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拟清愁————姜琴
姜琴  发于:2008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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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起疑?"
"我们派去的人从不多言,若公子即使起疑也无从查证。"
"很好。"祁沐风颔了颔首,"你们给我盯紧我舅公的行踪。"

啪的一声,陈幼琼跌倒在地上,已是挨了一巴掌,半边脸又青又肿,她捂着脸又惊又惧地看着面前全身散发出杀意的白眉老人,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这老人正是陈友谅的遗子陈天阔。
"这么点小事你也办不好,我留你何用。"
"爷爷,我万万没想到巫婆婆会是祁沐风的人",她几步跪行到陈天阔面前,"爷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没用之人,给你几次机会也是没用。"立掌为刀,就要劈下,那猩猩似的怪物却已拦在她面前,一脸防备地看着陈天阔。
陈天阔眼中光芒闪动,这怪物一身功夫世所罕见,刀枪不惧,百毒不侵,偏又对这丫头死心塌地,此时倒是动她不得。心中念头急转,脸上已是缓和下来,"大猿,你不要担心,我只是吓这丫头一吓,他毕竟是我的亲孙女儿,我又怎么会真的动手?"
"丫头,你起来吧。"
"你这次犯下过错,我看在大猿的面子上既往不咎,我就再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戴罪立功。"
"是,爷爷。"
"我虽然疑心那祁沐风根本不知先祖遗物所在,但也不得不防,我们必须加快行动,你速去准备。"

"你放心,祸害遗千年,你们两兄弟都是祸害,没那么容易死。"蓝海棠剥了颗花生米塞进曲无双口中,曲无双又好气又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这人长得这样,却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性子。
"你给我闭嘴,你们几个出卖我的事情我还没跟你们算。"
"说起算帐",蓝海堂乐得一笑,眼里桃花朵朵开,瞟了瞟外间笑得颠倒众生,显然正在打江琴注意的蓝玲珑一眼,羊入虎口啊,"哈哈,我真要感谢祁沐风的噬骨香,真正是好药啊。"
曲无双脸上一红,轻咳了一声,转过头去。
颦了颦眉,蓝玲珑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支着腮,呆呆地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江琴怪怪地看了她一眼,刚才还笑如春风,变脸比七月的天还快。脸上却是仍然面无表情,转身就要离开。
蓝玲珑又叹了口气,声音幽幽的:"你知不知道里面那两个笑得没心没肺的人是谁?"
看他停下脚步,蓝玲珑心里暗笑,这人表面上严肃冷漠,心里实在是单纯得紧,曲无双虽然是人间极品,可没这个来得可爱,又继续说道:"他们两个,一个是我的亲生哥哥,一个是我喜欢的人,当初他也没少喜欢过我,可如今居然当着我的面......我....."
江琴愣了愣:"呃,你要不要出去走走。"

"人,自己回来了。"蓝海棠一跃而起,"果然是祸害。"
门口进来的人果然是祁沐风,一身白衣,面色虽然苍白憔悴却显然已经没有大碍,面色沉静却掩不住眼中淡淡的疲惫和紧张,看见身着白色中衣安然躺在床上的蒙自若,悄然松了口气,眼中紧张之色也随之退去。
祁子若神色复杂,望了江琴一眼,默默地紧咬着下唇,半晌:"这位是江琴,他救了我。"
"多谢了,以后若有需要蒙某之处,蒙某定当全力以赴。"祁沐风朝江琴抱了抱拳,又向众人歉意地笑了笑,"能否请各位回避一下,我有些话想单独同子若讲。"
蓝海棠眉尖轻轻一挑,还想说些什么,却一把被曲无双拉了出去,蓝玲珑更是乐得跟江琴独处,转眼几人便走了个精光,房中只余下他们二人。
祁沐风挨着祁子若床边坐了下来。
"我可没担心你。"祁子若抢先说道。
祁沐风淡淡一笑:"你没事就好。"
"你还记得那名白发黑衣怪妇吧,她原是服侍我娘的丫环,后来便一直跟在我舅公身边。我便是为她所救,那洞中炸药也是她放的。"
"你倒是什么都敢告诉我",祁子若握紧了放在被中的拳头,眼中光彩流动,"你仍让她回那妖女身边去了?"
"她自小看大幼琼,自然舍不下她。"
"陈家的人倒个个都情深意重!"祁子若冷哼一声,"我说她死定了。"
祁沐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也是得偿所愿。"
"事到如今,你还不调集雪濛山庄的人手?"
"也只好如此了",祁沐风起身帮祁子若披好被角,"你的伤没好,身体又虚,就躺着好好休息。我很快就回来。"
他转身走了出去,没发现祁子若盯着他背影看的眼中充满了决断和不舍。

