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暮 32
"今天中午，因为午餐会议临时取消，所以我们就跟着少爷去勘查本来应该是明天去看的一个工厂地址。"在江夜失踪十一个小时之后，他的下属阿凡开始正式向江暮报告事情的经过。
"十二点我们吃完午饭出发，选址是比较偏僻的郊区，车程总共要两个小时左右。半路上，少爷还特别嘱咐司机绕了点小路，然后......事情发生的时间是一点左右。"阿凡吞口口水，看看小少爷不动分毫的面孔，接着说下去，"当时是两辆车子，我在前面车里坐着，忽然从前方开来一辆中型旅行车挡住了去路，前面的一个兄弟正要下车查看情况，我回头发现另一辆车子已经将我们和后面的车子隔离开马上就察觉不对，对方这个时候也开始行动--六个穿黑衣服的蒙面男人，用的应该是军用枪械，当时车里有备用枪弹，兄弟们立刻予以反击，我趁机往回撤退去看大少爷的情况......"
"那些人撤退的情况跳过去，直接说结果。"江暮有些不耐烦的敲敲光滑洁白的额头，催促着停顿的阿凡。
"少爷车里的两个兄弟全部死了，车后座没有什么挣扎的痕迹，笔记本电脑合上了放在一边，防弹玻璃裂开了，少爷的人--不见了。"
"你说后座没有挣扎痕迹？他的手机呢？"
"确实没有，后座的羊毛垫子都还是整整齐齐的，手机在车子旁边，看起来是被人开枪打碎的。"
"下午跟去的人是谁？"
"我们这个车子上是我，目前负责这个合作项目的纪雨，司机还有一个保镖，少爷的车上只有一个保镖和一个司机。现在......我们车上的保镖和司机受了伤，纪雨只是扭到了脚。"
"纪雨？是那个......那个混血？"
"是。"
"明天让他们在大厅......爆哥他们几个也要通知一下。"常常出了一口气，江暮按按额间，"好了，你也去休息吧......身上的伤只是初步处理吧？现在你可不能挂掉，去医院好好处理一下。"
"呃......是。"
"这周围的弟兄都没有撤掉你还担心什么？我现在的处境总比你们的大少爷要好。回去吧。"
"那我明早过来。"阿凡点个头，起身匆匆离去。
"碦。"关门的轻轻碰撞引来座钟的长串低鸣，江暮抬眼看看时钟，缓缓站起身走上楼梯。
左转第二扇门，栗色的门板，身体自动前行着，几乎不用大脑的指挥，伸手打开门，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依旧是kingsize的大床，用惯了的暗绿格子的羽绒被整整齐齐的覆盖在上面，只露出白蓬蓬的两只胖枕头，左侧的一只稍微有点高，伸手掀开，底下是一套深蓝色的睡衣--他的习惯，总是把睡衣放在枕头底下。转身打开衣柜，另一套稍大的睡衣紧贴着右侧挂着--这，是那个男人的习惯。
脱下身上的衣服，还是在酒吧里面的白衬衫黑长裤，拿起睡衣走进浴室。
两个人的牙刷，两个人的毛巾，淡淡的薄荷和清香的柑桔味道混合在一起，一切还都像一年前那样的熟悉，那个男人的薄荷味道刮胡水还有他的柑桔味沐浴乳。打开喷头，所有的东西都在原来的位置，只要凭着记忆就可以轻易找到，连......连热气腾腾的白雾都没有丝毫的改变。
可以认为，是那个人还在怀念么？垂下头江暮都快要笑出来--这是什么样的念头啊，难道现在的自己，已经变成一个希望被他爱的人么？
不可能的。
钻进松软熟悉的被窝，枕头上仿佛还留着以前的气味，可是他知道--不可能的。他之所以回到这里，只是为了......为了没有完成的义务?
夜·暮 33
"紧张么？"拍拍已经很平整的衬衫，江夜的脸上是温和关怀的笑容。
"不。"低头看看手里一叠材料，江暮做着最后的确定，声音是平稳的。
"那就好。"车在一个巷口停下，江夜伸手拉了身边的少年一下，下车，向着深处走去。
"小心一点脚下，这里白天都好像垃圾场一样......我让人晚上定期打扫一下，不过......叮......"一个易拉罐远远的飞开，让江夜的话语顿了一下，"这边，小心一点，下楼梯。"
一盏昏黄黯淡的小灯，在地面下方闪出光芒，仿佛深夜中的灯塔，明明看起来是普通的铁楼梯，踩下去却没有一丝声响。
"嘘。"江夜轻轻比了一个手势，打开铁门，带着少年闪身进入完全不同的世界。
"现在，你来记住。"把少年拉在身旁，江夜郑重的按下密码，第一扇门打开，走进去，左拐右拐，又是一道门，"一共三重密码门，三道密码，现在只有三个人知道全部密码，你、我还有......"
