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似乎并不是那么快乐的职业。"我对着枫佼好的侧影感叹了一句,走上前。
"象这样其乐溶溶,平静安逸的日子,不过是表面而已。周围的人不是怕我、把我当成异类,就是过分依靠我、以为我无所不能......却忘了我也是会哭、会笑、会发火的......"枫的嘴角浮起一丝奇特的笑容,可能是月色的熏陶,她没有一拳打过来说"臭小子你管我?!"
偷偷瞪了一眼躲在暗处拼命向我打手势的阎王,我望向枫略嫌伤感的表情:"枫姐姐,你听干爹提过海的事,对吧?你应该知道我前世和他的瓜葛。"
"我对你这个臭小子的私事没兴趣。"她举步想走。
"你和你妹夫似乎有点芥蒂。"
"你......"她的脚步停住,瞳孔顿时放大了一下,"你这个臭小子真是聪明得可怕。"
"他是不是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本不想那么直接,但对方是枫,拖拖沓沓旁敲侧击很容易让她反感。
"不关你的事!"
"枫姐姐,我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的,你也一样。干爹对你的感情,你心里其实最清楚。不是谁都会在深更半夜一路跟踪着心上人,还不时弄出点声音来让心上人发觉,然后白痴一样嚷着:‘不跟着你,我会担心得睡不着觉的。你是我的女人,我会一直保护你......'"
"我才不会相信男人的鬼话!那时他不也是说喜欢我,还天天写信给我,我不好意思回答,我妹妹自告奋勇去观察观察他是什么样子的人,结果你也看到了,他们现在连孩子都有了!男人的忠贞,就只是这种程度吗?!"
我静静地看着她的歇斯底里,等她有点平静下来,才开口。"看起来,似乎是你的错?"看见她疑惑的眸子,我半是解释半是感慨,"永远不要试图去考验爱情,它比水晶玻璃还易碎。"
"那为什么不对脆弱的东西早早放手?"她的失望流落眼前,却没有转瞬即逝。
"因为脆弱,才有守护的必要啊......"听到这一句,她整个人一僵。她的面前,我一袭雪白的衣衫,正迎着月色缓缓绽开笑容:"看你有没有足够的勇气和耐心......"清淡的口吻里,有那么一点无奈,也有那么一点期待。
"为什么连个机会都不给他?"我递过去一只纸鸟,"这是他的式神。就算不喜欢他,暂时没办法接受他,但给他个机会保护你好吗?"
看着她的迟疑而不是拒绝,我笑得更欢了:"不尝试一下,你会后悔的......"
勿庸置疑,阎王是个让人讨厌的家伙,但一遍遍说喜欢她,她再生气,怒意平息下来以后,心里总有些涟漪的......她沉默着接过纸鸟。
她突然展眉一笑,眼里亮晶晶的:"臭小子,你今天看起来好奇怪......"说着,近乎是淘气地掂起一张符咒往我脑门上一贴。
头,突然像是被针扎似的疼痛,耳边突然充斥了一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对话......
--风,你拥有魔王的实力,为什么不愿做魔王又不愿意从属于魔王?这样下去,他们只会把你当成异类。
--我本来就是异类。自 由 自 在
--风,我爱上了不该爱的,怎么办?
--不要问我,我不懂什么是爱。
--风,你不觉得玩弄他们很过分吗?他们好歹也是魔王啊。
--魔王又能如何?除了长得漂亮点,其他并无可取之处。
--风,对不起,我做不到......
--我讨厌别人向我道歉!
--风,我在魔界是多余的吗?我是不是应该消失?
--巽......
是巽,是异界魔王巽的声音......
零碎的记忆片断重组之后,恍如梦境。那个梦境里面有那个人的样子。异界魔王没有城堡,巽的住所是一间平凡的小屋,屋前是一个铺满樱花花瓣和积雪的院落,魔界极不寻常的白雪。有风吹过,地面的樱花就如同落雪般飞扬,巽独自出现站在积雪的中央,笑容温柔而灿烂。
巽,何苦?你笑得再温柔再灿烂,依旧和我一样是魔界的异类,依旧是形影相吊......