掀门进来,便看见祁子若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胸口上一滩血红,衬着白衣,红得越发的触目惊心,祁沐风手上一颤,手中滚烫的药碗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药汁就这么翻倒在他手上、腿上,却全然不觉疼痛。
他一个箭步跨上前去,就这么呆立在床前,全身不停地抖动着,手伸出去却只是悬在半空,不敢动弹。
要是......子若......
不敢再想,他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把手指放在祁子若的鼻前轻探了探。
好像死过去的心又活了会来,他轻轻吐了一口气,祁子若的呼吸轻浅并且短促,虽然危险,可阎王要要人,也要看他答不答应。
将手抵在祁子若背后,正欲助他运气调息,才发现他体内气息紊乱,真气在七经八脉中乱窜,幸而有一股真气护住他心脉,要不然......要不然恐怕真的无可挽回了。
祁沐风凝神静气,试图将他的真气导入正轨,无奈祁子若身体虚弱,根本承受不住太过霸道的外力,只得缓缓施为,待得祁子若体内真气恢复平稳,已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祁子若脸上总算恢复了一点人色,虽然仍然苍白若纸,颧骨周围更是泛着青色,人终是救回来了,祁沐风也是憔悴疲惫不堪,眼中满布血丝,一向整齐的头发湿淋淋地披在脑后。
祁沐风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一颗药化了水,扶起祁子若喂他喝下,又扶着他躺好,才在床边坐了下来。
一颗心却还是放不下,紧紧握着祁子若的手,两指搭在他的脉上,半刻也不敢离开。
子若......
祁沐风满脸痛楚地低吼了一声,将头抵在床柱上,轻轻地低喃着,子若,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一个脚步声轻轻地靠近,见他充耳不闻,只是紧紧的抓着祁子若的手,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终于抵不过疲惫,祁沐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手仍是没有放开。

哐当一声,窗户被吹开了,初春的寒风陡地刮了进来。
子若......
祁沐风一惊,倏地醒了过来。
祁子若一双眼睛虽然布满血丝,却仍然亮的惊人,正一动不动专注地看着他,手仍是握在他手里。
祁沐风起身将窗关好,再回过头时已是满脸铁青。
"你是真的不想要你这条命了。"
"你知道了什么?"祁子若将手收回被中,一脸的满不在乎。
"你这样的身体,却还要去练清心诀,你不是想死是什么。"祁沐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压下心中怒气,他怕自己真的可能想一把掐死祁子若。
"你若不顾恋你那条命,我就是拼死也护不了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转身就要离开。
"你以为我想这样?"祁子若盯着他的背,"你祁沐风能够来去自如,我祁子若却只能是包袱拖累别人,就连自己这条命也要别人来救?"
"我可不想做孬种,顺了某人的意!"
祁沐风手上一拂,房中桌椅已倒了一地。
咬着牙,一句一顿地道:"你就真的这么小看我,就认为我护不了你周全?"
祁子若苍白着一张脸,只是不说话。
"明日,我便让蓝海棠和曲无双送你回雪濛山庄。"
"这次,你本受了重伤,又......,元气已伤,若不好好调养,恐怕......,我不多说,你自己也该清楚。"
"你放心,我定会取会彭和尚遗书,待你病好,你想做什么,我自是不会阻你。"