"你来了。"那第三个人，就站在第三道门后。
"中平。"江夜的笑容变了，江暮微微抬头，看到了这"第三个人"，和洁白的墙面明亮的日光灯不相称的麦色皮肤，很硬的脸部曲线，看起来比江夜更像一个硬汉的形象，"这是小暮。"
"二少爷？"男人挑挑眉，咧咧嘴角算是招呼，"你好。"
"小暮，这是中平，你在这里看到的一切都是他的作品，不过......你看他这副样子更像强盗吧？"江夜拍拍他的肩膀，任身旁的男人嗤笑一声转身走开。
"大少爷快点啊，今天二少爷第一次出场，你总不会让他迟到给那些老家伙落个尾巴抓吧？"
"好，小暮。"江夜看向少年的目光沉了下去，眼中氤氲上吻他时的光华，忍了忍，最后只是在他的额上落下个轻轻的碰触，"加油。"
真希望他是因为那声加油所以表现如此出色。
江夜支着下巴微微偏头，看着正在视频会议中出镜的人，冷冷淡淡的口气，一条一条对于公司事务做着解释，语气呆板了些却是条理清晰，对于其他人抛来的各种问题也算是应对自如，看起来反响应该不错，最起码--这第一步，走得很稳。副手位置的中平在操作过程中抽空回身，点了点头--那么，他也认可了。无论怎么看，小东西的未来是前途无量啊......
可是，却希望他能够软弱一点，慌乱一些，好让自己有一点被"需要"的感觉--但那张清秀干净的面庞，好像永远都是那么平静的--不过也正是这一点，让他不能放手。
"大哥，我报告完毕了。"少年微微转身，深潭一般的眸子依然平静。
"我想我们会慢慢习惯江家有了一位小少爷，事业又多了一个帮手嘛！"
"最近一段时间我还是想让他留在身边学习，今天主要是让大家都见见他，正式宣布这个消息。"江夜微扯出笑脸应对，"姜老以后也要多多扶持了，他毕竟还是年纪小。"
"别这么说嘛，说实话，江夜，他是不是你的新情人啊，长的满漂亮的。"虹子在一旁插嘴。
"他是家父的儿子。"
"哟～～"
"虹子，小少爷当然是会长的骨肉，你这么说太不尊重了！"
"好啦好啦，不管怎么样，能给我们赚钱就好，你说是不是，腾井？"
"我没有意见。"纯正刻板的日语从冷硬男子的口中冒出。
"既然你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江夜一点也不吝啬微笑，既然腾井说话了，看来其他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今天就先到这里，有什么事情再联系。"
关掉视频起身，看看在旁边等候的少年，伸出手臂揽住肩膀，口气轻快--
"今天你做的很好，想要什么礼物？特殊一点的也没关系。"就当作奖励好了，虽然知道不能期待他有什么热情的反应，但还是想要宠他，哪怕是宠成个坏小孩也没有关系?
夜·暮 34
礼物？特殊的礼物？还真是像在训狗，做的好了自然会有奖励。
"还是没想好？"拉着江暮上了停在街角的车，看他还是恍惚着，江夜忍不住伸手在矍盎位危耙桓隼裎镄枰敲捶研拿矗恐灰的阕钕胍亩骶秃谩！?
最想要的东西？少年几乎是绞尽脑汁了，他对于现在的生活说不上热爱却也不算讨厌，天生的性子让他不会去过分挑剔什么，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欲望，如果真想说一定想要什么......脑中忽然闪过一张玫瑰色的面孔，笑意盈盈--
"一家店。"
"什么？"
"没什么。"要一家店有什么用？那是玫瑰的梦想，而且她的店子现在已经在装修阶段了，如果说真的要帮忙--呵，不可能的。
"什么没什么。"江夜揽过他拨拨柔软的发，语气仍然是柔和的，"你好不容易开口要什么东西怎么能是没什么呢？到底想要什么？"
"如果我说......我说......"江暮的手指下意识的转着圈，"我要自由呢。"
"自由？你还在怪我以前派人跟着你？早就撤了。"让细软的黑发在手指上缠两个圈，又松开，"而且你现在还不自由么，是不是觉得工作太累了？你可以暂时休假。"
"不用了。"自由，在这个男人的眼中，自己的自由已经是太多太多了吧，这已经是自由的极限了。
"算了，想不出来就别想了。"顺顺黑发，爱怜的在他的头顶落下轻轻的吻，江夜收紧了手臂，"什么时候想到了告诉我就好。"
"嗯。"江暮缩缩身体，合上了双眸，没有看到--男人略带深意的目光。
"哇！下雪了。小暮，你是木头么，都不会冷的！"玫瑰笑眯眯的挥挥包成小绵羊形状的双手，脸蛋红彤彤的。
"谁说的。"脱下外衣抖抖雪，江暮的脸孔被室内的暖气蒸出淡淡的红晕，"赶快准备吧，已经晚了。"
"嗯！"迅速扒下厚重的外衣，把空调的温度调到适度，玫瑰换上了工作服，"今天阿漠和小莉都请假，可是要麻烦你了，对了，你上回是说要改菜单么？"
"我加了几种热饮，今天把单子和配方拿过来了，可以先试卖一下。"接过玫瑰递来的围裙，迅速套在身上，走到柜台后面清洁双手，"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反正我一天都能呆在这儿。"
"好啊！等下帮我搅拌内馅好了，如果像阿漠一样偷懒我也会骂你哦！"玫瑰招招手，看看小暮又笑了出来，"放心啦，我是不敢骂你的！特色饮料的配方都是你做出来的，你不跟我要钱我已经要感谢观音菩萨了。"
"我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唇边小小的绽放一朵笑花儿，又让玫瑰叫叫嚷嚷的惊讶半天，江暮低头开始准备自己的材料，整理货架。
"你笑起来真的好好看哦！如果你天天来......嗯，不，只要站在门口笑一笑，我想我店里的生意一定会好上好几倍！不单是女孩子们喜欢，依我看，大男人也会被吸引过来哦！"
"罗嗦，你的蛋糕还做的出来不？"
"马上马上啦！快点过来帮忙打奶油！"
"是，玫瑰女王。"
"哈！你这小子长进了，竟然还会开玩笑......"
