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冲苏凛大喊，但想起是在自己家里一下子又放低声音．苏凛也安静着．仿佛是五千年的沉默过去，他一下子抓住苏凛的衣袖，就像抓住了茫茫大海上唯一一块漂浮着的树木，哀求似的问：
＂那将来呢？......照你说，我们将来会怎样？将来到底会怎样？！＂
苏凛就像从前一样，静静地看着蓝去非的眼睛，一字一字地回答：
＂我早就说过了．于我来说，无论选择如何，结果都是一样．而你有你自己的人生，不需要我来告诉你结果的．
...我走了．明天会去送你的啊．＂
关门声．
蓝去非看着苏凛离开，听着苏凛离开......伯父伯母......再见......脚步声......直到消失．
四年．
他忽然觉得，这个场面即使作为最后的告别似乎也并无不可．
接着，他什么也不愿意去想了．

（八）

＂好了，这次真要话别了，大马哈鱼．＂
＂...什么呀？＂
＂呵呵．＂
大厅里回响着广播小姐柔美的提醒乘客登机的声音．蓝去非从未坐过飞机，也没有来过机场，但从未想到第一次乘坐这种交通工具的终点竟然是异国他乡了．
＂等等．＂
苏凛正忙着把随身须带的护照一类检查一遍，蓝去非握了住他的手．
＂喂，做什么，公共场合耶．＂
苏凛笑着试图甩开手．不过蓝去非看得出，自从进来这里，苏凛便一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烦躁的情绪．他紧紧握着苏凛的手，把苏凛拉近，直到在自己的脖子上能感到那温暖的呼吸．
＂苏凛，＂这时周围已经有些人在眼盯盯地看着他们了，但蓝去非管不了这许多，他知道自己最后的话必须现在说了．＂苏凛，你今后是不是真的没有任何出去的可能性，请你最后再告诉我一次．＂
苏凛仰起头看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那透明一般的眼睛里流过一丝近乎悲伤的柔软的神情，可转瞬即逝．
＂阿蓝......我想我不用回答了．已经没有必要了．＂
于是蓝去非松开了手．心里一种莫名的东西疼痛起来．......大厅里寻人的广播，旅客四面八方的脚步，奇怪的语言......一切声音像细小的雨点．蓝去非闭上眼睛，扬起脸，任它们落在脸上，就像全世界所有的细雨落在全世界所有的草坪上．
他只等着这疼痛的感觉逝去，就像等待夏日的阵雨后地面的积水蒸发的不留痕迹．他并不用等太久．
苏凛在这时候把什么东西塞进他的外衣口袋．
等两人再次对视时，都已准备好告别的表情了．
＂再见．保重．＂
＂你也是．再见．＂
两人握手告别，如同相遇时一样．
苏凛转头离去．

（九）

登机的路上，蓝去非想起了什么似的摸了摸口袋．原来是一盘翻录的磁带，所录歌曲一猜即知．
＂夜空的另一边　明天已在等着我们了...＂他轻轻唱着这段旋律．
忽然，蓝去非抬起头，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环视四周．
四周匆匆忙忙不断走动着的陌生的男男女女．不知他们从何而来，更不晓得他们要往哪里去．
他发现他的愿望竟然已经实现了．
他已经来到了陌生的地方．

（十）

许多年过去了．

蓝去非在海洋另一岸的城市真正安居下来，过上了不咸不淡的生活，平静的，真正的生活，会一直到死．苏凛好像曾经说过无论到哪里都一样的话，他似乎开始慢慢了解了．
当然，他明白自己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
蓝去非再也没有和苏凛联系过．原因已然忘记，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失去了机会．人生有很多事情都是如此．
关于苏凛，和那些流水轻轻滑过一般的日子，他只是偶尔在夜深时回忆起来．回忆起那些年轻的脸，那透明清澈的眼睛，那安静的说话声．......
而那一切都已因年久而变得不真实起来，就像一张曾经写满字迹的纸，在经历过层层岁月帷帐后，只剩下残缺不全的一块块粉末，细腻的抹在心中深深的角落里．有时候，他甚至怀疑他们是否真的相遇过．

选择，不选择
离开，不离开
活着，死去
爱，不爱
夜空的另一边．
......

他有时候也会放放那首歌，但后来几经搬家，终于丢失了．
疼痛终于消失了．

－ＴＨＥ　ＥＮＤ－

　　　　
　　　　夜空的另一边

在夜空的另一边　明天已在等着我们
　　
今后还有什么，是值得我们相信的
我曾经说过的话　你还记得多少
在我心深处　这些无解的问题不断浮现
我们就是处在　当时所选择的未来吗
也许最后失去的　和得到的终究一样吧
　　　　　
在夜空的另一边　明天已在等着我们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