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落影————凌影
凌影  发于:2008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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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母的潼妃,但她却不能够说出来,因为她的儿子还在东宫手里,这是她对她的折磨和
报复。真正的太子一直被东宫扣押在未央宫,在苍鹰的教养下长大......渊溪,你还记得
吗?"
李渊溪露出迷茫的目光,问:"他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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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不识点点头:"因为你那时候太小太小,时光匆匆,整整四年在你的生命中没有发生
值得记忆的事情,你会忘记也很自然。只有那六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他们惶惶恐恐地将
真龙天子保护在羽翼之下,小心地猜度东宫的心事,他们也不知道东宫究竟要这个太子
做什么。"
"皇帝也不知道......"郁不识说到这里仰天大笑:"我想他一辈子也不知道,被他憎恶
了十多年的皇太子,竟然真的是他的亲生儿子......皇帝一直以为潼妃养育的孩子是他的
亲生骨肉,而你作为东宫的养子,他竟然连名字都不肯为你起。我和五个长兄研究了几
天,终于决定为你取名‘渊溪',你是清澈见底的小溪,亦是深不可测的龙渊。"
李渊溪听到这里,竟然神经质地笑起来:"我对未央宫唯一的记忆,只是那漫天飞舞的
各色纸鸢,有一双手帮我拉扯住线轴的一端,而我就举着纸鸢,在空旷的大院儿里奔跑
,看它飞得越来越高,高到看不到......那根线是永远不会断的,那根线是你吗?"
郁不识晃晃头,侧过脸来看他,淡淡道:"也许是,也许不是。苍鹰六体一心,我们做
的事情都是一样的,对你的感情......也都是一样的。"
李渊溪转过头来,冷哼一声:"但我却不会同时爱上六个人。"
郁不识默然。
片刻,他继续道:"我想你真正开始记事,就是四岁时候那场夺谪之争。皇帝终日征歌
逐色,终至伤身损体,那一年他在大殿上与舞姬嬉闹的时候,突然从台上倒下来,口吐
鲜血,一连晕迷数十日,所有人都惶惶不安,还以为皇帝即将驾崩,今后的江山将由谁
来继承,却始终没有定论。以当时的形势,东宫权力倾天,她本可就此将养子李渊溪推
向龙位,但她明知那是潼妃的儿子,即使由她教养长大,也保不齐他有一天会知道真
相。"
郁不识苦笑着,望向李渊溪,后者怒极,反倒笑起来:"真相?我倒宁可从来不知道!
"
郁不识叹口气:"在那之前,我从来没觉得苍鹰做的事情是错的,即使我们杀再多的人
,也是他们死有余辜,但当时......潼妃养育的大皇子被册封为太子,这是众望所归,但
东宫的阴谋,也是在这里酝酿到了顶峰。"
"有一天,一个云游四海的道士回到京师,他被东宫请进皇宫内,同时在场的还有潼妃
,那道士一口咬定这孩子是他和潼妃偷情所生,这件事令整个后宫掀起惊涛巨浪,正在
温泉疗养的皇帝也急忙赶回,他震怒了,因为他没有想到自己疼爱四年的儿子居然不是
亲生的,因为他不敢相信深爱的女人竟然会背叛他......潼妃没有办法说出真相,为了她
的儿子能够活着,她只能将屈辱和血吞下,她只能将自己身上的肉一片片剜割下来,扔
进野兽嘴里,让嗜血的东宫得到暂时的满足和安宁。"
"但事情远远没有结束。"郁不识道:"东宫不会让潼妃那么轻松就死去。皇帝气极攻
心,自此卧床不起,他之前下令将太子废除,和潼妃一起,被关进宫中的塔楼里面,听
候发落,然而东宫已经代他决定了潼妃的命运......渊溪,你还记得那一回吗?"
