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你放......放开!"
"唔!"一声闷哼,云休受惊般的突然从云墨舞身上跳起来。手捂著唇,云休不敢置信的看著云墨舞,一缕鲜血自口中溢出。"你、咬、我?!"
云墨舞躺在床上大口的喘气,狭长的凤目冷冷的、鄙夷的瞪著云休。"王叔请自重!"
"好,好,好......我不能碰你,只有他才能碰你是吗?"云休的脸因愤怒而变得扭曲,"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想著他?!告诉你,你的苒儿根本就不要你,你死也好,活也好,他不在乎你!"
"我的事,与王叔无关。"云墨舞死死的咬住唇,直到发紫,甚至沁出血珠来也没松开口。"陛下是君,我是臣,陛下要怎麽做,做臣子的都无权干涉。也请王叔不要忘了这一点!"
"你......"云休还想上前。
"王叔,我乃先皇御封的天云王,赐有天云剑。刚才王叔一失冲动失了寸,我不与王叔计较。但若再有下次,陛下面前我定是要向王叔讨个公道的。"
云休立时僵在当场,脸色变得更加的难看。"你以为我会怕他?"
"你不怕他。"这是事实,"可你也动不了他。"这也是事实。"你们要如何去争,以後都是你们的事,我不想再牵扯在内了。"
"你能放他不管?"云休不信。"这麽多年来,你几时放下过他?"
"不放又能如何?难道还要再死一次吗?"云墨舞一脸迷茫,很是疲惫,似乎想要看破什麽。
望著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其实坚强的云墨舞,云休不甘心啊!为了爱那个人,不管多少的屈辱折磨他都咬牙挺过来,一切都只是为了爱那个人......
"舞儿,为什麽不可以是我?"云休轻问。
云墨舞只是摇摇头,"我如何能选择呢?"
长叹一声,带著心中的不甘,云休无奈的走了。
云墨舞静静斜靠在床头,两眼无神的盯著眼前的红色流苏,两行清泪在不知不觉间流出。滚烫的珠泪一颗一颗落下,打湿了衣襟。随著最後一缕残阳的消逝,连空气都渐渐变得冰冷。
终於累了,云墨舞轻轻的闭上眼。
不要去想,不愿去想,可那支无情、冰冷的长箭却总在脑中浮现。它被操控著,直直的指向自己,然後一点一点,渐渐的被拉开。而那拉箭的人──赫然就是他啊!
是他啊,是他......t
云墨舞喉头哽咽著,无声的哭泣:"为什麽是他?为什麽要是他啊......"
湮,永和十一年十月,湮、箫两国正式开战。湮王用涵王云休为三军主帅,先後於箫国柳州、汾郡、青州大败箫军。与此同时,箫国国内暴发瘟疫,漫延数郡,致使民心动荡不安。
永和十一年十一月,箫王重又拜老将林崖为帅,集结大军三十万於周郡迎战。之後,局势几呈胶著状,两军战得难解难分。
永和十二年二月,箫国主帅林崖因通敌罪名突然获罪,在押解回京途中暴毙。不久,通敌一案真相大白,老将军屈死,箫军军心大乱。
永和十二年三月,湮国二十万大军兵临湘城,箫国一半以上的国土被占。箫军挂出免战牌请求和谈。涵王当面撕毁议和书。言:"王之怒,非王血不能平之矣。"
同时,箫王派使去焰、韩两国求援,焰王不曾接见。韩国派使劝和,被湮王逐出扶摇殿。
第九章
胸口的那一记冷箭,让云墨舞在台州足足休养了两个多月才恢复。等他回到蔫京的时候,已经是永和十一年的腊月了。而湮、箫两国的战争,也因箫国老将林崖重掌了帅印而胶著著。
云墨舞穿著素色的长袍,沿著蜿蜒的回廊走向此刻湮王所在的御书房。途中经过一处梅林,夜里的一场雪让它们开得更豔了,红白相间,偶有淡淡芬芳传入鼻中。
一阵风吹过,便有花瓣飞舞著飘落下来,轻轻的落入云墨舞手心。"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云墨舞淡淡的笑了,似有了悟。该是放下的时候了!