"臭小子,你有没有怎么样,我只是开个玩笑......"身边的枫的声音将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她忙不迭地撕下符咒,"你是不是被人下过诅咒?没事的,我刚刚的符咒好像只是加速了诅咒的解除......"
我生硬地推开她,正要答话,忽然被不远处的火光吸引了注意力。我心中一动,忙朝着着火的方向奔去。失火的是枫的妹妹一家三口暂住的房间,好在人逃出来了,剩下木质的建材家具在干燥的夜晚烧得"啪啪呲呲"作响......
"烧吧,烧吧,哼,竟敢欺负我心爱的女人......"阎王站在火前,绝美的脸被火光映得明灭可见,"......最不可饶恕的是,竟然在我之前,写情书给小枫。我决不原谅......"
"你在干什么?!"尾随来的枫,话里冲天的怒气绝不逊于眼前的大火。
阎王闻声一扭头,笑得阳光灿烂:"小枫,我在帮你出气啊......"
没空看他们的打骂,我对准火势最凶猛的地方,手里三把冰凝剑陆续脱手而出,速度比对付梓的时候还要快上好几倍。
"笨蛋,灭火!你急糊涂了啊。"枫一掌拍在我的后背。
"女人,对我说话要注意客气。"我猛然回头,冷冷地看着她。
夜空中,一缕奇异的嗓音在飘进我的耳朵--"阎王大人,我是昊大人的使者。昊大人在阎王殿等你......"
身后的银发在血色的光华里飘摇,熊熊大火映红了我的眼睛,我有些愉悦地笑了,笑容得邪媚而狰狞......
22.死于非命
月色下眼前火红的一幕迷离成一片,象是黑暗的视野里突然炸开的阳光。火星子血蝴蝶般地飘得到处都是,舔拭着被火光映红得近乎妖异的脸。
昊的使者上前施礼:"阎王大人......"
然而阎王正被枫拎着耳朵,施法术灭火,根本没空搭理他。
"阎王现在正忙着,有什么事?"我问。
"昊大人在阎王殿等着......"
"哦,昊啊,的确好久不见了,你动手帮忙把火灭了,阎王自然会回去的。"
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只得依言行事。自 由 自 在
等火势终于控制住,望着眼前的一片漆黑,阎王一脸不解地问枫:"我在帮你出气啊,你为什么那么气愤?"
"你把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拿出来,只会显得她小气,耿耿于怀......你让她今后怎么面对她妹妹一家?最重要的是,那些房子是枫家的财产,而枫是这个家的继承人,你等于是烧了枫的东西。"我受不了他的白痴,出言提点。
"臭小子,你给我闭嘴!还不是因为你先套我的话?!这个变态在旁边偷听,对不对?"
"女人,我决不重复第三遍--对我说话要注意客气。"
"你......"枫还要继续较劲,阎王已经看出端倪,忙捂住她的嘴,免得她再大放厥词。
我冷冷扫了一眼呆若木鸡的使者,估计他是被阎王的窝囊样给吓到了。"傻站在那里干什么?不快点回冥界?!"
"等一下,其实......昊大人吩咐,最好多留一晚,有些事,务必先听我解释一下,免得到时有人蓄意中伤,伤了昊大人和阎王的和气。"
"麻烦!"我低低骂了一句。抬眼处,是阎王深不可测的目光。没有人知道,彼此平静无澜的表情下,都蕴藏着计划成功的喜悦。
狂怒的枫没有就此作罢,只给了我们三个一间小屋子过夜,连张床都没有,连口水都不送过来。照我看,她没把我们轰出去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说吧,什么事?"枫不在的时候,阎王又恢复到平时口角含笑,不怒而威的形态。
"就是昊大人和阎王殿里的黑白无常起了一点冲突......"见阎王没有任何表示,使者继续说下去,"......准确地说,是黑无常和昊大人因为一些小事起了争执,白无常劝架的时候,被昊大人不小心误伤了......"