这时候的李渊溪,咬牙切齿,他难以自抑,虽然坐着,全身的骨头却在撞击下咯咯直响
,他的双手放在大腿上面,恨不得将自己的肉撕下来两片。
他道:"我至今梦徊之际还想起那一天的情景,一个凄风苦雨的夜晚,又黑又冷......有
一个蒙面男子拉着我的手,穿过伸手不见五指的长廊,走到一个陌生的塔楼边,他对我
说,这里关押着一个可怜的女人,还有她的儿子,他们已经十多天没有吃东西,‘渊溪
,你去把这些点心给他们送去好吗?'蒙面男人没有再拉着我,他让我提着食盒沿着楼
梯往上面走,那里的楼梯好陡峭,我好几次差点跌下去,但是越往上面走,渐渐有了些
灯光,我看到在塔楼的顶端有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女人,怀里抱着一个跟我年纪相仿的小
男孩,那个女人长相丑陋而恐怖,但她安抚那个孩子睡觉时哼唱着曲子,声音婉转清畅
,动听极了......我从来没有听过那么好听的声音,对她的厌恶和恐惧一下就没有了。那
女人见到我的时候,眼睛睁得大大的,她放下怀里的男孩,象疯了一样朝我冲过来,呜
呜哇哇地叫唤着,可我听不懂她说什么,在她一张一合的嘴里,我看到......半截断掉的
舌头。"
李渊溪痛苦至极地捂着自己的脸,身体屈下去,几乎跪在地上,拖着哭腔道:"我被她
吓坏了......拼命朝后退,但她狠狠抱着我,力气大得要把我捏碎似的,我吓得嚎啕大哭
,把刚刚睡着的男孩也吵醒了,他叫着‘母后',朝我们这边走来,看到掉落在地上的
点心,开心得叫起来,要捡起来吃,谁知道那个女人却凶狠地打掉他的手,冲他叫着,
坚决不让他吃,我虽然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那个女人竟然不识好歹扔掉我带来的点
心,这让我很生气,我转身就要走,谁知那个女人却拉着我,哭哭啼啼的样子可笑极
了。我越来越讨厌她,‘疯婆子,饿死活该!'她那双干涸的眼睛涌出眼泪来,源源不
绝,把她那一脸的污糟冲洗干净,我发现竟然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只是瘦得可怕......
我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点心送到她嘴边,一边安慰着,一边喂她吃......她一直哭一直哭,
一边吃一边哭......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在哭些什么,但她吃到半截突然就哽住,痛苦地捂
着肚子倒在地上抽搐,吃进去的点心全都吐出来,我吓得哇哇大叫着,就要跑掉,可那
女人的眼睛紧紧盯着我......她恨我,她恨我,她恨我......"
李渊溪伏在地上大哭起来,郁不识从床上坐起来,忍着痛想去扶他:"傻孩子,她怎么
会恨你呢,天底下没有母亲会恨自己的儿子的。"
"可我亲手杀了她!"李渊溪咆哮,双拳重重朝地上捶去。
"是东宫......她就是要苏潼在此生最极致的痛苦中死去,让她的亲生骨肉来把那穿肠的
毒药,送进他娘亲的肚子里......"
第二十五章

"住嘴!"李渊溪一声大吼,从地上跳起来,转过身用力掐紧郁不识的脖子,恨恨道:
"东宫如果是条毒蛇,你们......苍鹰就是她嘴里的毒牙!你明明知道这将会成为我一辈
子的恶梦,却还是把我带到那里!却还是眼看着我毒死亲生母亲!"
郁不识被他掐得几乎要断气,但他丝毫没有挣扎--这是你的恶梦,又何尝不是我的。

李渊溪看他脸色发紫,放开手来,但还是捧着郁不识的脸:"为什么!"
郁不识喉中干涸地道出一句:"潼妃的命对我来说......跟其它人没什么不一样。苍鹰是
东宫的爪牙,血肉相连,如果她输给潼妃,我们也将遭到灭顶之灾,所以潼妃要死,而
且要死得极其悲惨!给所有妄图与东宫争位的妃子以教训!"