一到御书房外,便有人远远的迎上前来。
"奴才见过三王爷!"
云墨舞认出此人是云苒身边的心腹太监小奴,於是向他微微颔首,道:"本王前来觐见皇上,烦公公通传一声。"
小奴诌媚道:"不用通传了,陛下已经等候多时,王爷只管进去就成。"
既如此,云墨舞便依言进去了。
"臣云墨舞前来觐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万岁。"一进入书房,云墨舞便稽首行礼。
"天云王免礼,赐坐。"
云墨舞起身,在一旁坐下。视线扫过书房内,发现太尉孙迟和丞相陆廷离也在,云墨舞微笑著向他们点头示意。
"丞相,刚才所议之事......"云苒继续陆廷离和孙迟商议著早朝上的事。
悠然闲适的坐在一边,云墨舞观察著御坐上的那人。一别数月,他一点也没变,云墨舞不觉有些帐然。孙迟和陆廷离也依旧和以前一样,俩人总是针锋相对,争执不断。云墨舞发现,每到这个时候,那人的眉头就更紧了一分。
终於,在宫女为云墨舞添上第三杯茶的时候,他们才告一段落。
"臣等告退了。"政事议完,知道云墨舞一直在旁等著,孙、陆二人也不耽搁很快就告退了。
"三哥终於回来了。"云苒含笑起身走下玉阶,一脸关切的问:"身子如何了?那伤......没有留下什麽遗症吧?"
"托陛下的洪福庇佑,臣的伤已无大碍。"云墨舞也跟著站起来,低身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听了云墨舞的回答,云苒显得很开心。"朕在京中听闻三哥中了箫军埋伏受了重伤,可是担心了好一阵子。朕还亲自去了太庙为三哥祈福呢,三哥要是有个万一,朕真不知该如何向先皇,向湮国的百姓交代了!"
"臣的伤,陛下不是应该最清楚的吗?何必去问神明呢。即使是问了,神明也不会知道的吧?!"云墨舞这麽说著,头也抬了起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云苒。眼神是怨是忿,还有著淡淡的苛责。
云苒被云墨舞的话刺中,脸色微微一变,但又很快的掩饰了过去。他轻扯嘴角,牵出一丝勉强的笑,故作不明的问:"三哥怎麽这样说呢?朕怎麽会知道......"
"陛下既要如此,就当是臣的失言好了。"云墨舞冷笑一声,不愿再多言。
"三哥,是否有人对你说过些什麽?"云苒问:"如果朕没猜错,应该是涵王吧?你信他?"
云墨舞看著一力为自己开脱的云苒,默然不语。
"三哥应该知道的,涵王虽然表面上臣服,暗里却是一向与朕不和的。三哥怎可轻易便信了他的话呢?"
"陛下......"悠悠的低叹了一声,云墨舞终於开口。"涵王确实是与臣说过些话,但臣从头至尾都未信过他。"
云苒继续追问:"那三哥今日如此,又是为了什麽?"
