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落影————凌影
凌影  发于:2008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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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这夜风肆雷鸣,天摇地动,吴江之水,浩浩翻腾,似乎也在预感着将会发生不寻常之
事。
他原以为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他的秘密,怎知恶梦就在眼前。
他果然还是一个孩子......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

郁不识,相遇不相识。
他给自己取这样一个名字,定然是想所有人都不再识得他。
他的另一张脸,另一副面孔,另一种风情。
李渊溪疑惑的是,他的另一张脸是何模样呢?
自己从来没有看到过。
他假,非常假,从头发梢到脚趾尖的虚假,李渊溪可笑自己曾经还觉得这份虚伪若即若
离,卓然魅力,尤其当郁不识压抑着对他的愤怒,婉转承欢地露出一脸畏惧瑟缩的笑。

他肚肠里的恶毒歹意,都被这"假"掩藏得很好很好。

《寒江落影》

BY:凌影

楔子
郁不识一夜无眠,辗转反侧,窗外大雨漂泼,轰雷声震荡着脆弱的山河,和郁不识几近崩溃的心智。
他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夜晚,从床上一跃而起,掀开帘子
向外喝道:朱绾,备马!
可这三更半夜的,小厮早就回房睡了,他又不是皇帝老子,睡个觉还有人在外面侍候着,这一喊自是四下无声,郁不识从床上跳下来,还是赤着双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面,沿廊道一路狂奔到马房,也不管那畜生正在做什么美梦,拉起它的缰绳就向外扯,这下可把马惊着了。
郁不识的衣袍已经被大雨浇得透湿,凌乱的发丝裹在前额和冰冷的脸颊上,连马都怕他这副鬼样子,恐惧地嘶叫着,使劲朝草垛里躲。
郁不识愤怒了,抽出马鞭打在这畜生身上,一边打一边骂骂咧咧,马儿愈叫愈惨,终于惊动院中的下人,远远见到个穿灰白衫的小厮奔过来,没几步距离已经淋得透湿,他惊慌地望着举动奇异的郁不识,用冻得发抖的声音道:"大......大人,深更半夜的,您这是要唱哪出啊?"
郁不识不理会,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拽着那马儿的鬃毛,恨不得把它的脑袋也一并拽下来似的凶残。
小厮朱绾惶恐地望着郁不识,浑然在看一个陌生人。
那惊雷闪电之间,郁不识脸色惨白,白到全部五官都看不清楚,只记得一张狰狞的脸,一双凶狠的眼。
"哎呀我的妈!"朱绾大声惨叫,双腿虚软坐在地上,"大人......这是中邪了不是?"
郁不识拖着马的缰绳已经把它拉出半截,那马儿用屁股向后挣着,郁不识就踢它的肚子,他瘦削单薄的腿从袍子下面提起来,脆生生地砸在马肚子上,让人唯恐会莲藕似的断成两截。
可郁不识瘦瘦小小,力气却大得吓人,在朱绾看来,他家郁大人这晚上该是被雷神附了体,震人魂慑人魄,谁敢招惹就劈得你粉身碎骨。
朱绾一跤跌得满身草泥,可是慌慌张张爬起来,凄惨叫着,报丧似地奔向院中,呼唤左右一起来帮忙。
可郁不识已经把那匹窝囊的马拽出来,挥起手臂叭得一鞭抽在它身上,热辣辣的鞭子凑着冰冷的雨水,浸入肌骨的痛,连畜生也不能忍受。
"走!"郁不识冷冷一声吼,骑身上去,一夹它的肚子,这马儿被他教训得还敢不老实,也不管前面是幽冥是地府,尥起蹄子拔命狂奔。
谁也挡不住。
这夜风肆雷鸣,天摇地动,吴江之水,浩浩翻腾,似乎也在预感着将会发生不寻常之事。
惊雷闪电之下,一匹溜光乌黑的宝马,嗷嗷嘶鸣,风雨寒凉,把郁不识身上单薄的衣衫撕开,他赤着膀子伏在马身上,一双晶亮亮的眸子在雨水冲刷下,闪烁着寒凉的光芒。
两边宽阔的街道,只有他一人御马而行,本该孤寒无比,可那激雨拍打在身上,却如烧灼的烈火,令他越加烦燥不安。
他胸口激荡着薄发之力,却找不到任何出口来渲泄。
两边阁楼越发稀少,只剩马蹄下噔噔噔,空荡荡的石板路,远处咆哮着的江天巨浪,张狂得好似要吞没整个天地。
郁不识来到大坝之上,江水狂妄如万马奔腾,不断冲撞着河堤,声势震耳欲聋,但纵有万马之势,却难有倾天之力。
郁不识就是临江城老百姓的天。
他担任临江太守七年之间,将这千里堤防筑铸造得铜墙铁壁一般,历朝历代江洪肆虐的吴江水患,再有没有能力摧残一寸土地一寸江山。
郁不识咬牙切齿地吼着,他驾马驰骋,力还未尽,下盘却一阵虚软,忽然从马上跌落下来,摔得一身泥泞,那马儿似全然不觉,照样疯狂向前奔腾。
只剩飒爽的雨,呼啸的风,孤寂的人。
郁不识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向他袭来。
他在风雨中抱紧双臂,浑身发颤,恨不得把自己揉作一团,在这苦雨中化成一块坚固的石头,难以摇撼。
无奈他身子骨本就弱,哪里经得起这瓢泼大雨一通浇灌,不多时就晕厥过去,等他再醒来,天色已经微亮,风阑雨寂,只有吴江水还在不屈不挠地汹涌着,有如断臂男儿的豪情,却再也不得一展抒怀。
郁不识从泥堆里滚出来,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污泞,泥水从发梢滴滴答答落下来,把视野都模糊了,他用手拭脸,谁想怀中正是一团血,和着泥水,黑乌一片。
郁不识一惊,原来昨夜自己好似癫狂发作,竟然自己把手臂咬得手肉模糊。
那阵儿不觉得,现在清醒过来,污泥流入伤口,双臂火辣辣的疼,活象被天公鞭打。
郁不识苦笑,还好,他这副可怜相,不会有人看到。
不,原本他以为不会的,谁想到......

