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天戒
天戒  发于:2008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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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卡依城城主-安纳贝尔夫人及其女儿-哈丽雅特的口供,莱恩在聚旧後前往位於卡依城城郊的别墅参加舞会,整晚没有离开。
相信还有其他受害者未被发现。
六名已被发现的死者,除了多数是男性,而且年轻,样子也不差外,不论是遇害地点,背景、生长环境、甚至是被发现的地方也没有共通点,根本无法更进一步去了解凶手选对象的模式。
只有两点是比较特别的,值得留意,那是第三及第六名死者。
六名死者当中,只有第三名死者是女性,而且尸体被严重破坏,据忆蝶的情报人员的报告,发现尸体的人、还有随後赶到的警察,在见到尸体的惨况後,都忍不住呕吐起来,事後更一直需要接受心理辅导,无法正常生活。听闻..那是..几乎看不出样子与性别..看不出那是身体哪部位的一堆肉块...
至於第六名受害者,说他的特别..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遗体彷佛被好好保存的人。其他受害者,他们的尸体如垃圾般被丢弃,然而第六位受害者,那位叫格温德林的漂亮男人,被发现时,身穿著蓝色的舞衣,双手放在胸前,安详地被冰封在湖水之中,犹如童话中假死在冰棺中的公主般,凄美得令人心碎。
啊,还有一点是很重要的,其他受害者的下身都被撕裂至血肉模糊,曾经被强暴不止一次,可是在格温德林的身上,尽管有著曾发生性行为的痕迹,却没有被施暴。
会被认为是同一凶手所为,大概是因为...案件中的离奇吧?从死者的遗体看来,除了第六名受害人,其他人都有著明显地曾经激烈挣扎过,如指甲折断、双手有被紧握著或绑著的瘀伤,可是不知为何,法医不但找不到凶手留下的皮肤毛发,而最离奇的是,尸体上竟完全没有一滴不属於死者的体液。
看著手上那份连环凶杀案的资料,忆蝶不禁烦恼地沉吟。
虽然在郡中四大城市当中,就只有自己的汉斯堡城还没出现受害者,然而,没有人可保证凶手不会来到这里,再说,从之前四宗凶杀案看来,即使事前加强治安也没用,这凶手神出鬼没,只可用离奇来形容他的犯案手法...
或者,从凶手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受害人带离安全的地方、又是如何完全不留下证据著手比较好吧?黑发青年有一预感,只要知道他的方法,便可找出凶手的真面目。
不知这麽努力地找出凶手的自己是否太多事了?托著头,忆蝶轻轻地苦笑起来。
其实是与己无关吧?说到底,汉斯堡城依然是郡内最和平的城市,凶手也似乎特别眷顾这个地方,并没有在城内犯案,照道理说,自己应该先做好份内事,做好一切防范的工作,而不是坐在书房里,推敲著凶手到底是谁。
然而,忆蝶却无法抑制心中的担忧。这单连环奸杀案已经震惊全国,由於有两名受害者离奇的在休息时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尸体在公众地方被发现,却完全没人目睹案发经过或任何可疑人物,令他人不禁思疑亚斯莱特郡的治安及希迪斯将军的办事能力。为了此案,西蒙国国王更亲自召见了希迪斯将军,命他短时间内抓到凶手破案。
受到国王的压力,处事一向谨慎低调的希迪斯将军,难得高调地加派五千名士兵在郡内协助警方,又把四城七市的其中三城七市城主市长、罂粟战争後退役的前参谋长邀请到亚斯莱特城商讨对策。
对,三城七市,希迪斯将军并没有请忆蝶到亚斯莱特,若非黑发青年有著个人情报网,大概会被蒙在鼓里。一想及此,忆蝶不禁握紧拳头。
父亲,到底你在想什麽了?为什麽要瞒著我?