"伤得严重吗?"阎王皱起眉头。
"昊大人不是故意的......现在由黑无常守着照顾,不是非常严重......"
"小事?昊的霸道,旁人一向颇有微辞,该不会是他在阎王殿里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吧,黑无常的脾气我最清楚,他绝不是随便失去自制的!"我冷哼一声,指出他的蓄意隐瞒。
我的犀利让他有点无所适从,他讷讷地报上。"阎王殿有几个小鬼做事马虎,昊大人要杀鸡儆猴,有个魔缚灵好大的胆子,出来顶撞了昊大人,昊大人要出手教训他,才起了争端......"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那个魔缚灵,据说很受小阎王的宠爱......"
似乎是刀锋轻轻拂过咽喉,冰冻在平静湖底的情绪霎时破碎,我惊得如同浑身的力气顿时迸出:"如果你们动了他一根手指头,我会让你们领教一下冥界的十大酷刑!就算是昊也不例外!"
"呃,放心,昊大人不看僧面也会看佛面的......"
有点口干舌燥,饿得头昏眼花,我想说说话提精神,又懒得开口和讨厌的家伙说话,只是看着屋顶不语。
第二天晚上,当我们一行人回到阎王殿时,得悉昊已经死了。一剑毙命,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阎王殿大厅里,密密麻麻站满了昊带来的表情悲戚的随从和阎王殿的士兵。正中央,带着四五个随从,没有喝酒的觥举止斯文儒雅,风度翩翩,却透出一股强烈的骠悍凌厉之气。"来得正好,阎王,关于昊的死,我有话问你。"
角落里,靠着小黑站着的小白认真地向我和阎王点了点头。
"为什么平白无故耽搁了一天?"觥凌厉的双眸瞪向阎王,怀疑的态度,似乎已经认定了阎王就是凶手。
"那是昊大人吩咐的,"昊的使者怯生生报上,"而且从昨晚到现在,我一直都和他们在一起......"
昊的随从中突然一阵骚动,明显是刚才被觥的言辞蛊惑,现在又有所动摇。
觥却丝毫没有动摇:"离开一会儿也是可能的......我听说小阎王会用什么‘迷迭无端',到了一定火候在人界和冥界自由转移也是可能的......否则怎么会那么巧,昊偏偏在阎王殿遇害!"
"可是......他一步都没有离开我的视线啊......我连觉都没有睡......"昊派来的使者反而成了我们最有利的证人。
"阎王呢?据我所知,阎王的易容术障眼法功力不弱......"
"阎王也是一步都没有离开过。"自 由 自 在
"用咒术也可以千里之外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风之前是魔界排行第一的咒术师,连魔王涟都不是他的对手。"觥还是不死心地坚持。
我向前迈了一步,大声道:"咒术杀人必须有契机。无论魔界还是冥界的咒术都必须是触发了一些条件才能有效的。第一,在昊的使者通知之前,我和阎王根本不知道昊在阎王殿;第二,我们根本不知道昊会具体到阎王殿的哪几个地方,碰什么东西;第三,除昊没有受害者,这不是很奇怪吗?谁能保证一个条件只有昊会触发而别人不会......"
我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一边使眼色,示意阎王可以退场了......
"觥,你还有什么质疑之处尽可以提出来......"我玩味地笑对觥。
难捱的沉默中,小白突然"扑通"一声跪下,表情惨淡:"都怪我学艺不精,没有保护好昊大人,让他在这里遇难,有负阎王重托。请给我一次机会为昊大人报仇,铲除真凶......咳咳......"他左手抚胸,突然迸出一串激烈的咳嗽,雪白的面庞惨红尽染,似乎跪都跪不住了。
小黑心疼地上前扶住他。小白倏地抬头直直地瞪着觥,神情愤恨......
