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离————漠上离人
漠上离人  发于:2008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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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慢慢走到了殷离的身边,微笑着:"殷兄。"
火光里,他的脸有着莫名的表情。
殷离抬头看着他。
我的主人伸出了一只手:"我明白殷兄的意思。可否请......殷兄......再做几天叶阳越的眼睛。"
殷离抬起头,却没有伸出手。
主人叹着气:"叶阳越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见过一丝光明。那些诗里咏作的东西,对于我而言,只是虚无。殷兄,你是虚无当中,第一个实在。虽说明知殷离是注定展翅鹏鸟,叶阳越留不了你,但,只请殷兄,再当我几日的眼睛,告诉我这世上,到底有些什么。殷兄,可好。"
他的声音很沉稳,话语很简单,有点微微的示弱,却平稳地根本没法说服人。
他只是在告诉面前的这个人,一个无比单纯的事实。
火光当中,那只手的剪影,看起来那么寂寞。
我看着他的手,第一次希望,那个人可以牵引着我的主人,到达他想要去的地方。
那个地方,是主人身边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到达的地方。
是只有叶阳越和殷离知道的地方。
我擦掉了眼泪。

过了很久之后,殷离握住主人的手。

叁:醉舞下山去

过了很久之后,我才握住了叶阳越的手。
他的手有些微微的冰,不过握住,就是干净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手在入掌那一瞬间居然有些微微的颤抖。
但是,只是一瞬,立刻稳定如磐石。
叶阳越何许人也,无论在谁面前都决不会示弱。
正如同我,无论如何,在谁的面前都用了伪装的微笑去掩饰深底的傲骨。
所以我只是微笑着,握住他的手:"叶阳兄既然如此说了,殷离自当尊命。"
回头,我看了看火光背后冷露的脸。
他的神情很奇怪,像是欣喜,又像是冷淡。
这个小孩子,眼中只有叶阳越吧,所以能够无条件地接受他的一件,好的坏的,合理的荒谬的。
想到小孩子的时候,我回头去看那个"睡下"的孩子,小小的头颅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真睡着了。
我想了想,也应该替她安排安排了,于是对叶阳越道:"叶阳兄,有一事拜托。"
他凝神的样子:"但说无妨。"
我斟酌了一下言辞:"小乖,就是跟着我的孩子,是我中途收养的。从小因为家境贫寒,身子骨又弱,故有些小毛病。我一路过来替她找了不少大夫,却总也不见好。既然又见到了叶阳兄,不知能否帮殷离寻一位好大夫,好好替她瞧瞧,也算帮我了了一桩心事。不知道叶阳兄能否......"
他立刻点了头,"小事一桩。既然是殷兄关心的人,叶阳越自当帮这个忙,殷兄放心便是了。"
叶阳越的眼睛在火光下,有着别样灿烂的光芒。
我的心一动。
很想照照镜子,看看这时的我。
然后我只是松开了他的手,走到小乖那里,拍了拍她的肩。小乖睁开眼,一片清明,看着我,眼神有些奇怪。
我告诉她:"走罢,我们给你看病去。"
她点了点头,抱起了手边的东西,沉默地爬了起来。
叶阳越松了口气。我走到他的身前,把他的手搭在我的胳臂上,慢慢地走向那庙门外。
两个孩子看了我们一眼,冷露朝小乖挥了挥手,便带了她往前了。
慢慢走过去,他的手松松地搭在我的臂上,凉意隔着衣服传过来。
走出去的时候,月亮很大很圆,挂在树梢上,看起来不像是真的。
他叹了口气,不过神情看起来很高兴。
我也微笑着。
这个时候,就算我走去的地方是坟墓,他也会这样沉默地跟下去的吧?
这样想着,我朝着洒下月光的道路大步走去。

月亮还没有下山,我们到了地方。
叶阳越的家。
叶阳越的"牢房"。
心甘情愿的禁锢。
冷露很快带着小乖休息去了。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想起小的时候。
我小的时候,好像没有那样的时光吧。
虽然自己身为兄长,却没有带着乘风到哪里哪里的回忆了。
正如母亲曾经的叹息一样,我是无心之人。
我的那颗心,早就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或者,我出生的时候就没有什么心。所以不管什么时候,我总是睁着眼冷静地看着一切,微笑或是哭泣,却全都不是真的。
"离儿,无情无心。"母亲这样说我。
正是为此,最终,殷乘风坐上了那个高位,虽然他被一切禁锢的时候年纪还小,却早早地学会了身边这个人的深沉平稳。不过,与叶阳越不同的是,殷乘风虽然不喜欢这些,却同时很享受着这些。
那样的矛盾,注定了他一旦坐上那个位子,就会恨我吧。
一方面,他恨我这个游离于世的始作蛹者,另一方面,他或许对我有着或深或浅的抱歉。越是如此,他越是恨我。
而我越是自由,越是游离,他更是越发恨我。
奇怪的一切,荒诞的感情,这就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一切。
所以,自有记忆的时候开始,我们两个人就是背道而行的两者。
然后,看着面前两个孩子的背影,我很想叹气。
他是我的弟弟。
我是他的哥哥。
我想,我爱他。
他也爱我。
只是兄弟之间永远找不到一致的方式相对,所以只能针锋相对。
抬起头,月亮落到树梢一角,明黄黄的,很好看。
再回过头看身边的人,他的眉眼柔和,等待着我走动。
我笑了。
多么奇怪。
我本该恨他的。
他毁了我故有的一切。
可是,而今,我却宁静地看着他,心中有些喜悦。所谓的恨意,一点也找不到。
我到底是个道德感薄弱的人哪。
他的那只搭在臂上的手有些温了,然后他微微侧了侧头,神情仿佛是在问我笑什么。
我拍了拍他的手,朝他的庭院走去。
四下静悄悄的,我依稀听到了虫鸣的声音,可是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冬天怎么可能会有虫呢?
这样想的时候,我们进了房间。