"他待你已是极好,你真的决定如此?"曲无双不放心地看了看祁子若,他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还是像平日一样刻薄着一张嘴,可就是这样才让他更加担心,此去真的只是以防万一?莫非倒头来,还是要玉石俱焚,难道这就是天意。
"你不妨再出卖我一次?"祁子若虽然虚弱得连身体也支撑不住,却仍是一根一根慢慢地往手中铁筒中装着银针。
"喂,小子,不要拿你的针筒对着我,我可不想被钉成麻蜂窝。"蓝海棠嬉皮着一张脸,"我答应了你的买卖,我自然会说到做到,上次我不也是交易完成后才帮祁沐风的。"
"你可别赖我不守信用,我们商人信誉最重要,那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我只怕你到时又后悔不及,赖我的账。"
"你给我闭嘴!"祁子若脸一沉,"难怪世人都说你蓝海棠不是个男人。"
"世人怎么说呢我就是不知道",蓝海棠一把搂过曲无双,哈哈大笑"嘿嘿,无双知道我是不是男人就行了。"只说得曲无双耳跟发红。
"我说,小子,你到底弄不弄得到那玩意儿啊?"蓝海棠朝江琴努了努嘴。
"你们蓝家兄妹不是都是妖怪?连块木头也劈不开岂不堕了你们的名声。"

这一处山脉虽然不甚高大雄伟,可绵延起伏占地极广。山上草木葱茏,怪石林立,灰色的天空下不时有数只巨鹰挟着寒风呼啸而过,湍急的泉水撞击着石壁发出刺耳的声音,隐隐一派风声鹤唳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身胆俱寒。
山上比起平地来,气温不知低了多少,到处残留着积雪碎冰,稍不留神,便会滑倒摔进幽黑不见底的深坑,成为麻鹰怪兽果腹的美食。
陈天阔一番打探,又按照陈友谅留下的地图,终于找到了这处当年陈友谅当年兵败撤离时埋藏军资和彭和尚遗书的所在。
陈天阔摊开地图,按照图上所标的地点核对了一下,应该就是这里了。
"多年心愿今日终于可以达成了,哈哈",陈天阔白色的眉毛上霜露一阵抖动,饶是他一向心思阴狠,此时也禁不住一阵激动。
"现在,现在可以放了我吧......我什么也不知道......绝对,绝对不敢说出去。"倒霉的带路人吓得全身不停地哆嗦,恐惧地望着陈天阔,希望能够逃出生天。
"嘿,我当然会放你回去。"阴唳地一笑,一双鹰爪似的手已拧上了他的脖子,只听得喀嚓一声,颈骨已被扭断,"把他给我扔下山谷。"
陈天阔手在岩壁上一阵按动,阴湿的岩壁底处竟然裂出一个洞来。
一行人继续向前,很快便到了一处鹰嘴岩边。
"幼琼和大猿跟我进去",陈天阔指了指鹰嘴下面的狭小的洞口,"大猿,你走前面。"
"爷爷......"陈幼琼心里暗暗想道,这洞又黑又深,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机关埋伏,贸然走进去只怕是死路一条,这怪物有用得很,可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怎么,你想先进去?"陈天阔一双鹰眼凌厉地扫了余下众人一眼,"你们给我好好守在外面,如有擅闯者,格杀无论。"
"还不走?"陈幼琼全身一抖,猫腰跟在大猿后面钻了进去。