那一霎那,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觥身上......
"放眼整个冥界,昨晚唯一有机会又有能力杀昊的,到底是谁,大家心里有数!"我不紧不慢,一字字道,"觥,你这么急着指证我和阎王是凶手,多少有些令人费解......说起来,你的住处,离阎王殿真的好近啊......"
清冷而掷地有声的脚步声响起,去而复返的阎王浑身缟素姗姗而来,白衣胜雪,腰悬长剑,清丽无比,周身还散发着阵阵奇异的幽香......
当众人的视线聚拢在阎王身上时,他那比月光更冷的目光静静射在觥身上。长剑出鞘,高举过头顶,他厉声道:"不论是谁,在这阎王殿杀了昊,就是和我阎王过不去,我决不会轻易放过他......"
长剑在他手中微微颤动,月光下似水波荡漾。他的表情激动而难以自制。
昊的那些部下,顿时热泪盈眶,大声道:"请阎王为昊大人报仇......"
阎王示意他们起身,幽然道:"昊和我虽然交情不深,但我决不会让他白死!"突然目中寒光一敛,剑尖直指觥,道:"今天昊的部下也在场,就算我有心放你一马,也不能服众。我只问你一次,昊是你杀的吗?"
觥厉声道:"阎王,你少装好人,昊就是你和那个魔界灾星杀的!"
"觥大人,请你适可而止,我回到阎王殿连口热茶都没喝,就被你盘问到现在!昊死了我也很难过,我也想愿意为找出真凶出一份力,可是我不想看到有人趁机蒙混过关,栽赃嫁祸!"我在一旁冷静而又愤怒的说着。
"真是贼喊抓贼啊!"觥咬牙切齿,一刀使尽全力,向我当头就砍。
早料到他会突然动手,我身形一晃,倏然疾退。哪知他只是虚晃一招,随即像另一个方向涌身而上,利刃直取阎王前胸。阎王不敢怠慢,侧身避过。觥抄到身侧阎王,又是一刀,这一刀似有千钧之势,阎王避之不及,当下长剑回转,硬接一记。碰撞的瞬间,刀剑呜呜锋鸣作响。
我微微抬起右手凌空指了一指,刀当即折断。觥大惊失色,阎王长剑一挥,将觥偌大身躯推得飞了出去。
捂住胸口淋漓的伤口,觥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而阎王手里的长剑已经稳稳架在他的脖子上。
觥双手握住长剑,放声大笑:"高,实在是高明......"笑完以后,他冷然道,"早知道阎王心狠手辣,这一着‘一石二鸟'真是高明啊......"
阎王长剑还鞘,大声道:"我堂堂阎王,不会随随便便冤枉了你,我今天放过你,不查出确凿的证据我保证不动你分毫!"
做的真是漂亮,给觥一个机会全身而退,就进一步减轻了自己的嫌疑。平常,没有一个谋杀者会轻易放弃将黑锅推给别人背的机会。清冷而不失威严的声音,人群立即散开。觥离去时愤恨的眼神诉说着他誓不两立的决心,昊的手下满脸崇拜地望着阎王,恋恋而去......
小黑弯腰扶起小白,神情有些黯淡:"昊不失为一个枭雄,这样死,未免......咦,小白,你怎么在发抖,你的伤还没有全好,先回去休息吧......"
"我送他回去吧,"我说,"我有话要和小白讲。"
经过阎王身边的时候,我眯起眼,笑得傲慢而不羁:"阎王,你欠我的人情,我记下了,你早晚得还的。"
"你放心,我会连本带利还清,保证你庆幸和我做这笔交易。"
"那就好。"
说着,我把小白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扶着他一步步回到了他的房间。
小白警惕地关上门,顿时松了一口气,一扫刚才的虚弱之态,冲我迷人一笑:"看来我们得抽时间再比一场了,你出手越来越凌厉了,让我忍不住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