时间慢慢过去，香甜的气味渐渐漫了出来，不大的空间混合了坚果、奶油、蓝莓、香草还有各种水果的香甜，咖啡的热气也掺了进去，浅黄色的open牌子挂在了门外。
"给，双倍牛奶的咖啡......"适时的递过慰问品，博来美人一笑。
"你怎么知道我困得恨不得倒下昏过去？"大大吮一口杯中的热饮，圆眼笑弯了，"幸亏今天下雪，应该不忙就是了，下午我再烤面包出来就好。"
"生意不好你还这么美。"
"可以偷懒有什么不好嘛......啊，欢迎光临！"
夜·暮 35
下午三点半，玫瑰向往常一样开始烤制面包。大雪的影响，客人少了些，江暮一个人趴在柜台前面发呆，意外的访客来临。
"雷哥？你怎么来了。"
"出来办事，路过。"雷厉言解开大衣的口子，找了个紧贴柜台的位置坐下，"看见你在就进来看看咯。"
"稍等！"片刻之后，少年带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坐到他的对面，"喝一点暖和一下。"
"你的手艺？"
"试一下吧，希望不会让你太难过。"江暮浅浅的笑出来，眉眼都弯了。
雷厉言从没有见过眼前的少年露出如此轻松活泼的神色，不止是个沉静漂亮的娃娃，而是一个真正有"心"的人，稍稍的呆滞后，注意力被唇边香醇的美味夺去。
"这......"
"暖和很多吧，罗马咖啡，加了朗姆酒，我认为比皇家咖啡更暖和。"
"你喜欢做这种东西？"
"还好，一点兴趣而已。"
两人间出现沉默的隔断，雷厉言喝了一口咖啡，笑笑：
"最近还好？"
"一样......不过一直没有机会见你。"
"是，我很长时间没有去过夜色，因为......"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希望不是因为我的原因。"
"没那么简单。"伸手摸摸少年的头发，雷厉言给予他温暖的微笑，"也不要把自己想得那么伟大，不然我会因为愫徒固穸奁摹！?
"胡说。"少年的线条因为调侃的话语柔化了。
"我怎么是胡说？不过......你到底知不知道......"热腾腾的咖啡在血管里产生了很好的效果，雷厉言放开杯子，专注的看着少年，"还是上次的问题，你爱他么？"
"为什么总是这个问题......很重要？"
"也许。"雷厉言望着那平静的眸子，慢慢的说着，"如果你爱......不，也许喜欢就足够了。如果你喜欢他，我想我没什么可说的，但你若对他没有丝毫的感觉......有没有想过未来？"
"如果我喜欢他就不用想未来了么？"微微侧头，少年脸上的表情带了点质疑和隐约的嘲讽，"也是......本来就是，我现在的生活就是别人安排的，我想以后应该也是这样吧。"
"小暮......"轻轻叹口气，雷厉言的眉头皱起，"你很讨厌他？"
"......不。"想了想，摇头。
"那么......喜欢？"
"我不知道。"深黑的眸子里依然荡漾着平静，少年迅速的回答不是敷衍，而是早已有所准备--答案就是不知道。他不讨厌那个男人，对于那些亲吻、亲密的抚触、体贴的怀抱......他并不排斥和厌恶，有时甚至会有一点点温暖的感觉，不过人的体温本来就是暖和的，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但是喜欢--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是什么感觉？"雷厉言扯扯嘴角露出带点无奈的笑容。
"那喜欢一个人又是什么感觉？"这次，轮到他来问问题。
夜·暮 36
"喜欢一个人啊......"男人露出一点点与他并不相称的梦幻表情，让小暮也愣了神儿，"你不清楚？"
"我......我要是清楚何必问你。"
"喜欢一个人，就是你看到他的时候会感觉到喜悦，想到他的时候心口会有不同的悸动。"雷厉言脸上飘忽的表情已经消失了，"尽管他处在人群当中，你却依旧能一眼看见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