郁不识回到官邸中,上上下下的家人已经乱成一团,都说太守子夜驾马狂奔出门,至今未归,有人看到他往江边去,莫不是出了意外罢?
乍见府前出现一个泥塑过的怪物,把看门的吓得魂飞魄散,再看那溜光毛滑的俊马,方知道眼前这人正是太守郁不识,赶紧呼唤起全部人手,七手八脚把郁不识扶进府中,备热水供他沐浴净身。
外面忙成一团,郁不识的贴身小厮要帮他脱掉污泞的衣服,却被郁不识拦下,他冰冷地说:"我自己来,你出去。"
"可大人,您的身子......"
小厮忧心地看着,郁不识脚底虚浮,站都无法站稳。
"出去。"他的语调还是静静的。
小厮还想争辩,郁不识的目光却越加可怕,想起他昨夜的疯癫,小厮后怕地打个寒颤,道声是,推开门出去。

小厮离去之后,屋中总算安静下来,刚刚那阵喧闹,郁不识只觉得头脑中一阵嗡鸣,比雷鸣闪电还烦燥,他随便拿块毛巾,在脸上胡乱抹一把,把污糟成一团的衣物撕开,脱下来扔满地,就手用个木盆从桶中舀出水来,爽快地从头浇下,身上的肮脏已经洗去七八,满地都是泥水,透过屏风隐约可见郁不识皙白的胴体,线条优美,从颈项到肩背,双腿修长,象个从画中走出的仙人,清透脱俗。
水还是烫的,劈头盖脸下来,郁不识只觉得两条膀子已然麻木,连血都不流了,他扔下木桶,跨进盆子里面。
水中漆黑一片,竟然映不出他的身影,郁不识感觉到不对劲,正欲后退,结果那木盆间倏然就窜出一个人来,披头散发垂在脸前,身长七尺臂阔三停,浑然气势就象昨夜一个雷,劈下个天兵下凡似的,吓得郁不识心惊胆颤,险些就要惊叫起来,可下一刻他却一个反身翻滚,矫如游龙,拔下挂在墙上的宝剑,直刺那人咽喉而去,隐约觉得那湿发下的轮廓熟悉,想收回剑已经来不及,眼看剑梢就要刺中他,那人却忽的一声轻笑,微微侧头,那宝剑已经擦着他的皮肤而过,郁不识一剑扑空,就势扑倒在那人怀中。
一个温香软玉的身体倒在怀里,任谁都要欣然开怀,那人邪笑着揽着他的肩膀,正要戏弄几句,却惊异于他身上肌肤寒凉,关切道:"昨夜去哪儿了?"
"随处走走。"
"随处走走?"那人吊起眼角:"走走就可以把自己伤成这样?"
他望着郁不识胳膊上面血淋淋的一片牙印和血迹,眉头深锁。
郁不识用肘撑开那人的怀抱,对方还想强拥他,却扯动郁不识的伤口,痛得他直咧嘴,对方只有松开,可手中却是不舍,把他的胳膊端在手中,心疼地端详。
"李渊溪,不必猫哭耗子,这点小伤就能拿走我的命?"郁不识的声音如同冷溪中掉落一粒小石子,清脆叮咚,溅起的却是点点凉意,浸人肌骨。