约摸走了十来丈,眼前豁然开朗,陈天阔心下一喜,却不料一阵机闸滑动的声音响起,脚下地面急往下陷,才提气跃起两旁洞壁又射出千百支带着毒水的羽箭,眼看一支箭便要射到他面前,脚下真气不继,就要死在箭下,电光火石之间,他一把抓过陈幼琼就迎着羽箭掷去。
陈幼琼又惊又惧,手骨已被陈天阔那一抓之势捏碎,只得闭目等死,只觉得一个黑影挡在面前,却是大猿为她挡了那一箭,那毒水腐蚀性极强,虽然这大猿百毒不侵,背上也被蚀出血肉模糊的一团,令人惨不忍睹。
耳中一阵轰隆隆作响,又有无数带着火油的滚石从天而降,陈天阔一闪身掠进一处凹岩,险险避了过去,大猿和陈幼琼二人都受了伤,那大猿心下一急,将陈幼琼罩在身下,无数的滚石就这么砸在他身上,转眼已烧成一个火人,口中不断发出凄厉的吼声,一双眼却首次像人一样神情复杂地盯着陈幼琼。
陈幼琼只是一动不动,一双眼珠子就这么瞪着在地上来回滚动的大猿,那陈天阔见再无机关启动,也不理二人,擎着火把便要继续往前。
陈幼琼忽然甜甜一笑:"这怪物倒是有点用处。"
"爷爷,待我们取得宝藏之后,可得好好地安葬他一下。"
几个快步走到陈天阔面前:"前面不知道还有什么机关,爷爷,让我走前面吧。"

洞壁上十几只金色的龙头,盛满了油,发出熊熊的火光,想是机关启动便点燃了。洞当中几十口巨大的木箱,陈天阔心中一阵狂喜。
突然,一个悠远的声音传了过来,正是祁沐风:"舅公,恭喜了。"
陈天阔心里一惊:"是你?原来你果然不知道这个地方。"
"那全靠舅公了,我只是放出风声说要找医书,没想到你老连宝藏也送上了。"祁沐风朗然一声长笑。
陈天阔面色一灰,手一动就要放出袖中鸣箭。
"舅公,你就不要再挣扎了,外面现在全都是我的人。"
手一抬,一柄飞刀朝陈天阔射去,他侧身闪过,就要向祁沐风攻到,忽然一声惨叫,一把短刀从他背后穿胸而过,当场倒地而亡。
"表哥,我不想死",陈幼琼拔出短刀,赤红着一双眼看着祁沐风,左手里拿着一册染血的书册,"你放了我,我将彭和尚的医书交给你,否则我现在就毁了它。"
"我知道你紧张那个祁子若的很,没有这本医书,他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我本来就没想过要对你怎样,你活着对我反正也没什么威胁",祁沐风沉静地一笑,"你若将医书给我,你也知道我用药的手段,那大猿还没死,我也可以帮你救活他。"
陈幼琼眼中闪过一抹喜色,不料,就在这个瞬间,一只手从天而降,就这么活生生从顶上插入她头颅之中。
那鹰爪黑衣老叟弯身拾起医书递给祁沐风:"少主。"
"你知道该怎么办了",脚下浮动已到了洞口,"这边交给你处理,我要尽快赶回雪濛山庄。"

"你不用赶了。"祁子若立在一块山石上,一身黄衫随风飘扬,面色苍白若纸,两颊深深地凹陷下去,更显得瘦弱不堪,仿佛只要一阵风,就可以将他带走。
他眼中满是绝望,他原本还存在着最后一丝侥幸,祁沐风并不会出现,这一切不过是他错误的推断了。
他想,如果这次是他错了,从此就全心全意地相信他,两人之间再无猜疑,用自己的自由作为不信任他的代价。
可是......
老天连最后这一丝丝的侥幸也不肯给他。
祁沐风从那个洞里走了出来,意气风发,连一向沉静的脸上也隐隐透着几分得意。
他紧紧地扣紧了袖中的机璜。
蓝海棠立在他身边,背上背着一张金色大弓。
祁沐风乍见祁子若,脸上又惊又喜,却在看见他眼中的绝望之时,脸色一灰。
他心中已有了觉悟。
"你早就知道了?"
"你实在不该让江琴来救我",祁子若面无表情地直视着祁沐风,声音里不带感情,可隐隐颤动的双肩却出卖了他,"若不是江琴的射日神箭太特别,当日陈友谅身边箭无虚发的神箭手又太出名,我也不会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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