"臣,信的只是自己的心。"
室中一片寂然,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
"你,知道了?"云苒的声音瞬时变得冰冷。
"臣不知。"云墨舞飞快的答。"臣只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你......"云苒再一次被云墨舞的话刺到,一时语塞。下意识的上前几步,云苒伸出手去想要触碰云墨舞,却不想被他微微偏身闪过。
对云苒伸出的手,云墨舞像是看不见,只低声淡淡的告退道:"陛下日理万机,臣不敢打扰,请恕臣先行告退了。"
"你......,下去吧。"
直到云墨舞的背影消失在御书房门外,云苒才收回了抓空的手。
一丝惆怅悄悄的爬上心头。是不习惯吧!一直那麽温柔的人,居然会留给自己这样冷淡的背影。云苒不舒服的皱了眉,如是想道。
云墨舞平安还朝,朝野上下一片欢腾。天云王府门前也是贵客往来,络驿不绝,只不过都被云墨舞以长途跋涉致使身体微恙为由,闭门谢客了。而且就连每日的早朝,云墨舞也没有去,只是让人告了假在家休养。
这一连串奇怪举动,让朝上的官员们不无惊讶,他们不明白天云王为何突然如此做法。倒是云苒没说什麽,轻易的便准了一月的假,还下旨从太医院派了两名御医前去天云王府侍候。云苒的举动,无疑向人表明了云墨舞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以及皇恩的浩大。
可最让众人惊异不解的是,不久之後云墨舞又向帝王上呈了一份奏折,并在其中表明了其归去的决心,请求准许懈下所有职务,另赐一块小小的封地,从此做个自在闲王。
这个请求云苒自是没有准许,只当是云墨舞累了,又多给了他一月的长假。不料云墨舞此番决心是异常的坚决,他不放弃的一而再、再而三继续上书,最终惹得云苒震怒,将其所有奏折都压下,丢至一旁,再不翻看。
不明白这君臣二人间到底发生了什麽,但为了国家、为了朝政,包括太尉孙迟和丞相陆廷离在内的几位大臣也多次去到王府好言劝和,结果却都是一样的被云墨舞给冷冷拒绝了。一来二去,劝的人多了,云墨舞便让下人在外挡著,拒不见客。
云墨舞的举动让云苒实在恼了,於是连连下了三道旨意宣云墨舞进宫面圣,否则便要以藐视皇恩的罪名问罪。谁知云墨舞在接了旨後不但不进宫,反而让人将先皇御赐的天云宝剑拿了出来,将其高挂在王府大门前,让所有的人都进不得。
说到这把天云剑,它剑长三尺,宽一寸半,剑身扁平,玄铁打造,通体银白,是先皇心爱之物。据传是把上古神剑,能够驱除邪魔,保卫正气。後来先皇亲手将其赐给了云墨舞,并当众宣布"遇妄臣,可诛之;若君庸,可责之。"
这一下,就连奉旨前来拿人的禁卫军也只能站在王府的大门外,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了。
随著一声"陛下驾到",这一次终於是云苒先低头了。天云王府的大门也在紧闭了两个多月後,终於为湮国至高无上的王打开。
"三哥。"在王府总管的引领下,云苒来到了云墨舞所在的花园。云墨舞背对著他站在花园的一角凉亭中,孤零的颀长身影透著几许寂寞、几分箫索。
云墨舞转过身来,并未像从前那样上前行礼,而是表情淡漠、疏离的看著云苒,只轻道了一声"陛下"。只一声,便似有千种愁绪、万般无奈在其中。
"这麽久了,三哥可曾气消?"
"陛下。"又是一声轻叹,云墨舞道:"臣的心中并无怨恨。"
"既然心中无恨,就不要再如此,明日便来早朝吧。"云苒好言劝道。
闻言,云墨舞却只淡道:"陛下,请恕臣不能遵旨。"
"你这是什麽意思?"云苒微微变了脸色,"既然不再怨朕,为何仍不肯回朝?莫不是心中仍然介怀,‘不怨'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云墨舞浅浅一笑,拈起一叶花瓣在指尖,以指腹轻轻摩娑著,然後松开,任其掉落,零落成泥。"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臣只是看破而已。"
"哦,堪破红尘?!"云苒盯著那瓣飘落在地的花瓣被雪水浸湿,融入泥中,染上红尘。又问:"就连苒儿的遗愿也放弃了吗?"
"人都已经不在了,即使拿到了这天下,也仍只能是遗憾,不会完美。既如此,又何必执著,何苦执著呢?"说到此,云墨舞抬头望向云苒,"臣也劝陛下不要再执著了。人生不易,生命无常,究竟什麽才是真正值得执著的?你要的真是这天下、这江山吗?"