李渊溪暴怒,重重地一巴掌打在他脸上,郁不识几乎从床上跌下来,可李渊溪按着他的
肩膀,用恶鬼般的目光瞪视他:"你根本不是人......不配拥有一颗人的心......"
李渊溪突然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剑来,恶狠狠地举起来就要朝郁不识刺下,但就在剑峰要
将郁不识杀死之前,他的手突然一转,将剑尖斜过来贴在郁不识颈下,嘴里嘿嘿嘿笑起
来。
"你想要激怒我吗?"李渊溪笑道,"你认为我会在一时冲动之下杀了你,就此了结我
们之间的恩怨?"
郁不识望着他眸中狂乱的色彩,一时也弄不清楚他心中的想法。
李渊溪沉沉道:"死......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死人会比活人更加麻烦。"
郁不识轻轻点下头:"单影已是个死人了。"
李渊溪道:"单影......苍鹰中最年轻的成员......我还以为已经将他们碎尸万段,我甚至
将他们的羽毛一根根拔下来。我以为宫城内从此再不会飞翔着这些黑色的幽灵,我以为
我可以用沾满羽毛和鲜血的双手,去慰藉我那屈辱而死的母亲!但事实又怎样呢?却原
来他那鹰爪,有一端已经狠狠戳在我心间,终生不能磨灭,原来我日夜梦到的不是艳丽
的彩鸢,而是恶毒的苍鹰!那只鸟儿竟然还没死......他飞越了不可逾越的权力的高墙,
他张扬着骄傲的翅膀,他把万里江山瞥在一边,他收敛起阴谋的羽翼,在一个小小的临
江城,隐姓埋名,过起了我一生都不可奢求的平凡生活......他夺走了我的一切,最后却
还给我什么?"
郁不识轻托起他的脸颊,细细地端望,他将他凌乱的发丝拂到耳后去,细长的手指沿着
他棱角分别的脸庞,轻抚着划圈,说:"渊溪,当我发现你终于可以记住身边的人事物
,当我发现你为一些刻骨铭心的经历而夜夜啼泣,我知道虽然你只有四岁,但整个世界
已经收于眼底--你会记得我,记得身边每个人对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你会记得每
个牵住你的手,每个掌心的温度,每一个亲昵的呼吸......"
"所以你就离开了?"
郁不识悠悠叹声气:"是逃开。我没办法再去面对你,更无法对东宫娘娘交代......为什
么会喜欢你。"
李渊溪猛然一怔:"喜欢我?"
郁不识点点头,道:"你是整个宫墙内唯一的生灵......活着的生灵,你是能够穿透厚重
围墙的一线阳光,你的哭你的笑,包括你任性的无理取闹,那不仅仅是属于一个孩子,
更加是属于一个活生生的人。苍鹰本以为自己早就老去,但他拼死也要挣扎着自己疲累
的翅膀,带你飞上青天,去看看你脚下的山河、土地。我知道不论东宫怎样的阴谋摭天
,这片天地终还是属于你的......"
李渊溪黯然地低下头:"但是我自己......却撕碎了载我飞翔的那双翅膀。"
郁不识的眸中掠过一闪而过的愤怒,其后归于平淡。
"你恨我吗?"李渊溪问,"恨我不知好歹,在苍鹰决定背叛东宫站在我身边的时候,
我却把他们一个个揪出来,撕得粉碎!我知道这愚蠢之极,但我无法抑制......"
郁不识摇头,"苍鹰死有余辜。渊溪,你长大了,你做了每个儿子、每个帝王都应该做
的事情,手刃仇人、惩奸除佞......比你父亲聪明得多,他费尽一生的精力要打败这个女
人,最后却被她逼疯了......"
"没有!没有!我做得远远不够!还有你--单影!当我追杀到最后一名苍鹰成员时,
才发现那不过是只斑鸠--你逃跑了。"
郁不识一声轻笑:"因为我离开了京城--早就。渊溪,也许你不相信,我从出生......