房间里那么暗,他松开了手,想要去点灯。
我拉住了他。
黑暗之中,摸索着他的手指。
一根一根。
手指已经凉了,刚才的温暖好像只是错觉而已。
十指交缠着,一点点的光中,我看到他的神情,如此专注,像是所有的触觉都集中在指间。
我扣住了他的掌。
顺着掌,慢慢地,一点一点拉过了他。
最终相拥。
这时才发现,他和我的身高差不多,那样子拥抱的时候,脸对脸,胸贴胸,心挨着心。
头发在耳边厮摩着。
他的唇滑落到我的额角。他微微仰着脸。
他的唇同样的凉,冻伤了我的眉和眼。
闭上眼,听到他谨慎的呼吸着,像在验着至宝。
他的掌慢慢下滑,落到了腰间,扣住了我的腰,然后,微微用力。
用力的时候,手指甚至在颤抖。
这一次,他没有去控制这种颤抖,而是任自己像个孩子般地摸索着。
我任着他的手指,滑进了衣角,慢慢潜入了肤上。
冰冷的手指。
我握住他的掌,将他的手掌平贴在腰间。
虽然冷得我打颤,我却固执地不放手。
他笑了,头放到我的肩窝处,笑着像个爱娇的孩子。
肩头慢慢地湿了。
而手掌,慢慢地暖了。
他的头动了动,寻求着我的脸,我的唇。
恍然间,我记起,曾经的一瞬,他如野兽般的唇。
而此刻,他真的像个孩子。
他吻着我的唇角,吻得虔诚。
我微微笑着,还是扣着他的掌。
扣住的地方,是他的脉搏,突突地跳着。
睁开眼,又闭上,那一瞬,是月光潜进了房间又匆匆退去。
他撕开了我的衣服。

汗水,喘息,痛苦,快乐,晕眩,呼喊......
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
我看着旋转的世界,迫切地要抓住些什么,但这个世界只给我他的手掌,我牢牢地握住。
然后我的世界里,只有他带着汗意的脸。
那样的黑暗当中,我却看得到,他长长的睫颤抖着,颤抖地那么厉害。
脖子微微仰着,偷来的月光勾出他的下巴。忽然发现他的眼似闭非闭,像是看到了天堂,又像是一片黑暗。
我另一只手勾住了他的腰。
被子光滑地滑落在腿际,有些冰冷。最温暖的是跟他相触的地方,和脉动。
我闭上了眼睛。
微凉的水滑落到枕际。
整个世界又开始摇动着,破灭着,升腾着。
唯有此刻是真。

两人相拥,呼吸都还没有平静,他慢慢下滑,居然滑到我的胸前。
我无力地问:"怎么?"
"没什么。"他换了个姿式,发全倒在我的胸前,很痒。我拨开。他的一只手伸过来,绕在我的发间,慢慢绕着。像是最细心的女子做着最好的女红。
我握住他的掌。
汗水交织在一起,有着别样的味道。
然后他笑着爬起来,俯到我的上面,慢慢低下头,深深印下一吻。
然后又趴到我的肩窝处,慢慢笑着:"你是我的。"
我深深看着他,嘴巴动了一动。
最终,还是没有说出那句话。
我慢慢合上了眼睛。
合上偷来的月光,剩下一片黑暗。
明早再起来的时候,又是另一番天地了。

