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和行香子两人,虽都是杀手,但也都是成了名的侠客,这一场打斗,真可说是天昏地暗。交战正酣之时,清风忽然拖了个败势,抽身跳下擂台。若是别人,也就只当清风输了,不再追究,偏偏行香子向来心高气傲,没有分出胜负,怎肯轻易罢休。紧追慢赶,一直来到北城。
清风拐进小巷,以最快的速度换掉了女装,混进了观战的人群。而若雨,则按照和清风的约定,去告诉朝颜有人要追杀她,要她尽快离开。因为若雨一向不藏心机,所以朝颜不疑有它,匆匆离去。行香子一眼就看到了行色甚急的朝颜,连忙跟了上去。
若雨和清风会合,担心地问:"这一招能成吗?"
清风笑道:"不用担心,他想追的人,一定逃不掉。"
果不其然,朝颜被行香子堵在了死胡同里。
朝颜抵着墙,冷冷问道:"你是何人?你我素昧平生,因何追杀于我?"
行香子冷笑:"素昧平生?装什么糊涂?谁要追杀你?你刚才和我打擂,佯败逃走,打的什么算盘?!"
朝颜略加思考,立刻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朋友,我想你搞错了,你要找的那个人,可能是我的哥哥。他这个人,个性一向恶劣得很,一定又是他冒坏水想整我,才想出这么个损阴德的法子来。"
行香子看她不像是开玩笑,倒来了兴致:"你是说你哥哥男扮女装?"
"不错。我代哥哥向你道歉,这件事,就算了吧,你继续去招你的亲,我们各走各的路。"
"有这么一个恶劣的哥哥,你这个妹妹想必也错不了,今天,我要定你了!你说吧,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朝颜失笑:"女人和女人成亲?还真是闻所未闻。"
行香子错愕:"你说什么?"
"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我和哥哥都擅长易容之术,你的程度,还差得远呢!"
行香子严肃起来:"我还差得远?很久没有听到这句话了。以前说过这话的人,都已经变成枯骨了!不过,我很欣赏你,所以,如果你乖乖跟我成亲,我可以既往不咎。"
"倘若我不答应呢?你当如何?"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既然用说的你不肯听的话,就只好用强迫的手段让你屈服了。--就算是女人,我也不会手软!"
"别忘了你也是女人!"
"你过得了我?"行香子亮剑。
"我想试试。"银光金线十丈软红在手,朝颜准备应敌。
行香子一顺宝剑"乌龙探爪"奔了朝颜下三盘,朝颜先是"金丝缠腕"束了对方右腕,既而"顺手牵羊"想抓住行香子的脉门,殊不知行香子早有防备,反手一剑断了十丈软红,"流星赶月"已到了朝颜面前,朝颜躲闪不及,被剑苗扫到左肩,霎时间鲜血狂涌。
朝颜立右掌"海底藏花"取行香子小腹,行香子"拨云现日"意欲格挡,却不料这是虚招,朝颜乘机纵身跳出圈外,封穴止血。行香子也不忙于进攻,靠在墙上懒懒地问:"还能打吗?"
"这点小伤没什么大不了的。"朝颜撕衣襟扎紧伤口。
"现在你还认为自己会赢?"行香子心生敬佩。
"当然!"嘴上这么说,朝颜心里难免有些紧张。不为别的,单凭他能斩断银光金线十丈软红,这个人就不简单。方才一战,自己凝了十成内力在十丈软红上,其锋利程度不会逊色于削铁如泥的利器,却被他轻易削断,足见此人内力远在自己之上。害怕是当然的,毕竟面对的是未知的力量。重要的是,知道害怕后,再向前踏出一步。面对这样的剑术高手,即使明知是死,也决不能退缩,因为苑朝颜不仅是个杀手,更是成了名的剑侠,不战而降,比死更可悲。所以,除了应战,她别无选择。她弃了十丈软红,抽出佩剑。
行香子心中暗惊:"她放弃了自己最擅长的兵器,到底要做什么?"