15
「忆蝶,你长得越来越像母亲了。」
在一间睡房里,一个英伟、神色却有点憔悴的男人正抱著一个很漂亮、黑发碧眼的小孩子,坐在床上,五指轻梳著小孩的柔软发丝,柔情地说道:
「忆蝶忆蝶,这个名..真的与你很相配,只要见到你,便会令人想起已逝世、我最爱的蝴蝶夫人...」
男孩不语,精致的小脸竟是微微皱著,却平和地没有一丝反抗。
「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母亲时,她是一个来自东方的杂技团的人,负责在盘子上跳舞,当她穿著彩色的纱衣起舞,从一只盘子跳到另一盘子时,就如一只蝴蝶...在绿叶间翩翩起舞般,我对她一见锺情了。」
「只是一眼便令我爱上了..多麽神奇?我从不相信爱情,更不信一见锺情,可是竟被我遇上了...」
「那时我已经三十岁,是个成年人,有领地有权力,然而遇上她之後,我就如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般,天天到杂技团看她的表演,在送花时忐忑不安,在她笑时跟著笑起来,在她难过时,心脏如被人挖去般痛苦...为著她的一举一动著迷。」
「纵使我们之间言语不通,但都小心地经营这段感情,努力地互相了解,最後踏上红地毯,结成夫妇...那是连做梦也想像不了的幸福,甚至比打赢了罂粟战争更满足...」
「我竟然忘了当初的快乐,忘了最爱的她最需要我的爱护及信任,忘了她能依靠的只有我一人...我竟然忘了这麽重要的事,任由她陷於绝望之中,任由自己最爱的人的心被痛苦吞噬,让她孤独地步向死亡...」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你留给我的..就只有这两句话吗?蝶儿,你真是这麽狠心,要我孤独地留在世上,甚至不让我梦到你吗?」
男人轻轻地说著,语气时而甜蜜、时而无奈,表情亦随著语气而变化,忽然兴奋、忽然颓丧、忽然满足、忽然迷茫,彷佛已沉溺在回忆之中无法自拔。在男人怀中的小孩似乎更难受,却依然忍著不挣扎,直至男人突然激动起来。
「对不起..原谅我,好吗?我美丽的..我最心爱的蝴蝶夫人...回来我身边,让我保护你,可以吗?今次..我发誓今次一定会...」
「不..不是的。」
小孩哀伤地望著男人,轻轻地挣脱离开,站在男人面前,这时,小孩的手脚开始拉长,身体开始拔高,於数秒间成长为成人。
「过去的,就是过去了,不管怎样懊恼也无法追回来...」
「不管父亲你如何希望我可成为蝴蝶夫人..可是我..始终无法成为蝴蝶夫人,所有人都知道...我只是继承蝴蝶之名的王子,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其实我也希望自己可...」说著,忆蝶不禁惊讶地掩著嘴,从床上弹了起来。
这不是忆蝶第一次做这个梦,从小到大,黑发青年也不知自己梦到这幕多少次。
或者正确来说,忆蝶不知看过这幕多少次。从现实到梦中,年幼时痛苦而无奈的回忆,变为成长後的梦魇。
不管在现实还是梦中,忆蝶总是那麽的细小无力,明明是不喜欢、明明是不愿意听著那陌生的女人的事,讨厌父亲每次抱著自己的时候都会说那女人的事,却总会依恋地留在男人的怀抱中,再难过也不愿离开。
刚才那番说话,既是一直想跟父亲说的话,亦是早就应跟自己说的话,可是廿年来,却一直说不出口。
因为只要说出口,便代表自己承认了,并亲手打开潘朵拉之盒...
「父亲...」
忆蝶不禁以手掩著脸,痛苦地呢喃道。已经很久没做这个梦了,今次再梦到那一幕,脑中总算会响起警告,要自己坚决一点,要斩断所有牵绊,然而到头来却如过去般,沉溺在男人的温暖、男人的气味中,无法自拔...
到底是希迪斯将军把自己囚在监槛中?还是自己...