李渊溪苦笑着。
"单影......"
郁不识听李渊溪这般叫他,骤然敛下眉头,喝道:"他死了!"
"昨夜他又活了。"李渊溪道。
郁不识手中的剑狰然一声响,划出寒光,他瞪着李渊溪:"你说什么?"
这严肃的神情把李渊溪逗得乐不可支,伸手来扶住郁不识的手,把出鞘的宝剑又按进去,只听轻微的一声金属摩擦声,郁不识眼中寒光顿消,他温顺地低下头来,湿润的发丝柔滑地垂过眼睑,把真实的动态都隐消了。
李渊溪缓缓地搂住他的身子,双臂从他肘间穿过,两个赤裸的胸膛,一个温热,一个寒凉,却同样令人颤栗非常。
郁不识怀疑自己是否被触到哪个穴道,四肢酥绵,就连持剑的力气都没有,失神间宝剑哐当一声从掌间滑落栽在地上,华丽的流苏被泥水和搅得杂乱一团,如同他理不出头绪的神思。
"你已经逃走了,又折回来干什么?"郁不识不禁问道,仰首望着那个高大的男子,他刚毅倔犟的脸庞,在蒙胧的烛光下摇曳恍惚,似乎连他也想不明白。
郁不识目光殷殷,水珠并着汗珠,顺着白瓷般的紧致肌肤,滑落脸颊,正滴在李渊溪肩膀上,痛灼得他即将嚎叫。
"你究竟是在担心我......还是担心自己是否会受到拖累?"李渊溪问道,话语无情。
郁不识闷哼出一声:"你已然拖累了我,这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
"哼!你还没玩够!临行前还要来一炮?"郁不识猛一把推开他,力道十足,李渊溪双臂只能从他肩膀上松脱下来,踉跄数步,撞上身后的浴盆。郁不识再接几步,上前使力按着他的肩膀,李渊溪撞上浴盆身体本就失衡,挥舞着双臂掉落水中,再想站起来,脑袋却被郁不识死死按着,象要活活淹死他。
李渊溪在水中奋力挣扎,但他身材壮健,居然都敌不上郁不识一条胳膊的力气,后者目露凶光,披头散发神情恐怖,他一只手制着李渊溪反抗的双手,一只手紧压着他的头发,朝盆中压去,水面乱珠飞溅比沸腾更甚,佑大一盆水被扑腾出来七八,淹得满地都是。
李渊溪还在玩命地扑腾,他根本没发现自己现在干坐在没水的浴盆里,虽然周身尽湿狼狈不堪,却绝无性命之虞。他是被郁不识凶险的用意吓着了。
郁不识气喘吁吁,他想大大嘲弄李渊溪一番,可胸间却憋着一团气,令他说不出话来,只得松开手来,似嘲似谑地睨着李渊溪。
李渊溪一跃而起,愤怒得浑身颤抖,恨不得挥拳打在郁不识脸上,可后者却已经软绵绵地跪在浴盆边上,虚弱地朝他笑。
他们都很窘迫。
李渊溪又气又恼,孩童般鼓起腮帮子,一屁股坐在浴盆里:"我倒没曾想到,半路折回,苦苦等你,结果却是来送命的--还是淹死在盆子里的死法儿!"
"你以为自己还有命。"
李渊溪夸张笑两声:"我的命早被你狠心撕成两截,一截去了京师,另一截留在临江,化为厉鬼孤魂,这不,又来找郁大人索命了!"
李渊溪几番白眼,稚气之极,郁不识看他一个七尺男儿,生得气宇轩昂,却盘着腿傻兮兮坐在浴盆里,嘴里念念着恶有恶报的笑话,再严肃的气氛也被他搅和成糖泥状。
他果然还是一个孩子......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
郁不识突然凑过身去,捧着他的脸庞在唇间印上一吻,李渊溪还在喋喋不休,一下被他的动作弄得愣住。
"你做什么?"怔忡间,脱口问出这种逗人笑的蠢话。
郁不识果然笑靥如花,两根指头夹紧李渊溪的鼻子,朝两边摇晃,把他当成泥巴捏成的小人儿般耍,后者被他这时而霸道时而疯癫的举动弄糊涂了,抬着脸,任由他耍。
郁不识的手起先粗糙地摆弄着李渊溪的脸颊,把他年轻英俊的皮相弄得扭曲百态,他端详着这怪样子,咯咯就笑不可支,突然他又温柔地用指尖拂上去,心疼不已,要把自己亲手刻上的皱纹点点抚平。
李渊溪瞪圆了眼睛,不安地望着郁不识,他这专注而稚情的神态,是李渊溪任何时候都没有看到过的,即使他们已经亲密到不分彼此的地步,李渊溪对他的了解仍旧很少很少。
郁不识,相遇不相识。
他给自己取这样一个名字,定然是想所有人都不再识得他。
他的另一张脸,另一副面孔,另一种风情。
李渊溪疑惑的是,他的另一张脸是何模样呢?
自己从来没有看到过。
他曾经自恃是最接近那颗真心的人,现在想来惶然,他离得恐怕还有很远很远,那不是隔着千重山峦,万里江阔。
而是生与死的相隔。
可能是一步,也可能是永远。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迈出去的勇气,还有运气。