朝颜的剑术修为完全承自十一师兄"仰天长笑一剑惊魂"南宫普华,他不是杀手,是真真正正的剑客。少年时就凭"幻灭龙吟剑"名震江湖--不考虑防御,也不考虑躲避,全部力量都集中在第一击上的,一击必杀之剑。
今日一战,朝颜拼上了全部的实力。
不可思议的速度,无与伦比的狠辣,避无可避的阵势,寒冷的剑锋直奔行香子心口袭来。
行香子虽然早有防备,还是惊异于此招的厉害,不由得赞叹出声:"先让对手尝到甜头,在他得意的时候再打击他的自信,一举击溃。挺不错的嘛,隐藏实力的家伙。受伤以后,非但没有变弱,反而更强了,你,倒有几分实力呢!不过这正是我所希望的。没有一点反击的话,就不精彩了!"
嘴上说着,手也没闲着,内力贯于双掌,使了一招"空手夺白刃"!这一招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难于登天,有半点差池,就是血溅当场的结局。
行香子笑着,眼底闪动着自信而慑人的光芒:"你就算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撑到最后的。你的体力早就透支了--差不多到极限了吧?"说着,欺身上前,扣住朝颜右腕脉门,狠命别到背后,从身后勒住朝颜的颈项,用膝盖顶住朝颜的膝窝,迫使她跪下:
"就此结束吧!动一下就杀了你!"孰料一阵剧痛袭来,行香子不得不放手。扭头一看,一支"百合飞雪翎"从腰侧刺入。
"你说谁已经完了?"朝颜浅笑。
行香子咬牙:"好卑鄙!"
"装什么清高!打起仗来哪有这么多规矩,打赢就是道理,胜者就是规矩!"苑朝颜三只檀月环出手。
"我会让你后悔的!"行香子试图以枫叶飞镖拦截檀月环。哪知檀月环却自动飞回,绕过枫叶飞镖再次以诡异的角度分别从行香子的身前、身侧、身后袭来。
"看来用普通的方法对付不了你呢!我要来真的了!"行香子平地纵起丈余,三只檀月环撞在一起,当啷落地。行香子从腰间抽出摄魂夺魄剑,从空中刺向朝颜的百惠要穴。
习武之人都知道,头顶上方是最防不胜防的致命弱点,此时,无论向哪里躲避,行香子都能轻而易举地在空中改变方向,置她于死地。朝颜一闭眼,只是等死。
可是行香子却不欲去朝颜性命,趁朝颜斗志尽失之时,卡住颈项,将朝颜提起。
朝颜冷然道:"想打的话就打吧。落在你这等卑鄙无耻之徒手中,只当我苑朝颜倒霉。"
"刚才是谁说的打架有什么卑鄙不卑鄙的来着?‘不惜一切代价获得胜利,看到对方的弱点,就要毫不留情地攻击。'这是义父的教诲,不敢有半刻忘记。况且,我刚才赢你,可谓堂堂正正吧?怎么样,想通了没有?是乖乖跟我成亲,还是要我逼你?"
朝颜别过脸,不理行香子。
行香子怒从心头起:"好个不识抬举的贱人!"
他只是轻轻扬手,她的身体就飞出去好远。他随即跟上去,狠狠踩在她肩膀的伤口上。朝颜疼得冷汗直淌,却倔强地不肯求饶。她和清风一样,骨子里都是极为自傲的人。即使在生死关头,也不肯放弃尊严。
"你打算任性到什么时候?想死吗?"
"我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可恶!死到临头还嘴硬!"行香子正欲下杀手,忽然停住:"你愿意死我不管你,可是--差点被你搅和得忘了我最初的目的了,就这么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我行香子要的人,谁敢说个‘不'字?!我一定要得到你!要你心甘情愿地和我成亲!"
"少说梦话了。"朝颜身子下已经是一大滩的血,勉强撑着一口气,说:"你现在尽量得意吧!等我死了,你尽量和我的尸体‘成亲'好了!"