用力地摇摇头,忆蝶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拿过浴衣披在身上,黑发青年决定洗个澡,让自己冷静下来,并完全忽略了背後那双暗红的眼眸。
待布帘後传出水声,梦才敢从被窝中爬出来伸懒腰。
所以..这又是忆蝶的其中一面?平时的忆蝶,总是美丽、冷静而聪明的,不管遇上什麽困难,也可以以大众利益为前提,化解眼前的难关。作为人类的他,总是温柔而坚强得不像一个人,原以为只是黑发青年过於完美,直到这一刻才知,忆蝶始终只是一个人。
是的,忆蝶只是一个人,所以会有著人类的软弱,有著迷惑的时候,有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只是作为领主的他,不可以把软弱展示出来,令民众不安。
所以..这就是身不由己的意思吗?梦不禁沉思到。
身为超越人类的存在、比人类更进步的自己,也难免有著烦恼的时候,更何况被俗世千丝万缕地缠著的忆蝶?想来忆蝶也会有著烦恼、希望拥有独处的空间,然而这个美丽的黑发青年总是把他人放到第一位,把自己放到末端。
如此为他人著想..到底是好,还是坏了?梦一直觉得人类的宽容心不足,自私地不愿为他人设想,但在看到忆蝶在短短的数分钟间独自悲伤,不敢找任何人来分担时,梦突然希望对方可自私一点点。
看著忆蝶痛苦地把脸埋在双手中,连伤心也不倾诉时,梦便觉得心脏很痛,很想为对方做一点事。
『虽然这样做是不太合乎规则...不过...唉...』
「你是谁?」
梦闻声转过身,只见忆蝶刚从布帘後转出来,浴衣宽松地包著白晢的身体,长长的黑发正滴著水珠,柔顺地披在肩膀上。若非黑发青年的眼中充满著警戒,这绝对是很漂亮的画面。
唉,怎麽又再次武装起来了?难道忆蝶不知偶然的软弱并不是罪吗?
梦不禁轻轻叹息,为著这既坚强、也软弱的青年怜惜不己,而身体也顺著心中的涟漪走上前,温柔地把忆蝶抱入怀中。「你知道我是谁。」
柔软的嘴唇,在黑发青年的耳边轻轻说道。
16
忆蝶万万想不到,当自己洗好澡,冷静过後,会有如此惊吓的事情在等著自己。忆蝶只知道,当脑袋在冷水的冲洗下平和,忽然想起自己昨晚理应在书房睡著,即使梦游,也不可能巧合地走回睡房,更不用说..身穿睡袍从床上醒过来。
既然不是黑发青年本人,那即是..换言之..有人无视忆蝶的命令,藉他睡著时,把他从书房抱回睡房,放到床上..还换衣服!
不是下过命令,任何人也不得进入睡房中吗?
什麽时候,自己的命令都变成废话了?忆蝶不由得一阵羞愤,脑中也快速地想出各种不同的可能性。可以自由地进出这内宅的人,理所当然是自己的一班下属和那个死变态-麦文尼。然而,以麦文尼的个性,大概不是放弃这大好机会,来一个米已成炊吧?换言之,是那班没脑袋的大胆下属。
看来在之前的日子里,自己太纵容下属了,现在是时候去好好管教他们。忆蝶想著,关上水龙头,披上浴衣,转身离开布帘。
然後,只是一眼,忆蝶便知道自己错怪好人。
「你是谁?」
看到蹲在自己床上的银色人影,忆蝶下意识以双手护於胸前,警戒地盯著眼前人,张口沉声问道。
身穿奇怪衣服,银发红眼的英俊青年没有回应,反而走上前,无视忆蝶的抗拒反应,把黑发碧眼的青年拥入怀中。「你知道我是谁。」
直至把黑发青年被完全包围在双臂之间後,银发青年才凑到忆蝶耳边低声回答。
「不是吧?」
忆蝶闻言,不禁惊讶地轻呼出来。那低沉的声线、温柔如暖水般的语气,撼动人心的声音...令黑发青年即使没有抬头、亦肯定自己从未见过眼前这银发青年,也依然下意识地唤出一个名字:「你是..梦?」
只听到对方以轻轻一笑来回应,忆蝶便知道自己猜中了。原来是梦啦...随著心中的呢喃,黑发青年的身体也放松下来,任由银发青年抱著。
「我没想过,你可以变成人类呢。」或者应该说,没想过梦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生物。
「一直都可以的,只是我不喜欢这样做吧。不过无可否认,变成人类的身体,在某些事上是方便多了。」
梦想也没想便诚实地回答道。
「哦?包括抱我上床和帮我换衣服吗?」
「哈哈...」听到忆蝶这样说,梦不由得有点尴尬,发窘地乾笑著,犹如帮自己解释的再道:「你们人类身体这麽娇生惯养,我怕你再继续睡在书房的话便会病。」
忆蝶听罢只觉得既好笑、也好气。
梦这番回答的真正意思还真可圈可点,到底它的意思是贬低人类的抵抗能力,还是在关心自己了?若然是出自关怀,又何须别扭地不愿诚实说出来?印象中,梦好像曾经批评人类因不爱说出心底话而做成很多误会啊!
