仔细端详著。角度拍得极佳,两个人看得清清楚楚。
他颤抖的手握住我的,说:"我前天晚上在门缝里收到这个的,一下子慌了。"
我盯著他,咬牙切齿。
"若是你敢为了这个跟我分手,我决不让你好过!"
我把照片撕成了碎片,漫天飞扬。

答谢表演是即兴的,与我配合的女歌手唱了一首很流行的法语歌《encore une fois》,我们很多人都是自幼便学法语,在冰场上,优美的旋律伴著优雅的女声深情的演绎著这首至柔至缠绵情歌。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容易破碎的爱情
我一直都只会全部给与
在我自己这一边独自得去给与
现在,我为你写下这几个字
我,我唯一的丢失了自己
在面对你的肌肤的时候
当我们一起躲在船後面的时候
我们让自己的身体赤裸在一起
某一天,就像人群不断地做过一样
生命就这样长大
......"
我在白色的舞台上旋转著,我闭上眼睛,仿佛在宇宙的中心,没有看客,没有摄像机,却可以在黑暗里,看到那个在远远的盯著我的人,和我一起聆听心灵的声音。

"我们永远不能明白自己
直到有一天
我们相爱了"

第四章
世锦赛之後他在教练面前的地位大大降低,比起看起来大赛心理素质很差的他来说,我带伤仍然能发挥的这麽好,博得了教练组的信赖。
安德烈为此一直闷闷不乐,脾气也变得糟糕了起来。
最近一次被教练训斥後,他气冲冲的喊道:"我才不需要你这糟老头。"
事情一下子发展到了最糟。
我追到休息室里,气喘吁吁的说:"安德烈,你太冲动了,还不快去道歉?"
他却显得比我还冷静,说:"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这里我已经呆不下去了。"
我扶著膝盖喘气,听到这句话突然之间止住了呼吸,他想要离开了麽,离开这个培养了他10年的地方,离开我们共同练习了十年的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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