看著笑得那麽恬然,笑得那麽超然物外的云墨舞,云苒不语。
"其实,你自己也不知道吧。"云墨舞笑笑,又转过去看向亭外,"从以前我就不明白,你为什麽要如此执著於替苒儿取得天下。"
"到底是为什麽呢?"云墨舞喃喃的问,但却并不执著於得到答案。
两人就这样在亭中痴站了半晌。
"陛下还是放我走吧。我留在这里,也只会像现在这样不管世事,不能帮你什麽。"云墨舞再一次请求。
"那你就继续这样呆在王府里吧。"云苒冷酷的再一次拒绝,"朕现在绝不可能让你走。"现在的湮国还很需要云墨舞的威望和能力,怎麽可以在这个时候就放他走?!
"既如此,恕臣不远送了。"云墨舞打算送客。
转身毫不留恋的先行离开,云墨舞觉得自己每多看云苒一眼,每多和他说上一句话,心就会更痛上一点。实在是太累了,他真的不想再过多的纠缠下去。
"我会等你回来的。"云苒对著云墨舞离开的背影如是说。
是的,你一定会回来的!你不可能放得下。
而且,我也绝不可能让你放下......
──不可能,绝不可能!
第十章
自从天云王府回来後,高高在上的帝王再也不曾提起过天云王的事情,仿佛什麽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被刻意的遗忘了。而天云王府的大门,也如之前一般紧闭。这种情况,自然也没有人敢再提起这件事。如果不是年轻的帝王偶尔会状似不经意的向人问起有关天云王府的情况的话,或许大家都要以为天云王已失君宠,被湮王给放弃了。
当云苒得知云墨舞近来锺情於摆弄花草之後,还曾差人送去过几盆珍贵的兰花,後来还听说那些兰花被养得不错。总之,往後的两个月里一切平静如常,只是朝中少了一位风华绝代的天云王。
随著时间的推移,湮、箫两国的战势越来越激烈。箫军主帅林崖因莫须有的罪名含冤死在了押解回京的途中,这其中的诸多内情不必多说,反正将倾之国,必有‘妖孽'乱世。现在的箫国已如强弩之末,大半领土被占,撑不了多久了。
对於目前的局势,云苒觉得非常满意。至於其它各国对湮、箫两国这张战争的态度,颖国自然是站在湮国这边的,而焰王的沈默也算是在意料之中了。为了这个,自己已经算计了太多,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倒是那个不知所谓的韩国,这麽的不识好歹,肯定是不会让它存在太久的。
"就在箫国之後吧......"冷笑著,云苒决定了。
"陛下,丞相陆廷离,御史大夫邵卿,太常寺卿张承,太府寺丞刘严在殿外等候召见。"
"宣!"云苒不自觉的紧了紧眉头。不知道又有什麽事,看来的那几人,大概又是为了钱的事吧。
"不知几位爱卿前来,是所为何事?"
照例,最先站出来的是丞相陆廷离。"启禀陛下,堰郡来报,堰江大堤已於近日内修筑完成,臣相信今年的堰江夏汛定能安然度过,陛下可以无需再担心了。"
"是吗?这是个好消息。不错,不错!"云苒心中大喜。如此一来,又少了一处隐忧。"传旨下去,所有参与治堤官员,朕皆重重有赏!"说完,云苒又微笑的对陆廷离道:"这半年来,丞相大人为此事也费了不少心思,这些朕都是知道的。到时,朕也一定会重赏。"
"谢陛下恩典!为陛下分忧解劳,本就是臣的职责。"叩谢了圣恩,陆廷离又继续禀奏:"陛下,虽然春种时堰江附近的受灾县都已顺利放下粮种,但在夏收前,灾民们都还需救济渡日。所以,这钱粮一事,还请陛下定夺。"
"哦,这个不是太府寺掌管的吗?刘严。"云苒看向一旁的太府寺丞刘严。太府寺主管全国的赋税钱财,本来是由天云王云墨舞主持。不过,自云墨舞闭门不出後,太府寺的所有事务都暂时交由太府寺丞刘严代为处理了。
"臣在。"刘严上前一步回话,"此事臣正要向陛下禀报。目前我国正与箫国开战,军费开支接连超出,致使国库十分紧张。而丞相所报用度实在太大,臣不敢冒然决定,所以还请陛下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