从来没有远离过那座红墙白瓦的宫城,我枉背了苍鹰的名号,却从来没有在真正的天空
飞翔过。宫廷内的斗争与杀戮,锵铿的刀剑之声......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了,我的心里从
未那么宁静过......每天观日出日落,比不得宫城内的日出雄壮,却可以真正照进人心
里。宫城里的太阳是毒辣的,那照耀下没有花草可以存活,但外面......仅仅是漫天飘飞
的柳絮都可以令我感动得落泪。"
李渊溪啼笑皆非:"丢掉翅膀,苍鹰会落得连落汤鸡也不如!"
郁不识缓缓摇头:"我只是想做一条小鱼,随波逐流......鹰飞得太高,终究要被人嫉妒
......"
"于是你顺流而下,竟然来到临江......"李渊溪呵呵笑着:"郁不识,好一个相遇不相
识--"
"这是天意,李渊溪,你我都无法逃避。"
李渊溪抓住郁不识的胳膊:"这是劫数,你注定要为你所做的付出代价!"
郁不识闭上眼睛:"我随时可以将性命交在你手上,你不拿走,那是你的事情。"
谁想那李渊溪却将手掌覆上郁不识的眼睑,动作轻柔:"单影,冥冥中上天把你送回来
给我,并不是让我杀你的......他要让你帮我,把我从恶梦中解救出来。"
郁不识苦笑:"我自己都......"
"你可以的!"李渊溪大喝,他突然极其激动地搂着郁不识,将他按倒在床上,嘴唇寻
到他的,疯狂地掠夺着。

26
郁不识又惊又恐,他感到李渊溪甚至想这么勒死他,但后者的肩膀渐渐松下劲来,无力
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只有他的吻,还在疯狂地在郁不识唇上啄着。
李渊溪的情绪起伏不定:"在来到临江以前,我根本没有办法想象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欺骗自己--苍鹰已经死光了,东宫只是一个丧心病狂的老女人
,他们不可能再对我造成威胁,我将会继承皇位成为一国之君,往日诸般诸般,不过是
一场大梦......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
李渊溪从床上撑起上身,他怔怔地望着郁不识,不肯移开眼睛,仿佛要将他的样子烙印
在脑海里,"我从来没有那么喜欢过一个人,只觉得他的眼角眉梢,一颦一笑,都象在
梦中出现过千百回的,没想到......"
"那却是在一场恶梦中。"郁不识道:"你会喜欢我,大概正因为我就是牵着你的手,
带你走入那黑暗廊道的男人吧。"
"天啊!郁不识,你为什么就不能装得更象一些,隐藏得更深一些!为什么最后还是要
让我找到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你是他!为什么苍鹰还没死!"
郁不识苦笑:"我是苍鹰,只是在面对你的时候,那黑色的羽翅化为呵护的双臂。渊溪
,我是你应该爱的人,还是你最该恨的人?"
李渊溪狠狠摇头,他将郁不识的手握在手中,放在胸口,他眼神狂乱:"你不是!你不
是!你不是......你告诉我你不是他!"
"你昨夜什么都看到了,这是不可磨灭的印记,如果我们在一起,你永远都要面对他...
...我不想让你这样痛苦。太子,你回去吧,回到京城,回去站在满朝文武面前,你不是
以前那个软弱可欺的孩子,你已经战胜这一生最可怕的敌人,你是皇朝的太子,你是个
顶天立地的男人,你比任何人都适合成为一代天子。"
"不!"李渊溪突然从床上跳起来,后退数步对郁不识吼道:"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要
丢下我!娘亲是这样,父皇是这样,现在竟然连你......"
"没有任何人丢下你,渊溪......你生来就是孤独的,这就是身为一条龙的命运。"
"命运?"李渊溪抽动嘴角:"我从来不相信所谓命运!苍鹰本该是展翅于天空,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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