不。
我就是你。

肆:明月逐人归

很早的时候就醒过来了。窗外微微有晨光透进来,是个很清爽的早晨。
一偏头就看到了他。
他的额角微微靠在我的肩侧,闭上眼睛的样子特别安静。肩头处有些微痒,是发丝的感觉。
我笑着,侧了侧肩,吹了口气,把他的发轻轻吹起。
他动了动,我屏息。
手忽然被扣住了。他的眼睛还没睁开,嘴角却慢慢弯了起来,笑得快乐的样子。
延着他的掌,我慢慢往上摸,摸着他的臂,然后交缠着,整个人压着他半边身子。
他怀住了我的腰,抱住。
手臂从被下露出来,我仔细看了半天,发现他瘦了。
他微笑地问我:"饿不饿?"
我怔怔看着他的脸,然后坐了起来,跳出床,穿上了衣服。
系着衣带的时候,手都在微微地抖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光裸着胸膛坐在晨光中,微微皱着眉,冷冷问我:"怎么回事?"
我耙了耙头发。
要怎么说?
我握紧手掌,扯着嘴角笑:"太饿了,去吃饭吧。你陪我?"
他还是那个动作,眉头却慢慢松了,慢慢摸索了一会儿,笑了:"你把衣服递给我罢。"
我想起来了,朝地上看,发现他的衣服果然也全散乱着,肯定与平时他的习惯不一样。
我笑了,抓起衣服,递给他,"喏。"
他抓起衣服,摸了一下,很快利落地穿好。
我偏头看他,看着他纤长的手指灵巧地系着衣带。
晨光里,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新鲜。
我继续笑着,这一刻心情真的不错。
他站了起来,走到我的身边,伸出了手。
我握住。
手是温温的,还带着夜里的温暖。
他吻了我。

有的时候,人是要通过交换体温来确定心意的。
这样想着,我回吻着他。
"走吧。"他靠着我的肩,低低地说。
我用力握住他的手:"好。"
推门而出的时候,我看到了冷露,靠在墙角,沉沉睡着。
也许是脚步有那么一瞬的游移,他立刻感觉到了,转头低声道:"冷露在?"
"嗯。"我点了点头。
冷露的头动了动,这个警醒的孩子醒转了。睁开眼看到我们两个,他跳了起来,先是看了一眼我们相握的手,微微皱了皱眉,然后很快平静了神色,站到了我们面前,低下头:"爷,早。"
叶阳越笑着:"早啊。"
冷露小小地抬起头,我可以看见他的眼睛。
他黑色的眼睛深深地看着自己的主人,然后飞快地瞟了一下我。
我们的眼睛交汇了。
然后冷露飞快地低下了头,恭谨道:"爷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今天你休息吧。我陪殷兄四处逛逛。"
我原以为这次冷露会抬起头的,但是他没有。
他只是用着听起来异常平稳的声音说道:"好的。"没有一句反驳。
叶阳越拉着我走向前方,经过冷露的时候,抬手轻轻摸了摸那个孩子的头,又补了一句:"好好照顾家里的客人。"
"嗯。"

那一天的风很温暖,不像冬天。所有的记忆好像是盛在一只半弯小港里船中,暖洋洋有些漂荡的感觉。
不像是真的。
那么暖和,暖和得心都有些痒痒的,真的不像是真的。

最后的记忆是在那条船上。很久之前,我曾经和他一起荡舟湖上,那一次,有着无边的萤火舞动。而现在,只有半池斜阳映照在水中央,如流金碎彩,荡漾在船儿的周围,一点点摇晃着我的眼睛。
趴在船舷边,我把手伸进水里。
冬天的水冷冷的,拨动出水声也让人有点刺骨。
他坐在船尾,朝我唤道:"加条衣服吧。你好像瘦了很多,小心身体。"
船的下面,放着冷露为我们备上的中衣,厚厚的,看起来很暖和。
我撇了撇嘴:"没事。这样挺好。"
抓住一掌湖水,把夕阳留在掌中央。奇怪的是,本来红色应该让人觉得暖和,可是我就算抓住了嫣红,却还是感觉冰冷。
船微微晃动着,他走到我的身边坐下。船又晃了一晃,随即不动了。夕阳随着船儿的晃动在波中零乱,很快就平稳了。
他捉住我的手,慢慢拉起掌心。
水从掌中倾泻而下,湖中倒影又乱了。
他握住我的手,我的手指冻得冰冷。他把我的手藏到中衣底下,衣服底下微微透出他身体的温度,温暖着我的手心。
抬起头,夕阳洒在他的脸上。
手底下,皮肤带来的温暖似乎还附带着他的心跳。
我笑了。
他转头,表情有些讶异:"怎么?"
"我忽然在想,如果这个时候捅你一刀,或许很容易就成功了呢。"
他怔了怔,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皱着眉头告诉我:"不会。在你杀了我之前,我一定会先杀了你。"
我大笑,握住了他的手。

合衣倒在船头,睡得虽然不舒服,但是水漂流的感觉很舒服,所以很快就睡去了。
睡去的时候,迷迷糊糊地记起来,上一次我好像也很快睡去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昏暗。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夜晚,一切安安静静的。只有呼呼的风声和流水的声音。
他就躺在我一臂之隔的地方,闭着眼睛。
我轻轻唤了一声。
他轻轻地应着。
声音听起来沉沉的,和着水声,又让我想睡觉。
他忽然问我:"今天有月亮么?"
我愣了一下:"没有。"
"是么?"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惆怅。
"怎么?"
"你记不记得,你那时答应过我什么?"
我又愣住了,想了半天,记起那夜的话。
轻轻地,我说:"你如果看不见,我自如你的眼,代你看见。我能看到的,自然能入你心......"
他笑了:"结果,你看到的,是不是也全是黑暗?"
我叹了口气。
他偏过头,像是专注看我的样子,对我说:"殷离所想的一切,都没有叶阳越的位置,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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