"单影。"李渊溪一把捉住郁不识的手,这次他使出全身力气,一定要扼杀住这个张狂的灵魂。
"你同我一起走吧......"李渊溪言之切切,他望进郁不识的眼,几乎在恳求着。这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坚定有力,字字铿锵,由不得人不去信任。
然,郁不识不信任他。
方才还神情迷乱的郁不识,听到这声,眯着眼睛,轻蔑地摆摆嘴角:"笑话,你自个儿人头还难保,不要被你拖下水我就已经千恩万谢!"
"你不是贪心怕死之辈。"李渊溪道。
"我不是吗?"郁不识反问:"倘若不是被你威胁,我堂堂男儿怎会甘为你胯下之臣,随唤随到,日夜吮耻舔辱还自得其乐?"
郁不识从桶边站起来,这么赤条条的讲话,还真冷。他从一边拿过预备的热水,不由分说朝桶中倒去,又把李渊溪一通劈头盖脸地浇,后者还来不及抗议,郁不识已经起身跃进盆中,与他肌肤相依。
腿上突然传来柔滑的触感,还在忙着抹脸上水的李渊溪顿时反应过来,这个折磨人的妖精,总跟他忽远忽近若即若离,他以为他要逃开,他却反倒贴得更近了些。
欲擒故纵还是欲纵故擒,这把戏让他玩来,十足让人颠魂倒意。
李渊溪敞怀揽过郁不识的腰,与他叠股并肩坐着,姿态暧昧。
半盆的温水已经漫过肩头,若有若无地贴着郁不识尖削的下巴,水中倒影让他面部轮廓更生动了,李渊溪怔怔地望着,一个雾里蒙胧,一个水中望月,两个都是他,两个也都不是他。
暖过身子,郁不识舒平一口气,继续道:"无论你生逃还是死离,予我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
"偏偏我又回来了,且还打算捎带上你。"李渊溪俏皮道,手掌已经不安份地沿着郁不识瘦削的腰部滑过,拢上他前端的欲望。
郁不识自然感受得到,他面上略略一僵,继而神色自若:"李渊溪,我对你仁至义尽,你还想要什么?"
"我可不是来讨债的,更何况你欠我的,哪是动动嘴皮子就可以偿还的!"
李渊溪的手指一度度捻过郁不识敏感的前端,水的温柔包容,压迫的刺痛,截然不同的挑逗使郁不识一阵颤栗,他不耐烦地想要坐起来,却被李渊溪压下,他用力拌着他的大腿,让他动弹不得,同时欺身向上,把郁不识压迫在桶沿,恶意地拨弄着他的欲望,笑道:"你难道对我没有一点愧疚之意?"
"我该还的都还给你了!凭什么要愧疚!"郁不识咬着牙,强压下怒意,切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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