看着朝颜凛然的神情,行香子的心为之一震。他知道她不是那种会屈服于死亡或酷刑的人,做了这么多年的杀手,行香子还是初次面对朝颜这种不在意生死的人。想要她的想法愈加强烈。正在无计可施之时,潇若雨赶到:
"住手!"
"笑话,凭什么要我听你的?"
"如果这样下去的话,你和她都会死在这里。"
"你什么意思?"
"你应该听说过吧?‘百合飞雪翎'可是有剧毒的!而解药,只有苑朝颜本人才有!很不幸的,那解药现在落在我的手上,你不放人,我就不交解药。有血界在,你伤不到我的。"
"哦,原来她叫‘苑朝颜'。不错的名字嘛。不过--不好意思,毒药对我是没有用的。"
"真的吗?我劝你莫要小看了‘流云软红妙手无形'炼毒的本事为好。你看一下伤口附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呈青黑色,滴血不流。那就是毒性入体的证明。没有解药的话,你熬不过今夜子时三刻。"
行香子这才注意到,心里一沉。
若雨接着说道:"你并不想要她的命,而是想要她和你成亲对不对?"
"说起来好像本来是这个目的。"
"她就住在朝颜医馆,来日方长,你还怕她跑了不成?你这么以死相逼,就算她从了你,有意思吗?"若雨语重心长地说,"行香子,别让她恨你。"
行香子沉吟片刻,"好,只要把解药给我,我今天就不和她多做计较。"
一个纸包凌空而起,趁行香子腾身去拿纸包的工夫,潇若雨抱起苑朝颜回了朝颜医馆。
行香子拆开纸包,服下解药,仔细看了一眼那张纸,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第三十章
BY:浅涉
五月初十 朝颜医馆
朝颜伤势初愈,忽见一人闯了进来,不是别人,正是逼自己和他成亲的行香子!朝颜不由得有些头疼。她已经从清风那里知道了有关行香子的事。坦白地说,她并不讨厌他,尽管他曾霸道地强迫她,甚至伤了她。他依旧笑得很天真,无论自己做着多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却依然可以拥有远离世俗的纯真。让人好生羡慕的纯真。
行香子自顾自地坐下,开门见山地问:"为什么不肯接受我?就因为同是女人?你哥哥不也和潇若雨......"
朝颜知道,不跟他说清楚,他绝对会纠缠不休,索性坦言告之:"三岁那年,我险些丧命。就在那一刻,我明白人世间的一切都不过是镜花水月,虚幻易碎的幻影而已。不去爱,一个人生活,离别的时候,就不会那么痛苦吧......"
行香子换上了难得一见的严肃表情:"我也曾经以为这世上的众生只有可以杀和杀不了的分别。可是这一次,我是真的动了心。虽然开始时是个误会,但后来我确实......"
"不要说了。对心如死灰的人动心,也只能怨你自己不走运了。"正说着,忽然朝颜捂住小腹,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渗出,很快,她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身子都微微有些颤抖。
行香子忙扶她进了里屋躺下,食指和中指搭上她的手腕,确定不是中毒,才放了心。倒了盏热茶来给朝颜。折腾了好一会儿,朝颜才安静下来。行香子坐在床边,沉默了好久,才说:
"你不是冷血无情,也不是超脱淡然,更不是无心,你是虚伪,是懦弱,是在逃避。你的事我从清风那儿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你医术精湛却甘心在青楼迎来送往,只是想证明自己的不在乎。我不会放弃的。决不会。永远不会。"行香子也觉得自己过于心急了,遂缓和语气:"你现在不接受我也无所谓,至少,把我当个朋友吧?说说你和清风在凌云山上的事好么?我很想知道你的过去。你刚才的腹痛,应该与那段日子有关吧?"