但换个角度来想,这代表梦虽然看不起人类,但其实它亦有著人类那不知是可爱还是可恨的特点。想到这里,忆蝶便觉得心情愉快起来。
「担心我的话便直接说吧,不要转弯抹角来指责人类的没用。」
眼前人..不是在嘲讽我在口不对心吧?闻言,梦有点心虚地想著,身体也下意识不安地颤动一下,心中快速的想了各种不同的应对方式及後果。
想当然,自己可以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否认到底,想来以忆蝶的性格,大概不会当面拆穿,只是这样做的话,自己难免会沦为猪狗不如。看来也只好看出真话了...虽然是很尴尬,但总好过忘却自己的原则吧?
想通之後,梦便清清喉咙,平和地道:「除了你,我还可以关心谁?我当然是关心你。」
忆蝶活了廿七年,也从未听过任何人跟自己说这等话,登时愕然得微张红唇,良久说不出话来,直至梦疑惑地轻唤他的名儿时,才轻轻地开口道:「说这些甜言蜜语,不觉得羞吗?」
说著,黑发青年的脸不禁泛起红潮。这算什麽?这犹如撒娇似的话,真的出自自己的口中吗?忆蝶只觉得快羞得要挖地洞把自己埋起来。
「什麽甜言蜜语啊?这是我的心底话,我是很认真的。」
然而,身为另一位的主角,却完全不知羞的,厚颜无耻地继续说道,似要把怀中的忆蝶说到羞得抬不起头才甘心般。
我就知道这笨蛋会这样说...
忆蝶在心中暗暗想著,一边无地自容得把脸埋在梦温暖宽厚的怀抱中,不敢再说话,亦无法再抬起头来。
梦这家伙,他的外貌的确是人类的英俊小生(虽然脑袋是草包),奇特的银色发丝、暗红色的眸子,高佻强壮的身材,漠然的目光、高傲的嘴角...不,与其说梦的人形是个英俊小生,还不如说,梦虽然人模人样,可是别人却可一眼看出他没可能是人类。
完美得犹如上帝的杰作,是人类绝不可能拥有的魔性之瞳,强大、高贵、美丽,还有神圣不可侵犯,相比之下,被称为蝴蝶夫人的影子的忆蝶,只能称为凡人中的普通人。
微微抬起头,目光越过梦的肩膀,望向自己的一双手,那麽的傲慢、也那麽的渺小,人类总是不敢面对自己的脆弱,自大的要逞强,却又不接受他人的缺点...难怪人类没什麽气质可言了...也难怪梦总是看不起人类,这些..都是人类自找的,不是吗?而忆蝶自己,亦正正是一个爱逞强、又自大、不愿正视自己的可怜人...
总觉得..当自己跟梦在一起时,便会想起自己不愿面对的过去、梦到自己最不堪的一幕、心灵会无法自控地软弱下来,无法武装自己。忆蝶突然觉得双眼很热很烫。
等等,为何会突然想这些了?之前不是好好的吗?真是奇怪,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梦身边时...会想著些有的没的。够了,给我静下来,不要想,死也不要再想下去...那段过去,就让它随风而去吧!
17
在父亲的眼中,忆蝶是蝴蝶夫人...
在麦文尼眼中,忆蝶是蝴蝶夫人的影子...
在民众面前,忆蝶是希迪斯将军的儿子,又或者汉斯堡城城主...
在亲属跟前,忆蝶是那个女人的孽种...
在梦的眼中,忆蝶是俗世里其中一个卑微渺小的人类...
漠然、孤傲、冷静,以高高在上,却又非常关心居民的姿态塑造出一个城主的外貌,还有掩饰自己的软弱无助,以及保护那可怜的自己。
世上有谁看到真正的忆蝶?那个与蝴蝶夫人无关、不是希迪斯将军的独生子,更不是那个令汉斯堡城极速发展起来的大城主,没有外貌、身世与地位,缩在心之角落中孤独地哭著,不被他人所爱的可怜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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