朝颜稳了稳心绪:"就算是吧。上了凌云山之后,清风拼命修习剑术,我则炼制各种奇毒。我们几次刺杀师父,都未能成功。为了复仇,清风以侍寝为代价修习暗杀术。
那一天,我们约好子时三刻趁师父练功时行刺,可就在清风刚离开后,我渐渐感到小腹胀痛,浑身酸疼。疼痛一点点加剧,腿间有暗红的血蜿蜒而下。我当时怕极了,以为自己快要死掉。我硬撑着查阅医书,看有没有救治的法子。终于,在一本很旧的医书中找到了一模一样的症状。"朝颜抬头,看到行香子已经快要忍不住笑出来了。
行香子问:"你说的是月经初潮吧?以前没人跟你说过?"
朝颜摇摇头:"母亲在我三岁时就自尽了。师父是男人,哪里会跟我说这种事。医书上说月事会持续几天。我当时就急了。这样的身体,怎么去行刺?我仔细读那本书,书上说月经期间不能着凉,否则会导致停经。我有了一个办法。"
"你不会故意......"
"正是。凌云山上有个寒冰洞,洞内寒潭吸取千年寒冰的寒气,终年寒冷无比。我赤身走入寒冰潭,在刺骨的冰水中浸了三个多时辰。腹痛越来越剧烈,身体也越来越僵硬。我最终失去了意识。我醒来时,正躺在哥哥房里。他显然已经知道出了什么事,脸色难看得吓人。我坐起身,问他暗杀准备得如何了。他强压怒火把我按回床上要我好好休息。我执意不从。他终于忍不住发火了,揪着我的头发把我拖到院子里,绑在大树上。‘我今天要你知道,对我来说,你的性命,远比报仇重要!'我知道将要发生什么,恐惧、失措、惊慌,种种复杂的感情交织在一起。奇怪的是,我竟然还有一丝的兴奋、欣喜与迫不及待。"
"你确定自己精神正常?"行香子戏谑地问。
"大概是因为,生性软弱的哥哥,第一次有了男人的威严吧。我和母亲精心编织谎言,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可是,当鞭子抽在我身上时,我又失望了。哥哥他,还是太心软了。他用的是熟羊皮的鞭子,虽然打在身上也很疼,但是既不会划破皮肤,也不会导致内伤,只会留下一些红色的印记。他连惩罚我都舍不得下狠心,我真的很失望。从那之后,我极少与他说话。他误以为我生他的气,十分内疚。
接下来的近一年时间里,我都没有月经来潮。但一到那个日子,就会腹痛难忍。哥哥从一起读书的小伙伴楚天佑那儿求来医治的方子,千辛万苦寻来草药煎给我喝,却被我拒绝了。"
"为什么?"
"我是故意惹他生气的。希望他狠狠打我一顿。希望他能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可他只是封住我的穴道,把药灌了下去。后来,我的月事恢复了正常,哥哥才放下心来。其实每次还是疼得死去活来,不过时间一久,也就习惯了。......你......你要做什么?!"朝颜正沉浸在回忆中,猛然发觉自己的上衣已经被行香子脱了下来。
"你很快就会知道。别害怕,不会太疼的。"行香子故意阴沉沉地说。
看见朝颜眼中的敌意,行香子才恢复正形:"你要是早几年遇上我,就不用吃那么多苦了。湿寒导致的痛经我会医哦!"
"别说笑了,你又不是大夫......"朝颜想把衣服抢过来,却被行香子把双手死死压在了床上。
"医不治己。你学医那么多年,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下毒解毒上,这方面的医术,还不如我呢!"说着取出几根银针,刺入朝颜小腹的几个穴位,提压捻转:"你最好乖乖的,不要惹我生气。我虽然是女人,不过惹怒我,下场可是很惨的哦......我可不会像你哥哥那么心慈手软......"
施针已毕。行香子松开朝颜的双手:"明天、后天再施针两次,就可以彻底治愈了。"
朝颜猛地推开行香子:"少管闲事!"
行香子猝不及防,摔倒在地,却不气不恼,仍浅笑着:
"反应太激烈了吧?"
朝颜也觉得做得有点过分,遂伸手拉行香子起来:"你是杀手啊,怎么身手这么不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